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姗看到姐姐的事情,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过得也不安宁。笑笑这么久了没回来过,也没有消息,莫非也像秀儒大哥那样出事了。她又想,笑笑是学生,秀儒大哥是大知识分子,而且听说出事的都是大知识分子。学生算不上,想到出事她又经常想是不是在吓唬自己,笑笑应该没事。
钱姗还费尽心思想方设法打听笑笑的消息,花钱买糖收买御史巷笑笑家院里的两个小孩打听消息告诉她,结果,钱花了,糖让那两个小孩白吃了,什么消息都没听到,她觉得那两个小孩好可恶。
还有一次她干脆跑进居委会陈主任的那院子里,蹲在角落,心想这儿进进出出的大人里面,总会听到他们说些什么。来的人找陈主任谈点工作的事,反映点问题,瞟她两眼就走了,什么也听不到,直到后来陈主任发现了她,问她没事跑来干什么,她才吞吞吐吐胆怯说想问一问李家那个老二是什么问题,这么久了不见他回家。
“你这个钱姗,小小年纪,打听人家干啥?没事到别处去玩。”陈主任说完就把她撵了出院子。
从居委会出来,走到御史巷的时候,有两个中年男人走在她的前边,边走边在说些什么,她就快步跟在后边,听他们说些什么。快走到第三个院,她听到一个男的在说:
“还说御史巷李家前几年出了个秀才,考了个中专,这不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另一个人问。
“被弄去劳动教养了。”那人说:“可能嘴巴讨厌,说话过头了呗。”
“可惜了,这年头考个中专不容易。”另一个人说。
“自己不珍惜,这下好了,工作出脱了,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这年头,还是少读点书好。”那人感叹说:“书读多了,嘴巴管不住,打胡乱说,不倒霉才怪。”
“是是,我那娃读完小学就到处打点零工,天天看得着,放心。”另一个人说。
“你们在说谁?”钱姗从背朝那人吼道。
那两人都惊诧,转过身看着她。
“你才多管闲事,说谁也不关你的事。”那个人凶狠地说。
“你们就是乱嚼舌头,背后乱说。”钱姗也不示弱地说。
“乱说又怎样,何况是事实,你去打听一下,这条街的人哪个不知道。”那人朝她吼道。
“我就不知道,你就是乱说。”
钱姗说完就朝那人扑了过去,没想到还没扑到那人身上,那人伸手,就使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手在地上擦伤,出了血。
“走,别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另一人拉了那男的走开。
“晦气,碰到个小泼辣,还说不得了。”那人怒气未消地跟着走了。
钱姗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立在那儿,两眼含着仇恨的目光看那两个男人走远,心中很不是滋味,恨得咬牙切齿。
“姐,笑笑真的出事了。”一回到家钱姗就对钱兰说。
“你听谁说的,”钱兰问。
“刚才在御史巷听两个大男人说的。”钱姗说。
“万一人家是乱说的呢,我们都没听说过。”钱兰说:“你这手是怎么了?还出血了。”
“就是那个乱说的男的推我弄伤的。”钱姗说。
“赶紧洗干净,包一包,待会爸妈回来看了,又要说你出去惹祸。”钱兰说。
“我没那么小气,一会就好了。姐姐,你说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在瞒着我们?”钱姗说。
“我不知道,知道你又怎么办?”钱兰说。
“知道了我就去找他,不然又像秀儒大哥一样被别的女人抢走了。”钱姗说。
“傻妹妹,你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你到哪去找。”钱兰只好说。
钱姗沉默了,找不到话说了。是啊,他在哪里,找得到吗?找到了又怎么样,他会像秀儒大哥接纳他表妹那样接纳自己吗?她越想觉得问题越多,就越陷入了痛苦和困惑之中。
钱姗这几天对家里的事变得懒心无肠,丢给了姐姐一个人,没事就往秀明妈妈那儿跑,除了陪陪秀明妈妈,就是找吴英瞎聊,总是想从吴英的口中知道些她爸妈知道的消息,因为她认为小英子的爸妈是邮电局的干部,知道的事情肯定多。
“姗姗姐,我都问过我爸妈几次了,他们确实不知道笑笑是怎么回事。”吴英告诉她说。
“你爸妈不是经常在开会吗,会上听讲过吗?”钱姗还是不想放弃搞清楚的目的,有种死缠烂打的劲头。
“我爸妈说了,他们学校隔得远,有问题也传不到这儿。”吴英说:“姗姗姐,你想过吗,你这样长久等也不是办法。当初笑笑走的时候你为啥不把话跟他挑明呢?”
“挑明什么?”钱姗反问她。
“挑明你喜欢他呗。”吴英说。
“那不是要吓着他,他才多大点,比我还小,我才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说。”钱姗说。
“那也总比你现在一个人害单相思强呀,至少让他知道了啊。”吴英说。
“你跟秀明说过吗?”钱姗问她。
“没有,因为我还小,更不好意思说。”吴英说。
“鬼东西,还说我,你不是一样害单相思。”钱姗说。
“我不是单相思,我只是担心秀明哥,替伯母担心。”吴英辩解说:“我们是邻居,天天开门见,你跟他邻居都不是。”
“小英子,你就会嘴犟。照看好伯母,有事叫我们,我走了。”钱姗说。
离开“叮咚”井这个地方,钱姗一路默默地在想,如果笑笑真的是像那个男人说的倒霉了,送去思想改造教养,那么,他现在的处境一定很难,又没听说有他家里人去看他,他一定孤独死了。如果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自己一定要偷跑过去看看他,不管他接不接纳自己,只要去了,他就不会孤单了。人家秀儒大哥的表妹不是跑去了吗,而且还结了婚。他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只要他不孤苦伶仃。只要有自己陪在他的身边,陪他劳动,陪他做饭,陪他打打闹闹。她的这种想法在当时实在执拗和幼稚,天真得如同幻想一样。
她又在想,如果姐姐当初知道秀儒大哥的消息,知道他改造的地方,姐姐比他的表妹先跑去找到他。他们现在会怎么样,肯定不会像现在使姐姐一个人独自难受,独自承受悲伤,姐姐现在真是太惨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走到在离水西门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钱姗觉察总有人在偷偷地跟着自己,于是在街道的拐弯处她停了下来,转身立在那儿,看见有两个青年跟了过来,便突然走了过去,挡在那两个人的面前。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钱姗朝那两人问。
“我,我们随便逛逛。”那人吃惊地看着她,慌里慌张地说:“是钱姗同志啊。”那时兴称呼同志。
“谁跟你是同志?”刚说完这句话,钱姗就一眼认出他说:“刘纪明,你们不在碱厂,跑这儿干什么?还有你熊明,也一块跑过来了。”
“没干什么,我们就是进城来逛逛。”熊明诡笑的说。
“电影院,百货公司,公园热闹的地方不去,跑这拉屎不生蛆的地方来了?说,跑这儿干什么?”钱姗瞪着眼睛说。
刘纪明穿了件新的中山装,他垂着头不敢说话。今天是他忍不住了,才拉了熊明一道想跑到水西门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钱姗的住处。现在碰到了他又不好意思说,只好由熊明来东拉西扯的对付。
“这是哪?”熊明东张西望地说:“小钱同志,我们瞎逛就走到这儿了。”
“那你们就请往回逛吧。”钱姗说。
“不,小钱同志,你家就住附近吧,不请我们进去坐一坐吗。你走后,人家刘纪明怪惦记你的,时常提到你。纪明,你说话呀,人都碰到了,你变成哑巴了。”熊明说。
“小钱同志。”刘纪明这才抬起头说:“我想,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交什么朋友?打架、吵嘴的朋友?”钱姗知道他们的来意了,故意说。
“不是,不是。小钱同志,是交男女方面的朋友。”熊明在一旁帮忙说。
“男女朋友?你们厂张干部不是跑我们家来说过吗?我还小,不想交朋友。”钱姗说。
“你现在不是长大了吗?长得更加漂亮了嘛?”熊明说。
“长大了本姑娘现在也不想交朋友,没心情。”钱姗说。
“谈朋友有啥嘛,刘纪明惦记你,为你存了不少钱,每月都省吃俭用,就是等着跟你交朋友呢。”熊明更加直接说。
“你们走不走,再跟着我,我就喊抓流氓了。”钱姗一听生气了说。
刘纪明一听吓到了,赶紧拉着熊明朝回走,头都不敢抬,一直走到回头看不见钱姗,才喘了口气,停了下来。
“才碰见第一回你就说那么多啥,把人家小钱都吓着了。”刘纪明埋怨说。
“你看她是吓着了吗,那么凶,真要是你娶了她,你管得住她吗?我不说,咱这趟不是白跑了吗?”熊明说。
“你没见她长大了,长得更好看了吗?啥叫白跑,人都碰见了。”刘纪明说。
“碰见了又怎么样,住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熊明说。
“肯定这一带,慢慢来,我不心急,到时候张嘴一问就知道了。反正不会让你跟我白跑,待会我请你在城里喝酒。”刘纪明回头看了看说。
刘纪明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至少见了钱姗一面,至少可以说明她就住在水西门一带,至少见她单身一人走说明还没有男朋友,虽然自己嘴笨,熊明也不是做媒人的料,但总还是说了几句话,把话挑明了,就看往后怎么样。反正他觉得今天运气还不错,就和熊明一块走了,回去再想办法,再追她。
刘纪明也是那种见了好看的姑娘就念念不忘的人,闷在心头。碱厂本来女人、姑娘就少,更没有比钱姗好看的姑娘。所以,他更难忘掉。那时钱姗小,人家拒绝合情合理,不谈朋友也是正常现象。眼见钱姗这女子长大,更加貌美如花,他更加心猿意马,心思不定,有些神不守舍,所以才约了熊明跑进城来,看能不能碰见她。如今碰见了,不成,没啥,一次不成两次,只要男的脸皮厚点,没有追不上女的。钱姗又不是神仙,美女怕朽夫,这话就是熊明告诉他的。尽管见面不愉快,有些失望,但看她更窈窕,身材更加丰满,他也有些沾沾自喜,总算没有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