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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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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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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若痕》连载

第四十章

鳏寡老人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于是小心翼翼走到墙边圪蹴下,从挎着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大白馍,一根大葱,边吃边说道:“市长,我向您反映的是……”他突然停顿了下文,只见他伸长了脖子,表情是痛苦的,过了寸刻,打出一个噎嗝,他干脆不吃了,把啃了几口的豁豁牙牙掉渣的大白馍塞进挎包里,咬了一大段大葱,匆忙咀嚼了几下,就吞咽了下去,这样便缓解了被噎的痛苦,好了些许,他缓缓站了起来,靠着墙根,面对着市长的脸儿,尊而敬又卑微地说道:“我们村的村长仗着他是村长,欺负我孤寡老人,专门给我分最差的田地,我知道他为啥给我分最差的田地,就是因为选村长的时候,他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选他,我坚决不收他的钱,但是,我也不会选他,我就选周海忠,周海忠这娃,他正直,善良,经常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我收秋的时候,他总是会帮我收割扬场,最后,帮我把麦子扛回家。而且,他还是高中文化,懂的知识多,还懂法律,经常告诫我们千万不能触犯法律,法律,是为了保障你我他财产安全,是为了大家能更好的向往美好的生活;法律,是保障生命安全,世间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不论是富贵贫贱。这是他亲口对我们说的。还有,他对待猫啊狗的,也十分的爱惜,从来不虐待。就他吴良,没啥文化,人气又差,心眼儿也不善,用下流贿赂的手段,让村民选他当村长,他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下了血本,然后不但要把他的血本捞回来,还要捞的个盆满钵满的。常言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可悲的是,那些愚昧的村民,拿了人家五十块钱,还以为占了小便宜,不要白不要。我们村扶贫款,比如说,遇到洪涝等等灾害,和村长没有关系的村民,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不论是通煤气管道,还是修建发电厂,还是开发商占用口粮地建造大楼,等等,他是想方设法刮骨抽筋穷苦的农民老百姓,让这样的人当了村长之后,老百姓遭殃,那么,对国家也没有好处吗。”

鳏寡老人虽然这一辈子只读过两年的私塾,但是,他的识文断字不逊于如今的初中毕业生。他在不农忙的闲暇之时,白天,有人来他家“旋门”(串门),或是他去别人家旋门,他抑或是到街头巷尾和村里人攀谈,所以,他并不孤独。一旦到了晚上,唯一能陪伴他的,便是他的影子。他不仅仅是为了消遣漫长的夜晚,亦是他本来就喜欢读书看报,了解中国和世界。他绝对不阅读那些滥竽充数于书摊非法出版淫秽书刊。如今,正值出版法律不严格,是泛滥的时期,所以,对人类影响颇深。他虽然不懂什么经典与名作,但是欣喜读纪实的东西,譬如:读读半月谈,阅阅报,是受益匪浅,也给他寂寥的生活平添了些乐趣。

市长听了眼前不起眼老头的话之后,是惊讶的目瞪口,呆若木鸡。他暗暗的想:这个黄土淹脖的农民老头子,没想到他见多识广,思想丰富。他思索了会儿,便又想:反正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我市长随便糊弄糊弄他就完事儿了,于是,说道:“这屁大点儿的事儿,有必要跟我反映吗?村长就可以解决了。”

鳏寡老人急忙说道:“本来就是村长卡我脖子,欺负我。”

“那就找乡里。”

“乡里也不给解决。”鳏寡老人急忙说道。

“嗯,这么点芝麻大的小事,也轮不到我来管,我是市长,那么多的大事情,还没功夫解决呢,这样,你去信访局吧。我要办大事去了。”他说完,烦躁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出门。

鳏寡老人不得不蹒跚地走出门去。他走出大门,忽然发觉自己被饿的头重脚轻,于是,赶紧寻觅了个僻静的墙角旮旯,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地啃起了直掉渣的馒头,就着大葱,吃的津津有味。他快要啃完馒头的时候,动作缓慢而又艰难地站了起来,准备赶往市长口中所说的“信访局”。他一边打问,一边走,寻找到了信访局。他到了信访局的门口,是早上十点多。门口门里门外,是堆满了亟待解决问题的老百姓。有在建设大楼工地辛辛苦苦干了一年,要不到一分钱的;有因为宅基地闹纠纷的;有雪冤的;等等等。

鳏寡老人直等到下午四点多,才轮到他。工作人员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看着眼皮底下的记录本,问道:“有什么事?要简单明了,忌啰嗦,不要影响信访局的进度。”

鳏寡老人听了之后,一愣,想了想,理了理自己有些紊乱的思绪,急忙地想:跟市长说的那些,不能再跟信访局的说了,只说他的分田地的事情。于是他找到了此来的重要目的,便言简意赅慌慌张张跟记录人员说了自己所要求的事情。记录人员“刷刷刷”就记录了下来,然后,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说道:“下一个”尾声拖的长长的。鳏寡老人终于舒了一口气。当他好不容易挤出里三层外三蹭信访人群的时候,正准备要回家的时候,突然驻足不前,他想到了一件顶重要的事情,便是他忘记和你记录人员说自己是那个村庄,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于是,赶快折身挤进人群,跟记录人员结结巴巴说道:“麻烦您,我是刚才的那个老汉,我忘了跟你说我的名字和家庭住址了,麻烦您,写上。”

记录人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轻描淡写懒洋洋地说道:“你又不是三岁小孩,用不着我提醒。正如考试,首先要写姓名和住址的吧,怪你,可不能不怪我啊!”

鳏寡老人急忙道歉道:“都怪我,不能怪您!”说完了。信访局的工作人员向他摆摆手,并没有吐出一个字,这意思,鳏寡老人他明白,是让他赶快离开这里,不要阻碍信访局工作的进度。鳏寡老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急忙又问道:“多久,事情就能解决?”

工作人员信口说道:“半月,或是二十天,或者是更长,说不定。你看看,大批的民事诉求!”他仍旧懒得抬下眼皮,淡然地说。

鳏寡老人得到了回答,便离开了这里。他在家里日日夜夜等待有人来他家里做客。最希望做客的毫无疑问便是给他解决更换田地的事情了。然而,时光似水,倏忽十天就过去了,也无政府或是信访局来他家做客解决事情。他即使再心急如焚,也是无可奈何。

这天,他信步到田地里,看看麦子长的怎么样,不管再长的不好,我要靠它吃饭呢。当他的人还未到达麦地边缘的时候,突然,惊惧地发现地里青绿的麦子不翼而飞,只留下一片光秃秃苍白没有生气的土地。他登时就冒出一身的冷汗,倏忽,身体一软,整个人,软塌塌的瘫坐于地。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在片刻之下,是不能清醒头脑,之所以,不能冷静下来。过去良久,他紧紧咬紧牙关,眼睛狠狠地瞪着,眼睛里充溢了愤怒,挣揣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站定了,便径直走向村庄,来到一座庭院前,抬脚踹开合拢的两扇朱漆大门,脚步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当他迈进房屋门槛的时候,一眼窝就看见村长吴良翘着二郎腿,半仰半躺在崭新的朱皮沙发之上,哼着小曲儿,陶醉其中。鳏寡老人怒火中烧,大声吼叫道“呔,你个倒糟鬼眉眼,龟孙子,你竟敢把我活命的麦子给全铲除了,只有你龟孙子能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吴良惊吓的坐直了身体,惊视着站在他眼前鳏寡老人,他愣怔了瞬间,明白了什么,便漫不经心地说道:“你难道是……是神仙呀,还是,夜儿个,神仙托梦给你了?”他的话语里,充斥了挑衅。

鳏寡老人只想知道他为什么把他的麦子拔了,于是竭声力嘶的斥问道:“你为什么铲除我的麦子?”

吴良轻蔑地吸下鼻子,缓缓地说道:“你心里比我更加的清楚,跟我装疯卖傻,你简直是太小瞧我了村长的威力了!”

“别跟我卖关子,说!”鳏寡老人继续责问。

他拂了拂穿短袖的胳膊,胳膊上空无一物,却故意像弹烟灰那般,随意地弹了弹,然后撇着嘴巴,眼睛乜斜着别处,慢腾腾说道:“你不但去乡镇府告了我,还敢去市政府告我,你厉害,以后,那块地,归公了,你如果不服,种一次,铲除一次,不信,就走着瞧!”

鳏寡老人终于明白了原因,没有再说一个字,扭头离开。

鳏寡老人没有屈服,他准备到省里去告村长吴良,告他公报私仇,目中无村民,无视法律,在村里称王称霸,为所欲为。他不惜昂贵的路费,不怕千里迢迢,去了省城,经历了唇焦舌敝,嗓子冒烟,寻觅到了省城的信访局。当他终于到了“黄河”的时候,准备松口气的时候,有几个穿个着警察制度的青头小伙子,把他团团围住,然后问了他是哪里人,诉求什么,然后,一个青头小伙子进入信访局报告情况。过了没多久,鳏寡老人和近百名男男女女,被四五个穿着制服的青头小伙子,引到一辆搭盖着绿色帆布帐篷边,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小伙子说道:“信访局局长说了,你们的诉求,越级了,就是不归省级信访局管理和解决,所以把你们免费破例送到火车站,各回各家,在你们当地政府解决。”

鳏寡老人又坐上火车,经过了千里迢迢回到他的家里,他灰心失望到了极点,不知道,用怎样的办法,才能还给他自己争取在这个世上、这片土地,有个可以吃饭生存的条件与权利,得到别人对他生命和人格的尊重。

有一天,他意外的与一张本市晚报邂逅。他随意翻看着,突然看到一篇通讯,内容是一位村民的宅基地被邻居给霸占了,此村民跟邻居据理力争,但霸占他人宅基地的邻居,是个蛮横且又愚昧无知的人,压根就听不进村长讲的什么道理,法律的,反正是装愣充傻,充耳不闻。村长屡次从中调解,但结果是,没有能力解决平息此事。然后,这位被霸占宅基地的村民听闻,有人遇到棘手的事情,在本市晚报社反映了情况,没几天就迎刃而解了。于是,鳏寡老人就跟村里那几个最要好的人,攀谈起了在晚报看到的通讯,说了通讯的内容,要好的那几个邻居兄弟皆啧啧称道:“我们也听说过,晚报社是为人民发声,为人民排忧解难的,不如你去试一试,我们都去。”于是,鳏寡老人和邻居兄弟们,第二天就到了晚报社,反映了村长的那些天理不容的不正之风。

这些村民,皆是淳朴耿直,把心里想说的话全部倾吐出来,给记者听。几位村民你一段,他一段的叙述,紫菊是用笔杆全程“沙沙沙”毫不停歇,记录下来的。周夏然后安排三位资深的记者,紫菊和周夏也跟随了,然后又安排了一辆面包车,把这几位村民一起载着,到了他们的村庄。

面包车到了吴良的街门口外,一位省日报记者驻站李记者,让鳏寡老人与一位上了年纪的村民留下,剩余的回避。李记者首先让上了年纪的村民到屋里探探情况,吴良村长是否在家,如果在,就出来通报下。上了年纪的村民进去片刻,出来通报:恰巧,村长在家,唯独他一人。

李记者对他说:“你跟他说,市晚报社有记者来采访。”

上了年纪的村民又折身,又进了村长房屋,他对村长不慌不忙地说道:“村长,你知道吗,你家门口停了一辆车,是市晚报社的记者,他们让我帮忙跟你说下,他们来采访你。”

村长吴良一听市里晚报社记者来采访他,他宠若惊,万般惊喜,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说道:“快点让他们进家!”他一边说,一边整理沙发,当他刚刚整理完毕,便看到他的眼前站立的五六名记者,他们有的背着沉重黑色的摄像机,有的手里拿着小巧玲珑的摄影 机。村长吴良激动的是手足无措,但是,嘴巴却是流利地说道:“我一个小小村长,何德何能,能把你们无冕之皇的大记者,给惊动来了!”

李记者脸色肃穆地问道:“你是村长吴良对吧?”

吴良不仅仅目睹到记者肃穆的表情,但是,他在肃穆表情之中隐隐约约看到冷厉的神色,当他再去看李记者的眼睛,想来确定下他的眼睛里到底是不是也是冷厉的时候,他倏忽浑身一哆嗦,因为,他看到是一双似利剑般的目光,他不由自主,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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