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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梅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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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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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碧千顷》连载

第二十章 不开心的约会

傍晚,刘星辰下了课,林滨也下了班,两人相约在“月亮湾”的海滩上见面。刘星辰向林滨吐槽了学校让她参加市区赛课的事,林滨却认为江胜教导的话没什么问题,是应该先干好本职工作,再去准备进城考试的,赛课是学校的公事,而参加进城考试属于私事,自然应该先完成学校的任务,有空余时间了,再来完成自己的事。

林滨说着说着,就自觉闭了嘴,他发现刘星辰的脸色已经不对劲了。大海沙滩,远山如黛,晚风徐徐,夕阳如酒,原本最是约会的好时候,但现在话不投机,约会的气氛已经被破坏了。林滨赶紧补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刘星辰不满地质问他,在他心目中她是不是有很多缺点,那他为什么还要和她谈恋爱呢?

林滨想要安慰刘星辰,手机却响了,竟是李砚秋打来的。他将手机拿给刘星辰,一脸苦笑说,阿姨这段时间因为你不接她电话,所以每天都打电话给我,阿姨问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家了。刘星辰伸手将林滨的手机拍到沙地里,问他,我为什么不回家你不知道吗?我妈想我回家无非是为了我哥结婚的彩礼钱,我没有钱,怎么回家?林滨想要安慰刘星辰些什么,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魏如青打来的。因为渔旅节和嘉年华活动事宜,魏如青让林滨马上赶回镇政府开会。

“我必须马上赶回镇政府加班,我送你回学校吧。”林滨讨好地赔笑。

刘星辰兀自看着海平面,没好气道:“不用了,我自己在这里坐会儿。”

林滨无奈,只好先行离开。

林滨一走,刘星辰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不顺,哪哪都不顺心。她想到了辛茹,不免在心里将自己和她对比了一番,辛茹家境富裕,父亲做大生意,母亲有文化,大学一毕业又在市实验小学教书,赛课还拿了省级一等奖,再看看她,出身不好,父母重男轻女,工作的地点还是在海岛,想要把工作调进城简直难如登天,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奈何自己的条件又遭对方母亲嫌弃。为什么有的人生在云端,有的人却生在泥地里呢?如果她是辛茹,林滨的父母还会反对她和林滨交往吗?自然是不会的,林滨母亲可是亲自安排了辛茹和林滨相亲。

她如果是辛茹,不单能和林滨顺利结婚,还会受到学校老师的喜爱,她赛课就能得到明小星主任的指导,就能拿到省级第一名,江胜教导就不会恨铁不成钢,每天都想批评她几句了。刘星辰越想越气馁,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泪眼模糊里,眼前竟然有一只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刘星辰愣了愣,抬头看到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穿着棉麻质地的雪白复古上衣,下身是同款质地的褐色裤子,衣着打扮很有些飘逸脱俗的气质,加上生得眉清目秀,令人赏心悦目。年轻人脖子上挂一个单反相机,此时随着弯身,垂到刘星辰肩头来。

“胡老板,又来拍落日呢?”刘星辰强颜欢笑,假装自己的脸上并没有淌过泪水。因为在岛上已经教了几年书,刘星辰认得阿狸。对于这座海岛来说,这个外来的漂泊者和他经营的“月亮湾”客栈,与草场和天湖一起,俨然成了一张颇有名气的名片。

“是的,”阿狸给了刘星辰一个微笑,也不问刘星辰遇到了什么事,只是说,“刘老师,我方便给你拍一组照片吗?”

见刘星辰眸子上垂着泪珠,现出错愕的表情,阿狸解释道:“过去我只拍落日,太单调了些,我想尝试一下不一样的拍法,或许有人的加入,自然的景才更生动。”

刘星辰揩一把眼泪,从沙滩上站起来,说:“好啊!”

于是,阿狸的镜头里,除了落日,又有了星辰。

晚间,“月亮湾”客栈很热闹,银山小学的几个年轻老师都聚在客栈后院的空地上吃烧烤,校医王桂香也在。鲁洁笑说,今晚是托了辛茹的福,不然,阿狸老板客栈的烧烤摊要预约很久才能订到位置的。辛茹就拍拍小蚂蚁的脑袋笑说,为了招待这位小客人,无论如何也得让阿狸老板开个后门。小蚂蚁嘴巴里正吃着一只烤鱿鱼,满嘴都是孜然和烤鱿鱼的香气。他砸吧着嘴巴,心满意足向辛茹道谢,并说,如果我二叔也在就好了。

陈侨英晚上被魏如青喊去镇政府开会,小蚂蚁只好让大家帮忙照顾,好在小蚂蚁不认生,已经成了学校里人见人爱的开心果。小蚂蚁也乐意跟大家一起玩,吃烧烤可比编草兔子好玩多了。

“小蚂蚁,你二叔要是在啊,你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烧烤了。”和小蚂蚁开玩笑的是石呈基。

“是的,”小蚂蚁深有同感点点头,“二叔只会让我写作业、画画,或者编草兔子, 我不喜欢那些,我喜欢吃烧烤。”

小朋友发自内心的话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提到草兔子,石呈基不由把目光落向鲁洁,她正烤了一只鸡翅膀递给王大昌。王大昌拿了那只烤得香喷流油的鸡翅膀走去找小蚂蚁,鲁洁便冲着他背影嘟哝:急什么啊?我这边还有的。鲁洁拿了另一只烤翅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只草兔子。狗尾巴草的叶子毛茸茸,像兔子的两只长耳朵,在石呈基手里一摇一摆的。

“干什么啊?”鲁洁板起面孔。

石呈基却依旧笑眯眯说:“送给你的。”

“音乐老师了不起吗?说话也要用美声。”鲁洁讥讽了石呈基一句,接过草兔子,并将手里的鸡翅膀给了石呈基,明明是交换,却让石呈基对着手里的鸡翅膀生出甜蜜的滋味,舍不得下嘴。

鲁洁拿着草兔子也跑去找小蚂蚁,开开心心地说:小蚂蚁,送你个礼物。

一看是草兔子,小蚂蚁就嫌弃地摇了摇头。

别啊,鲁洁说,我喜欢你,才送你草兔子的。

小蚂蚁还是嫌弃地摇头:石老师说,幼稚的人才送狗尾巴草呢,浪漫的人都是唱歌给喜欢的人听。说着就要把草兔子送给辛茹,辛茹说我又不是幼稚的人,小蚂蚁灵机一动,将草兔子拆了,把狗尾巴草一一送给辛茹、大昌和王桂香,这样我们大家都不是幼稚的人了。小蚂蚁的话让大家哈哈大笑,鲁洁也跟着笑,只是扭头去看石呈基,并丢给他一记白眼。石呈基的脸早就绿了,他低头咬一口自己手里的鸡翅,这大概就是爱情的滋味吧?诱人,却又让人五味杂陈。

后院很热闹,彩色的灯光和诱人的烧烤香构成丰满的人间烟火,人们的欢声笑语便是这人间烟火最好的载体。阿狸端着食材走了过来,他的雪白的棉麻质地的复古上衣在这人间烟火里穿行,就像一颗流动的雪色明珠,闪烁不食人间烟火的光芒。他端着盘子驻足,目光在人群里搜索,并没有看到他心底里想看到的那个人的身影。

辛茹走过来接他的盘子,给我们加菜呢,胡老板。辛茹笑着和他开玩笑。阿狸点点头,是的,送给你们的。辛茹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他,是在找人吗?不待阿狸回答,辛茹就笑着说,星辰老师,我们邀请她一起了,但是她说她有事,所以没有一起来。听辛茹这样说,阿狸愣了愣,辛茹却只是看着他笑,看破不说破的笑。

聚餐一直持续到很晚,大家都故意拖延时间,等着陈侨英来,因为他到银山工作这么久,也不轻易参加集体活动,这次托小蚂蚁的福,是难得的机会。与陈侨英一起来的,还有林滨和魏如青,林滨听说学校里年轻老师在“月亮湾”客栈聚餐,拖了魏如青兴冲冲赶来,他是想来向刘星辰赔罪的,傍晚的时候为了赶回镇里开会,没顾上刘星辰,这会儿想来向她好好赔个不是。然而,刘星辰竟不在,打她电话也不接。这让林滨很失落。魏如青就说,不是还有我陪你吗?郁闷啥?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是一场烧烤解决不了的问题。其实,魏如青心里也苦,因为张莹没来海岛支教的事,两人闹别扭到现在,张莹也是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和他冷战中。于是,他们就像一对难兄难弟,在客栈里喝了几杯闷酒。

小蚂蚁没等到陈侨英来就睡着了,睡前,他只想赖在辛茹怀里,于是陈侨英来时,小蚂蚁正躺在辛茹怀里睡着。

陈侨英要抱走小蚂蚁,辛茹说,既然睡着了,就别吵醒他了,大家便让陈侨英坐下吃点东西。鲁洁将烤好的海鲜和羊肉串都放到陈侨英跟前,说是大家专门给他留的,石呈基要给他开酒,陈侨英说晚上还要照顾小蚂蚁,但辛茹说,她可以帮忙照顾小蚂蚁,让他就和大家喝几杯,毕竟这样的聚餐太难得了。

月光、啤酒、烧烤,这些属于年轻人的标配,对于陈侨英来说,却已经陌生得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他生疏又生硬地迫使自己加入集体,却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心底里有一股悲伤结成一个屏障,将他和其他人隔成两个世界。聚餐结束时,几个人都颇醉了,大家告别阿狸向学校走去,经过美丽的“月亮湾”,一个个忍不住脱了鞋子,在沙滩上奔跑。大昌背着小蚂蚁走在最后,陈侨英要来背小蚂蚁,大昌不让,让他和大家一起去踏浪戏沙,陈侨英喝了酒,头有些懵,其他人来拉,就也跟着走,只是他无法融入年轻人们在沙浪里的热情,那热情和欢笑像火,能将凉薄的夜色点燃。他头重脚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的前面有个女孩子朝他回过身来,她的长发在夜风里飘,笑容和月光一样纯洁明亮,仿佛是在他梦里冰封了好久好久的一张面孔,默然睁开了眼睛,苏醒,微笑,活生生,活生生的……

海浪在她身后一浪一浪,墨蓝的天空在她头顶形成一张晶莹又厚重的幕布,她的笑容像宇宙里发光发热的陨石,撞碎了他一直以来被尘封的知觉,有一种无言的痛苦像熔浆终于冲破地表,从心房的一个罅隙里泄漏出来,继而势不可挡,席卷全身,令他四肢百骸都为之抽搐。

大昌背着小蚂蚁慢慢走在后面,尽量不去颠簸背上的小孩,突然他看到前面,陈侨英弯下了身子,继而辛茹朝他跑过来,继而,所有人都向他跑了过来,大昌背着小蚂蚁也向他跑了过去……

第二天,陈昭校长回到学校,就听黄竹说,侨英老师昨天晚上生病了。

回学校之前,陈昭校长先去镇政府找了一趟连俊生书记。他是一下快艇就直奔镇政府的,在镇党委书记办公室里一见到连俊生,他就汇报了昨天去市教育局和董奉杏交谈的结果:董奉杏局长不同意银山中心小学改办九年一贯制学校。这个结果似乎在连俊生意料之中,所以他并没有十分意外,对陈昭说道:“陈校长,你辛苦了,你先回学校,这个事也不能急在一时,等我忙完渔旅节和首届嘉年华活动之后,再找你过来,我们好好合计一下这个事,看看可以怎么办。”

于是,陈昭便先从镇政府回到学校。

一听黄竹说陈侨英病了,他手里的茶都来不及喝,心就悬了起来,黄竹安抚他:“你别紧张,好在有王医生,及时帮侨英老师做了救治处理,大昌又是部队出来的,身强力壮,把侨英老师从海边背回来了。”

“海边?”

黄竹点点头,把昨晚的情况和陈昭说了一遍,陈昭皱眉嘟哝,侨英老师来银山后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呢。黄竹说和喝酒也不一定有关系,哪个年轻人不喝点小酒,小酌怡情,不妨碍的,听桂香说,侨英老师之前应该出过很严重的车祸。

陈侨英遭遇过车祸,这是银山小学老师们都不知道的事情,陈昭想去找陈侨英当面问问,但被黄竹劝住了。这件事,陈侨英不说,陈侨声主任也没有说过,说明人家不愿意提这件事,还是不要主动去问,大家心里知道就好,日后在生活上多照顾就是。

陈昭于是去找王桂香了解陈侨英的身体情况,王桂香说他也没有具体看过陈侨英的体检报告,不能给一个确定的诊断,但表示日后会多留心陈侨英的健康情况。对于陈侨英曾经出过车祸这件事,学校里老师们心情大都如此,关心,却不便多问。吃午饭的时候,鲁洁悻悻然的,咕哝说,怪不得侨英老师不肯参加晨练,我还以为他不合群高冷,原来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原因让鲁洁心里好受多了。一旁,石呈基放下筷子,冲鲁洁说,人家不喜欢锻炼的,你偏要巴巴地去邀请,像我这种积极主动的,你又把我拒之门外。

鲁洁刚开始组织老师们晨练的时候,石呈基也是加入队伍的,但没两天就被鲁洁开除了。

“你是来锻炼身体的吗?你就是来捣乱的,有你在,大家根本没法好好晨练。”鲁洁对石呈基说话很不客气,每次都劈头盖脸的,但石呈基不在意,还解读成“胡闹是一种依赖”。大昌刚来学校不久,不太了解鲁洁与石呈基的相处方式,只是热心问石呈基,被鲁洁从晨练队伍里开除,是不是因为体能不行?他可以每天傍晚放学后帮他训练体能。

“体能训练好了,唱歌中气也足啊!”鲁洁看热闹不嫌事大表示,“大昌的提议,我觉得可以。”

鲁洁都赞成了石呈基便也跃跃欲试,一拍大昌肩膀,热情说:“大昌,你帮我训练体能,我教你唱歌啊!”

“我也要跟着石老师学唱歌,唱歌给喜欢的人听,浪漫。”正跟着辛茹到食堂吃饭的小蚂蚁兴致勃勃地插话。

大家乐了,逗他,小蚂蚁,你喜欢的人是谁啊?小蚂蚁便抬头看一眼辛茹,骄傲地说:辛茹老师。

天真无邪,童言童语,大家笑了,辛茹也笑了。

陈昭校长站在食堂门口,看着热热闹闹的老师们,唇边也露出笑意。这时江胜教导刚好来食堂吃饭,陈昭校长便问他,去市里赛课的事情和刘星辰说了没有,江胜教导一脸郁闷,陈昭校长再看食堂内,没有看到刘星辰的身影,便问星辰呢?江胜教导叹口气说,还在办公室背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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