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笑的头像

王笑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6/05
分享
《《待到秋殇花凋谢》》连载

第一十五章 画板

屋外四周,早已是黑灯瞎火,静悄悄的一片。而只有钱兰和蒋义的这间屋里还亮着灯光,犹如黑夜里的孤独的一点亮光,那么微弱。

桌上的那瓶酒还剩下一半,但蒋义和李笑笑都有些醉意了,钱兰也是脸上微微发红。摆在桌上的几盘菜早已凉透,谁都没有心思再去动它,都显得心事重重。难得的重逢不仅没使他们开怀大饮,推杯交盏,反而变得食欲不振,食之索然无味。因为彼此的往事不堪回首,谁都不想打破这种沉闷,忧郁的僵局,只能彼此沉默寡言地望着那桌上的酒、桌上的菜出神发呆。最终还是感觉最难受,心情最糟糕的李笑笑先打破了僵局。

“兰姐,我有个想法,不知对不对?”李笑笑说。

“没什么对不对,想说你就说。”钱兰说。

“笑笑,你只管说,我们一块商量。”蒋义也说。

“因为离开学还有些时间,我想给钱姗修个墓,立块碑,我又不知道我该是什么名义,什么身份去作这件事。”李笑笑苦闷地说:“我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山上,像个孤魂野鬼一样。越是这样,我一想到就越难过。兰姐,蒋兄,你们懂我的意思了吧。”

“是这个问题。”钱兰想了想说:“说是她男朋友吧,你不是,说是她好朋友吧,你们也仅仅是认识,交往也不多,连推心置腹的话都没说过,这墓地要修也只能是我和蒋义,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姐夫。”

“笑笑,这墓应该是我和你兰姐去修才好,你去修墓,说什么都不合适。”蒋义也赞成妻子的意见。

“兰姐,蒋兄。”李笑笑摇了摇头说:“如果这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心。尽管我当初不知道姗姗的心思,但我现在知道了,心里就不会安宁。有一个女孩为了喜欢我,而且是死心塌地喜欢,我能佯装不知道吗?我还能漠视吗?我不能以当初我年少无知成借口,就推得干干净净,不可能了。姗姗的死会永远成为我的重负,压迫我,扪心自问,当初我自己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她的情谊吗?哪怕是男女之间的友情,我感觉到,对她好一点,我现在都要好过一点。”

“笑笑,按照你这么说,有一定的道理。”蒋义说。

“笑笑,有一点可能你没明白姗姗的心思。”钱兰回忆说:“她叫你往后不要叫她姗姗姐了,其实就是在暗示你,她不想当你的姐了。当然那时你还小,姗姗也小,但她的心思重啊。如果你当时叫她一声姗姗,或者是钱姗,她可能死了都会记住你这样叫过她。”

“是这个道理,一个人称呼的改变,意味着相互的关系亲近程度的改变。你叫姗姗姐就意味着把她永远推到了十万八千里,半点念想都没了。”蒋义说。

“兰姐,蒋兄,你们越说,我越决心要替姗姗建这座坟。”李笑笑说:“哪怕往后有人知道姗姗的事情,骂我虚情假意,骂我不近人情,骂我辜负姗姗,骂我虚伪,害死姗姗,我也要替她建这座坟。我现在只想知道,姗姗死了还有人记得她。记得她为了我手被打肿了;记得她为了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罪;记得她骗我用过期票去看京剧,害得我提心吊胆怕被查到;记得她的音容笑貌,还有那对酒窝。”李笑笑说得有些激动了,“那墓碑上就写不能忘记的人,李笑笑。”

“没问题,笑笑,我们一块干。我摆摊认识的人多,包在我的身上。”蒋义说:“兰姐,你的意见呢?依了笑笑吧。”

钱兰没有说话,眼里含着泪水,看着画板。

“兰姐,其实我已经没画了。”李笑笑看见她凝视着那画板就说:“为了画画,我还没毕业还没参加工作,有女人追我。也为了画画出版报,十几期就倒了霉,我发过誓不再画了,也的确没再画过了。但是为了姗姗的这张画板,我会重新开始。不为什么,就为了不辜负姗姗的一片深情厚意。”

“只要这样就好。”钱兰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姗姗也不想看到你因倒下去过而颓废,更不想你从此消沉,丢掉了你的爱好。这张素描像,她看得比什么都金贵。”

“不会。”李笑笑苦笑着说:“这不,我都当教师了,还是除高中教师,一切又从头开始了。蒋兄也不当补锅匠了。蒋兄,你还没告诉我,你往后干什么,兰姐,你知道吗?”

“只知道他不干补锅了,不知道他放马南山后干什么。”钱兰说。

“兰姐也会说放马南山了?”李笑笑说。

“还不是跟蒋义学的,听他说就会了。”钱兰说。

“干什么我暂时还瞒了你兰姐。”蒋义瞧了瞧钱兰说:“我是怕成不了,让他笑话我。”蒋义往三个杯里斟了些酒说:“我前几天往城市晚报副刊寄了几首小诗歌,居然被他们看上了。晚报主编前些时候还专门跑到我的摊子上来一次,说是下周要在文艺副刊上发表。他们还打了报告,争取编制。如果编制争取不了,就临时聘我去主持副刊文艺版的编辑工作。没落实我不敢说,怕你兰姐说我吹大牛,补锅匠还去报社工作。”

“这好呀,蒋兄,你这才是专业对口了。该提前庆祝,喝酒。”李笑笑端起酒杯说:“祝我们明天都好。”

“喝酒,只是菜凉了。”蒋义也端起酒杯说。

“我去给你们加热一下。”钱兰起身说:“蒋义这家伙也学坏了,还瞒我。”

“不要加热,天气热,凉的好。”李笑笑伸手拦住钱兰说。

屋里的氛围稍稍好了点起来,但钱兰的目光依旧是时不时看那画板,看那情绪好了点的李笑笑,又陷入长久的痛苦回忆之中。

......

钱姗终于凑足了钱够买那画板和水彩颜料的钱了。捡了几个月的煤渣,外加父母偶尔给的零花钱,她数了好几遍。又跑去百货公司看价格,核对数字。她不懂,水彩、水粉、油画颜料的区别,但她觉得水彩颜料也是管状的,一盒十二支,是当中价格最低的,也是她凑的钱够买的。当她把这些都看妥帖了,准备好了,就跑去找钱兰。

“姐,跟我出去一趟。”钱姗对姐姐说。

“到哪儿去?你要告诉我呀,家里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钱兰问她说。

“到了就告诉你,就只耽误一会时间,家里的事回来我帮你一块做。”

说完钱姗就催促姐姐锁了门,拉着她一块朝百货公司跑去。

跑到柜台前,钱姗从裤子口袋中掏旧手帕包着的钱,指了指那块四开画板、画架、柜台里的十二支色彩颜料,和几支粗细长短不一的画笔,说是买了。

那个男售货员脸上笑了笑,一边用算盘计数,一边清理这五分一角凑起来的零钱,够了,用了好一会时间。

“姗姗,你买这东西干啥?”钱兰把她拉到一旁问。

“送人。”钱姗说。

“送谁?”钱兰又问:“花这么多钱,你疯啦?”

“送笑笑。”钱姗说:“我喜欢。”

“天啦,笑笑现在人都见不到,你送哪去?”钱兰说。

“他总要回来嘛,又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了。”钱姗还是坚持说。

钱兰这下子明白了,姗姗一门心思想跑去挣钱,一门心思想方设法哄父母亲给零花钱。原来是为了笑笑,为了他有一块画板,自己吃苦受累,就为了现在都还见不着的人,傻不傻呀。

“姗姗,笑笑知道吗?”钱兰问。

“不知道,知道了还有意思吗?”钱姗说。

“人家都不知道,你还买,犯傻呀。”钱兰有些不高兴地说:“去把钱退回来,我们不买了。”

“不行,姐,求你了。我就这点念头,你别惹我不开心好吗?”钱姗拉着姐姐的手说。

旁边路过的人不知道这两个姑娘在这拉扯干什么,瞧她们一眼就走开了。

那男售货员清点好钱,把这些东西都用牛皮纸包好,用麻绳捆扎牢实,露出迷惑的神情。这种画板,能买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偶尔来买的人都想画画的人。他想这个姑娘来买,而且跑来看了无数次,又全是零花钱凑来买的,还真是稀罕,第一次。

钱兰也因为妹妹的执着,心软了。她佩服妹妹的痴心和勇气。她也理解这或许就是姗姗的一个梦,一个不小不大的梦,就是想看到笑笑有朝一日背着画板去画画,看到笑笑高兴。她早就听说御史巷的李家子妹多,九个,生活困难,一到开学前,笑笑的父亲都要向单位申请那么一点点学杂费。而且她也见过笑笑穿的衣裳都是大人的旧衣裳改的。妹妹可能都知道这些,才偷钱给他买铅笔,偷家里的豆腐脑给他。但妹妹敢呀,自己呢?如果见到了喜欢的秀儒大哥,如果他需要什么,自己敢去干吗?敢像妹妹这样勇敢不顾一切地作吗?她不知道有没有妹妹的这股勇气。

钱兰一想到这些不仅帮姗姗把东西抬回了家,而且帮妹妹一块把它藏好,完了才听妹妹跟她讲了在公园看笑笑、秀明、吴好他们画菊花的事情,她才完全明白了妹妹的心思,觉得妹妹又犯傻,又可爱。不过她还是问了句:

“吴好他们家不是有钱吗?咋吴好不用画板呢?”

“我咋知道,反正我喜欢笑笑,往后有一块,画画时才方便。”钱姗说,她完全沉浸在幻想之中,兴奋之中。“往后,我喜欢看他背着画板去画画,看他坐在画板前画的样子。姐,你说那个吴好,我看不顺眼,胖乎乎的样子,说话又阴阳怪气的,他家有钱又怎么样,画板都不舍得买一个。”

“姗姗,你又不知道笑笑什么时候能回来,你那画板什么时候送出去你都不知道,到时候你咋办?”钱兰问她。

“她家在御史巷,肯定要回来。如果,如果他一直不回来......”钱姗犯难了,费劲想了后说:“我也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钱兰问。

“打听到他在那儿,我给她寄过去。”钱姗突然说:“我不信他不回来,姐,等呗。”

“等他们回来。”

钱兰说这句话她都不知是对钱姗说还是对自己。在那个时候,唯一的方式就是等候,甚至是漫长而又无结果的等候都有可能。等候就是希望,如果连等候的信心都没有,那希望也就破灭了,随之消失。从那时起,无论是钱兰对秀儒,还是钱姗对笑笑都各自开始了漫长而不知所终的等待,期盼。开始了她们各自暗暗地思念,这种思念随着时间一长而变得更加强烈。

“姐,你说笑笑真的不回来了吗?”一天钱姗突然问钱兰。

“我怎么知道,你问过他家里人吗?打听过吗?”钱兰问她说。

“问过了,他家里人都不跟我说实话。她们院子里的人也像是挺讨厌我的,更不说实话。”钱姗满腹委屈地说。

“那我也不知道。”钱兰也犯难,只好说。

“我就不相信他不回来。”钱姗说。

自从张秀明离开家后,钱姗、钱兰偶尔有空就去约小英子玩,去看望秀明妈妈都忌讳谈秀儒大哥的事情,更不用说打听到笑笑的消息了,使钱兰、钱姗都陷入了愈加痛苦的思念的境地,感觉空空如也般的无可奈何。

而碱厂的那个过磅的刘纪明。却也是很久见不到钱姗,但总是念念不忘,就连张干事到钱家去了回厂后告诉他该死心了,他仍忘不掉那姑娘调皮、倔强、美貌的身影。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总是推掉,有时见都不见,气得他母亲抱怨,怕他这辈子打光棍了。

“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找媳妇是过日子,不是当花瓶摆在屋里头。”母亲说。

“妈,你不懂。我就喜欢她那样子。”刘纪明说。

“我不懂,问题是人家不愿呀,你张阿姨都跑去说了。”母亲说。

“人家不愿意是说年纪小,等两年再说,反正找媳妇的事我不慌,我年轻,反正不能像我们班里的人,慌慌忙忙找个女人,连上街都不敢带出去。”刘纪明说。

刘纪明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想过早地结婚,不想找个像与他一块记账的熊明那样过早结婚背地遭工友挖苦的老婆,带不出门,还自称是待在家里放心。他要找的就是要带得出门,使众人羡慕的女人,放不放心他不在乎。他觉得钱姗那个姑娘就是那样的女人,换身衣服,走出去肯定是交口称赞,落落大方。她现在年纪小,自己也年轻,而且又是正式职工,月月有工资,怕什么,等呗,等个两三年,自己存钱多了,还怕娶不上她。因为在那个时候人们经常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没钱就讨不上媳妇,更讨不上好的媳妇。只要你有钱,啥样的女人都找得到。刘纪明也是这样认为,只要积攒多了钱,还怕你钱姗不动心,瞧不上自己吗?就这样,无论是母亲托人介绍的对象,还是张干事撮合,只要他觉得不顺眼,他就一概推掉,哪怕弄得对方难堪,惹得母亲生气,张干事也不高兴,他都是按照他这种偏执的想法去做。

自从钱姗没来捡煤渣开始他就把每月的工资交三分之一给母亲作生活费,余下的钱,都存了起来,他计算过这样存两三年,是笔不小的数目,到时无论是再去提亲,相亲都拿得出手了,面子也会有。那个年代,还会有不喜欢钱的人吗?还会有不喜欢钱的女人吗?他至少是这么想的。

“小刘,下班你去哪了?班长约咱们没事出去找个地方喝酒。”熊明快下班的时候问他。

“不去哪。”刘纪明说。

“喝酒都不去?”熊明又问。

“不去。”刘纪明回答说。

刘记纪明知道班长是酒鬼,而且每次约出去喝酒从来不掏一分钱,他家里有老婆,有孩子,而且老婆又把钱管得紧,所以每次喝酒都是手下的人开钱,刘纪明也开了不少次钱。现在不行了,得控制住,不然这钱就存不住花了出去。

“你还在想那个女的,人倒是长得好看,但人家都不来了,你也看见了,走吧,下班还是陪弟兄们喝酒去。”熊明又说。

“戒酒,回家。”刘纪明说。

“戒酒,稀奇。这酒不喝有意思。”熊明又说:“大伙在一块喝酒多热闹呀。”

“你们去吧。”刘纪明说。

刘纪明怕答应了这一次,破了戒就会又开始跟往常一样,交了生活费,一月又剩不了钱,又让喝酒,玩耍弄光了钱。他决心从现在开始,不再动摇了,一门心思存点钱,一门心思把那个姑娘娶过河来,显摆显摆,成为碱厂家属区的一枝花。

刘纪明的想法也不可谓不对,有钱确实会让许多女孩子喜欢,没钱会使许多女孩子犯难。但他想要的钱姗这样的姑娘就不一定了,也许是个例外,也许是彼此的心思不一样,他不知道。那时候,结婚时连个起码的三大件都凑不齐,婚姻也就马虎对待,只要是个女人,只要是能睡觉,生儿育女,延续后代就行了。凑合,成了那时的婚姻常态,可以没有恋爱,可以没有共同语言和相互爱慕,只有在婚后才建立起亲情,使之成为家庭和维系婚姻的纽带。刘纪明不想那样,他要想找到自己喜欢的,他看见过父亲和母亲的生活,平时话都不多说,居然还能平安无事地相敬如宾,他感到十分不解。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