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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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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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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秋殇花凋谢》》连载

第四章 钱姗的心思

李笑笑是随母亲单位分宿房才搬到御史巷来居住,他们原先不住这儿。而是在父亲工作不远的地方租房住。母亲单位分的住房虽然只有一间,但不用租房,所以全家就挤着住。那时他已经考上初中了,除了上学,他很少出来与这一带的人玩。周末或假期,他最喜欢到同班同学张秀明家玩,或者约他们到自家院坝坐。张秀明家人少,只有母亲一人,两个哥哥都不在家,感觉上要宽敞些,而自己的家,到处挤满了床,而且姊妹多,又吵又闹。所以他更多的时候是到秀明家里去,在那一块看书,一块写作业,一块写字,一块学画画。如果在家,他就卸下门板,下面垫上两根凳子才能写字画画,而且在院坝里,因为屋子实在太小了。

他那天约了秀明和另一位同学吴好,到水西门的城门楼上画写生。水西门是这座城市唯一的水码头。平时收集粪便的船只、运送粮食、蔬菜、柴火的船只都停靠在这个码头。而码头附近洗菜、洗衣的人也往这跑。所以码头一年四季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匆匆忙忙。

而站在城门洞上的城门楼上,还可以看到清水河上另一番景象。靠了岸的卷着帆停泊的船只在水上摇荡:竖起桅杆张着帆的船只驶离码头;江面上更是可以看远处,近处的帆船一会顺流而下,一会又是逆流而上,船头激起浪花。

李笑笑和张秀明、吴好此时都侧坐在门楼靠江的美人靠椅上,画远的可以看到江水蜿蜒而下,江中帆船;画近的有船、有卸货、洗衣的人。他们都聚精会神各自选择视角去画。他们三人都没有受到过教师的指导和训练,而在那种困难的时代根本就不可能请到人来指导和训练,因为大家都困难,只顾吃饭而不被饿死就好,都是凭借自己的爱好。幸亏秀明有点无师自通,才使他们一块经常交流,相互指点有点长进。

城门楼子是个两层高的明清建筑,他们画写生地方是第二层。从这儿可以看到水天一色和远处隐约重叠的山峦如梦幻般的水雾缭绕。除了来画写生的人,偶尔也有爱好摄影的人来,平时十分清静,今天他们就是相约在第二层画写生。

钱姗这些天十分寂寞,偶尔帮姐姐在家挑拣下黄豆,就是把坏的,变霉的黄豆拣出来,用好黄豆浸泡磨浆。从那次挨打以后,一没了事,她便是独来独往,东走西看。这天她又偶然走到城门楼子下,刚爬到一层,又听到二层上边有人说话,尽说些是画画的事。她好奇地爬到二层,就看见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学生在那儿画。她一眼就认出了李笑笑,那个御史巷的李家老二,见过,听别人也叫过。她便背着手,踮着脚,走过去弯腰看。画得真好看,看他们画江中的船,挂了帆的船,还有画扛货的人。她走到李笑笑旁边时,李笑笑扭头看她,她觉得自己脸都红了,有些微微发热。就在那一刻,她听见李笑笑长叹口气,原来是铅笔尖断了。她赶紧退开,坐在一旁,不敢再去打搅了。

“笑笑,画完了吗?”张秀明问。

“没有,笔尖断了。吴好呢?”李笑笑说。

“我画完了,可以走了。”那个叫吴好的说。

“大家别忙,听我说,明天公园有小型菊花展,我们明天去那儿画菊花好吗?”张秀明告诉大家说。

“好啊,明天在公园见。”李笑笑说。

“可以,明天公园见。”吴好也说。

“还有个事。”张秀明说。

“还有什么事,你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啰嗦。”吴好开玩笑说。

“是我大哥的事。”张秀明说。

“你大哥的事?他不是在武汉吗?”吴好问。

“有人给我大哥介绍了个对象。我妈怕我大哥腼腆,不会说话,谈不成,叫我约几个朋友凑个热闹。”张秀明说。

“开玩笑,你大哥都当大学老师了,人家是大人谈对象,我们小孩怎么陪他们玩。”吴好又说:“那女的是干啥的,人长得好不好看?”

“先别说这些,这女的是笑笑妹妹的班主任老师。”张秀明说。

“我见过,蛮不错,到我们家来家访过。”钱姗这才听李笑笑说了句话。

“我们家家徒四壁,怕人家瞧不上,我妈说就约在这儿见面。”张秀明又说:“你们觉得怎么样?”

“那没问题。我回家找我妈要些钱,到时候买些糖果来,一言为定。”吴好又说。

“笑笑,我们远,那我们就先走了。”张秀明起身和吴好一道离开了。

李笑笑这才从口袋里掏出铅笔刀,开始削那断了笔尖的小半截铅笔。

钱姗一直没走,她在看他们的画,听他们说话。觉得他们说话挺有意思,挺有学问。哪怕是开玩笑说的话,都是那么知书达理,才不像街坊上狗屁男孩子,满嘴脏话。那个叫秀明的长得白白净净,说话轻言细语;那个叫吴好的从衣着上看肯定比秀明和笑笑条件好,而且还敢回家开口要钱买糖果。李家老二,也就是笑笑虽然话语不多,但人长得文静清秀,一副文质彬彬的学生样。刚才抬头看自己的时候还有些害羞的样子,她就喜欢他这个样子,还害他把笔尖弄断了。

李笑笑削得很小心,很仔细。钱姗又背了手走到他的面前,他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你还没走?”

“别削了,这么短,我送你几支我没用完的铅笔。”钱姗说:“我家里有,我和我姐都剩了铅笔没用了,送你。”

“没用,那笔不能画。”李笑笑说了句又继续削笔。

“为啥不能用,都是铅笔。”钱姗问。

“这笔是专门用来画素描用的,其它笔我都有,这支笔是2B的笔,吴好送的。我还没钱买,也舍不得花钱买。”李笑笑说。

不知道为什么,钱姗一下子就记住了这种叫2B的铅笔。

“笑笑,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我叫钱姗,明天你去公园画,带上我行吗?”说完这句话,钱姗的脸一下子红了,害羞地低下了头。

“不行,哪有去画带个女的。”李笑笑说:“公园那么大,你可以自己去呀。”

说完,李笑笑收起画本,铅笔和削笔刀起身离开,临走前朝她说了句:“姗姗姐,我走了。”

李笑笑这句话使得她突然心神不定,砰砰心跳,美滋滋地好一阵子都平静不下来。望着他走下门楼的背影,脸又红了。一笑之际,那两个浅酒窝又在两边的脸颊上现了出来。多有礼貌的人啊,连支2B的铅笔都买不起,又多可怜啊。她这么想的时候,心中就像有小鹿在跳,撞击着她的心脏。

钱姗莫名其妙地对李笑笑有了好感,不是因为他的外貌,他的外貌也不错,虽然不高大英俊,但骨子里透出一种年轻男人的阳刚之气,而且还十分有才。他和他的朋友不像街坊的男孩子,读中学了还爬在地上打玻璃弹子,赢烟牌,整天一身灰尘,蓬头垢面。她喜欢听他们说话,说的话都使她觉得新鲜。他们看她的时候没有流露过嫌弃,鄙视。就连拒接都话说的那么好听,公园那么大,你可以自己去呀。而且姗姗姐叫得那么好听,还没人这叫过自己呀。都当姐了,她暗自高兴起来。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人在乎她长大了,李笑笑是第一个把她当作姐的人。她也就把他当成了在乎、看重自己的人。

钱姗一想到这些,又想到笑笑那半截子铅笔,那种专门用来画素描,画写生的笔。她喜欢他那心痛,专心削笔的样子。手都捏不住了,还舍不得丢的样子。他没钱买,是吴好送他的。

隔得那么近她听说过御史巷李家有七个子女,家庭都靠父母的微薄工资养活,而且母亲是临时工,家庭困难,艰苦极了。而且老大老二老三都在读初中。他肯定没钱买这种铅笔,而且父母也没钱给他去买。

由于尊重而产生喜欢,又由于喜欢而产生愿意付出这也许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钱姗从城门楼下走下来后,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慢悠悠地走到了“新华书店”。这是城里唯一一家新华书店,除卖书,还卖一些文具用品。

她走进新华书店,书店的人不多,只有卖书的地方有些人在看书。她直接走到卖文具的玻璃台前,弯腰伸头去看那柜台玻璃下的那些铅笔。她看了会,眼都看花了。因为铅笔有很多种,而且她记住2B的铅笔由于都装盛在盒子里,铅笔上标的字又太小,她实在是分不清。她这才抬起头,伸手挠着头,不好意思问。

“买笔?”售货员是个女的,三十多岁,客气地问她说:“你买哪种铅笔?小妹妹。”

“我买2B的画画用的铅笔。”钱姗只好回答。

“那是专门画画用的。”售货员看她不像个学画的人,但还是取了支给她看。

钱姗仔细看了看,心里满是喜欢,可是眼下身无分文,只好勉强笑着问了个价,说是待会拿钱来买,才依依不舍地把笔又递回售货员手中,说了声:

“谢谢阿姨。”

看着售货员把笔又放到玻璃柜中钱姗才怏怏不快地离开柜台,临走时还恋恋不忘地回头看那放满了铅笔的玻璃柜台。

如果能买了那只铅笔,送给笑笑,他一定很高兴。她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她想看到他高兴的样子。那模样一定可爱极了,她在想。可是自己没钱,买不成,她哪里高兴的起来?她又在想,她就这样边想边闷闷不乐地往回走。

父母虽然做点卖豆腐脑的小生意,走街串巷,赚钱不多,勉强维持家里的开支,除了吃穿把钱握得很紧,平时也舍不得给自己和姐姐的零花钱。如果要买什么东西,还得伸手向父母要,而且父母还要看是买什么,是不是值得买。如果告诉父母说要买支铅笔送人,肯定不答应,肯定骂的狗血淋头,骂她不懂事,骂她是缺脑精的傻瓜,哪有随便买东西送人的女孩。越想,钱姗就越觉得泄气,更加闷闷不乐。

刚进到水西门码头,她就碰到了姐姐钱兰,端了盆衣服要到河边去洗。

“姗姗,跑哪去了,才回来?”钱兰说。

“姐,随便走了走,我这就回去。”钱姗说。

“门没锁,回去了就不要乱跑了。”钱兰说。

钱姗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回了家,一进门就马上关门 ,跑去父母睡的床,在枕头下的棉絮下翻出个用手帕包着零钱的包,那是母亲专门放的零钱。她取出恰好够买支铅笔的零钱,又把其他的零钱包好放回那棉絮下,把枕头又放还原。开了门,就朝新华书店跑去。跑到那柜台,把钱给了售货员,买了那铅笔,又兴冲冲地跑出新华书店,还撞了个过路的男人。

“走路不长眼睛,疯癫个啥!”那人很不高兴地说。

钱姗没理会自顾跑了,一跑回家,就找了个估计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把铅笔藏了,才走出门,正好钱兰洗完衣服回来,她就若无其事地帮着她把衣服晾在竹竿上。

“姗姗,你今儿个变勤快了。”钱兰抖着从盆里拎出来的衣服说。

“你平时又不要我帮你。”钱姗说。

晾完衣裳,钱兰又端了黄豆出来挑拣。钱姗也拖了根矮凳过来帮她挑。

“挑仔细点,烂的都要挑出来。”钱兰说。

“我知道,姐姐。”

洗衣裳,挑豆子,泡黄豆是钱兰现在每天必做的事情。有时还帮母亲用小手石磨磨豆浆,因为父亲每天都要挑担出去卖,所以当天就要把第二天卖的东西准备好。小的时候,帮不上忙,父母收摊回来,要准备和忙到很晚。现在钱兰能帮上忙了,父母回来就轻松了些。

父母回来,吃过晚饭,往常钱姗又该溜出去了。今天连钱兰都感觉妹妹反常,守在家里门都没出。

钱姗看见母亲在父亲耳边低声说话,说完话又走去把门关了。母亲的脸色阴沉,关完门瞥了她们一眼,就坐到父亲旁边。

“姐,妈是咋啦?脸色不好看。”钱姗小声问。

“我怎么知道妈不高兴。”钱兰也是小声说。

“你们俩过来。”父亲说话声音很小,恐怕是怕外边的人听到。

因为妻子告诉他,家里的零钱少了,估计是两个女儿拿了。淘气,传出去又怕名声不好。他把竹板子又找了出来,放到桌上。

“你俩谁拿了你妈的零钱?干什么去了?说出来,我就不打。”父亲依然小声问,但口气严厉。

“我没拿过,我也不知道。”钱兰首先说:“而且我也不知道妈放钱的地方。”

“你呢?姗姗走近点说,你拿你妈的钱了吗?”父亲心想,肯定是她,前不久才抢了别人的书,这钱不是她拿了才怪。

“妈,是不是你自个搞错了。”钱姗说。

“你妈有搞错的吗?这么久了,没错过一分一厘。你把手伸出,说了我不打你。”父亲说。

“你咋不打姐呢?”钱姗说。

“你姐已经说过没拿,家里还有谁?”父亲说。

钱姗心想,妈也是太精明了,少那么点钱,都点得出来。她不敢承认,她知道一承认自己拿了,肯定要追问拿钱干什么了,那么那支铅笔就保不住了。自己的那点讨好笑笑的小心意就白费了,还逃不掉要挨打。所以她下决心不说,挨就挨几个竹板。

“爸爸,你要打就打,反正我不知道。”钱姗伸出手,她不承认拿了,只说不知道。

母亲只是摇头叹气说:“姗姗,你也不小了,啥时侯才懂事呀。”

“我啥时候不懂事?妈。”钱姗看着母亲说。

钱兰一句话都不敢说,望着姗姗,她心里知道先前姗姗跑回来干什么了。

这次,父亲没有下狠手,但挨了几下,钱姗的两只小手虽然没肿,但还是打红了,还是疼的钻心,还是叫都没叫一声,还是眼里饱含泪水。

“记住了,妈的钱动了少一分都知道。这钱挣来是要养大你们的。”母亲也心疼地说:“赶快去睡觉。”她最心痛,最担心的还是姗姗,挨了打每次她都要在心中痛好久。父亲也是这样,不打是怕姗姗往后什么都敢干。怕她还没长大成人,就被街坊邻居说不学好,坏了名声。女孩子名声一坏可怕呀,往后连个好人家都找不到。这种名声比女孩子的贞操都还重要。

黑暗中,钱姗还在低声抽泣,打的时候她不苦不哼,现在睡了才一个人悄悄落泪。

“姗姗,还疼吗?”钱兰又钻到钱姗那头悄悄问她。

“咋不疼,你去挨几下试试痛不痛。”钱姗说。

“你偷妈的钱干什么,买什么东西给爸妈要嘛。”钱兰说。

“我去要,爸妈会给吗?姐,我是买铅笔了。”钱姗直截了当说。

“屋里不是还剩得有铅笔吗?跑去买铅笔,多事该找打。”钱兰故意说。

“我是买那种专门画画的铅笔,跟我们写字的铅笔不一样。”钱姗说。

“你又不会画,买那铅笔干啥?”钱兰问。

“笑笑会画。我看他的铅笔只剩小半截了,手都快捏不住了。”钱姗说。

“哪个笑笑?”钱兰问。

“御史巷那个李家老二。”钱姗说。

“你又不认识他,又不熟悉,还买笔给他,多事。”钱兰说。

“今天下午认识的,我们还说了话。”钱姗说。

“就算认识了,说了几句话你买东西送人家,傻不傻?”钱兰说,但从心里又羡慕妹妹的胆大和痴迷,喜欢就啥都敢做。

“我就是有点傻怎么啦,心甘情愿。”钱姗说。

“到时候人家不领你的情,我看你怎么办。睡觉,姗姗往后少犯点傻。”

钱兰说完就靠着妹妹闭上了眼睛,想着那个笑笑是个什么样,居然才见一面就使姗姗犯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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