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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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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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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若痕》连载

第四章

父亲满怀激动与满怀希望急急忙忙地走进车站,突然感觉不对,于是站住了脚跟,迅速转身找到一个隐蔽的墙犄角旮旯,环视四周没有人的情景之下,赶快解开麻绳裤带,小心的在贴身棉裤里的兜里摸出一小沓纸钱来,急急慌慌数了数,想:大概够买车票的钱了。本来,棉裤内往往是不会缝制一个布兜的,这是因为,紫菊父亲要出远门,而且要带上一沓几分几毛这么多购买盘缠的钱,所以,紫菊娘就为紫菊父亲缝制了棉裤内兜,以防被贼给偷了。紫菊父亲手里紧紧攥着那沓钱,系好麻绳裤带,小跑着来到售票口。好奇怪,窗户玻璃下边能伸入手的售票小口竟然推不开,父亲有些生气了,隔着玻璃对着里边来回走动的售票员大声说:“我买票,去口外的票。”

“停止营业,去口外的车,晚上也是最后那趟车,刚刚走,要不你试试运气,看能撵得上吗?”

紫菊父亲一听,脑袋里“嗡”的一声响,说道:“完了,紧赶慢趱,还是没赶上,不行,我要追上它。”说完,拔起腿就追出去。紫菊父亲知道车的去向,在二姐出嫁到口外的那年,他去过一次,所以,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条通往二姐婆家的路途。他拼命的奔跑,突然看到了那辆白色公交车的背影,他心里有了一些惊喜,一些希望,感觉愈来愈接近公交车的背影了,不料想,公交车突然就像一头疯了的公牛,拚了命地奔跑起来,他被公交车远远地甩在身后,紫菊的父亲焦急的满头大汗,声嘶力竭地大喊:“等一等,开……车……师……傅……”然而,公交车里的司机压根就没有听紫菊父亲的声音。紫菊父亲在追赶公交车的过程,摔了好几跤。至到公交车那白色的背影模糊不清了的时候,紫菊父亲这才彻底绝望地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眼睁睁地看着渐渐消失在他视野里的公交车。他独自想:也好,能省去了我许多的盘缠。“哎哟”父亲突然低沉地叫了声,他慢慢地抬起胳膊,看到手背鲜血模糊,血已经冻凝了,此刻,感觉到膝盖处冰凉凉的,他这才低头看去,看见膝盖处暴露出一团的棉花,是不怎么厚实的染色棉布破了个拳头大的三角口子。棉花,早已不再是初始那样雪白了,它不知经历了多少个岁月的灰尘洗礼,所以变成了灰色。紫菊父亲愁上眉头想:好端端的棉裤就让我给撞成这样,这可咋办,我还指望它陪我渡过后半辈子呢!嗐……就说当下,怎么办?棉花没有那层棉布的遮挡和包裹,冷飕飕的寒风犹如无形的钢针轻易地穿过暴露的棉花,刺进骨头里,让你冻的瑟瑟发抖,站立不稳。此刻,令紫菊父亲感叹的是一层棉布它的能耐还是真的不小,亦同时畏惧无缝不去的刺骨寒风。他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有了!”于是,把搭在肩膀上的包袱卸下来,把包袱里的两个冰冷的玉米饼和三个山药蛋,装到又深又大的棉裤裤兜,在另一个裤兜里拉出一条手绢,把冻的半麻木破了的手背包扎好了,然后用牛毛色的包袱箍在膝盖那块暴露的棉花上,瞬息,就暖和了。所说的包袱,其实就是一块棉线牛毛色的四方头巾,是紫菊娘的,还半新的,她平时舍不得罩,还有手绢,其实是一块细细的布头,然后就把它当做手绢了。父亲此刻又想起家里吃不饱饭的老婆和孩子们,鼻子一酸,想哭,但他忍住了,挺直了腰身,向着那条通往二姐家的柏油马路大步走去。夜色愈来愈浓郁起来,愈来愈寒冷了。天上繁星耿耿,却透射着冷冽的寒光。路上半天不见一个行人,不见一辆汽车,就他一个独行人。说实在的话,紫菊的父亲并不希望遇到行人,因为他想到了母亲在世时,曾经讲给他的那句古人训:一人不进庙,两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紫菊的父亲此刻倒是非常希望有一辆马车出现,或者是驴车骡车牛车都好。可是,眼前背后黑咕隆咚,啥也看不清楚,啥也没有,只有呼啸的寒风。紫菊的父亲不得不回到现实之中,抬着重重的脚步前行。

紫菊父亲走啊走,望望天空,看到有一把似家里那把弯弯的镰刀的月亮,就它独个在匆匆忙忙地奔走,奔走在无边无际的天空里。父亲走了好久好久,透过厚厚的黑暗,隐隐约约发现公路两旁有两三座村落,每座村落大概就住了七八户,抑或是十几户人家。父亲再一次望了望天空,约摸到了后半夜了,后半夜的寒风更加冷凛了,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睁大眼睛使劲望着前面的公路,看不到尽头,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清癯的脸颊上升起浓浓的愁云,叹了口气想:谁也别怪,就怪自己命运不好,只差一步没有坐上公交车,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哎哟”突然紫菊父亲惊叫了一声,模模糊糊看见一条黑影向自己扑来,似狗非狗,他立马吓出一身冷汗,幸亏反应的快,便稀里糊涂躲过了扑咬,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感觉手碰触到一个物体,一歪头,是一根有一寸粗,六尺来长的树棍,他疾速拿在手里并紧紧地握住,倏地跳了起来,只见那条黑影又再一次向他飞扑而来,他此刻表现的极其的冷静,高高举起木棍狠狠地向他扑来的黑影抽打下去,紧接着他的耳朵就闻听到“嗷嗷嗷”的凄惨的嚎叫,然后他借着镰刀般的月光,看到那个似狗非狗的黑影逃跑离去。紫菊的父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他不敢大意,虽然,它跑了,但是不知道它到底是狗还是狼,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再来,所以手里的那根木棍坚决不能扔了。紫菊父亲想到这些,疲惫不堪瞬息就消失的无踪影了,紫菊父亲走啊走,走啊走,不知道又走了多少里路,骤然,“叮当叮当……”清脆的铃铛声传送到父亲的耳中,父亲一阵激动,一阵惊喜,感觉这声音格外的动听。这铃声的响起,证明在他身边的不远处有一辆马车,不过的是,不知道这马车和他是顺行还是逆行,父亲默默祈祷道:老天爷行行好吧,希望这马车和我是顺路。又冷又饿又疲惫又瞌睡的父亲想,就算马车能捎我个三里五里地,我也很高兴了。叮当声离他是愈来愈近,他下意识激动的回头望,突然就望见一辆马车向他身后行驶而来,不疾不徐。紫菊父亲心里一阵狂喜,转过身来继续赶路,他想:它走我也走,它如果走的快,撵上了我,我就搭车,这样,不浪费时间和路程,也省了走长途马儿的力气,当他走了二十几步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喂,行在我前头的人,停下,好搭上我的车。”声音洪亮厚重。

紫菊父亲这才停下脚步来转过身来,在黑暗中望见驾驭车的两匹马儿,它们高昂着头,威风凛凛。只听得:“驭……”马车恰好停泊到了紫菊父亲的眼前。

“快上车,老弟!”赶车人催促道。

紫菊父亲借着星月光,看见一个五十多岁胡子拉碴的老大哥,他宽宽的脸膛印着慈祥的微笑。父亲感激地看着这位老大哥,问道:“老哥,你的目的地是去哪里?”

“口外,你肯定也是,和我一样,呵呵呵,再走三五里路就出了张家口的地皮,前面就是口外了。”宽脸膛大哥胸有成竹地说。

紫菊父亲一听快出张家口了,又听到他也去口外,兴奋的像个孩子。

“快上车吧,老弟,赶路要紧,上了车,咱兄弟俩慢慢拉话儿。”

紫菊父亲听到咱兄弟俩时,心里热乎乎的,被寒风打麻木的脸,倏忽有了暖暖的笑容,他一骨碌爬上马车。

“老弟坐稳当了啊。”老哥叮嘱。

“坐稳当了老哥!”紫菊父亲爽快的答到。他坐在马车中间铺着厚厚谷秸秆上,感觉太幸福了,真想睡上一觉,可他不敢,害怕被冻僵。小时候听过在世的父母念经常给他们念一句诗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父母都没有进过私塾,只是听别人背的,然后他们就背会了,反正父母和他们都知道是有人被活活给冻死了。还有一个他能的懂的故事:以前,一个在外谋生的人,徒步赶往回家的路。归途时,天空下起了暴雪,下了四五天才住了,孤零零的归家人行走了几天几夜,带的干粮殆尽,但是离家乡的路还有很远。他脚下的路,雪已汩没了他的脚踝,漫过了他的小腿肚。他每向前行走一步,是多么的艰难,他望着无边无际白茫茫冰冷的世界,望不到一户人家,没有一个人,就连常见的麻雀,也不知藏到哪去了?但他有绝望,然而,他实在是饥难耐,筋疲力尽了,于是,想坐下来稍稍休息下,没想到,这一坐下去,就在也没能站起来。后来,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依然坐着,一动不动,才知道,他早已被冻死了。这个故事告诉了人们,越是在艰难关键的时刻,越是不能掉以轻心,不能懈怠。所以,紫菊父亲两张眼皮打架打的不可开交了,他都不敢打个盹儿。他一肚子的牵挂和担忧,牵挂家里还有一大家子的人等着他带回救命的粮食,倘若他冻病了,就耽误了回家;担忧,就是他怀里揣着那十几块钱的盘缠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突然遭了劫匪,或是有其它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他岂不就成了瓮中之鳖了吗。所以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能打瞌睡,强打着精神跟赶车的老哥找话说:“老哥,你是哪个县的,哪个村的?”

“嘿嘿嘿,我是大蟒沟的,老弟你呢?嘿嘿嘿,听口音,你也是咱们就近的,我断的对不对,嘿嘿嘿。”断,是这里的方言,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判断,一个是猜的意思。

紫菊父亲一听他是大蟒沟的,感到很亲切,顿时也来了兴趣说道:“啊,断的对,我是咱西庄的,我们一个乡的。”紫菊父亲说话的语气充满了亲切感,戒备之心荡然无存了。于是乎,兄弟俩亲热的聊了起来,都感觉不到黑夜的黑,黑夜的冷,黑夜的落寞了。

“大蟒沟有个卡神奇的神话传说故事。是远近闻名呢!”紫菊父亲充满了敬仰地说道。卡,就是可,读音很厚重,由此可见,这里的人们淳朴憨厚。

“就是的,我们大蟒沟的神话传说,可以说是远近闻名呢!要是我是生养在那个古老的年代,能让我亲眼经历经历,该多幸运呢!嘿嘿嘿。”老哥爽朗的笑着说。

于是,老哥就给紫菊父亲讲述起了这则远近闻名的神话故事。大蟒沟,坐落在山麓,这个村庄名字的来历,便是是源于那个神奇美丽的传说而得来的。那是在很早很早以前,一个深冬,寒风呼啸着卷起厚厚地积雪,然后又狠狠甩落在大地上,天地之间瞬间变得迷迷茫茫。山脚下的田庄里有个老奶奶,她是个孤寡老人,一天,她家里没有柴禾了,她就去田里捡柴禾。她踽踽独行在一片荒芜树木稀稀落落的原野里,来到一片蓬乱的杂草旁,弯腰扯弄柴禾,顿时干冻的杂草丛就抛出阵阵声音,在这沉寂的田野和山脉里,声音显得格外嘹亮和刺耳,忽然,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就看到这样的一幕,老奶奶似泥胎木偶,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杂草窝的最深处。原来,草丛间有颗胜似鸡蛋,但又不像是鸡蛋,因为它比鸡蛋大了许多。老奶奶没有多想,喜出望外小心翼翼把那颗鸡蛋兜揣在怀里,背起没有多少的柴禾就兴冲冲地往家里走。到了自家的蓬门荜户前,她把柴禾撂在地上,轻轻地摸摸怀里完好无损的鸡蛋,情不自禁地张开剩下几颗牙齿的瘪嘴笑了。她幸福地想:好久好久没有吃鸡蛋了。她打开黄泥土垒造的小小屋门,把那颗鸡蛋极其小心地放进了针线笸箩里,还特意用一块布掩盖了,然后,她突然奇怪地想:要是它是颗能孵出小鸡仔的蛋该多好呢,来年的夏天,说不定,我就有鸡蛋可以吃了呢。哎,说不定它还真的是颗能变成小鸡仔的蛋呢。她感觉自己的想法不正常,家里没有养的母鸡,再说了,这大冬天的鸡蛋是孵不出小鸡的,老奶奶自我解嘲地笑了。这时候,天开始昏暗了下来,于是,她点了煤油灯,捧着鸡蛋在煤油灯下左照照右看看,确定不能孵成小鸡,然后就愉快地想:眼见着过大年了,留着给亲戚吃。她双手捧着鸡蛋又把它放回针线笸箩里,重新用布掩盖好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老奶奶爬上土炕,望望糊着窗纸的小小窗外,天色已然黑将下来,老奶奶还没有睡意,但是为了节省煤油,就吹灭了灯,静静地躺在被窝里,自语道:“今儿个黑夜,几个孩子不知道来不来。”老奶奶是个苦命的人,从小丧失了双亲,吃百家饭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嫁了男人,她想终于有了依靠有了家,不虞,男人那年独自上山打柴,被狼给吃了丟了性命。村里的人们都劝她再嫁,她宁死不嫁,为前夫守节不渝。虽然孤寡一人过活,却有三四个干儿子干闺女。是这样的,村里那些生养孩子多的,本来就贫穷,孩子一多,就更加的贫穷了,那些孩子就喜欢到老奶奶家玩耍串门。老奶奶看着面黄肌瘦的孩子,就知道孩子是经常挨饿,心疼的不得了,于是就给他们做饭吃,让孩子坐到热炕头,把一碗热乎乎的饭端到孩子手心里,再三叮嘱让孩子吃完了,所以,这些孩子们总是留恋老奶奶,总是想到老奶奶家玩耍串门。就这样,长大了些的孩子们懂事了,对老奶奶心怀感激,对她恋恋不舍,就认她做干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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