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昌家里,大昌父母兴致缺缺吃着晚饭。大昌退伍这一年时间,他们一家三口每顿饭都是整整齐齐一起吃的,巴不得把大昌过去在部队呆的十多年缺的团圆时光都补回来。可是如今,饭桌上又只剩下他们老两口了,这算怎么回事呢?
“你不是都打点好关系了吗?那编什么……”
“编办。”
“编办的主任不都已经答应让咱们大昌留在市法院当保卫人员,怎么又把咱们大昌分配去银山中心小学了呢?虽然都是保安,可在市里执法部门当保安,和去海岛学校当保安,傻子都知道哪个好啊!”大昌妈抱怨着,“是不是你给人家送的礼送少了?”
“和这没关系,”大昌爸说,“我送的那点礼,人家一点没收都给退回来了。”
大昌妈放下筷子,生气道:“这就是了,怪不得大昌安置的事黄了。”
大昌爸说:“真不是,人家编办主任说了,是咱们大昌自己要求去海岛学校当保安的。”
大昌妈一听更火了:“我就知道,大昌那个什么小学女同学会坏事,这下把咱们大昌诓去海岛了吧?”
大昌爸反而不纠结了,儿子如果是为了爱情去海岛的,那他支持。
辛茹从燕子家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整座校园都笼罩在沉沉的暮霭里。辛茹走在操场上,只见满目花木扶疏,教师宿舍楼的背后是一片繁茂油绿的山,空气里满是清新的植物的芬芳,还有海的气息。她一时有些沉醉,一抬头就看到教师宿舍楼走廊上站着一个人,他正俯视着她。是陈侨英。辛茹朝他挥了挥手,他却沿着走廊径自走掉。辛茹走进宿舍楼,看到陈侨英竟然站在楼梯拐角处。
“陈老师是在等我吗?”辛茹问。
陈侨英点了点头。
“你的钱,我已经向燕子和她奶奶说了,钱暂时保管在我这里,燕子说改天亲自来向你道谢。”
陈侨英说:“我是要向你说,你们班那对双胞胎的事情。”
“海潮海涛?”辛茹愣住。
夜晚的“海上人家”农家乐人头攒动。长长的围墙下,几张竹椅,几个土碗,闪烁的灯条将农家乐的氛围拉满。人们沉浸在海岛的美食盛宴里,吃山珍吃海味,喝酒划拳唱歌,欣赏海岛的夜景。再没有比这样的神仙日子更惬意的了。不过,海岛的旅游终究是短暂的,人们在有限的快乐与休闲之后依然要回到城市,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过城市人的日子,还好,还好有这曼妙的大海和小岛,像是他们的充电桩,在他们疲惫的时候,不堪负荷的时候,能够为他们蓄满能量,让他们重新出发。
海潮、海涛兄弟俩躲在自己房间的窗口,掀开窗帘一角,看着外头农家乐里的情景,他们的爸妈正端着盘子在酒桌间穿梭。客人太多,农家乐不够人手,他们往往亲自上阵。过去,兄弟俩听着外头的喧嚣会觉得吵死了,但现在他们只希望越吵越好,希望他们的父母越忙越好,这样就无暇管他们了。
“你去看看门上锁了没有。”海潮朝海涛努努嘴,海涛快速去检查了房门,扭头对海潮说锁好了,海潮这才放心去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盒子。兄弟俩小心翼翼捧起小盒子放到床上,再小心翼翼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台手机。
“看起来是不是和新的一样?”海涛问海潮。
海潮点点头,“新的要一千多呢,这二手的才五百,但是看起来和新的没什么两样。”
“光看起来新没用,咱们得试试打游戏是不是和爸妈的手机一样好使。”
兄弟俩约定好每人玩十分钟,至于谁先玩,石头剪子布决定输赢。海涛赢了,先玩了十分钟,再轮到海潮。
和爸妈的手机比起来,有一丢丢卡,但是马马虎虎,将就着玩了。谁让平常玩一下爸妈的手机,还没过够瘾呢,爸妈就又是催又是骂,有时候还会一人赏他们一耳刮子。如果能早点长大就好了,长大了,成为大人了,就能自己赚钱自己花,再也不用受父母的气了。哪像现在,跟爸妈要个零花钱还要听他们一顿数落,有的时候海大富喝了酒,就会一边掏钱一边骂他们:吃我的喝我的,不听话就给我滚出去!
“海潮海涛,给我滚出来!”门外响起海大富的声音,兄弟俩一惊,连忙火速藏好手机,互相给了个眼神,这才开门出去。门外站着雷倩倩。雷倩倩是他们家里常客,常常来家里找他们玩。一见雷倩倩,兄弟俩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正想邀请雷倩倩一起进屋玩游戏,就听雷倩倩说,外头有人找他们。
兄弟俩跟着雷倩倩穿过农家乐的前院向外走,海大富正在忙着给客人结账,冲他们喊,别玩太晚回来,别去太远的地方,兄弟俩一一应了,雷倩倩也帮腔说,他们就在门外附近溜达溜达,哪也不去。这时便有客人同海大富打趣,说海老板可以啊,年纪轻轻就要升格了,儿子都已经谈上女朋友了。海大富便乐呵呵地解释,孩子还小呢,谈什么女朋友,那只是女同学。客人便更使劲地起哄,这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海大富被逗乐了,就给客人打折扣。
那边厢,海潮海涛跟着雷倩倩走到农家乐外,但见辛茹站在远处等他们。她背后是夜色下的大海,身旁是大树,头顶是明月,岛上夜晚的霓虹映射出来的灯光将夜景修饰得格外迷人,夜色里的女老师也显得格外好看。然而,他们走近了发现,女老师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辛茹向雷倩倩道了谢并让她先回家,等雷倩倩走远了,她才重新看向兄弟俩。
“辛老师,找我们什么事啊?要不要去我们农家乐吃夜宵,我让我爸请客。”海潮热情地说。
“让我妈请客也可以。”海涛附和。
看着嬉皮笑脸的兄弟俩,辛茹板着脸问道:“你们看我的样子是来你们家吃宵夜的吗?”
海潮海涛有些心虚,但还是觉得辛茹不可能知道他们的秘密,但辛茹清清楚楚知道了。她说:“今天,手机店的苏老板去学校找了侨英老师,说了你们俩的事情,侨英老师已经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
“辛老师,苏简简的话不能信,”海潮着急忙慌喊起来,“她就是找个借口去学校见陈老师,岛上谁不知道她喜欢陈老师?陈老师在岛上这一年多,她对陈老师死缠烂打,但是陈老师不喜欢她。”
突然从海潮口中听到苏简简的秘密,辛茹有些意外,怪不得苏简简今天在校门口碰到她,却没有把海潮海涛的事情告诉她,反而巴巴去学校告诉陈侨英,让陈侨英转告她,她起初还奇怪呢,现在就想明白了。
“我还没说苏简简说什么呢,你们就确定她的话不可信了?”辛茹有些恨铁不成钢看着兄弟俩,开门见山道,“能告诉我你们买手机的五百块钱是怎么回事吗?你们是要私下解决这个事呢,还是要让我去告诉你们爸妈啊?”
这道题有第二种选择吗?对于海潮海涛来说,没有,毕竟告诉了海大富和江美桃,除了换来一顿揍,得不到其他便宜,但他们也不敢相信一个老师竟然会帮着学生欺骗自己的父母。
“辛老师,你真的不会告诉我爸妈?”海涛怯怯地问。
辛茹点头:“只要这个问题性质不是太严重,我愿意帮你们私下解决这个事,但是,下不为例。”
第二天上午,辛茹和海潮海涛约在了苏简简手机店隔壁的奶茶店门口碰面,辛茹陪着兄弟俩来到苏简简的手机店,将手机退给了苏简简,苏简简也将五百块钱退还给兄弟俩。这是前一天,苏简简答应陈侨英的。
“如果是别人,我卖出去的手机是绝对不让退的,但是看在侨英老师的份儿上,”苏简简说到陈侨英的时候,脸上露出娇羞,与她麻辣的形象不太协调,“看在侨英老师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们两个小屁孩计较。退你们手机钱,是侨英老师亲自求情的,我答应了他,我就得说话算话。”
苏简简告密,害他们失去手机,海潮海涛心里窝火着呢,此刻不免要说些泼苏简简冷水的话,什么侨英老师看不上你的,你就别白费心机了,又说什么女的倒追男的丢脸,把苏简简气得够呛,差点要抢回那五百块钱,还是辛茹拦住了。
“对不起啊,苏老板,”辛茹替兄弟俩向苏简简道歉,“童言无忌,你别和他们计较。”
苏简简嫌恶看了兄弟俩一眼,没好气道:“辛茹老师,你是他们俩的老师,你可得好好管教他们,瞧这没大没小的样儿,欠揍!”
辛茹笑吟吟说:“是啊,他们是我的学生,我是他们的班主任,所以以后他们再有什么事,苏老板直接来告诉我就可以,别再去让陈老师传话了。我的学生却给他一个科任老师添那么多麻烦,我怕他烦。”
辛茹说着,领着海潮海涛离开了手机店。
苏从从后厨走出来,给苏简简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肉燕,笑呵呵说道:“听见了没,我昨天让你别去学校找陈侨英,你偏不信,又惹人烦了吧?”
苏简简气鼓鼓的,瞪了苏从一眼,苏从忙让她消气,没有什么是一碗肉燕解决不了的问题,肉燕里加了香菜、紫菜和虾米,老香了。苏简简被苏从这么一说,果然饥肠辘辘起来。
在辛茹的监督下,海潮海涛来到燕子家,将海大富给的五百块钱亲自交到了燕子手中,然后心虚地跑走。燕子拿着钱到了卧室里,告诉奶奶,海潮海涛来送钱的事,只听奶奶叹息一声,对燕子说,因为她的病接受了这么多别人的捐款感觉心里不安。燕子说,要不她把钱给海潮海涛还回去,反正现在有了侨英老师的钱,奶奶看病已经不缺钱了。奶奶却说,应该连侨英老师的钱也还掉。奶奶摸索着在枕头底下拿出两张银行卡,里头是这么多年政府发给她们祖孙俩的低保钱,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奶奶一分都舍不得花掉,就是想攒着给燕子长大后当嫁妆。燕子没爹没妈,奶奶年龄又大了,不知道哪天就走了,到时候只剩下燕子一个人,如果有钱傍身,将来嫁人容易些。奶奶是为了燕子好,但没想到因为这个想法,却害了燕子,让燕子这些年成了一个财迷,不但成天逃课捡垃圾,还养成了小偷小摸和向陌生人讨钱的坏习惯,成了岛上人人喊打的问题孩子。
奶奶将两张卡交到燕子手上,让燕子看看哪张卡是她的,哪张卡是奶奶的。奶奶说,燕子那张卡上的钱还留着,给燕子以后读大学用,奶奶那张卡则拿给辛茹。
奶奶说:“咱自己有钱看病,所以应该把陈老师的钱还掉,那么一大笔钱不能要,要了亏心。”
燕子先把五百块钱送到“海上人家”农家乐还给了海潮海涛,另一张卡则打算在周一上学的时候带到学校交给辛茹。
海潮海涛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喜伯上来让兄弟俩快点去教室,兄弟俩垂头丧气的,没给喜伯好脸色,说喜伯已经不是学校保安了,就不要多管闲事。
喜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已经脱去了保安的制服,今天和王大昌交接完工作,他就要正式离开银山中心小学,回家给儿媳妇带孙子去了。在银山中心小学当了这么多年保安,虽然平常嘴里叫着累,但突然要离开了,心里还是非常舍不得的。
见喜伯面色郁郁,王大昌从保安室出来,把海潮海涛喊住了,让他们俩给喜伯道歉。大昌的举动让喜伯很意外,但也觉得没必要,说就是孩子,不必较真。但大昌腰背挺直,定定地看着海潮海涛,说道:“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你们是小学生,是祖国未来的栋梁和希望,更应该从小养成这些好品质。带头看不起老人,不尊重老人,你们还是不是男人了?”
大昌的声音不容人抗拒,海潮海涛听了,本能一凛,乖乖向喜伯说了“对不起”,就飞也似地跑向教室。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喜伯笑了,说还是大昌有办法,又告诉大昌,他们都是学校里比较调皮的学生,但本质不坏。大昌笑着问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喜伯便怀着复杂的心情,领着大昌去熟悉学校里的各种安防设施。
海潮海涛到了班上,已经上课好一会儿了,肖挺立站在黑板前严肃地盯着两人。他一只手拿着粉笔,一只手背在身后,问他们为什么迟到。海潮海涛互视一眼,心里叫苦不迭,想着周一第一节课为什么是数学课,而不是语文课呢?如果是辛茹老师的课,他们还可以告诉她,因为昨天燕子去他们家还那五百块钱,不小心被他们妈撞个正着,这五百块钱是他们爸瞒着他们妈私下捐给燕子奶奶的治病的,他们妈为此和他们爸大吵一架。这架是在半夜吵的,前半夜要做生意没空,只能农家乐打烊后吵架,这就带累他们俩后半夜都没睡觉,所以早上就睡迟了。
辛茹老师好说话,听了他们的陈述,一定会原谅他们,但肖老师不一样,肖老师是四年级就开始教他们数学课的,他们已经当了肖老师一年多学生,对他的性格太了解了,他这个人很不好说话,对学生十分严厉,他们迟到了,少不得要被肖老师罚。
“你俩今天放学后把书上的数学练习在本子上抄五十遍,抄完才能回家。”肖挺立说道。海潮海涛越发像蔫了气的皮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