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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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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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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秋殇花凋谢》》连载

第三章 钱姗

从山上回来,特别是看到埋葬钱姗的那座小土包,李笑笑的心境确实是糟糕透了,犹如挨了一闷棒。虽然钱兰一再说自己年少不谙人世,不知道钱姗如此痴情地喜欢过他。但他还是从此内心不安,不停地扪心自问,自己该不该承担责任,毕竟为爱而死的是一个如花似玉的花季少女。如果说这个女子追崇一个男子的气质迷恋他,他又不知道,无所反应,他有责任吗?他该不该受到内心的谴责,该不该责备自己。他有时又在想,如果当初知道她喜欢,痴迷自己,干脆告诉她,自己年纪小,还要读书,谋人生的前途,断了她的念想,她又会怎么样呢,还会夭折吗?又假如钱姗还尚在,自己已经不再有往日的年少风华,已经饱经风霜、磨难、连衣裳都如此皱巴巴的中年男子,她还会像过去一样痴迷吗?他想了很多,想得头疼,总想把过去那种已经模糊的时光片段,零碎的生活往事拼凑成了一块,来不停地捶打自己的内心。

......

在御史巷和清水河城墙边居住着几百上千户人家,除了御史巷的三个大院是企业的职工宿舍外,城墙边的低矮房子里都是居住着各色的小商贩、拉板车、码头搬运的人家。而这一带钱家的两个女儿最出名,一大一小,大的长两岁,从小就乖,而且漂亮,逗人喜欢,经常被人称作是双胞胎。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钱家的两个女儿已经长成窈窕女子,出脱地漂亮美丽,一副天生丽质,与众不同。笑的时候眼睛总是闪着迷人光亮,说话如同银铃一般,悦耳动听,但总是轻言细语。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谁最先说起,这两个少女落下了一个恶名:花痴。原先跟她们一块玩的女孩也疏远她们了,就连大人带人小孩也要赶紧离开生怕自己的孩子多看她们俩几眼。有时候一堆小孩在一块,只要她俩过去,玩的人就马上散开。就连在跳绳、踢毽子的女孩,见到她俩都会收起绳子,拿了鸡毛毽子往别的地方去。她俩从少女时期就像变成了害了瘟疫的人,别人见了就躲开。小时候钱兰和钱姗还不觉得啥,还以为是长得漂亮些,做豆腐脑生意的父母钱挣得多些,穿的衣裳比周围的孩子好些,别人才不跟她俩玩,渐渐长大了,她俩成了出脱的少女,从那些大人的眼光中,她俩看出了歧视和嫌弃。

父母出摊,闲了没事,钱兰就牵了钱姗的手,两姐妹在街上大摇大摆的逛。她们专往人多的地方跑,那些地方使她们引人注目。看到她俩的人都会露出羡慕的眼光,好乖好漂亮的一对姐妹花。有时又手牵手到公园里逛,只要是热闹的地方都有这对姐妹花出现。这也是钱兰和钱姗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少女时期的愉快时光。

钱兰读完小学就开始在家帮母亲操持了,磨豆浆、点豆腐脑、拣择黄豆、调制配料、学做饭、学洗衣裳。而钱姗读完小学,家里的事插不上手闲闷得心慌。姐姐又不能陪自己玩了,邻居的小孩也不情愿跟自己玩,便开始闷闷不乐,东走西逛,一个人感觉十分无聊,便有事没事一个人翻家里的小人书,仅有的几本都翻得又破又烂了,还是排遣不了她心中孤独的郁闷。

偶尔间,钱姗看到住得不远的一个叫吴东的小男孩,躲到她家墙壁拐角处,坐到那儿看一本《红楼梦》的连环画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钱姗就悄悄走了过去,先是站着弯腰去看,见吴东没有走开,便蹲到了吴东的旁边,伸头去看。这本书是《红楼梦》里的黛玉葬花的那一册。直到吴东把书翻完,钱姗忍不了说:

“吴东,借我看一遍,好吗?就在这儿看。”

“不借。”吴东干脆合上书说:“我也是借别人的。”

“就一会行吗?我看得快。”钱姗说。

“不行,我妈知道我看这种书要骂我。”吴东说:“我妈还不让我跟你们玩,说你们有病。”

钱姗一听怨气、怒气都突然冒了出来,她伸手从吴东手中夺过那本连环画,撒腿就跑了。吴东爬起来追,又追不上。只好哭了起来,喊着叫着,一直看着钱姗往水西码头方向跑去,见不到人了。

“吴东,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有人问。

“那个姓钱的抢我的书了。”吴东哭着说。

“还不快回去找你妈告状,一个大小子追不上小女子,还哭个屁。”有人说。

吴东这才哭着往家里跑。

钱姗拿着连环画一口气跑到水西码头,停下喘了口气,就往城门楼上跑。城门下的码头人来人往,而城门楼上空无一人。她在楼门柱地上坐了下来,背靠着柱子,躲在那儿,小心翼翼地打开连环画,一页页地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当她读到书中葬花词中的“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和“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渍陷沟渠。”的词句时,虽然还不完全懂得词中的意义,她不由自主地潸然泪下,触痛了她年幼的内心。加上连环画的配图,她更是爱不释手,看完了一遍,又从头再看。当吴东领着他的母亲,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气势汹汹地站到她的面前时,她竟然没有察觉,还读的津津有味。

“妈,就是她抢我的书。”吴东指着钱姗说。

“看完了,还你书。”钱姗猛惊,赶紧把书递过去说。

“你还抢东西,胆子太大了。”吴东母亲夺过书说。

“我先向他借,他不借。”钱姗也理直气壮地,没一点惧怕地说。

“不借你就抢,无法无天。”吴东母亲伸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说:“胆大包天,敢抢我们家东东的东西。走,找你家长去。”

钱姗的头皮一阵巨痛,但她咬着牙,哼都没哼一声,就这样头发被抓着被吴东母亲一路,跌跌拌拌地被拖走。吴东的母亲边走边骂,往姗姗家里拖。周围的人都围了上前,后边跟着一群小孩,哄笑着跑。大人都在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大家都好奇。在这种年代足够大伙议论几天,成为饭后茶余的闲聊话题。因为那时闲得无聊,东家长西家短是大家最感兴趣的东西,因为那个年代实在愚昧和无知。一路上居然没人出来阻拦、制止,反而围观得津津乐道。

直到把钱姗拖到家门口,吴东母亲才松了手,把她推到地上,一边拍着手上钱姗脱落的头发,一边朝屋里喊道:

“姓钱的,出来!”

屋外早已围了许多人,闹哄哄地看热闹。

钱姗父母已经收摊回来了,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赶紧开门出来,看见女儿跌坐在地上,头发蓬乱。而吴东的母亲又气势汹汹叉腰吼叫,就赶紧上前问:

“吴大姐,姗姗惹什么祸了?”

“姓钱的,你家女儿好大的胆子,抢了我家东东的图书。”吴东的母亲伸手指着钱父说。

“吴大姐,对不起,惹你生气了。我会管教她,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就别计较。”钱父见围满了人看,气得接连赔不是说。

“对不起就算了,从小就敢抢东西,长大了还不抢人吗?简直是少家教。”吴东母亲不依不饶地说。

“对不起,吴大姐。”钱姗父亲又再次说。

“子不教,父之过。”吴东母亲丢下一句话,这才转身拉着吴东走了,边走边说:“犯了神经病的人,往后不准招惹。听见没,吴东。”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才陆续散开。

钱姗父亲早已气得嘴青脸红,这才推开老婆,一把抓住姗姗的手拖进屋。钱兰早已吓得躲在母亲背后,不敢声张,望着满面怒气的父亲。

“她爸,你要把姗姗咋样?”一进屋母亲就拦住丈夫说。

“咋样,你没听人家说,子不教,父之过。”钱父进屋一边找竹板一边说。

“你别光听人家说,你把姗姗问清楚嘛。”母亲知道丈夫的脾气,怕他把姗姗打出事,哀求他说。

“还问啥,抢都抢了。”父亲翻出一根宽竹板,拿在手中说:“人小胆大。”

“姗姗,你赶紧跟你爸说,是怎么回事?”母亲焦急地问她。

钱姗仍不吭声,头皮还钻心似的疼,火辣辣的如火在灼烧一样。她知道这顿打是逃不掉的,人家抓了现形,告到家来了,弄得父母都丢脸、丢丑。挨顿打父母也出口气,所以无论母亲怎么说,她都闭口不说话。

“把手伸出来,哪只手抢的东西?”父亲挥着竹板子问。

钱姗把两只手都伸到父亲面前,手心向上。

一竹板下去,钱姗就疼得厉害,从手心传到全身,但她还是咬牙不哭不叫。

一下、两下、三下......竹板打在她的手心发出“啪啪”地响声,手心红了,肿了,她还是眼里冒着仇恨的光。

母亲抓住那竹板,钱姗没哭,母亲倒是先哭了起来。

“她爸,你不能往死里打,打死了是条命啊。手打断了往后就残废了。我们往后慢慢教她。”母亲哭着说:“姗姗跟你爸认个错,说以后不敢了。”

“我没错,我先找他借,他不借才抢的。”钱姗仍是一脸不服气说:“他妈妈抓我头发,拖我,你们就不说。”

“你看,你还嘴犟,还有理了。”父亲气得又举起竹板要打,幸亏被母亲拦住了。

这天晚上,钱兰看见父亲抱着头坐在板凳上,好像也落泪了。母亲坐在他的旁边在不停地絮絮叨叨地低声劝导他。

那天晚上,一家都没有吃饭,饿着肚子熄灯睡了。那些在门外偷听的人觉得没趣才散了。如果父亲继续打,第二天保准添油加醋地、绘声绘色的传开:钱家的男人如何下毒手打自己的女儿。女儿不是东西,那父亲也不是东西,凶残的很啊。

钻进被窝,钱姗蒙着头在被盖里才低声地抽泣起来,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头。又饿,头皮又疼痛,双手肿疼了,她真想嚎啕大哭一场。

钱兰忍不住,掀开被盖,钻到妹妹那头,悄悄问她:“疼吗?”

“姐,能不疼吗?手都肿了,我肚子好饿。”钱姗说得极小声。

“让你气得,爸妈都没吃,我也不敢吃。”钱兰说,“我悄悄偷了个馒头进来,姐知道你要饿,你别动,姐一块一块喂你吃。”

钱兰坐起来,在黑暗中把那冷了的馒头一小块一小块地掰开喂进钱姗的嘴里。

黑灯瞎火的钱家那晚心情都极其难过,都闷头睡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水西门一带对于钱家两姐妹的闲话更多了。不仅仅是花痴,而且小的那个还敢抢敢偷,简直跟精神病人差不多。有的大人还用钱家俩姐妹吓唬自家的小孩,让他们碰上了绕道走,见到了躲远点,千万别招惹上她们。所以,那一带的儿童、少年,比过去都更加疏远钱家两姐妹了。花痴,几乎成了钱兰、钱姗的代名词,成了身上背负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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