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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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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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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若痕》连载

第二十八章

紫菊来到大富的黑色大铁门口,她轻轻推门,门就启开了,然后提溜着编织袋装的衣裳,小了心地走进庭院里。庭院里静悄悄,院子不大,地下铺着还新着的黄土,正面是三间刚起盖不久的房子,高大气派,是纯粹的砖瓦房。不像紫菊家乡要么就是土碹窑,要么就是泥板土积盖的房子,村里最好最气派的房子,就是天主教堂,也就是砖包土积泥板房了。房屋的门挂着一把黑锁子,证明家里没人。紫菊透过亮哇哇的玻璃,向里张望,里面空间高大宽敞,格局完全和紫菊家乡迥然不同,它是宽敞的大堂地,里面分布了四间房屋,格局很新颖,是紫菊有生以来初次看到的。不一会儿,大嫂推着自行车走进来,她忽然看到紫菊出现在她的庭院了,被吓了一跳,她睁大眼睛定睛看了看紫菊,脸庞拧出了笑意,惊讶地说道:“哎呀,是你呀!先进家,我去买把韭菜包包子吃。”她说着,不慌不忙把门锁打开,然后说道:“你进家,我去买韭菜。”她说完,转身推着自行车就出了庭院的门。

紫菊稀罕的在房间观看,东看西看,光溜溜的水泥地,每个房间有张床,不像家乡,都是大土炕。过了会儿,大嫂回来了,她手里拿了一把绿油油的韭菜走进家门,说道:“亏我去的早,不然这把韭菜都买不到,其它的菜早就卖光了。”

紫菊单纯地想:韭菜包子也挺好的,是好饭了。当紫菊要跟大嫂一起择韭菜时,大嫂急忙说道:“韭菜有泥,不要择了,我一个人来弄。”紫菊分明看到大嫂的脸色很难看,紫菊再单纯,也明白大嫂根本就不欢迎她的到来,紫菊受到嫌弃,心里充满了怅然,就像是丢掉了什么东西似的。

傍晚的时候,大富下班回家,当他看到紫菊,一愣,片刻之后,才说道然:“不来封信,就来了?”他的表情,与大嫂差不多。

紫菊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心里责怪自己:早知道,他们这样不欢迎我,就应该先给他们写信,如果他们表示不同意,她就不会鲁莽来了。

紫菊看着大富哥的脸庞,愈看愈陌生,他已然没有了结婚前时白净又英俊的模样,他分明的苍老了,消瘦了。

紫菊在大富哥住了五六天,大嫂的脸色是愈来愈难看了,大富哥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他生气地说:“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就像洞里的老鼠,老钻在洞里不出门,你不会去你二姐那里住几天。”

紫菊心里多多少少明白他们嫌弃她,但她没说话。大富哥就骑着洋车驮着她,到了嫁到城里二姐的那里,放下紫菊,吐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丢包袱的感觉,出了门,骗腿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二姐是刚做了妈妈不久,女儿有五六个月大,白白胖胖,很是可爱。紫菊住了五六天,二姐拜托邻居关系给紫菊找了份工作,然后紫菊就去上班了了。上班的地方是饭店,啥都干,端盘洗碗洗菜,打扫卫生,从早上七点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才下班,紫菊累的是疲惫不堪,回到宿,一躺到床上,就呼呼入睡。

紫菊干了没多久,就不想干了,她感觉这不是她理想之中想要的工作。她理想之中想要的工作是什么呢?就是在她没有从家乡出来的时候,曾经简单的想过,理想的工作应该是干干净净上个班,不那么累,而且不是那么长,然后,就可以看书写作了,来实现她从小至如今赍着美好理想的作家梦,尽管,她没有遇到能走入追求当作家的理想的正确道路,甚至可以说是距离放作家的梦,是遥遥无期,可贵的是,她仍旧满怀希望地追求着盼望着。

紫菊又回到了大富哥的家中,大嫂看到小姑紫菊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脸上立刻布满了乌云,乜斜着紫菊。紫菊惊慌失措,过了须臾,支支吾吾道:“我过几天去其他的地方干活,那里的人不好相处。”就这样,紫菊过了几天,又去了别处干活了,同样是天麻麻亮就起床,天黑透了很晚了才下班休息,虽然苦与累,起码有饭吃,有遮风挡雨的房子住,也不用看大哥大嫂的脸色吃饭,那感觉,比讨饭的乞丐还没有尊严。

然而,紫菊依旧是没干多久,就又不干了,她不是怕苦怕累,而是,无法实现她的作家梦。辞职的时候,紫菊她却忘了大嫂嫌弃憎恨她的那张饼子脸。她背着简单的行李,又复回大嫂的家。

当紫菊走进敞开庭院的大铁门的时候,她看见大嫂拿着扫帚洒扫庭院。大嫂一抬头,猛地看到紫菊提溜着行李出现在她面前,她简直就要发疯了,气狠狠的把手里的扫帚,恶狠狠地甩出老远,脚狠狠地跺着地,然后,怒气冲冲甩头回到房屋里。紫菊提溜着行李,睖睁着眼看着大嫂怒气冲冲回到屋里的背影,她不敢把行李放到地上,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泥胎木偶,大气不敢出。紫菊不知道自己孤零零无助地伫立了多久,至到天空突然飘起了冷雨,她这才感觉腿酸痛,感觉站不下去的时候后,才鼓起很大的勇气把行李放到一个墙旮旯处。紫菊深刻的感受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感受到了被人嫌弃憎恨的滋味。很多的时候,她想赶快逃离这里,回到故乡,回到父亲的身边。

夜幕降临后,郊区的村庄渐渐静悄悄下来,紫菊没有吃饱饭,因为,吃饭的时候,大嫂把饼子脸拉的长长的,无缘无故对着侄女咆哮责备,紫菊再愚钝,也明白这是大嫂指桑骂槐的意思,所以,急忙吃了几口饭,就回到房间关了门。夜深了,她依旧了无睡意,至到半夜辰光,才慢慢入了梦乡。当她还陷入在冰冷的睡梦里的时候,猝然耳畔划进刺耳的叫骂:“看把你滋(享福)的,你哥早早上班去了,我为了孩子成了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你倒好,八点了还死在床上,我跟你说清楚了,我可不能让你白白吃我们家的饭,就算你哥不好说出口,赶你走,我也不答应,我凭什么养你?”紫菊惊吓出一身的冷汗,吃惊地看着大嫂,她的大饼脸涨的通红,两只像疯狂公牛发红般的眼睛,凶狠地瞪着紫菊,恨不得让紫菊瞬间从她的眼前消失,从此不要再来打扰她。坐起来的紫菊,默默无声地穿着衣裳,孤独无依的她,浑身瑟瑟抖动,惊慌的心脏直跳。大嫂看到紫菊竟然无动于衷的模样,她是恼羞成怒,于是,两手用力掐着腰间,对着紫菊嚎叫道:“你不服对吧?好,我就让你不服我。”她说完扭身迈着“咚咚咚”作响的脚步走了。

后晌,村里有个妇女来大嫂家串门,她走后不久,大嫂便跑进她的房间,过了一会,她嘴里嘟嘟囔囔道:“哎,我昨个晚上明明是在衣服兜里装了十块钱,怎么就是找不着了?”然后,她狠狠地怒视着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紫菊,问道:“你是不是拿了我兜里的十块钱?”

紫菊愣了愣,道:“我哪里知道你衣服里有钱,再说,我也没有拿。”

大嫂是一脸的愤怒,压根就不相信紫菊的话,然后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当夜幕降临,大富回来了,大嫂赶紧迎了上去,气愤地告状道:“你可是的回来了!咱家进贼了,你给我判断判断,我兜里装了十块钱,那是打麻将好不容易赢来的,挂那么高,你女儿翠翠她肯定是够不着的,就是踩杌子也够不着,还有,村里毛子媳妇来串门,我和她一直在屋里,没有离开过,所以根本不是她偷的,你说,还能是谁?”她说完,扭头狠狠的瞪着站在客厅紫菊一眼窝,然后紧紧逼视着大富。

大富犹豫了片刻,怒睁着双眼,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紫菊面前,抬起脚对着紫菊屁股就踹了过去,紫菊打了个踉跄,差点仰面摔爬下。紫菊即吃惊又恐惧地瞪着大富哥,良久,才把目光移开,冷静地想:如今的大富哥,变了,变得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两天来,紫菊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第三天,大嫂的态度突然变得好了起来,不再像以前总是凶巴巴的。紫菊感觉好像是二富的媳妇,也就是紫菊的二嫂养了孩子,是个男孩之因。这里的人们一听说是男孩,都流露出羡慕的目光。毋庸置疑,这里仍旧遗留着重男轻女根深蒂固的封建和迷信。这个男孩的降临,是有原因,是有故事的。倘若没有了原因,没有了故事,他或许应该是不会降临到这人世间的。二富第一胎生了个闺女,两年后又生了个女儿,这就令二富两口子很不称心如意,两口子不谋而合假设地想:若是个男孩该多好呀?可是天不如人愿,于是,一狠心,就把刚刚生下没几天的女儿送给了陌生人,从此以后,他们与见面未几天的女儿再无相见,杳无音信,生死两茫茫。这次,终于生了个续烟火的男孩,这对二富哥和二嫂来说,简直就是天降大喜,天遂人愿呀!二富跟大嫂报了喜,大嫂一向紧绷的脸,有了笑意,而且对紫菊冷冰冰的态度,有了些微的好转。然后,大嫂在家煮了十颗鸡蛋,还有什么,紫菊不关心这些,她就跟着大嫂去看望二嫂去了。紫菊心里头,悄悄的想:大嫂对自己的态度突如其来的好转,难道是二嫂为家族终于生了续烟火的男孩吗?紫菊为什么这么想,当然,不是空来旋风。大嫂接二连三生了四个女儿,为了生儿子,把老三送给了她妹妹抚养,然后,亟切盼望生个续烟火的儿子。后来计划生育来势凶猛,而且非常严格,所有超生的,不仅要罚款,还要做节育手术。大嫂她颇有计谋,给村长腰包里塞了钱。虽然,她同别的妇女走进了节育手术室,但她并没有开刀,只是做了个假象,倘若真的开了刀,将来,大哥大嫂不就成了村庄里断户头了吗,让村里人瞧不起了吗。

意外的是,二嫂并没有收下大嫂的一个鸡蛋,所以,大嫂开心的对紫菊说:“你二嫂刚生了孩子,没胃口吃鸡蛋,你把鸡蛋拿回家,给你钥匙。”当紫菊听到大嫂对她说道:“给你钥匙。”紫菊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她愕然地怔怔看了她片刻,方才伸手接住她手里的那串钥匙。紫菊提留着还有几丝温度的十颗鸡蛋,一路走回家。一路上,她高兴地想:大嫂好像是不再像以前对我充满戒备心,好像是慢慢的信任我了,好像也不那么很嫌弃我了,她兴奋的想:常言说的好,人心都是肉长的。紫菊紧紧地握着这串不同寻常的钥匙,生怕弄丢了,这可是有大嫂锁钱柜子的钥匙呢。紫菊回到家里,把袋里的鸡蛋掏出,放到瓷碗里,有一颗破了,破的不像样了,丢了怪可惜的,紫菊没有多想,就挑挑拣拣把它吃了。傍晚的的时候,大嫂和大富哥同时回到家里,还有三个侄女。当大嫂看到瓷碗里的十颗鸡蛋少了一颗的时候,顿时,怒目而睁,对着紫菊咆哮起来:“我煮了十个鸡蛋,你二嫂一个没吃,那颗鸡蛋呢?”

紫菊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颗鸡蛋不是你给二嫂剥的吗,烂的不成样了,我就吃了。”

“看看看,你看……看!你妹妹嘴巴多贱,手多贱,你这回,该知道你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了吧?我是从来不会冤枉好人的!”她理直气壮地对着大富数落着紫菊。

大富看见自己的媳妇被气的浑身发抖,他心疼媳妇,举手就狠狠地给了紫菊一劈兜(耳光)。紫菊捂着火辣辣的脸,背对着他们,竟然,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第二天下午,紫菊把自己的衣裳装进来时的那个蛇皮的编织袋里,然后跟看电视剧的大富说道:“我要回家,你把我送到火车站。”大富今天不上班,他在看热播的《上海滩》电视剧。

大富没好气地说:“你暂时找不到工作,就不会去你二姐家走走,去你二哥家住几天?”

紫菊听了之后,不想说一句话,二姐为了给她找工作,又是托邻居,又是拜托朋友,给她找了三四个活计,可是,紫菊就是干不长远,是愁煞了二姐,所以,紫菊无论如何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再说,二姐和婆婆住在一起,有诸多的不便。但是,一提到二富,紫菊的心彻底是冰冷了。紫菊一次在上班,二嫂找到她,跟她借钱,紫菊一个月就五十块工资,她要借二十,说是给侄子看病。紫菊一听是给侄子看病,毫不犹豫地就把舍不得花的二十块钱,给了二嫂。有一天,紫菊想把多余的衣服放到二富家里,二嫂一听,脸色大变,就把紫菊的包,生气地丢到屋外,声音冷冷地说道:“我家小,放不下。”

紫菊为什么要把衣裳的包放到二富家,是有原因的,她不想回到大富那里,非常不愿意看到他们厌憎的表情,不要让他们害怕担心。倘若他们一看到紫菊提溜着包,以为她又不干活计了,又来打扰他们,白吃饭了。然而,二嫂不要她把包放到她家里的原因,紫菊清晰的明白,就是二嫂害怕她打扰他们安静的生活,白吃他们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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