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别墅,灯火通明。江新男正陪许凡和辛廷伟在饭厅吃饭,辛茹就走了进来。江新男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她刚刚还在许凡和辛廷伟跟前虚以为蛇,说辛茹外出培训不是短期的,就由她代替辛茹多来陪陪二老,没想到前脚刚撒了谎,辛茹后脚就回来了。辛茹一边抽了张餐巾纸给江新男擦嘴,一边在她旁边位置上坐了下来,冲许凡和辛廷伟抱以灿烂的笑容:“爸,妈,我回来了,但我还是要走的。”
“什么意思?”辛廷伟皱眉。
辛茹就解释说,培训的确是长期的,没有这么快结束,但这两天周末,她太想家了,就偷溜回来看看爸妈。
辛廷伟冷哼一声,“想家,你还从家里搬出去?”
“我已经是大人了,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空间啊!”
“辛家别墅这么大,还装不下你这一米六的个头?”
辛家父女拌嘴的时候,江新男就暗自庆幸,还好她爹江耀华比起辛廷伟开明得多,除了问她钱够不够花,要不要换车之外,从不干涉她的生活。但江新男又要贱贱地想,其实被人管也是一种幸福,她和辛茹一起走出去,谁不夸辛茹优秀,而她呢?就是为了衬托辛茹优秀而存在的一种生物。她和辛茹,就是两种截然不同家教的产物。
就在江新男胡思乱想的工夫,在许凡女士的斡旋下,辛廷伟和辛茹父女俩已经冰释前嫌,辛廷伟亲自给辛茹装了一碗饭,让她晚上留在辛家别墅,别回“音乐花园”那个蜗居小套房去了。辛茹也给辛廷伟装了一碗汤,爽快地答应了。
父慈女孝之后,辛茹问辛廷伟茶叶公司的爱心基金是否有大病救助项目,辛廷伟表示公司只做助学一块的捐资项目。辛茹挺失落的,过了一会儿又问辛廷伟可以私下借一笔钱给她吗?辛廷伟问多少,辛茹不确定地说,十几万吧。没想到辛廷伟一口回绝了:不借。
“你是不是要借我的钱去付你那个小蜗居的尾款?”辛廷伟得意地说,“你那点工资付不起房贷了吧?咱们辛家别墅这么大,你不住,偏要去一个小蜗居里住,你是蜗牛来投胎吗?”
“妈,你看爸——”辛茹觉得是时候搬出许凡女士教训教训辛廷伟了,不然这位董事长实在太自以为是了。
许凡横了辛廷伟一眼,当爸爸的人怎么说话的呢?女儿是蜗牛,那我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老婆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辛廷伟忙赔笑,但借钱的事免谈。
“你也不许借她钱,”辛廷伟难得在许凡跟前严肃一回,又转向辛茹道,“赶紧把那小蜗居卖掉,搬回家里来住,你一个女孩子家单独住外面,爸爸不放心。”
“那你也跟着去培训吧。”许凡女士嫌弃地看着辛廷伟,对于丈夫要把女儿养成“爸宝女”这件事,许凡老师还是颇反感的。但她的提议急忙被辛茹叫停,或许亲妈只是随口将亲爸一句,说不定亲爸就当了真,就算自己公司茶叶生意忙,说不定会派个助理、秘书什么的跟着她,那她去海岛支教的事不就露馅了吗?
“妈妈,我觉得爸爸的意见也挺对的,我会考虑的,等我培训结束以后再说。”辛茹的话让辛廷伟很满意,还给了许凡一个很幼稚的挑衅的眼神,换回许凡老师一记白眼。
饭后,江新男跟着辛茹躲回房间,问辛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需要钱。辛茹便把燕子的事和江新男说了。燕子奶奶执意不进城看病,辛茹去家访,做了几次奶奶的思想工作,终于把奶奶说通了,如果奶奶的眼睛能治好,也是在减轻燕子的负担。于是,在王桂香的联系下,辛茹陪着燕子带奶奶进城看病,检查结果显示,奶奶的白内障是由糖尿病引起的,不但要做白内障手术,还需要治疗糖尿病,这需要一大笔钱,燕子当场就哭了。辛茹将祖孙俩安置在医院,便回来向辛廷伟求助,没想到碰了壁。
“你只是个老师,还是个支教老师,有必要把这么大的责任扛在肩上吗?”江新男问。
辛茹道:“你也说了我是老师,燕子是我的学生,没有爸爸又没有妈妈,只有个奶奶相依为命,所以我能坐视不管吗?”
“可是那么一大笔医药费,辛叔叔又不肯借,那你怎么办啊?”江新男替辛茹发愁。
辛茹两手托腮,叹口气:“实在不行,我就……”
“你不会想卖了你的小蜗居给人家治病吧?”江新男立即打消辛茹的念头,“你的小蜗居是你辛辛苦苦攒下的,这才一个学生,你就要卖了它,那要是多遇见几个这样的学生,你有几套小蜗居卖啊?”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此下策,眼下是奶奶的病要紧,回头不是还有医保报销吗?”
“你爹靠不住,还有我爹呢!回头医保报销下来了,再还给他。”江新男说着,豪气地拿出手机,拨通了父亲江耀华的手机,可是一向有求必应的江耀华这次没能满足女儿的要求。江新男急了,爸,你上次不是说可以给我一笔钱让我换辆新车吗?“你那辆车去年才换的,还新着呢,男男乖乖,明年,明年爸给你换新车。”江耀华说着挂断了江新男的手机。
盯着手机,江新男发了好大一愣。这些爸爸都怎么回事啊?关键时刻掉链子,父爱还如不如山了?看起来还是只能卖房子。江新男头摇成拨浪鼓,医生说,奶奶的眼睛不等人,得马上做手术还有复明的可能,但房子挂出去,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卖掉啊?“那你说怎么办?”辛茹一时也没了主意,江新男一拍大腿:众筹!
银山中心小学的教师宿舍楼里,周末没回城的老师们聚在陈昭校长的屋里吃小酒。白天的时候,几个男老师一起去捉了一水桶泥鳅回来,陈昭校长用半桶泥鳅做了一大锅泥鳅面,黄竹又将剩下的半桶泥鳅炖了黄酒,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充盈着酒香和泥鳅的香味,老师们围着一张酒红色小圆饭桌,吃得津津有味,满头是汗。
陈昭从卧室里给大家伙搬了两台电风扇出来,扇叶在屋子里发出“呼呼”的转动声。
“好好珍惜还可以吹电风扇的日子,等一入冬,咱们岛上冷起来要人命。”陈昭校长笑着打趣大家。
“咱们这些老的,在岛上呆了一辈子习惯了,就是他们年轻老师不习惯,这不,一到周末就往城里跑,”肖挺立说着,把目光调向刘星辰,“星辰,你这周末又没回家呢?”
“肖老师在城里有老婆有孩子,不也没回去吗?”刘星辰咬了一口泥鳅,满口的酒糟香味。
“真是伶牙俐齿,”肖挺立还想说什么,见江胜教导给他使眼色,只好笑着嘟哝了一句,“还是你师傅疼你,看他这护犊子的架势。”
江胜教导端起牙缸的泥鳅汤和肖挺立碰杯,“陈校长和黄老师的手艺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众人正说说笑笑着,就听到每台手机都响起了微信提示音。这是一条来自银山小学教师工作群里的求助信,辛茹发出来的,替燕子奶奶众筹医药费。饭桌上众人面面相觑,这周末辛茹竟然带着燕子和奶奶去了市医院。“辛茹老师还真的是个好老师,只是这么一大笔医药费怎么凑啊?十几万呢!”慨叹的是肖挺立。
“辛茹在群里不是说了吗?先把白内障手术的医药费凑出来先,一步一步来。”发话的是陈昭校长,他已经让黄竹去卧室里拿钱包。
黄竹很快拿了钱包出来递给陈昭校长,嘴里说道:“能凑多少是多少,力所能及帮一点,星辰就不要了,星辰的情况,大家都知道。”
黄竹的提议很快得到大家附和。
刘星辰心里既感激黄竹的善解人意,但同时又有一种无法随大流的羞耻感。她起身推说泥鳅里加了黄酒,她吃了有点醉了,便回了自己宿舍。
陈昭校长从钱包里取出一千块钱说道:“我和黄竹一人捐五百,明天我刚好要去市里一趟,可以把大家的心意一起带到医院去。”
于是,在场的老师也纷纷三百五百地掏了腰包,没带现金的,就直接用微信扫给陈昭校长。夜宵就这么散了,黄竹让陈昭也别明天送了,现在就直接通过微信转账把捐款打给辛茹。辛茹很快收到了陈昭校长的转账和留言。陈昭感谢了辛茹对海岛孩子的尽心尽力,辛茹表示,燕子也是她的学生,她只是做分内的事。
“还差多少?”见辛茹在书桌前记录捐款数目,江新男一骨碌从床上溜下来,走到辛茹身后问道。
“白内障手术大概要一万块钱左右,学校老师这边捐了三千多,我这个月工资扣完房贷的话还剩……”
“你不吃饭了?”江新男拍了辛茹一下,“剩下的几千块钱我给你凑。”
“你不是说你爸有一段时间不给你零花钱花了吗?”
一向出手大方的江老板最近对她的开销抠抠搜搜的,江新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她还是大大咧咧不以为意,拿出手机就转了七千块钱给辛茹,说,等医保报销下来了,就把钱还她。
白内障手术的钱凑够了,但辛茹心情依然沉重,燕子奶奶得的是糖尿病,后续的治疗还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医保只能报销部分。
辛茹觉得头疼,实在不行,她到时候就去私下求助母亲。
“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江新男安慰她,继而又神秘兮兮说道,“既然你这周末回来了,明天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呗。”
“什么同学聚会?”辛茹惊讶。
“小学同学聚会,必须去啊!”江新男下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