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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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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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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姑娘》连载

第一十五章 坤姑娘成功出逃

范家老大媳妇从来不信老二媳妇的话:“活泻冒脓,前些日我们也来端茶倒水伺候过老头儿,老头欢喜垫高枕头,人舒服些,枕头都是我拿的,哪有什么老二的尿布包裹,这肯定是老头子临终拿了钱匣子出来放在枕头里,预备给两个儿子的,这钱必须要平分。”

老大夫妻俩最近常来看老头子是实情,族里长老挠头,难怪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王坤英婆婆:“别跟我狗屄倒灶,洋钱在我家肯定是我的,是老头子自己说没有钱匣子的,怎么又冒出钱来的呢?”

范家老大媳妇:“你才狗屄倒灶,大家都知道你不给老头子吃饱,你看钱,看得比裤裆还紧,怎么会少钱?老头儿这是防身的钱,专门防你不孝的,怎会叫你晓得还有养老私房钱。”

自从在城里进婊子行的事被揭穿,王坤英的公公就在外面放风,言语说得含糊,但是听的人又可意会,大概意思是,要不是王坤英的婆婆不守妇道,自己哪里会去城里进婊子行。王坤英的婆婆年轻的时候,小有姿色,要不然也嫁不进范家,因为跟村里的年轻男人说话轻佻,被范家爷爷当众骂过。

话有人传,就有人信,有人信就有人风言风语到王坤英婆婆的耳朵里。王坤英的婆婆本没有当面的证据,今天必须借这个机会,收拾下传话的人,她叫两个儿子去撕嘴,两家人围着范家爷爷的尸首就打开了。

韩春拉着王坤英的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王坤英知道那个枕头,爷爷病倒之前,拿出过那个破布包裹。

爷爷带着神气又骄傲的表情:“这点大洋虽不多,也是爷爷的‘棺材本’,你拿好,你婆婆找了一辈子,这是我家,她怎么找得到?爷爷不行啦,要去见范家祖宗了。老范我对不起列祖列宗,过去只以为挣下了几十亩地就是光宗耀祖,没想到做地主的不光要挣钱,还要教好两个儿子,只教好两个儿子还不够,还要找对两个儿媳妇,老天爷真会难为人,我辛辛苦苦忙了一辈子,就是不叫我安享晚年......

分家的时候老大家不吃亏,我贴补了钱的,老二家就更不吃亏了,爷爷我原本打算将钱匣子交出来的,幸亏我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有意扯个谎,看看老二媳妇人品,还真是个下等货色,都说养儿防老,其实不如大洋靠身......坤侯是个好丫头,到了我们范家算你倒霉,哎,我们都倒霉。”

王坤英不想要爷爷的钱,说着爷爷还会好的安慰话。

爷爷:“爷爷早就想清楚了,趁着人还清醒,这份养老钱传给你了,免得带不到阎王殿去,最终便宜了你那恶婆婆。不传儿子传孙子?哎,孙子们小时候不晓得多乖巧,长大了就被他们的娘带坏了,女人坏,坏一窝,带坏了我的儿子们,连孙子们也被带得没良心,爷爷病了,饭糊不到嘴,也不见两个孙子......

只有坤侯是好人,这些年,爷爷没少吃你的芝麻烧饼,将来老范家要是有难,也只有你撑得住,你最好是分家,净身出户也不怕,有爷爷的大洋在,你将就点,跟我小孙子糊着过日子吧。”

王坤英嘴上答应,终究不肯拿,她只说爷爷是好人,好人一定长命百岁,长命的人要留着大洋当棺材本。

爷爷一死,王坤英在这个家连说话的人都没了,想起范家人的凶恶,她顾不得许多,卷起自己的包袱跟着韩春一路狂奔到镇上,跳上了开往南通城的船。

上了船的两位小媳妇望不到镇子的影才定了神,她们不敢高兴,怕高兴得太早被范家来人追回去,怕船上的人偷听到两人的秘密向范家告发。

韩春想着韩春的心思,王坤英也想自己的心思。她想起了当初怎么跟堂嬷嬷进的范家,烂脚丫怎么爬回的阚家庵,这些年受过的那些气、挨过的那些打统统从脑海里窜出来。

她想起了范家爷爷,想起爷爷说过“好人难做”,他真是一个好人,难为他吃了一辈子苦,没有享用过自己攒下的大洋,他把活的希望都留给了子孙。

王坤英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自己的“男人”,老二不像老大那么窝里横,自从学徒满师后,就回到镇里,挑着一副剃头担子走街串乡。

她知道韩春的判断是对的,只要有婆婆在,范家是不容许分家单过的,她只能日后再弥补因范家爷爷带来的一丝愧疚了。

进城上岸,王坤英陪着韩春先找蔡瘸子,蔡瘸子开一间旅店,那是土匪在城里的窝点,认了门之后,王坤英找母心切,没有进去就赶忙去陆家米行找日思夜想的娘。

娘见到女儿,表情是又喜又愕。过去的几年里,王坤英的婆婆只在正月里给王坤英几日假,娘就在这个空档里,带着弟弟勇侯,带着年货,回到老王家,小女儿琴侯的公婆较为厚道,也在这个时候,亲自送琴侯回来,让一家子能团聚。

王大力出走后,王坤英孃孃顶了大半年顶不住老王家的破败日子,她公婆家托人稍信,公公身体快不行了,叫快点带着四宝回来将老屋继承了,免得便宜了族人,跟婆婆撕破了脸出来的孃孃想起了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搞不好还有些银钱,她决定大人有大量,不与婆婆计较,赶紧回家帮儿子继承财产。

没有了孃孃,老王家过年的短暂几日反而出奇的安稳好过。

有一年临别时,王坤英奶奶当着孩子们的面跟媳妇谈起儿子临别时的话:“景侯,我那不争气的力侯走时对你有过交代,说他要是没有音信,叫你改嫁......”

王坤英母亲盘着红肿的双手:“娘,大过年的,你怎好当着孩子们的面,讲起这种话......”

王坤英奶奶:“我就是要当着孩子们的面讲,奶奶给他们生了一个不争气的父,但是奶奶不护短,这几年你在城里帮我带孙子,还要托人给我带米带钱,你一个女人家两只手都肿成了馒头,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景侯是个好伢儿,做娘的不能耽误你,趁着你还年轻,必须要改嫁,我已经托杂货铺的邱老板正经说了,让他给你城里的东家陆老板带信,请他们二位在城里给你找一位正经人过日子,两位老板都是难得的好人,我信得过他们。”

王坤英母亲仍不答应。

王坤英奶奶:“景侯,就算做娘的求你了,你有个好归宿,我孙子以后不也能跟你过点好日子嚒?”

这句话打动了王坤英母亲,想起了儿子的前程,她终于点头答应:“娘,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每年过年我还来,还要孝敬您,还要喊您一声‘娘’。”

说到这里,王坤英母亲抬手擦眼泪,王坤英奶奶也留下泪水:“好伢儿,老王家的茅屋再破,都永远对你敞开。你在城里只要跟勇侯过好就行,老太婆我吃的不多,一个人总有办法的,王家村的那些亲眷再穷,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饿死。”

儿媳忍不住上前抱着婆婆哭,她哭自己的命苦,也被婆婆的懂事理感动得哭,三个孩子也加入进来,抱着两位大人哭。

一家子哭完了,抹干了眼泪,看着彼此的大花脸,再露出笑脸。

王坤英谈起自己的那只存钱罐:“奶奶,娘奶,等我的存钱罐子满了,就拿回来,给弟弟买两亩地。爷爷以前不是说我们老王家最早只有两亩地的嚒,从两亩地慢慢苦起,早晚再把三间大瓦房赎回,老王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奶奶与娘不知王坤英的存钱罐子有多大,奶奶搂着孙女:“你父当初没有白疼你,当了范家的小媳妇,还晓得记挂王家的事,你父要是晓得你有这份心,那该多好。”

提到王大力,一家子头上不免飘过一阵乌云,其中尤其以勇侯为甚。不大说话的孩子特别记仇,他恨父亲叫他在城里孩子面前抬不起头,他记恨孃孃要送他当和尚。

勇侯陡然来了一句:“别说他了......”

一家子被勇侯忽然的高嗓门吓了一跳。

过完那个年,城里的陆老板认真给王坤英的母亲介绍了一名远亲,郝木匠妻子过世,没有孩子,陆老板说郝木匠人品靠得住,王坤英母亲看中了对方没有孩子,今后勇侯不会吃苦头。

不年不节的,王坤英忽然出现在米行,母亲来不及想太多,挺着大肚子的母亲跟东家陆老板告了假,领了女儿到新住处。小院里一位妇人带着幼童,妇人是郝木匠的母亲,孩子是母亲为郝木匠生的女孩儿。弟弟跟着继父郝木匠学手艺,两人外出干活,要晚上才家来,母亲在灶头忙活,给女儿煮一碗青菜面吃。

王坤英不待面熟,便将自己逃婚的事告知母亲,母亲皱了皱眉:“老范家能吃这等亏?先把面吃了再说。”

王坤英稀里哗啦吃面,母亲犹豫着试图劝一劝:“当真在范家待不下去了?要不要请你郝叔出面说道说道?”

王坤英虽然未曾与郝叔谋面,上年过年听母亲讲过郝木匠人好,要不是怕村里人讲闲话,郝叔都想来王家看望奶奶。

奶奶虽然盼着王坤英母亲有归宿,却不希望郝木匠出现,老人家是在为自己的儿子留住最后的颜面。

王坤英不想郝叔帮她出头,既然出来了,她就不会吃回头草。

王坤英笑着跟娘说:“娘奶,要不我去上海,找父吧!”

女儿的提议吓到了母亲,母亲抓着女儿的手说:“坤侯,乖侯,你不要寻娘的开心,娘还担着身子,别叫我再为你操心,无论如何,上海去不得......上海那么大,你父就是一根针,你到了上海也是一根针,两根针在大海里怎么遇得到?别寻开心了,我的儿。”

娘还真动了胎气,一时气喘,王坤英去摸母亲肚子问这回是男是女?

娘知道女儿的意思:“你郝叔人真好,对勇侯跟亲生的一模一样,不管生男生女,他都欢喜......要说,还是陆东家人好,郝叔是陆东家的远亲......对了,万一要是范家寻来,我们就找陆东家出面吧,陆东家在这边几条街都有面子。”

王坤英原先想着投靠母亲,亲眼看到郝家不大院子住那么些人,母亲还担着身子,想着范家知道母亲在陆家米行帮佣,留下来就是给母亲找麻烦了。

母女俩说着话,天就暗下来,母亲弄饭食,王坤英又吃了一大碗泡饭。郝木匠要过了饭点才家来,请木匠干活的主家们会包饭,勇侯虽然还在学徒,一样跟着吃个肚饱,王坤英说这倒是个好手艺,又能挣钱,还省了饭钱,勇侯命好嘞。

正说着话,郝木匠在头,勇侯在后,两人背着木匠包,扛着工具进门。

王坤英母女出来,几人在天井里相遇,母亲要帮郝木匠拿工具,郝木匠自己拿进了杂物屋。王坤英借着暗淡的光打量弟弟,勇侯大半年不见,个子窜起老高,嘴上有了毛绒胡,他见到姐姐,不像小时亲热上前,反而下意识向后一闪,他默声地将木匠包也送去杂物屋。

一家子重新坐下来说话,母亲重提王坤英要去上海的话,郝木匠捧一只水烟壶在手,他捻着烟丝,点火吸烟,等烟龙从鼻孔里喷涌而出,他才慢慢的说:“上海去不得,一个女伢儿,要是叫人牙子盯上了,要出大豁子。”

母亲要的就是郝木匠帮着再次打消女儿的主意,王坤英说出了自己退路:“韩春姐去了长桥旅社,我还是先去投靠她,省得万一范家找来,让你们难看,我现在就动身吧。”

王坤英是看郝家地方不大,怕没地方睡。

郝木匠伸出厚实的手掌:“夜里夜晚的,往哪里去,要是叫表叔晓得,不要骂的我头臭......到木匠家了,还怕没床睡啊,这就给你打一张床。”

郝木匠表叔就是陆老板,郝木匠放下水烟袋,起身去杂物屋。里面堆放最多的就是下脚料,郝木匠领着勇侯连顺带搬地腾出一片空地,他在木料堆里抽取一些成用板材,就着木匠桌,那些板子该刨平的就刨,该钉钉子的就钉,勇侯一直在旁边像模像样地打下手。一家子站着说话的功夫,一张离地一掌高的简易床就打好了,上面铺一层稻草,再铺一张棉胎垫子,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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