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钱姗的病也好了许多,人也变得渐渐安静了,不再是一天到晚地到处乱跳了,神志看似恢复正常了。而父亲却是日渐衰老,一回到家放了担子,除了吃饭动都不想动一下,每日很早就上床睡觉,上午一早又挑担子出门,有时还很晚才回家。
“她爸,你这些天累了,累了就在家歇几日。”母亲问。
“没啥,还能挺些日子。”父亲说。
一天傍晚,父亲挑着担回家,刚一迈进门槛,肩上的担子就滑落下来,他伸手扶住门框,才没跌倒。母亲赶紧上前扶他到桌前坐下,才又把担子移进屋放好。
“她爸,你这是怎么啦?”母亲替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问。
“没啥,想早点卖完,多在城里走了几个地方。”父亲说。
“叫你走累了就多歇会,你急啥?”母亲说。
“咋不急,卖不完明天就坏了,这东西又不能过夜。”父亲说。
“剩下的回家就自己吃掉,无非是少卖几个钱。”母亲说。
“少几个钱,这一家四张嘴就要吃饭。两个女子也大了,攒几个钱免得出嫁时太寒酸。”父亲说。
“不行,明天开始我陪你出摊。我去跟兰兰商量一下,她在家守着姗姗。”母亲说。
父母说的话钱兰也全听见了,当母亲趁父亲吃饭对她说的时候,她马上答应保证看好姗姗,不让她一个人再到处跑。
“兰兰,你是姐姐,一定要带好姗姗,妈不放心。”母亲反复说。
“妈放心,你不去爸好累呀,一天要挑那么重的担子,转好远的地方才卖得完。我会在家给你们准备好第二天要卖的,我会教姗姗帮忙做,带好她。”钱兰也心痛父亲的说。
“行,你这么说妈就放心了。”母亲说。
从那天开始,钱兰无论做什么事都带着钱姗,从挑逗子、磨浆、点豆花、配料、洗衣都带她一块。两姐妹从此忙碌起来,钱姗也好像好了许多,特别听姐姐的话了。
有天把事做完,钱姗就感到无聊,靠在钱兰身边拽来拽去的。
“你想干啥,说嘛?”钱兰问她。
“姐,没事做了,你带我出去玩会,待在屋里好闷呀。”钱姗说。
“不行,呆在家里。妈说过不准带你到外边乱跑。”钱兰说。
“水西门怎么样,你还没上去过,长这么大,离这么近。”钱姗说。
“那有啥意思,有啥好玩。你忘记了,那次秀儒大哥写信来,就是在那上边看的。”钱兰故意说。
钱兰知道那地方是妹妹第一次结识笑笑,第一次让笑笑为她画像,也是第一次从那儿带回秀儒大哥相亲不成的消息,就是她从那地方回来才引起了自己对秀儒大哥的喜欢。
“姐,那儿站得高,看得远,风景又好。”钱姗说。
“有斑竹山高吗?”钱兰又是故意问她。
“肯定没有,斑竹山啥都看不清楚。”钱姗辩解说。
“我知道你的鬼心思。”钱兰说。
钱兰明明知道妹妹是睹物思人,怕拒绝了引她伤心,何况长这么大,经常洗衣从城门洞子下上上下下,也都难得爬上去看过,所以就锁了门,手牵着手,两人一块朝水西门楼子走去。
看见这两个亭亭玉立的像双胞胎似的姐妹走过,闲坐在家门口的人都发出啧啧地感叹,简直是生错了地方,生在大户人家,想必都是名门闺秀。可惜父母只是小摊小贩,而且还犯了花痴病。
钱兰虽然是第一次上去,但一看果然是满江的碧波,白帆片片,远山重叠,好似一幅山水风景画,感觉与众不同。上次读信的时候,什么都没顾得上看。
钱姗坐在美人靠椅上,告诉她,当初秀儒大哥个那个女的教师就坐在那儿相的亲,没待多久,又告诉她就是坐在哪儿看着笑笑一直画完那副素描像,还在这儿逼他写了他的名字,说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
钱兰怕呆久惹妹妹睹物生情,也怕自己又勾起痛苦的思念而控制不住,就赶紧催她回家去了。过后,没事的时候又陪她到书店,取了书坐在地上靠着书架看书,又陪她跑到公园去原来搞菊花展的地方,现在是一块荒漠的草坪,还被她拉到百货公司卖文化用品的柜台前,看着里面的水粉,油画颜料说,这贵的肯定比上次卖的水彩颜料好。钱兰告诉妹妹,如果笑笑回来了,他喜欢哪种颜料,我们再来看,再来买,才拖着她走出了百货公司。
“姐,我还没告诉过你,我拿过期票骗他去看过京剧。”钱姗小声说。
“是吗?他没骂你吗?”钱兰笑了说:“你这人胆子真大。”
“骂了,他怕得要命,生怕被查票的逮着。”钱姗说。
“你不怕逮着?”钱兰说。
“我不怕,逮着了只是撵出去,我早就听别人说过期票混剧看,没想到还真看成了。只是他胆小怕事,看得都不舒服,又不给我讲戏。”钱姗自豪地说。
“看戏哪有讲戏的,想听到茶馆外边去听评书。何况人家笑笑是中学生,逮着了,学校肯定是要处分他。”钱兰说。
“姐,你咋不早跟我说这些嘛,我那时又不知道这些。”钱姗说。
“我教你些,笑笑知道你是混票肯定不跟你去。”钱兰笑了说。
“我不骗他看戏,他才不会给我画那张像呢。姐,长这么大像都没照过一次,啥时候跟爸妈说,我们全家去照次像。”钱姗说。
“跟爸妈说要有时间合适啊。姗姗,你还在想笑笑,是吗?”钱兰笑了问。
“他都不想我,消息都没一个,我想他干啥。”钱姗嘟着嘴说。
“说假话,想也没错,只是别太死心眼。”钱兰说。
“姐,秀儒大哥都有对象了,你还想他吗?”钱姗问。
“想,我是想他这个人。姗姗,他的对象是自家的表妹,你没听秀明妈妈说吗,那是断子绝孙,你知道大哥有多难吗?往后老了儿女都没一个养老送终。”钱兰黯然地说。
“姐,真是的。”钱姗说。
“姗姗,我们想一个人都没错,喜欢一个人也没错。你想活了这么大连一个值得想的人都没有过,多可怜啊。所以往后听到别人乱说什么不要去计较,别放在心里,知道吗?”钱兰说。
“姐,我知道了,往后就是笑笑不喜欢我,我也会想他。”钱姗说。
钱兰看妹妹的心情好了,就牵了她的手,一路聊,一路往家里走。她有许久没有心情好过,一直是沉甸甸的,因为她心中还装着那个人,那个还在受苦往后更要苦和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