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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梅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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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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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碧千顷》连载

第一章 向银山

九月的阳光像儿童手中的水晶泥,被拉成一张硕大无朋的网,撒向东南海域的一座岛。整座岛因此洋溢着辉煌。这座岛名叫银山岛,若是第一次登岛的人,定会惊讶于海蚀地貌里竟能生长出如此丰美茂盛的草场,千里草浪,万亩绿波,赞叹身在南国就能领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丽的天山风光。还会惊奇于名为日月星的三个天湖,日湖的千亩之躯像母亲的胸怀一样广博深邃,为月湖和星湖提供偎依的肩膀,并引来成千上万的鸥鸟翔集;这三个深藏于大海中的淡水湖,无论干旱酷暑,都不会枯竭,犹如三颗生生不息的心脏。大海中的天然牧场、大海中的淡水天湖,共同构筑起一座岛的生命之源,令它屹立在澄碧千顷的东海之上,美轮美奂,宛若一颗璀璨的明珠。辛茹已经坐上快艇,向着这颗“东海明珠”出发。

还有半个小时,她将和快艇上一百来号游客一起,登上长福码头,正式踏足这座岛的领地,只不过游客们将开启的是短期的银山环岛游,领略过新时代动人的海岛风情后,又要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带走无限遐思;而她,却要留在岛上唯一的学校——银山中心小学里做一名支教老师。

关于辛茹去海岛支教这件事,对于好闺蜜江新男来说,简直猝不及防。辛茹是她从小到大的好同学、好朋友、好姐妹,几乎形影不离,辛茹去读大学那几年是她最不能忍受的日子,她学习成绩不好,中考后就去读了中职,虽然辛茹在重点高中就读,学业繁忙,但两人好歹在同一座城市,她可以借口去辛家别墅探望自己的小学老师许凡女士,再趁机和辛茹腻歪腻歪,但辛茹去读了大学,她没能再追到大学校园去,只能让友情也经受一下两地分居的考验。大学毕业,辛茹考入编,成了市实验小学的老师,她的好日子又回来了。“有情饮水饱”对有的人来说,是爱情,但对于江新男来说,是友情。

“你就像我妈。”这是江新男常常和辛茹开玩笑的话,却也是内心真实写照。她从小没有母亲,老爸江耀华倒是一名合格的单亲爸爸,身为一名实业家,资产上千万,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逢场作戏如果说绝对没有也不现实,但没有哪个女人能登堂入室,成为她江新男的继母。从小到大,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女性就是辛茹,亦师亦友,像她的精神领袖,支撑她的世界观不垮塌,引领她的价值观不走歪。如果没有辛茹,江新男甚至觉得在老爸江耀华的溺爱里,她会长成一个小太妹。

“你这么漂亮一个小美人,为什么会长成小太妹?”辛茹表示不解。

富二代、学渣,再加上单亲爸爸的溺爱导致的家教问题……江新男细数自己可能长成问题少女的一千个理由,辛茹送她一记白眼,反矫达人上身:“你要相信你江小姐的善良的种子能在一切万恶的土壤里开出最纯真最善良的花朵。”于是,江新男只好托腮赞叹:“辛茹你这谆谆教导的样子真的好适合当老师。”

“所以,我当了老师啊。”辛茹笑。

“在城里也能当老师,为什么一定要去支教?海岛诶,山高皇帝远。”江新男哀嚎。

“主要是距离你远,辛茹了解地拍拍江新男的脑袋,支教协议都已经签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银山岛再远,能有北京城远吗?我去北京读大学的时候,你都没有这么丧的。”

“那是因为去北京不用坐船啊。”晕船的江新男小姐愁眉莫展。

辛茹只好安抚她:“那不用你坐船去岛上看我,我坐船回市里看你好不好?”

“好。”江新男点了头,心情这才愉快起来。于是辛茹就把一串簇新耀眼的钥匙郑重交到她手上,“我在岛上的日子,你就是‘音乐花园’7栋7楼7号房的女主人。”“辛老师,为什么你的房有这么多‘7’呢?”江新男看着钥匙上的房号一脸困惑。“因为‘7’是我的幸运数字呀。”辛茹笑吟吟地说。

“音乐花园”是市区新开盘的小区,辛茹贷款买了个两室一厅,首付的钱自她大学毕业考入编成为市实验小学老师领到第一个月工资那一天就开始攒了,攒了好几年,省吃俭用的架势让江新男常常怀疑她这抠门的样子怎么能是市里白茶企业龙头企业家辛廷伟董事长的独生女。

“勤俭持家,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辛茹骄傲地解释。

江新男顿时就惭愧了,如此说来,她真的好“缺德”,但子不教父之过,锅不在她。

“在应付爹地这件事上,江小姐真的有一套,所以请江小姐也帮忙应付一下我爹地吧。”辛茹对着江新男虔诚地拜了拜,江新男顿时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和庙里的观音一样可以度人了。但是菩萨普度众生,她江新男这辈子只度一个有缘人,那就是亲亲闺蜜——辛茹老师。

门铃响了约莫一分钟,门终于开了。门外的两人看着门内的女孩子皱起了眉头。“新男,怎么是你?”问话的是江新男的小学语文老师许凡女士。

“辛茹呢?”许凡女士的丈夫——年过半百,但依旧风采迷人的辛廷伟董事长已经径直走了进去。

“叔叔,您还没换拖鞋。”江新男提着一双拖鞋屁颠屁颠跟在辛廷伟身后,辛廷伟已经横穿客厅站到了主卧门口,在确定主卧内没有女儿辛茹的身影后一下黑了脸,但他转过头来看见江新男手里的拖鞋时,脸更黑了。江新男手里拿着的是辛茹穿的一双少女风可爱小拖拖,绣了各种婉转小花花,镶嵌了各种闪亮小钻钻。

饶江新男平日里跟辛茹念叨过N回,叔叔长得太帅了,如果叔叔年轻二十岁,她一定会爱上他的,但此时此刻,看着辛廷伟的黑脸,江新男还是惊掉手里的拖鞋。好看的人生起气来,更为恐怖。好在一物降一物,美丽心善的许凡老师已经走过来主持大局,问辛廷伟脸这么臭干嘛,都吓着人家孩子了。

辛廷伟就讪讪然问江新男:“辛茹呢?”

辛茹正坐在快艇靠窗的位置上,目光始终看着窗外的大海。海与天原来可以这么近,并在视线的终端粘连一起,具象地告诉人们,地球真的是圆的。许多海鸥在海天之间逼仄的空间里扇动翅膀,仿佛是要凭一己之力,将天和海使劲撑开。不可否认,在自然面前,生物的力量往往是渺小的,但至少可以带来感观的愉悦。这海与天的壮观,飞鸟的灵动与有力,构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画,辛茹终究是被窗外的风景感染了心情,就连船舱里的喧嚣嘈杂也不显得聒噪了。

她拿出手机靠近舷窗,刚拍下窗外的风景,江新男的私信就发了过来:搞定!

怎么搞定的?辛茹问。

就是骗叔叔你外出培训了,得好几个月。江新男回。

辛茹咳了咳,培训好几个月,那学校的课怎么办?辛董事长不怀疑吗?

反正许老师信了,叔叔就跟着信了。

江新男发了一连串哭笑不得的表情过来,辛茹回了她一连串的“一头黑线”。还记得她初到实验小学教书的时候,因为是实验小学退休女老师许凡的女儿,不少许凡过去的同事都对她照拂有加,有次听一年长的女老师向她调侃,她爸妈年轻的时候太恩爱,以至于一家三口出行的时候,辛董事长常常沉浸在二人世界里而忘记还有个女儿。所谓一物降一物了。

辛董事长的信是基于许凡老师的信,至于许凡老师,她是实小的退休老师,和许多同事都有来往,江新男替她编的蹩脚的理由实在有太多穿帮的可能,但辛茹眼下顾不了那么多,毕竟银山岛已经近在眼前。

随着一声汽笛鸣响,快艇靠岸,辛茹拖着行李箱随人流登上了长福码头,新时代的海岛风情扑入眼帘,辛茹只觉眼前一亮。虽然这几年,银山岛的名气越来越大,不但被评为全国最美十大海岛之一,银山镇党委政府还按照“抓好党建促旅游”的工作思路,创新“党建+旅游+生态”发展模式,大力发展乡村旅游,争创“宜居海岛”品牌,构建了海岛全域旅游新格局,但辛茹却是第一次与这座闽东第一大岛亲密接触。

岛上的一切对于辛茹来说都显得新奇,和城市的高楼大厦、钢筋水泥有很大区别,视线企及之处,海岸连绵,礁石林立,欲断欲连,参差错落。除了海,还有山。山峰高耸,山崖嶙峋峻峭。山与海浑然天成,似乎赋予九月的阳光一份生生不息的力量。

辛茹停下脚步,放下拉杆箱,从背包里取出遮阳伞打开。伞下,一串脚步快速跑过,是属于海岛人特有的大脚丫子,风里海水的咸味更浓了。“燕子,又是燕子,肯定是燕子!”辛茹听见他们气愤的声音。燕子,这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吧。这是辛茹的第一反应。这个女孩子大抵是让大人头疼的孩子,因为辛茹听见刚刚跑过去的人们正在讨论燕子偷玉米的事。对于小偷,人们总是深恶痛绝的。

辛茹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和燕子见面了,就在她打着遮阳伞,拉着行李箱站在一个分岔路口的时候,燕子从一旁的草丛里钻了出来,手里捧着几个玉米棒子。亭亭玉立的女孩,怀里是金黄的玉米棒子,身后是高耸入云的墨绿的山,构成巨幅的色彩绚丽的画。

“你是来岛上旅游的吗?”燕子主动打招呼。

辛茹看看自己的行头,的确像是游客,但她不太明白这个手捧玉米棒的女孩想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

“你是迷路了吧?如果你付我带路费,我可以带你去住客栈。”燕子腾出一只手,伸到辛茹跟前来。标准的乞讨的姿势。她看起来十一二岁光景,瘦瘦黑黑的,短头发,像个假小子,笑容热情,可是眼神却带着一股子不怀好意,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算计。

“你叫燕子?”辛茹反客为主问道。

女孩子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还知道你手里的玉米怎么来的。”

辛茹话音甫落,燕子脸上那热情的笑容瞬间就没有了,墨黑的眼神多了一份警惕,辛茹能感觉她像一只斗鸡竖起了羽毛,又像是一只刺猬,支棱起了所有的刺。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还有人们义愤填膺的声音:“这个燕子,抓住了非打一顿不可,这个孩子太让人生气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人们的声音也越来越近,辛茹看见燕子的脚已经摆好了箭在弦上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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