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谢梅李的头像

谢梅李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10/23
分享
《澄碧千顷》连载

第四十五章 赴京

今年的台风来得这样早。往年,台风一般发生在暑假里,可是今年,学期还没结束,台风就来了。那是一个傍晚时分,炎热的阳光洒在黑色的沥青大马路上,人走在上面,仿佛都能腾起一股热浪,丝毫没有狂风暴雨和惊涛骇浪就要来临的前兆。陈昭校长和江胜教导提着水桶往山坡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块水洼,他们常常在那里捕捉黄鳝。今天是小白老师这学期最后一次来当舞蹈志愿者的日子,他们打算去捉几条黄鳝,等小白老师上完课,做一碗黄鳝炖黄酒犒劳她,也犒劳一下校医王桂香。

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王医生下学期是肯定要回省城去的了,学校不知道还能不能聘请到资质这么好的校医了。

虽然王桂香下学期不会再来当校医,但他们还是要感到庆幸,庆幸他这学期留下来支持学校的工作。

如果不是小白老师,或许王桂香下学期还会继续留下来。江胜教导给了陈昭校长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陈昭校长笑着说,不能因为学校耽误年轻人的大好前程,他毕竟是医生,他的舞台在手术台上,不是小小的校医室。两个人正说着话,就遇到了几个村民,也是学校的学生家长,他们的孩子这学期结束就小学毕业了。看到陈昭校长和江胜教导,家长们围了上来,询问银山岛下学期能不能办初中的事情,他们不想让孩子离岛上学。

银山中心小学是否能改办九年一贯制学校,也是陈昭校长一直悬心的问题,安抚了家长们,陈昭校长便再次联系连俊生询问此事,连俊生告诉陈昭校长,市里领导还在商议此事,尚没有最后定夺,而台风即将来袭,镇政府正在准备抗台事宜。

因为抗台,万涛副市长下沉到银山岛,指导抗台工作。因为台风天气,老师们没能在放假第一时间离岛,全部滞留在学校里。陈昭让女老师们留在宿舍,自己则和大昌、高良姜,以及学校的男教师们一起检查学校的安防设施,确保学校集体财产在台风来时不受损。

大昌检查完教学楼的门窗想回宿舍时,天气已经风狂雨作,他只能透过硕大的雨帘遥望操场那边的教师宿舍楼,风雨中鲁洁撑着一把伞奋力朝他走了过来,但是雨伞很快就在操场上被大风吹折。大昌骂了一句“傻女人”就朝鲁洁奔去,两个人跑回宿舍时已经浑身湿透。大昌拿了一条浴巾帮鲁洁擦拭头发,鲁洁趁势钻进大昌怀里,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大昌没有吭声,唇角却有了笑意。半晌得不到大昌的回应,鲁洁忍不住捏起拳头捶了他胸口几下,骂道,大昌,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大昌说,听到了。鲁洁愣住,继而负气地问,那你没有听出来我是在向你表白吗?大昌说,听出来了。鲁洁更气了,两只拳头使劲捶大昌的胸口,说,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大昌问,说什么?说拒绝你的话吗?我不想拒绝啊!大昌说着,任由鲁洁在怀里耍小脾气,手上动作不停,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擦干。

连俊生和万涛副市长冒雨来到冬角小学里,很多渔民被暂时安置在此处。见万涛副市长和连俊生来了,大家纷纷拉着两位领导说话,从生产说到生活,万涛安抚大家不要担心,虽然台风此次正面影响了银山,但政府一定会引领大家做好灾后重建的。村民们并不担心这些,这些年,不论遇到天灾人祸,政府对老百姓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再大的困难,最后大家也能齐心协力渡过难关,大家对政府、对灾后重建都充满信心。万涛副市长见岛上的老百姓都这么深明大义,内心十分欣慰和感慨。这时,竟有村民开始聊到自家孩子想在岛上读中学的事,一个人起了头,大家便纷纷响应这个话题。而连俊生也再次向万涛副市长说起在银山办初中的重要性,如果不具备办一所独立初中的条件,那么,把银山中心小学改办为九年一贯制学校是最合适的办法无疑了。万涛副市长一一记下了大家的诉求,表示等台风结束,回到市里,他会去找市长和书记,再好好请示一下这件事。

辛茹穿着雨衣跑出学校,陈侨英追上来,问她台风天去哪里?辛茹说燕子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陈侨英陪着辛茹冒着风雨来到燕子家里,燕子家的窗户被台风刮破,正在慌手慌脚补救,还好陈侨英和辛茹及时来了,两人合力将窗户堵住,再回头看那个狼狈不堪的孩子时,燕子冲过来抱住辛茹哇哇大哭。

她终究是个孩子,认识这个孩子一年的时间了,她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如此脆弱的一面。辛茹伸出手拍拍她的小脑袋,说,别怕,老师在呢,老师会永远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的,我永远都是你的亲人。辛茹的话仿佛给燕子吃了颗定心丸,她在她怀里渐渐收起嚎啕的哭声,只剩隐隐的啜泣。

三个人一起生火做饭,在台风天气里竟吃了一顿团圆饭。

就在三人吃饭的时候,辛廷伟给辛茹打来了电话,担心地问她台风天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小套房?就这样,辛茹来海岛支教的事终于被辛廷伟发现了。爱女心切的辛廷伟担心辛茹的安全,给连俊生打电话,奈何连俊生正和万涛副市长、魏如青等镇政府的干部在抗台一线,辛廷伟只好挂了电话。辛廷伟恨不得插翅飞到海岛去,奈何台风天,海上的快艇都停运了。

辛廷伟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许凡只好安抚他。

见妻子对于女儿去海岛支教的事没有丝毫忧虑,辛廷伟突然想起了什么,紧盯着许凡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辛茹去银山支教的事了?

许凡老老实实坦白,我不但早就知道,我还帮着辛茹一起瞒你呢!

辛廷伟的心情比台风天还要动荡和郁闷,只在心里祈祷台风能快快过去,他好马上赶去银山把自己的傻女儿接回来。

同样在市里的张莹,此刻也悬心着岛上的丈夫。虽然夫妻俩平日里吵吵闹闹不断,但真到了危险关头,还是要彼此牵挂的。她给魏如青挂了电话,可是魏如青没有接,魏如青此刻正冒着风雨去找人。所有的养殖户都被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劝离了鱼排,上岸避灾,却有一户养殖户趁着大家不注意又偷偷跑回了养殖基地,魏如青穿着雨衣,打着手电筒,冒着风雨前去寻人,果然在鱼排附近找到了那个养殖户。魏如青好说歹说将人劝了回来,却在回来的途中出了意外——

张莹在家里不时关注着前方的新闻报道,电视也调到本地频道,新闻上的画面虽说是第一时间的,却也不是现场直播。从新闻里,张莹看到这次台风没有向往年那样偏离轨道,而是正儿八经地经过银山,整个银山受灾严重。

妈妈,爸爸在岛上安全吗?女儿问张莹。

张莹再也坐不住,走到窗户前看窗外,因为在市区,台风的影响仅仅表现为风大雨大。这种天气对于一直酷热的夏天来说,是难得的睡懒觉的好天气,可是想到魏如青,张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每逢这种天气,身为政府基层工作人员的丈夫总是最辛苦的,需要时刻与民众在一起,别说睡一个安稳觉了,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身干净衣裳都说不准。

就在张莹准备再次拨打魏如青电话的时候,手机响了,魏如青的手机号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张莹喜出望外地接听了电话。如青,银山怎么样了?她这样问的时候,鼻子发酸,眼睛也发酸。女儿跑过来,在手机旁边喊:爸爸,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我好想你,妈妈也想你。

手机那头,一棵大树被台风刮倒,树干下压着一个人。他的头脸贴在泥泞的地面上,手里手机亮着光,妻女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妻子叫他的名字了,每次打电话,他们总是在电话里吵吵吵,没完没了地吵,这一次,妻子的语气是深情的,满含着对他的担忧,女儿的声音那么可爱。可是很快的,那些声音就被风雨盖过,在他耳边模糊了,连带着他的视线也模糊了。

不管张莹怎么喊,都没有得到魏如青的回应,电话一直通着,可是电话那头除了风声雨声,始终没有魏如青的声音,张莹急得大哭。她不得已挂断魏如青的电话,向辛茹求助。魏如青终于被大家找到,连同一起受伤的养殖户一起被大家伙送去了银山卫生院。

王桂香的宿舍里,王桂香与小白正依偎在床上刷剧。在一座海岛上遇到台风侵袭,这对于城市长大的小白来说,十分新鲜,如果不是王桂香说太危险,小白大概会偷偷溜出去,亲历一下台风天的威力。不过,和心爱的人一起猫在被窝里刷剧,也是不错的感受。可是手机上突然跳出来的来电显示,让小白的好心情立即大打折扣。

随着来银山当舞蹈志愿者的次数多了,小白也就知道了王桂香对辛茹的心路历程,虽然王桂香和辛茹并没有发展成情侣,但女孩子的敏感和爱情里的排他性,还是让小白将辛茹视为自己的情敌。理智告诉小白,辛茹是个优秀又和善的女孩子,自己要欣赏她,喜爱她,不要陷入雌竞的俗套剧情里,但是情感上,小白还是忍不住会对辛茹带点敌意。

对于小白的这份情不自禁,王桂香是理解的。

女孩子嘛,敏感多疑正常,何况自己的的确确喜欢过辛茹,如果不是辛茹拒绝自己,他现在早和辛茹恋爱,也没有小白什么事了。

小白问过王桂香,如果辛茹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你还会和我复合吗?王桂香不想骗小白,实话实说后自然换来小白一顿花拳绣腿。对于王桂香来说,辛茹的确是他的一场意难平。而此刻,台风夜,意难平给他打来了电话。他第一时间就接听了辛茹的电话,等他挂了辛茹电话,再看小白时,小白已经从床上下去,趿着拖鞋,站在地上,不满看着他。

你是不是要出去?小白问。

王桂香点头,已经起床穿衣服。

小白越发不满了,台风都不能阻止你吗?

王桂香笑了,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台风不能阻止我,是因为我是一名医生,现在有紧急的病人等着我去救援。

王桂香把小白留在宿舍里,穿了雨衣,冒着风雨冲去了镇卫生院,辛茹在镇卫生院楼下等他。

台风过后,张莹第一时间就奔赴银山岛。彼时,魏如青已经在镇卫生院做完了手术。一想到丈夫因脾脏破裂差点生命垂危,张莹坐在快艇上就两脚发软,双手冰冷,她只当自己是因为看到大海导致晕船。如果不是那个省城的医生恰好在海岛学校当校医,丈夫在台风夜的海岛上受了重伤,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丈夫劫后余生,张莹想着,她到了岛上,见到他之后,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要去好好感谢一下那位素未谋面的王医生,感谢他救了她丈夫一面,让她的女儿没有失去父亲。张莹不知道,她千恩万谢的人此刻也正在心里默默感谢着她的丈夫。王桂香出走海岛,除了郭宇医生的排挤和陷害之外,确有自己的因素,他在一台外科手术里出了事故,导致他对手术台有了心理障碍。如果不是台风夜的逼上梁山,彼时的小岛上,除了他,再无人有可能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生命,他或许都没有重新拿起手术刀的勇气。是魏如青给了他一个机会。他重续了魏如青的生命,而魏如青重续了他作为医生的事业生命。

所以,什么重返海岛当校医,是为了辛茹啊?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当了一名懦夫,却偏偏还要拿爱情当遮羞布。

从前,在面对郭宇医生的时候,王桂香总是想不明白,觉得命运为什么要那么对待自己,他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会遇到这样卑鄙的顶头上司,穿不完的小鞋,看不到光明和前途的事业,他一个大好青年却天天活在自怨自艾里。

现在,王桂香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低谷与幸运都来得刚刚好,小白的去而复返,让他在爱情道路上没有一去不复返,而魏如青的受伤也让他不可能的事业变得再次可能起来。

台风过后,王桂香携着小白去好好地重新认识这座叫银山的小岛,这一次他对这座小岛充满了依依不舍。还记得两年前来到这座小岛的时候,他以为他年轻的生命从此沉寂,没有想到,却在这个小岛重新焕发了生机。受伤的青春需要疗愈,紧绷的弹簧也需要缓冲,而这座镶嵌于海水中央的小岛很好地提供了这样的场所,令他喘息之后满血复活。

而张莹,却是被这场台风吹灭了她往昔的怒火。如果魏如青这次没能幸运地活下来,张莹一定会陷入无休止的后悔里,后悔为什么她要把那么多美好的时光用来和魏如青吵架。当魏如青在病房里见到风尘仆仆的妻子和女儿时,忍不住掉了眼泪。在受伤的那一刻,在手术后醒来的那一刻,他都无比无比思念他的妻子和女儿,她们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亲爱的人,而他过去,从来没有好好爱过她们。

他说,你们怎么来了?我马上就回转回市区医院了,你们在市里就可以见到我。张莹说,我们等不及要先见到你,我们只有确认了你的安全才能放心。是的,女儿已经等不及跑到病床边,紧紧抱住了魏如青。而张莹,在来岛的快艇上,就已经打好了主意,如果魏如青伤好后没有打算把工作调进城,她会向学校申请,新学年接替辛茹来海岛支教。

台风过后,辛廷伟也携着许凡,第一时间来到银山。他去了学校,去了镇政府,全程都十分得体,没有生气,没有发火,从头到尾都做了一个场面上的人,给足了女儿面子。甚至,他还通过银山镇教育发展基金会向银山中心小学捐赠了二十台空调,因为魏如青还在住院,连俊生直接出席捐赠仪式,感谢辛廷伟的爱心助教,进一步改善了驻岛老师们的工作生活条件。

作为辛廷伟的女儿,辛茹没有参加捐赠仪式,她正在欧阳兰兰家的客栈里。按照征文比赛规定,小圭取得了特等奖的好成绩,要由指导教师陪同,一起赴北京领奖,并参加研学活动。出发在即,欧阳兰兰在客栈里举办饯别宴,为小圭庆祝,没想到文茂竟也来了。正当文茂又要和欧阳兰兰起冲突的时候,小圭走过去,告诉文茂,他拿到了作文比赛特等奖,马上就要去北京领奖,未来他会当一个优秀的作家,他希望有一天记者采访他,他向记者谈起自己父亲时,能带着骄傲的心情和美好的回忆。小圭还告诉文茂,自己从小就想得到一个父亲的拥抱,可是一直没有得到。

文茂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儿子已经长得很高了,不再是那个他和欧阳兰兰吵架时,拦在他们中间的小小孩,而是长成一个高挑的少年。这个少年,是他轻易抱不动的小孩了,可是少年说,他想得到一个来自父亲的拥抱。他一直以为,儿子讨厌他,恨他,可是儿子却说,想得到一个来自父亲的拥抱。

文茂感到很惭愧,上前想给小圭一个拥抱,小圭却后退了,他说希望把这个拥抱留到未来他出第一本书的新书发布会上,希望那时候有一个让他骄傲的好人父亲过来拥抱他。文茂含泪收回了自己的手,告诉小圭,等他出第一本书的时候,他一定会如约前往给他一个拥抱的。

辛茹领着小圭告别亲人和海岛,踏上了赴京的动车。两人刚在位置上坐好,就看到了陈侨英,陈侨英竟然买了和他们同一班次的动车。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