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两千零一八年的冬至,别称长至节。冬至到了极点之后,这白天时间的就愈来愈长了,然而夏至却是恰恰相反,白天的时间是愈来愈短了。想到此处,情不自禁默默吟哦道:“今冬至兮,明年冬至兮,明年冬至何其多?”心觉阵阵伤感到。是呀,教我如何不伤感,方今,我已是年过半百,鬓生萧萧白发,然而,无奈岁月不居,催人老呢!于是,自我安慰道:伤感又有何用?佛祖释迦牟尼说过: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故此,心里释然了些许。此此时刻的北国正值琼花缤缤纷纷,洒满了乾坤间,顿时,变成了白茫茫的童话世界。如此这样美景唯有北国才有的,所以,我感到自豪,因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偏僻的幽静的小村庄。想到此处,离世两载父亲那清晰的音容笑貌便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故而,不禁的悲伤起来。父亲在世的一幕幕,就呈现我的眼前:窗外,是天寒地坼,窗内是融融暖意,我和父亲、兄姊们,盘腿坐在热炕头,父亲便慢条斯理悠悠地说道:“一九二九,哑门叫狗,三九四九冻破碌碡,五九六九开门大走,七九河开河不开,八九雁来雁准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然后笑呵呵问我们,记住了吗?我是家中幺小,也可谓是颇为任性,所以秉性便是急躁爱显摆那一个。我急乎乎地抢着说:“一九二九哑门叫狗,七九河开,八九燕来。”父亲和兄姊们哈哈大笑。我看到他们的笑容里没有讽刺和嘲笑,便没有哭,倒是有了几分的洋洋得意。至到长大后经了许多的事,才会悟到他们的笑容里,蕴蓄着对我这个家中幺小满满的爱。之所以深深地体会到:数九寒天,有亲人陪伴自然不孤独,有博爱,人间自有温暖,人世间最平凡的亦是最真实最珍贵的爱和温暖,无非一家老小团团圆圆。就算是饮着粗茶,吃着淡饭,亦是最幸福的。都说荧火流年,往事如烟。怎么可能呢,往事若痕,深深地镢刻在我这片神奇的脑海里
——题记
一
一九七二年,春来夏去,秋就来。一年四季更迭轮回,谁又能阻挡得了呢?!倏忽就到了八月中秋,十五盈月渐瘦了,这个好时刻,正是南方桂花金灿灿开满了枝头。桂花的香气特异,浓郁且香,又悠长,令人嗅之,不禁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有唐朝诗人皮日休的诗曰: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桂花有着独占三秋压众芳的秋华之冠的盛名。而在北方,则是菊花含苞欲放。然而今年,菊花迟迟不开放,难道说,九月菊九月菊,非要等得九月才肯绽放吗?哦,不是的,你看,有几株宛若少女般的菊花,犹如刚呱呱坠地的新生儿,迫不及待地要睁开双眼,来看看这个从未见过的新奇世间,于是就着急地绽放了略略清瘦的含苞。要知道,这可是她们历经了多少个风霜雪雨的夜夜日日,才等得此刻的绽放,此刻的美丽,此刻的清香。菊花,她们的精神固然令人钦佩不已,她们不畏严寒,凌寒不凋。唐朝元稹诗云: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薄暮时分,烁烁繁星,湛空承载皓云,凉风徐徐来,草木萧然,正当百菊悄然协商待齐放时,天地间传来一声新生儿微弱的啼哭,声声敲打着天地,敲打着百菊,她们激动之下,浑身抖索,瞬息,百花齐放。啼哭是从那间土窑洞传递而出的,一位瘦弱的母亲把一个瘦小的女婴送到世间来。后来,她们母女颇为幸运,都平安的存活了下来。虚弱的母亲望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欲哭无泪。那是因为,母亲吃不饱肚子,所以,那里还有储存的奶水呢。父亲皱着深深的眉头,把嗷嗷待哺的婴儿用孩子穿小了的补丁落补丁的棉袄包裹好了,抱在怀抱里,然后,才放心走出大门,边走边说:“你好好休息,甭操心,她三婶生活比咱们好点儿,让她喂几口。”
父亲所说的三婶,是一个家族的。三婶也生了孩子,也是个闺女,还不到满月。三婶家的生活好,也就是能吃饱肚子,与全村的家家户户来相比较,无几家能胜过她家,那是因为三叔是村长。父亲心里所想的是,只要能把闺女喂个半饱,就感激不尽了,就谢天谢地了。结果,三婶不仅把他闺女喂的饱了,而且,当父亲抱着吃饱熟睡的闺女临出门时,三伯把五六斤玉米粒塞在父亲的胳肢窝,说:“夹好了。”父亲哽咽了,说不出一个字来。
父亲紧紧怀抱着刚刚出生的闺女,想着刚才出门的那一幕,于是夹紧了胳肢窝的玉米粒,五味杂陈,感慨万千,忽然一阵凉风吹来,他方才感觉到眼眶冷冷的,湿润润的。当他步进深深的庭院时,嗅觉到一缕缕清香,他借着房间煤油灯散发出来微弱昏黄的灯光,看到自己昔年栽种八九棵菊花,开花了。花开的硕大而又清丽,皆是纯一紫色。父亲喜欢紫色的,感觉沉稳而深重,所以就在邻居家讨要几枝。是扦插式的栽培,这种栽培式,会让菊花长的更加健壮,父亲是个细致的人,懂得果木栽培嫁接这方面的技术,所以,就自然能会悟到菊花如何栽培。他忽然灵机一动,想:我闺女没有名字,不如,就叫菊花吧,唉,不好,太直接,太俗,太土!父亲想了会儿,唉!不如叫紫菊,紫菊怎样?父亲沉吟了片刻,低语道:“现成的名字,不错,好听不俗”。父亲看看菊花身旁的西番莲,已然凋敝了,还有几枚含苞欲放抑或是花开在半途,却被寒霜残忍地摧打的鼻青脸肿,失了颜色。父亲一阵感叹,凝视着开的执着而又不畏寒冷坚强的紫菊,小声吟咏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穷。
父亲把闺女紫菊放到母亲怀里,就忙着生火给母亲煮三叔送的玉米粒。柴火是孩子们扫的杨树叶子,父亲拉着韛拐子,发出呼哒呼哒的声音,然后,从灶火口冒出一股股呛人的青烟。紫菊父亲和母亲生养了六个孩子,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是何等的维艰。紫菊的父亲把煮好的玉米粒给母亲盛了一大碗。母亲说:“太多了,留给孩子们。”
“孩子要吃奶,你要多吃,没有吃的了,我想办法,挣公分,多挣公分,你知道,我手脚快,一顶俩。”
母亲心里明白,孩子们都小,只靠丈夫一人挣公分,养活一家人,太难太难。
紫菊能存活下来,是一个奇迹。她的存活靠父亲拼命的挣公分,靠村里好心人的接济,靠三婶,还有几个生养了孩子婶婶们的奶水,挽留住了她一条弱小的生命。
今年,对于全世界是个多事之秋,值得一提的是日本文学界“泰斗级”的人物川端康成自杀;值得一提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陈毅元帅逝世。但是有一件值得大快人心的事,就是江青林彪反革命集团主犯谢富治病死;还有一件振奋人心的事,莫过于我国第一台六千马力液力传动内燃机车诞生了。虽然与他国相比较,算得上,比较先进的技术,中国人民上下欢欣鼓舞。
一家老小八口人的肚皮,都是依靠父亲一个人挣公分来填饱,简直是天方夜谭了,可是,最大的孩子才十岁,所以,事实就是这样的。时间过的飞快,好像是一瞬就到了初冬的季节,往日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田地里,人影稀疏了,不是农民不想出工挣公分,修理田地,再说,田地已经冻住了,还修什么呀?就算不能修出个什么来,依靠公分来养家糊口的农民们仍然希望出来挣公分,可是,那些家中的顶梁柱——劳力,没有抗寒的棉衣,就算有,褴褛不堪了。紫菊的父亲仍然出工,他穿了一件布丁摞布丁单薄的棉衣棉裤,那颜色是深一片,浅一片,根本无法辨认得出它新的时候应该是什么颜色了,反正,是原始的白色棉布,然后用廉价的染料浸染的。他抖瑟瑟袖着手,铁锹抗在胳肩膀上。他虽然一刻都不敢轻易松懈的劳作挣公分,但结果,仍然养活不了一家人。这天晚上,紫菊的父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了,就给母亲和孩子们煮饭吃。“煮什么呢?”他好像是问自己,又好像是问母亲,他揭开面瓮。面瓮有半人高,他右手握着用瓢葫芦制作的盛面器,弯下腰去,再弯下去,弯下去,忽然听到“咣当”一声响。那是葫芦瓢撞击着面瓮底,声音其实并不响亮,但父亲感觉非常的刺耳。他的腰身慢慢地直起来,直起来,看上去,颇是吃力的样子,他手里的葫芦瓢终于呈现出缸外。葫芦瓢,就像西游记里的宝葫芦,长的很大,这里的人不敢吃,具体是因为什么不知道,小孩们那时皆老实木纳,不喜欢提问题,抑或是西游记神话故事里的宝葫芦罢。尤其是它的籽,大人们都说吃了葫芦里的籽,牙齿就变成葫芦的籽一样,豁豁牙牙,所以,吓得孩子们不敢尝试。葫芦不吃,等它长大了晒干了,用手锯锯成两半,可以当成水瓢,亦了当成面瓢,反正是用处多多。但父亲的腰身依然弯曲着,似乎,手里的葫芦瓢太沉重。他双手紧紧地捧着葫芦瓢,路走的很缓慢,看起来,葫芦瓢沉甸甸的。他终于到了锅台前,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紧稳稳地依靠着锅台,葫芦瓢整个倒扣过来,便有寥寥落落的小米飘飘洒洒而下,只飘落了瞬息,就没有了。“今儿晚上一家子又要饿肚子了。”紫菊父亲自言自语,说的有气无力。他扭头望着大土炕围着饭桌的挨肩的五个孩子们,他们眼巴巴瞅着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铁锅。父亲知道他们早就饿得辘辘饥肠了。最小的女儿紫菊在哭闹,她也饿了。大铁锅里的水蒸气到处弥漫,把整个家笼罩了,令寒冷的家,顿时有了暖意。过了儿父亲沉闷地喊了声“吃饭喽。”静静坐在大土炕等待吃饭的孩子们活跃了起来。大的只有十岁,是个男孩,长相老实,乍一看,略略木纳,其实不然。他生下来不久就有名字,和其他的孩子比较起来,好像他有了名字是最早的了,一般的孩子们都是四五岁抑或是上学的时候才能有名字。那是因为父亲读过私塾,大儿子出生后不久,就给他起了个名字。起名字之前,父亲倒是没有苦思冥想,而是忽然想到了一字“富”,好!富字,多厚重,多福气,于是大儿子的名字就这样诞生了,就是大富。父亲希望他长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富裕的好日子,千万不要像他过着苦不堪言的艰难日子。所以,后面相继出生俩儿子,顺口就是二富三富的,叫起来很顺溜。大富似乎听没听到,他没有动,一个人在神往,倒是比他小两岁的大妹下了炕,帮父亲把饭端到饭桌上。父亲的大女儿也有名字,叫萍萍,本来是叫平平的,父亲感觉平平像男孩子的名字,就给平平两字各自戴了草字头的帽子,然后又加了三点水。父亲想:嫩绿的小草,离不开水分的滋润。萍萍这名字的来历并不是就是如此的简单,而是有它的蕴意。女儿大萍一生下来,就格外的虚弱,再加上母亲吃不饱饭,奶水稀少,她虚弱的身体根本得不到改善。还有,大萍出生的季节是寒风刺骨的十月,她降临到世界间的第二天的侵晨,村里一位拐子大叔到庭院里借墩地的石头墩子,他是个粗人,而且眼睛不大好使,再加上刚从炕上爬起来,眼睛糊满了黄黄眼屎格渣,没有看见街门上挂的一小块红布,也没有看到街门口撒的那一溜柴火燃过后的灰烬,就推开门,大声向着房屋喊道:“老弟,石墩子我拿走了啊。”他说完之后,就去抗了石墩出了街门。然而,他这如平地炸雷喊声,直接就把睡梦之中虚弱的大萍给惊,她醒来之后,便是哇哇大哭,哭着哭着就背过气去,父亲赶快抱在怀里掐人中,大萍渐渐有了呼吸,活了过来。虽然是从阎王爷的手里抢了一条命,但是,大萍她落下了抽搐,走路不稳,眼斜嘴歪的症状,是父亲不忍心不放弃大萍,在十里八乡四处求医,终究,大萍的病好了许多,逐渐好转恢复。只恨只怪借石墩的大伯,不看街门挂的红布条,门口撒的柴火灰,这样的情景和常识,村里的五岁小孩都明白,明白这家人家养了孩子,当娘的在坐月子,不是迫不得已,万万不可莽撞进门,亦万万不可弄出大的声响惊动吓坏月子里的小孩。挂红布条,街门口撒灰,就是告诉外人这家人家生孩子了,不可打扰的信号,也正是这里的沿袭了不知多少年代的风俗。大闺女险些夭折了,所以父亲不渴求女儿大富大贵,只要她一生,平平安安就好,她的名字就是这样的来历。二闺女,自然就叫二萍了。大萍端了一只小碗,拿了一把小铁勺。小铁勺是绿色的,而且是新的,是用油漆喷染了的,家里只有一把,那是因为给紫菊喂饭,父亲才舍得买的。紫菊没有奶水吃,就喂小米汁,玉米糊糊等等。母亲抱着紫菊,大萍小心翼翼吹着勺子里的米汁,喂小妹喝。小妹喝饱了,大萍让母亲先吃饭,自己抱小妹玩会儿。大萍仅有八岁,懂事的像个大人。母亲就依了大女儿,坐到饭桌吃饭,她喝了一碗小米粥,她还想喝,但是,每人仅有一碗,而且是稀汤寡水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