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提到圆圆,紫菊就很伤心,替圆圆这么好的姑娘惋惜,憎恨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紫菊说道:“门当户对,最好,省的被人家嫌弃。”突然,陈兰搂住紫菊肩膀,贴耳对她窃窃说道:“唉,为什么那个女媒人问我娘,说我长的这么瘦,没有毛病吧,还问我有月经吗,呵呵呵,怎么啥都说,多害臊呀!”紫菊也被她问的懵懂了,然后,害臊的跟着陈兰咯咯咯笑了起来。
过了一个月后,陈兰结了婚。虽然婆家离娘家不远,但是,她很少回娘家,只有逢年过节回来,平常,是很少来的,即使回到娘家,只住一两天,就又走了。原来,娘家含辛茹苦养大的闺女,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突然就嫁给了一个曾经素不相识的男人,当了人家的老婆,每年回娘家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暮夏。一天紫菊在村里碰到了陈兰,她是非常惊喜,好久没见陈兰了,怪想她的。两个人手拉手走向僻静的田间小路上散步。紫菊说道:“你刚回到娘家吧。”
陈兰微微一笑,说道:“我都住了十多天了。”
“住了十多天了,你都没去找我玩耍?”紫菊埋怨的问她。
陈兰低下了头,没回答紫菊,只顾低头走路。忽然,她站住了脚跟,看看四周无人,才说道:“我是被人家嫌弃,我受不了了,才回娘家住的。”
紫菊吃惊地看着陈兰,问道:“他嫌弃你?怎么可能,都是种地农民老百姓,他凭什么,瞧不起你?”
“人家说我,不会怀孩子。”陈兰理屈的说。
紫菊一愣,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肚皮,依然是扁扁的,像块木板。紫菊想一想村里的小媳妇们,那鼓鼓的肚皮,就明白了。自言自语说道:“不会怀孩子,就会被男人和婆家瞧不起吗?”
陈兰不想说话,就点点头。
后来,陈兰又回到了婆家,是她自己一个人回去的。没多久,紫菊和小美在村里的路上碰到陈兰的娘,她向她俩诉说了憋在心里已久的苦水,就是诉说她闺女陈兰在婆家的事情。
陈兰嫁到婆家,一直没有会怀上孩子,婆婆对她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男人也经常挖苦讽刺她,骂她还不如一只母鸡了。男人嫌弃陈兰不会怀孩子,是非打即骂,陈兰身体瘦弱,根本就无还手之力。渐渐的,男人愈来愈讨厌她了,并且提出要和她离婚,陈兰没有主意,回娘家,跟她娘说了。她娘满腹怨恨,气呼呼地说道:“我好端端闺女交给了他家,他不但不爱护,还又是打又是骂,不是他想打就打,也不是他想要就要,不想要就能离婚。”陈兰在她娘的再三叮咛下,就是不吐口同意离婚。男人就在外边勾搭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明目张胆的把女人领回家,这简直是欺人太甚,陈兰被气了个半死,自己做主,立马同意离婚。
陈兰离婚了,回到了娘家,她什么也没有得到,吗她到底得到了什么?陈兰在婆家伺候着男人起居伺寝,反而被男人非打即骂,不是侮辱,便是嫌弃,最终,被男人抛弃了。她得到的是一身的外伤,满心的累累伤痕。陈兰在娘家治疗外伤,疗养心伤。时光转眼半载过去,常言说:女大不中留。别说,她还是离过婚的女人。她经过村里人介绍,跟村里的一个男人订婚,她娘收了男方家的彩礼,然后紧接着就结婚。陈兰的命运,最重,还是没有逃过婚姻的枷锁。陈兰嫁给村里的这个男人,他的年龄比陈兰小一岁,他结过婚,但是,后来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是他脾气暴躁,经常虐打女人,女人机智,她及时抽身,逃跑了,再也没有回来过。陈兰和这个男人,开始过的还是风平浪静。没过多久,男人就开始虐待陈兰,嫌弃她在地里干活干的慢,干的少,是故意让他多干,让他养活。陈兰本来就是秃嘴笨舌的,再加上她是二婚,而且又是被人抛弃的,再加上她不会养孩子,再加上她身体孱弱,常年有病,她成了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和辩解,所以,她选择的是忍气吞声,决定的是:好歹,我有人养活,再说了,我离娘家不远,他不敢把我怎样,所以,从一而终。
那天紫菊和父亲吃了晌午饭,二富突然提溜着一只旅行包回来了。二富突然回来,父亲明显很生气,问他为啥回来。二富轻描淡写的说,我在那里挣不下多少钱,想回来做买卖,贩鸡蛋。父亲就不生气了。父亲以为他是捣蛋不想干活。二富从小到大,就顽皮捣蛋,上学不好好上,不是旷课就是掏鸟窝,学习成绩总是班级里最差的那一个,所以,他几乎是年年被老师评比奖励坐“大红椅”。“大红椅”,就是一种讽刺性的奖励。所谓的贩鸡蛋,就是二富骑着洋车后座绑两个箩筐,去村里吆喝收鸡蛋。然后村里养鸡的人们把舍不吃集攒的鸡蛋拿出来卖。等到鸡蛋收购一百多斤了,二富就开始张罗包装鸡蛋,然后搭车到大同煤矿工人宿舍去卖。包装鸡蛋是个仔细活,紫菊和父亲一起帮二富装,不要破了的,撒一层黍秸秆铡碎的穰子,摆平一层鸡蛋,然后再撒一层穰子,放一层鸡蛋,装完毕,把口封结实了,然后拉到公路边,等待路过去大同拉煤的空大卡车。这条公路向东通向北京,向西通向大同,所以,这条公路是运输煤炭的惟一要道,和干道。一辆拉煤大卡车奔驰而来,二富远远就招手示意他停下来,快到二富跟前,大卡车缓缓停了下来,一筐筐鸡蛋司机帮二富抬上车厢。二富赶紧说:“师傅,拉到大同煤矿多少钱?”
满脸是煤炭黑的司机哈哈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说道:“要啥钱了,咱们都是农民老百姓,我是顺路捎带。”大同下煤矿的工人,干的是耗费很大的体力活,而且,又是做着顶着生命危险的生计,所以,他们必须吃得好,想的开。鸡蛋到了煤矿宿舍,一会就被抢光了,二富挣到了辛苦钱,他很兴奋,有了信心,继续干,虽然又苦又累,但是能挣到钱,就不失望,就有干劲。
二富去大同煤矿卖鸡蛋回来了,怀里抱着摞起来的四只柳条框,满脸满身皆是煤黑灰,头发奓的像毛毽子,俨然是下煤窑的煤黑子。二富兴致勃勃很父亲和紫菊讲述了他去大同煤矿卖鸡蛋的一些事。他打搭乘司机的车,一路向西,直接拉到了大同的煤矿矿工居住的家属院。鸡蛋筐放到地上,他就大声地吆喝道:“卖鸡蛋来,卖鸡蛋来,……”那些在外边走动的矿工,还有呆在宿舍里的矿工一听,像一窝蜂地朝二富这边涌来,一会儿的功夫,二富六筐鸡蛋,卖的只剩下两筐了,眼看天黑下来,剩下的两筐卖不动了,二富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有一位热心肠大叔走到他面前,说道:“不要怕,能卖完的,有七八家出门去了,明儿就回来了,你这两筐,说实话,不够他们分的,今儿黑夜你就住在我隔壁,隔壁那间房子是空的,我给你一床被子。” 二富的心就安定了下来,感激的看着好心的大叔。夜色黑暗的时候,那位大叔来到二富身边说道:“天黑了,又这么冷,不卖了,走,回家吃饭。”大叔帮助二富把两筐鸡蛋舁到大叔的家里。大叔人不错,家里就他和女人两个人,他女人已经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二富吃饱饭,然后,三个人拉呱了会儿,二富就到隔壁睡觉去了。第二天,那两筐鸡蛋,果然不出大叔所说的,早上一会二的功夫就卖完了,剩了有八九颗破了的鸡蛋,二富就送给了大叔。二富要走了,大叔和帮二富把柳条筐扔到装满了煤炭的大卡车上,然后二富坐在高高的煤炭上要回家了,大叔嘱咐司机:“开车慢点,不要把这孩子甩出车去,他家里的老父亲,还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盼他平安回到家呢。”司机听了这话,想了想,对着坐在煤炭上的二富喊道:“兄弟,为了安全,你还是下来吧,我们三个人格挤格挤吧。”然后,二富就坐到了司机身边。
二富讲完了,父亲说道:“还是好人多呀!善良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直接就影响了一大片的人!”
紫菊以后的日子变得繁忙起来,就是每天帮二富哥整理鸡蛋,从来是不怕累不怕脏,没有半句怨言。不过,每天总有几个破了的鸡蛋,所以她每天能有一个鸡蛋吃,父亲会多吃些。
一次二富去大同煤矿卖鸡蛋回来了。他兴奋的叫来紫菊,说道:“看二哥给你买什么了?”紫菊惊喜的来到他的身边。二富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盒,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纸盒里的东西倒进手心里,紫菊一看,惊叫道:“手表!”
二富笑呵呵,说道:“专门给你买的,好看吗?”
紫菊愉悦极了,赶紧说道:“好看,多好看哇!”然后,二富哥给紫菊戴在手腕上,说:“就这样一扣一压就好了。”这是一块电子表,是今年才流行起来的。它的表盖是黑色的,八角菱形,是细长细长的,宛如身材苗条的姑娘;表链是金属深灰色的,是一片一片连接起来的金属,所以灵活不僵硬。手表整个看起来,是小巧玲珑,格外的好看。戴在手腕上,冰冰凉凉的,紫菊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好看,她高兴的,是合不拢嘴,感觉好幸福。
一天午后,父亲走进街门,他嗖嘎嗖嘎快速的走着,兜着风声。紫菊注意到父亲的脸色很难看,脸色发青,瘦削的脸拉的很长,紫菊就知道父亲生气了,而且生的是是很大的气。紫菊赶紧追上父亲,到了家门口,紫菊拿了小板凳,让父亲坐下,然后小声问父亲怎么了,父亲不听则已。听了之后,就更加的来气了,怒气冲冲地骂道:“这个生灵,想气死我。”
紫菊着急了,便问:“爹,是谁呀?”
“还有谁?你二哥。”
“他?他去大同煤矿卖鸡蛋还没有回来呢。”紫菊非常疑惑不解。
“按常理,他早该回来了,他到现在都走了五天啦,你知道他做啥去了?赌博去了。”父亲愈说愈气,气的浑身发抖,嘴唇发青。
紫菊还是不大明白,问道:“爹,你怎么知道我二富哥去赌博了?”
“我还能瞎诌?是咱们村那个和他一起去大同煤矿卖鸡蛋的周宝说的,人家回来两三天了都。”
紫菊看到父亲气的够呛,唯恐他被气坏了,就说:“也许,周三宝是瞎诌,等我二富哥他回来,再问他。” 紫菊歪头悄然看父亲的脸色,好像好了一点儿。
晌午饭过后,父亲在歇晌。紫菊在洗锅,她突然看见街门徐徐启开了,只见二富哥把头挤进街门来,探头探脑向里张望,张望了会儿,闻听了会儿,没有动静,他的整个人就挤了进来。他长长了的头发,乱蓬蓬,像鸡窝,全身上下,黑擦糊涂,好像从煤窑里钻出来的,很狼狈。他蹑手蹑脚缩头缩脑小心翼翼地走在庭院里,然后走进家里,他看见紫菊,紫菊正好回头看他,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朝紫菊赶紧挥挥手,指着炕上睡着的父亲,紫菊立刻会意了,他是不要紫菊说话,不要惊动了父亲,所以紫菊没有敢说话。他向紫菊要了一碗饭,然后蹑手蹑脚出了家门,去西厢房吃去了。等了会儿,父亲醒来了,他没说一句话,下了地,出了家门。紫菊洗完了锅,端着一盆泔水走到厅堂,突然听见父亲的怒骂声,是从西厢房传出来的,门是关闭的。紫菊赶快把泔水泼在菜畦里,走进西厢房,眼前是父亲手拿长长的鸡毛掸子,他用鸡毛掸子指着已经吃完饭的二富,大声地责问道:“说实话,是不是赌博了?”
坐在红色人造革单人沙发上的二富,低头哈腰缩成一团,头不敢抬一下。紫菊好像是听到了二富身体筛糠般的抖动的声音,也同时听到了父亲气的浑身发抖的声音。虽然,父亲很严厉,但是,在他非常生气的时候,他也舍不得打他的孩子们,紫菊长到这么大,也惹过父亲生气,但是,从来没有挨过父亲的打,甚至父亲都没有厾过她一指头。但是,如果谁不听话,做错了事,父亲就会气的哮喘病更加的严重起来,喀喀喀剧烈的咳嗽,咳的喘不上气来,严重的时候,嘴唇膀的油光发亮,很是的骇人。父亲心慈手软,只会干生气,父亲他就是这样的人。二富自知做了错事,他害怕父亲气出病来,所以,他大气都不敢出。父亲弯着腰咳了一阵子,好了点,但是耗尽不少的力气,父亲的声音很弱,问道:“是不是把卖鸡蛋的钱都输光了?”
“我,我就是想把输了的钱倒回来。”
“倒回来了吗?”
“没有,一开始的时候,手气很顺,一直赢,到后来,是一直的输,手气就不行了,是越输越多。”
“是不是,越输越想赌?”
“对哇!就是一心要把输了的钱给倒回来,然后就收手,不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