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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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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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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若痕》连载

第一十二章

大萍姐手里拿的芨芨草扫帚,是紫菊父亲制作的。庭院的西、南土墙脚下有一墩一墩的芨芨草,每年秋天来了,芨芨草中间那根花茎,就成长到两米多长,父亲就用花茎做两三把扫帚,准备收秋用。芨芨草的叶子可以编筐,编草席,编蒲团,编草绳。父亲扬一木锹,大萍姐就会弯腰扫去渣滓,父亲一木锹一木锹地扬,姐姐弯腰一次一次地扫,第一次扬结束,然后至少还要两次扬场,才能扬干净。黍子终于扬干净了,父亲也终于停了下来。紫菊看到父亲头上脸上身上披满了碎碎的叶子和尘土,她赶快跑到父亲跟前,跳着高高儿为父亲擦脸,拍去满身的碎叶和尘土。

一天,一家人举着棍棒打黄豆,飞出一串串“啪啪”的声音,还有“哗啦哗啦”之声,这是圆溜溜黄豆滚出荚衣的声音。紫菊最喜欢打毛豆了,因为,黄豆可以磨豆腐,磨豆腐干,黄豆还可以做零嘴儿。就是把黄豆放在大铁锅里炒,最好是同细沙一起炒,这样炒出来的黄豆又酥又脆又香,只要听到“噼里啪啦”之声,就是证明黄豆熟了,该出锅,能吃了。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是愈下愈大,父亲和哥姐们赶快收起来,盖了黍穰。种田的农民真的太不容易了。

五谷终于收到了家里,接下来,就是晾晒了,干透了,才能储存。粮食晒干了的时候,辛苦的庄户人的脸上,露出了歇心的笑容,忽然听到大喇叭放出了广播:“喂,喂,喂,全体村民请注意啦,秋收结束了,明儿个,公社的工作人员就来收公粮了,你们各家各户要把粮食闹的干干净净的啊,要好的,要憋的。”憋,就是饱满的意思。

于是,村里的人们又开始忙忙碌碌准备缴纳公粮了,交公粮也有钱,钱不多,很少。交公粮是农民应该的,为人民服务,为国家服务!大喇叭不是说了吗,收公粮的要求很严格,要很干净,要憋的吗。所以,农民们就把家里最好的粮食背到院子里,把粮食倒在柳条簸箕,簸了又簸,把簸不出来的小石子,土坷垃,渣渣,挑出来,弄干净了才交公粮。交公粮是按照人口缴纳的。交完公粮,剩下的就是农民的口粮,还有来年开春播种的种子。遇到好的年限,还能吃饱肚子,遇到不好的年限,就勒紧裤带。

寒冷的清秋来了。父亲的心里愁苦起来,就是孩子们过冬的棉衣服还没有拆洗,脏了不碍事,关键是孩子们每年都在长个子,不是窄了就是短了。往年,孩子大姑早就做好了,可是她不久前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还没有痊愈,身体还很虚弱。

这天上午,家来了一个戚人,是父亲的三妹,她嫁的婆家离娘家有十五市里,一年里都难得回来一趟。紫菊跟着父亲去村里当街买了半斤猪肉,紫菊幸福的想:今儿个能吃香喷喷的猪肉了。父亲的三妹吃了晌午饭,她说要回家。父亲犹犹豫豫地说:“眼看就入冬了,孩子的棉衣裳还没有做,你跟大萍一起拆一两件,教她做,姐姐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我不想麻烦她。”

父亲三妹想了想,说:“行。” 她答应的很勉强。大萍就跑着到一间房子里抱出一堆棉衣,她和三姑就拆起来。拆了两件之后,大萍洗棉衣里子和外套,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就晒干了,出乎意料的是,父亲的三妹突然说要回家。

父亲很理解,三妹日子过的很难很不如意,生养了三个小子,两个闺女,最令人头疼的是小儿子神经有毛病,经常发作。再说了,她和丈夫为了过上好点儿的日子,就在家里做磨豆腐的生计,开始的时候,是两口子推着石磨磨豆子,后来三妹夫闪了腰,无奈之下,赊账买了头毛驴来磨豆腐,家里家外,都离不开她。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大萍和父亲就把所有的棉衣都拆了洗了,晾干了之后,大萍就马不停蹄的把棉衣外套里子,破了的补了,短的弥了。

夜深人静,狗吠停歇。父亲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悄悄起来,拉着电灯,开始缝补棉衣的里子和外套。父亲缝补衣裳,不差大萍姐。自从孩子他娘离世后,孩子们的衣裳破了,或者是袖子短了,裤脚短了,都是父亲来缝缝补补的,虽然,缝补的不太好看,但是孩子们不会穿露肉的衣服,暖和就行。父亲左手大拇指甲穿透了无数次,右手中指为了使针穿透厚的布,便习惯的用中指顶着针冠,才可以穿透布,结果,右手中指常常是扎的血肉模糊,第二天肿的老高。原来,偏僻小村庄没有卖顶针的,后来才有卖的,但是,父亲为了省钱,还是没有舍得买一只。父亲缝补到凌晨到两点多的时候,终于把大萍剩下的都补好了,他这才肯拉灯休息。后来,大萍偷偷买了一只顶针,悄悄地放进针线笸箩里,并用一块布掩盖了,被父亲发现了,他很惊讶,没有立即询问顶针的来历,似乎知道是大萍买的,就试戴了,很好用,后来父亲的中指再也不会被扎的血肉模糊了。原来,这顶真是大萍的发小送给她的,因为,她知道了大萍想给她爹买一个顶针。发小的父亲是在外地上班,光景过的比一般人要好。但是,大萍不能白要人家的,就把积攒了好久的两分钱送给发小,因为买一个顶针需要五分钱。但是发小不要,大萍非要让她收下,还对她说道:“剩下的三分钱,我有了,就还给你。”

棉衣裳的套子和里子都修补好了,可是到了最后一步就是絮棉花,还要缝合起来,父女俩犯难了,是狗咬刺猬无法下手。当父亲和闺女大萍一筹莫展的时候,父亲的大姐来看望他和孩子们了,并带了小麦面粉做的油饼,还有孩子们的衣服鞋子。衣服鞋子是大姐孩子们穿小了的。她徒步五里的路,还要提留那么多东西。当她一进弟弟家们,看见侄子们仍然穿着单薄的衣裳,一个个冻的缩头袖手,小的孩子挂着两绺鼻涕,她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潸然泪下。她对坐的满炕的孩子们说:“孩子们,看大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她边说边把两个重重的包袱放在土炕上,解开一个包袱,拿出一沓菜籽油炸的油饼,那喷鼻的香味挤出黑麻纸的包装,直冲孩子们的鼻孔,立刻就把他们的哈啦水给勾了出来。大姑说:“天气太冷,不能吃冷的,会肚子疼,大姑给你们在锅里蒸热了吃。”

大姑身体还没有痊愈了,但她心里非常焦急,常常惦记孩子们过冬的棉衣还没有做,身体好了些,就赶快给孩子们做棉衣裳来了。为了让孩子们赶快穿上暖和的棉衣,她就没日没夜地赶着为一家七口人缝棉衣,晚上停电了,她就在煤油灯下做。她常常是做到十一二点,眼皮打架,丢盹的撑不下去了,才停住手里的针线活。大姑终于把一家七口人的棉衣做好了,父亲和孩子们都穿上了暖和的棉衣,不再被冻得瑟瑟发抖了。生病的大姑,本来就没有痊愈,再加上这些日夜赶做棉衣裳,是身体疲惫不堪,更加的虚弱了。他们都看在眼里,很心疼。父亲叮咛孩子们,说道:“你娘走了之后,你们的棉衣裳,都是你大姑做的,又这么心疼你们,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大姑!”大萍最懂事,晌午饭,给大姑做好了吃的,然后把大土炕烧的暖暖的,让大姑好好睡一觉。大姑心里感到非常的欣慰,就听从侄女的话,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大姑要回家,大萍拽着大姑的胳膊不让回,让大姑再住几天。大萍是个有心人,她要好好照顾大姑几天,再说了,她回家了,没人服侍她,她还要服侍丈夫。丈夫得了半身不遂,大姑出门了,大儿子在照顾服侍他。

父亲的大姐是苦命的人,可谓是命运多舛。 她出生在封建时期,小时候裹脚。因为,家境贫苦,十四岁在父母的包办下,就许配给了未见过一面的男人。她嫁过去之后,才知道丈夫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不安于贫困,不安于农事,又不能吃苦干活,游手好闲,还常常是白日做梦的想着挣大钱发大财,终于在歹人的煽惑之下,跟着歹人贩起了大烟。每次外出好多日子才归来,每次归来,丈夫都给她买一些流行好看的衣裳,还有珍珠玛瑙首饰。她很惊讶,就问他这些珍贵的东西从哪里来的?丈夫就骗她,是跟朋友合伙做大生意挣的,她就信以为真了。后来有人跟她透漏消息,她的丈夫贩卖大烟。她一听,非常气愤,她知道大烟害人不浅。村里就有一个大烟鬼,抽大烟抽的家破人亡。 结果,她的丈夫也抽起了大烟,没多久就生病死了。从此以后,她一个人养活只年幼的儿子,背着他到田里干活,拾柴禾,和儿子相依为命。她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又好不容易给儿子把媳妇娶进家门,不料,媳妇不通情达理就罢了,还口出狂言骂她是个克死男人的扫把星,有些好心人就劝她改嫁,她为了儿子,忍气吞声,没有改嫁的念头,然而,媳妇对她的态度是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可怜无助的她,绝望了,心一狠,就改嫁了。改嫁的这个男人,他老婆是生病而故的,丢下三个未长大的孩子,大孩子十二岁,最小的只有七岁。有一次,三个孩子为争夺一张板凳打起架来,她把孩子们拉开后,对大的孩子说:“当哥哥的要让着弟妹,你怎么能打弟妹呢?”没想到她话音未落,大孩子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就拉着弟妹玩耍去了。她先是一愣,觉得后妈难当,孩子们对她有戒心,可是看着又和好了的孩子,她心里就乐了,想:真是喜怒无常,不懂事理的淘气孩子。 炎热的夏日来临。一天午后,她正在家中忙活,邻居一个女孩慌慌张张跑来说:“你家大孩子掉进水塘里去了。”她一听扔下手中的活,拼命地奔跑向水塘。水塘在村中央,她听说这口水塘曾经淹死过小孩。当她跑到水塘边,看见孩子在水中挣扎,她不顾一切地跳进水塘里救孩子,没想到水太深了,再说她根本不会游泳,幸亏邻居们都过来搭救,才把娘儿俩救上岸。后来,村里人们都在传说:真的是难得啊,一个不会游泳的后娘,竟然舍命下水救孩子。她把三个没有娘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给了他们母亲般的疼爱和呵护。后来,孩子都健康的长大了,成家了,对待她,就如自己的亲娘,很孝敬她。

大姑住了下来。大萍看大姑寂寞无聊,就到村里把大姑要好的二奶奶、三大娘,还有姨奶奶请到家里,跟大姑拉闲挂胡。挂胡,有的地方叫叶子。这是一种古老玩耍的纸牌,长方形,上面印着黑白人脸,也有彩色的。

忽然有一天,紫菊发现隔壁庭院久闭的木头街门敞开着,她吓了一跳,以为是进了贼了,赶紧躲进家门,并闩了街门。隔壁庭院里原来住的是二婶,他有个孩子叫二拐,小时候经常和紫菊玩耍,他们搬走好几年了,如今住在村北。后来,紫菊才知道,这座凄凉了很久的空院住进了人。还知道,住的是孤儿寡母,三个孩子。男孩大,估摸十六七岁,两个女孩,姐妹俩之间的年纪大概相差一两岁。后来渐渐得知,寡母和三个孩子是逃难来的,她的男人早就死了。

这天,紫菊在家里写作业,看见大萍姐在厅堂的红躺柜里翻东西,翻出他们小时穿小穿破了的衣裳,然后一件件叠好了。紫菊奇怪的问她叠那么整齐干啥。大萍姐说:“嗐,咱们隔壁不是住进了逃难的一个娘,和几个孩子吗,他们什么也没有,连块门帘都没有,这大冬天的怎么行,我把这些给了她,和她一起,做块门帘,还有,咱爹嘱咐,让我给她送一个厚棉被,她们一家四口就两张又破又旧又薄的棉被。”紫菊一听,就帮姐姐把旧衣服和被子送给新来的邻居。大萍姐和那个叫粉姑的婶婶坐在大土炕上裁剪对门帘,紫菊就和她的三个孩子玩耍。那个大女孩比紫菊大一岁,叫大琴,妹妹比紫菊小一岁,叫小琴。自从原来住在这里的二婶他们一家搬走后,紫菊就没有玩耍的伴了,感觉好冷清。现在,终于有伴了,一出街门就可以找他们玩耍。每每放了学,礼拜天,紫菊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大琴和妹妹小琴穿的的衣裳破破烂烂,衣裳上面补了许多布丁,穿的布鞋破了,黑乎乎的大拇趾露在外边。有的小伙伴瞧不起他们,就贬骂欺负她们,骂她们是没有爹的野孩子,姐妹俩吓得不敢还嘴。紫菊看不惯了,愤怒地对那个小伙伴就是一顿教训,这个小伙伴害怕紫菊打他,撒腿就跑掉了。

今儿是礼拜六。紫菊和大琴姐妹俩玩耍起来,她们玩耍的花样各种各样,所以,从不厌倦。女孩子一般喜欢的是跳绳;踢毽子;丢沙包;撂手绢;跳杠。跳杠就是用棍棒在土路上画方格,方格里能容下一个人大的空间,画三排,每排画三个方格,最后在一排的顶端,再画一个方格,在这个方格里中间画上一道,那面积就小了,玩耍的过程不能踩压画线,这是为了给跳杠的人增加到达高峰的一个难度,没有踩压横线,顺利通过了,就赢了。跳杠呢,有两种玩法,第一种,就是一条腿弯曲起来,另一条腿以跳的姿势跳到另一个方格里,把所有方格都经过了,最后就是最高的难度最大的小方格。还有一种玩法,就是把沙包放到方格里,同样是单腿跳,把沙包,踢到相邻的另一个方格里,脚和沙包都不能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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