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姗拿了那张照片回家没有急着拿给姐姐看,而是等吃过晚饭后,父母都休息了,她和姐姐也上了床才把照片拿出来在姐姐面前晃。
“你先猜谁是秀儒大哥?”钱姗低声说,怕父母听到。
不用猜,钱兰一眼就看了出来。果然是个儒雅之士,青年才俊,戴副眼镜,还微微含笑。果然像自己梦中的那风雅文士“柳梦梅”像极了。有那么巧吗?她心里暗自想,还有三年满二十,还有三年只要他没找到对象,自己肯定会嫁给他。
“姗姗,我觉得这照片上的秀儒大哥比你嘴巴说的还儒雅、帅气,咋会找不到对象呢?”钱兰怕妹妹看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故意问。
“姐,你不知道,那些个女的是嫌弃他家的成分。要我说都是睁眼瞎,势利小人。”钱姗说。
“他们家啥成分?”钱兰问。
“听笑笑说,他们家祖上当过皇帝娃儿的老师。文化有多高,那成分能好吗?”钱姗说完又补了句:“估计那些女的都吓到了。”
“是啊,现在人家都工人、农民的成分好,我们家都不好,小商小贩的。”钱兰感叹说。
“工人又怎么样?姐,你说周围,工人成分还少吗?你看那些个男娃,哪个不是长的歪瓜裂枣,我才不喜欢那种人。”钱姗说:“看了都不顺眼。”
“兰兰,姗姗,都什么时间了,你们还在叽里咕噜说个啥?还开着灯?”母亲的声音传了进来。
钱兰把照片捏在手里,另支手伸手拉线,灯熄了。
“睡觉。”钱兰和妹妹挤在一头,悄悄在妹妹耳边说:“明天还照片的时候不许跟他家里人说我喜欢他,免得人家说我们小小年纪就犯花痴。”
“姐,我才不怕人家说,如果连个人都不敢喜欢,这人活着就太无聊了。”钱姗也是贴着钱兰的耳朵说:“我喜欢我就高兴。”
“姗姗,笑笑哪点好,就一小屁孩,值得你喜欢他?”钱兰说。
“姐,你不懂。笑笑他们读了好多书,还是外国的呢,我在秀明家见那桌上看到有好多本,都是挺厚的那种。一本书比我们读小学的全部书都还要厚。”钱姗还悄悄地说:“我最喜欢看他生气和笑的样子,好别扭,好勉强呀,就跟装出来的一样,傻呼呼的。”
“人家还不是说你傻呼呼的。”钱兰说:“有时间你带我去跟他们一块玩。我要看笑笑和秀明他们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姐,我下回碰到再跟笑笑说带你玩。睡觉,我都困死了。”钱姗说完,一只手搭在姐姐身上呼呼大睡了。
钱兰始终不能入睡,老是想来想去。虽然自己比姗姗长两岁多,但长相、身材和高矮都差不多,一样的窈窕,一样漂亮。唯一不同是姗姗笑的时候有酒窝,她没有。小时候,父母出摊带她们俩上街,好多人都啧啧称赞,还以为是双胞胎,这挑担卖豆腐脑的夫妻为何生养出如大家闺秀的女儿。长大点遭人嫉妒,读书在班上受男孩子欺负,女孩子冷落。左邻右舍又说她俩犯花痴,小孩这么说。连那些个大人也这么说,使她和妹妹在这一带好孤单,连几个玩伴都没有。她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女孩子多看几眼模样乖巧好看的男孩就是犯花痴,如果是那男的看女的算不算花痴,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和妹妹牵手上街,总有那么多的男人的目光紧追不舍,有时还看的目不转睛,莫非这些男人都犯了花痴病。她也问过母亲,母亲无奈的告诉她,那是人家眼红我们,是嫉妒,因为他们家没生出好看的儿女。并且告诉她们往后眼睛少往那些长得好看的男子身上看就行了,其他的道理母亲也讲不出来。人往往就是这样,你漂亮,出奇的好看,人家羡慕,交口称赞,同样也会落下妖娆、花痴、轻浮的骂名,莫名其妙的心态。
钱兰虽然孤单,但每日还要帮母亲做不完的事,当然她也想跟妹妹一样,自由自在地去跟自己喜欢的人交往。直到很犯困了,她才渐渐入睡。
第二上午,父母出摊去了,又挑着担去沿街叫卖。钱姗跟姐姐说了声还照片去了,又跑出了家门。
路过百货公司的时候,钱姗见开了门营业了就又跑了进去,走到那文化用品柜台,手挨着柜台伸头朝那搁画板地方看,还惦着脚看。售货员还是那个男的,感觉奇怪看这个来过两次的女孩,还是穿了上次来的时候穿的洗得发旧的衣裳,脚上一只有些裂口的布鞋。他看她不像是买得起这些东西的人,更不像是爱好绘画的人,怎么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看得入神呢。他看她更像那个童话故事中卖火柴的女孩,对着烤鹅发呆一样看这些绘画的东西,所以他没有撵她走,而是立到一边等到她自己离开。
钱姗走出百货公司,瞧了瞧街对面的电影院。她自己还从没进去看过电影,还不知道电影是怎么回事。她在想什么时候父亲想开了,能让她和姐姐去买票看场电影。她羡慕那些能掏钱买电影票的,家里肯定有钱。父母连一毛钱都会吝啬舍不得给她们,小气。
钱姗走过了“叮咚”井的时候,那儿正是忙碌的时候,排队担水的人就有一,二十人,担着空水桶等候,还有在井边洗菜,淘米,洗清衣服。她看了几眼,感觉这井水比家里从河里取的水清凉多了。
还没走到秀明家那个大杂院,老远就看见秀明妈妈在坝子晒衣服。她弯腰从木盆里取出衣服,拧干搭晒在那竹上。她突然看出秀明妈妈老了,手脚都不那么利索,就赶紧跑了去,帮她从木盆中取出衣服,一件件拧干,递给秀明妈妈,免得她弯腰,每次都那么困难。
“姗姗来啦。”秀明妈妈说:“晾完了,我听秀明说,你住的远。”
“没啥,我来还照片。秀明没在家?”钱姗说。
“去学校了,今天太阳好,我们就在外边坐。”秀明妈妈边说边去拿那只大木盆。
“我帮你拿,伯母,你去歇着。”钱姗说。
钱姗提了那木盆,没想到还挺重,她吃力地帮秀明提进屋,立着放门后墙边。这种木盆是城里很多人家户都有的,是专门用来洗衣,洗脚的。钱姗放好木盆,才出来坐到秀明妈妈旁边。
对门,那个叫小英子的女孩靠在自家的门边,看着钱姗和秀明妈妈,钱姗坐下时还冲她笑了笑。
“伯母,我还你照片。”钱姗从衣兜里取出那张照片说。
“你姐看了?”
“看了。伯母,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知道二哥的事,惹你伤心了。”钱姗说。
“没关系,已经是过去了的事,难过也没有用。”秀明妈妈拿着照片看了看又递到钱姗手中说:“我不是说过吗,可能还加洗过两张,你把这张拿回去。”
“为什么?”钱姗睁大眼睛问。
“不为什么。”秀明妈妈伸手摸着她的头说:“老大一个人在外这些年,媳妇也没找到,怪孤单的。你把照片拿回去送你姐,至少在这儿还有个姑娘在惦记他也好。”
“伯母,既然这样,你干脆写封信告诉大哥,说我姐喜欢他,叫他别去乱相亲了。不要去讨那些女的嫌弃,遭人家白眼。”钱姗抬头望着她说。
“你啊,小小年纪当起媒人来了。”秀明妈妈笑了起来说:“我问过秀明和笑笑了,你姐还不到十七岁。以前没问题,现在不行了,有婚姻法。我写信去,一旦老大单位知道了要闹出麻烦,说他与小姑娘搞对象怎么办?这封信伯母不能写,有你们这份心就好了。”
“我回去告诉我姐,要她不要多想。不是伯母和大哥不喜欢她。伯母,我这么说对不对?”钱姗问。
“当然好。”秀明妈妈忧虑地说:“姗姗,你虽然年纪小,人长得好看,逗人喜欢,还懂事。你姐姐肯定跟你一样,伯母哪有不喜欢的道理。等吧,等过几年看情况再说。”
“我知道了。”钱姗说。
“姗姗,我听秀明说你有点喜欢笑笑?”秀明妈妈问。
“白喜欢,人家笑笑都叫我姐,平时不搭不理的,没用。”姗姗说。
“笑笑小,他和秀明、吴好的心思一样,都放在读书和爱好上了。不过有个女孩子喜欢也好。”秀明妈妈感叹说:“我家那个老大就不行,不讨女孩子喜欢。”
“我姐肯定喜欢,只是过去不认识他。”钱姗说完又明知故问:“伯母,那对门那女孩是谁?一直在看我们说话?”
“邻居,过去还常找秀明玩,现在不敢了。”秀明妈妈说。
“为啥?”钱姗又是故意问。
“挨过打,爸妈是干部,怕受影响,周围闲话多。我也叫秀明碰到了没事不要找话说,影响人家。我平时见她一个人孤单,也只是朝她点点头。”秀明妈妈说:“明明大家住这么近,开门就见,就是不敢往来。”
钱姗上次还以为那女孩记恨自己,现在她心里充满了怜悯她的悲情。隔这么近,迈几步就可以走过去都不敢,只能在自己门口站着或坐着相看,流言蜚语竟是这么可怕吗?钱姗自然体会不到。
回家的时候她看着秀明妈妈那依依不舍的含笑表情,她心酸极了。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明白、理解一个做母亲在那时的心思。人言可畏在那时候会对一个人、一个家庭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和灾难。钱姗那种小小年纪恐怕暂时还不会明白。但有一点她清楚,那就是自己比小英子强,至少不用顾忌什么而去找自己喜欢的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