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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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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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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天空亲吻过大地》连载

第五十二章 中南海内

可当钟凯南与夏梦荷手拉手真的走到中南海门口,眼前情景却让他大跌眼镜。先说那扇比四合院宽不了多少的大门,完全不见长安街上新华门的壮丽辉煌;及至经过两位站岗的解放军战士,进到里面,也根本看不到一碧到底清澄的太液池,和传说中遍布的亭台楼榭。只见一条窄窄的鹅卵石甬道,两侧还都用一块块又高又大的木板挡住,一时让人难看究竟。

直到拐过一个弯,随着前面游人一阵惊呼,一片阔大的、水天一色的美景,才如同郎世宁的油画一卷卷在他们眼前铺陈开来。

在城市里居住了这么多年,他们做梦也不曾想过,在楼房林立的城市中央,在首都心脏,还有这么一大片水域,这么一大片如海市蜃楼般的仙境。远处是凝蓝似练的湖水,近处是鲜嫩如茵的绿草坪,在它们之间,是一座不高的山坡,那里矗立着两座漂亮的小亭子,一在山顶,一在山脚。钟凯南与夏梦荷就如进入梦境,拉着手走进最近的亭子,围绕着它,把那些红柱绿檐,斗拱藻井,描摹的苏式彩绘一一看遍;他注意到那梁上悬挂一块牌匾,上题“流水音”三个字。随后,他们选择了亭内一张美人靠坐下,一低头,就有了新的发现,因为他们惊奇地看到,山坡处开凿出一个小小的沟渠,这沟渠径直自亭下穿过,最后流向路边的绿草坪。这样,在亭内坚硬如铁的大理石地面,便留下几条弯弯曲曲的凹槽,如同被流水长期冲刷侵蚀腐刻的一般。夏梦荷不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钟凯南就跟她讲:

“这叫‘曲水流觞’,是有典故的。古代文人墨客,常常爱做风雅之事,喜欢一边饮酒一边作诗;那时,他们经常用酒杯盛满美酒,放在水流经过的凹槽,如果这些酒杯顺着水流停到谁的脚下,谁就必须把酒喝掉,还要作诗一首。”

“原来如此。”

“不是《兰亭序》里有这样一句吗:‘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夏梦荷仰起她的小脑袋,用了双崇拜的眼神望着钟凯南。

这样在亭内欣赏了片刻,忽然看到西边,一群人围着个两米高的方方正正白垩色的建筑,叽叽喳喳,议论不止;他们忍不住也好奇地跑过去。抵近一看,那建筑应该是一座小屋子,却四面无窗,全是墙壁,只在底下有一个锁住的小铁门,它就像一个硕大的火柴盒,被遗弃在草坪上。在风景如画、四周都是亭台楼阁的中南海,却夹杂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着实让人费解。

“这是什么东西?”

钟凯南自诩学识不凡,到此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它旁边,竖有一块说明牌,上面写得明白,这个建筑叫“金柜石室”,是当年袁世凯称帝后,仿效帝制写下三位皇帝继承人的名字,又怕别人知道,就把它藏进一个叫“金柜秘椟”的方盒里;然后,又让人在流水音的旁边修造了这座石室,将方盒密封在里面。

“你是说袁世凯过去也住在中南海?”

“当然。过去明清两朝皇帝都没在这里住过,只是把中南海当成一座后花园,在故宫里住得憋闷了,才带着一帮人来这里散心。只有到袁世凯那里,它才成为中国最高权力机构办公的地方。”

“那他还真是好福气。我要是能住在这样一个地方,死了也值啦。”

钟凯南噗嗤一笑,不过仔细想想,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过了片刻,夏梦荷又想起什么,问道:

“你父亲肯定也在这里办过公喽?”

“那到没有,能在这里办公的都是国务院和中央办公厅的人。不是任何一级官员都能随便出入的。”

说着话,他们已经离开金柜石室,沿着草坪中间一条小路,继续前行。夏梦荷像是心里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对男友说;低着头默默走了一段,忽然抬起下颌,吞吞吐吐地说道:

“其实,你父亲人还是不错,过去是我,是我误会他了。”

夏梦荷的话,一下击中钟凯南的软肋,让他想起父亲写的那封信,以及她说的那句至今都让他无法释怀的话。若是平常,钟凯南肯定会借机教训她一番,但如今身处这样秀美的风景中,以前什么样的忧愁都可以释怀。

夏梦荷怕钟凯南还不能原谅她,又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轻声道:

“你别不高兴了好吗?你放心,我以后会替你好好孝敬他,侍奉他老人家的,你说好吗?”

“小鬼,你说怎样就怎样啦。”

钟凯南仿效父亲,也用手爱抚一下她乌黑发亮的头发。夏梦荷把脖子一缩,伸了一下舌头,心里的这道坎就算过去了。

中南海内精美的建筑可谓目不暇给,俯拾皆是,他们走不多远,过了一座白玉栏杆的石拱桥,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处景点:瀛台。

他们刚一迈进这处寥廓的大院,就被眼前的景致震慑住。只见正面是一座高耸入云的两层楼高阁,飞檐走兽,绿梁垂拱,浩浩乎如岳似峰,极为壮观;它的两边衔接着两处回抱楼,如同一头巨鹰展开的两只羽翼,要把进来参观的行人尽揽怀中。他们注意到那高阁的牌匾上,写着“翔鸾阁”三个字。到了此处,游人明显增多,他们当中带孩子和老人的极少,大部分都是中年男性,许多人操着外地口音。当时,中南海还不曾对外售票,游览只能凭机关发的一张请柬,因此能想尽办法搞到这样一张请柬,对这些出差进京的外地人来说,真如同做梦一般。

突然,院落内的人群一阵喧嚷,一群穿蓝色或黑色服装的男人们,像受了惊吓的鸡窝,从四面八方纷纷朝“祥辉”楼下聚齐过去,转眼乱成一团。钟凯南和夏梦荷不知发生何事,正瞪着两眼诧异,就看见不时有从人堆里冲出来的男子,手中挥舞着两条上写“中南海”三个红字的白盒子,如同得了大奖似的满脸通红,兴奋得向同伴炫耀。

“他们在哪里抢什么呢?”

钟凯南拉住一个小伙子。

“你不知道,那里小卖部正在卖白牌的‘中南海’香烟,每人仅限两条,这可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纪念品,外面根本见不到的,这送给人多有面子。”

说完,也加入到抢购的人群当中。

“那咱们要不要也买些?”

“咱们买它干嘛?我又不抽烟,走吧。我们还是抓紧功夫多欣赏这里的美景吧,毕竟来一趟不容易。”

“好吧。”

夏梦荷尽管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跟在钟凯南身后,穿过翔鸾阁华丽的堂门,朝后面走去。

瀛台,实际上是座小岛,四周环水,唯一通往陆地的就是那架汉白玉石拱桥。可这里的风景蓊郁秀丽,奇石怪木,随处可见;更有一个庭院隐藏着另一个庭院,一座宫殿连接着另一座宫殿,中间则是回廊环复,曲径通幽。

他们穿堂门而出,发现前面又出现一座院落,周围又是一组精美的建筑群,轩窗洞开,危榄高耸,画廊环抱,斗拱相连,一片慽绿点缀着桃红,又有耀金的明黄颜色覆盖,再辅以影壁、吉网、鸱吻、绮窗、白玉台阶,奇花佳木,让人顿时生出壮丽无二、美轮美奂之感。这院子两侧也有两层楼高的高阁,一为“藻韵”,一为“绮思”,正中间最辉煌的便是瀛台最主要的建筑:“香扆殿”。

“你知道过去谁住在这里吗?“

“谁?”

“光绪,就是支持变法维新的那个皇帝。”

“你不是说明清两代皇帝都住在故宫,这中南海是他们来游玩的地方吗?”

“你说的不错,但只有光绪是个例外。他就是因为支持康梁变法失败,被慈禧太后赶出了故宫,囚禁在了这里;最后,他就死在翔鸾阁后面的涵元殿里。”

“啊,好可怕,那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夏梦荷面露恐惧之色,朝刚才来的路上望了望,紧张地挽着钟凯南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每逢此刻,都是让钟凯南感到最幸福的时刻:在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有美景欣赏,有美女作伴,夫复何求!

瀛台的美景实在太多。他们选择从东厢的藻韵楼出来,转到后身,就来至西面的一方小院。小院面积不大,种着两颗梧桐树,一粗一细,正中矗立一所红梁绿瓦的宫殿,是为“补桐书屋”。屋内窗明几净,陈设典雅,摆放着几张古琴,外面说明牌写得明白,该殿原为乾隆皇帝作太子时读书处,这几把琴是用院内枯死的一棵老桐树所制,那株细些的,是后来补种上去的。他们感慨了一回,又循着甬路跑到东厢,与补桐书屋相对应,那里也有一方小院,也有一所精美古朴的宫殿,匾额上同样写着“长春书屋”,说明牌上注明,院后竖着的三块剑石,上面刻有乾隆题的“插勿”二字。他们兴致勃勃又跑至后院,果然发现有三块尖尖的朝天而立的石头,酷似大臣觐见皇帝手持的插勿,心想:这真应了“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句话,连几块天造地设之物,也逃不开皇帝的魔掌,便对乾隆这个处处留迹的皇帝,没有了好感。

钟凯南遂拉着夏梦荷往岸边上走,夏梦荷也正好看腻了这些亭台楼阁,正向往一泓澄绿的太液池水。两人说说笑笑,又穿过不知多少画廊曲折,翻过多少石台假山,才来到一排摇曳生姿的柳岸边。站在这里,视野立时变得舒朗、辽阔,隔着漫漫一泓春水,中南海沿岸绿意葱茏,亭台掩映,天光倒影,云水一色,好一幅隽美的湖光春色图。朝南边远远眺望,迷迷蒙蒙的绿色中,隐约可见长安街上著名的新华门;再瞧近处,小岛最南端还竖有一座小亭子,四方环水,一桥相通,犹如宛在水中央的一个俊俏佳人,在那里发髻高挽,霓裳拽地,若有所思。

眼见如此美景,钟凯南不由诗兴大发,高声吟哦: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愿在肩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

那一日,正值他穿了一件杏黄色风衣,湖面上不时有清风阵阵掠过,吹拂得衣襟瑟瑟抖动,如同御空风行的仙子。夏梦荷旁侧见了,也不仅赞道:

“凯南,你若是生在古代,定是一位风流潇洒、满腹才华的大诗人呢。”

离开瀛台,重新走过白玉栏杆的石拱桥,旖旎西行,见路北有一片宏大的西洋式建筑,那里大门紧闭,站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路边一块牌子写着“勤政殿旧址”,一块写着“游人止步”。当年,勤政殿是袁世凯接见外国使臣之所,现在,不知道是哪位国家领导人在此办公。钟凯南只注意到,此刻的游人都敛声屏气,异常安静地从它面前一一走过。

这不禁又引发他诸多感慨。

想他自小在帝都的氛围中长大,那些亭台楼阁,佳木修竹,见识得不在少数。自己也曾攀爬过景山公园上的万春亭,也曾在偌大的北海上咿咿呀呀划过船,也曾沿着昆明湖的画廊猜测上面绘制的故事;但今日来游中南海,总觉得风景虽似,气氛却截然不同。这里没有了公园内摩肩接踵的人群,不见了沸鼎喧天的吵闹,只觉得如同进了一座深山老林,一味地静隘、恬适。走了这半日,环视四周,琳琳总总不过百十来号人。而这些人也是奇怪,按常理讲,他们以外地出差的居多,又多是身健体壮的中年男子,平日里吆三喝四,粗门大嗓地惯了,可如今一来到这个地界,却一律地敛气收声,压低嗓门,只剩下切切嘈嘈的耳语,结果传染得自己也变得同他们一样。他觉得自己像是误服了仙丹的安期生,误坠入海市蜃楼,对着眼前奇幻的世界,只顾张了两眼左顾右盼,嘴里不时发出“啊啊”的赞叹之声。忽而,又觉得他们是偷了一乘竹筏,顺着海水,冒冒失失误闯入这天上宫殿,有一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错觉。

侧脸再看看夏梦荷,这个叽叽喳喳惯了,嘴里永远停不下来的小妮子,此刻也睁圆了一双大眼睛,只顾得出神欣赏,得意忘言。

很快,他们又进入中海地界,经过一座做四棱见方的小亭子,又一组富丽堂皇的建筑群,展现眼前。那是一个院落套着院落的四合院,正门匾额是乾隆的手书:“丰泽园”。跨进门槛,由回廊踱步到正殿,是为“颐年堂”,穿过殿堂客厅,后面依次是“澄怀堂”、“遐曙楼”,可游人大多选择循着颐年堂的走廊,去往东跨院。钟凯南和夏梦荷不知所以,自然跟着人流前行。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东跨院竟是一处极清幽、极雅致的地方,刻着梅、兰、竹、菊的花窗,白净如雪的月亮门,正门匾额写着“菊香书屋”,红漆楹柱上贴着一幅对联:“庭松不改青葱色,盆菊仍霏清净香”。这些倒不算什么,要紧的是旁边竖着一个牌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毛主席故居”几个大字。

俩个人即刻欢呼雀跃起来。就像文革当中的红卫兵小将,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而来,终于在天安门城楼上见到那个伟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原来,过去人们一直说毛主席住在中南海,就是住在这座小院里呀!”

“你看说明上还写着,这里面书房、卧室、办公室的陈设,时至今日没做任何变动,仍然保留着毛主席在世时的原样。”

“天哪,我太激动了。”

“我也是!”

此刻,他们就如同两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同来自祖国各地人民的代表,犹如瞻仰圣物和神迹一样,参观往昔这位舵手,指路明灯,在中国这片大地掀起一个又一个风暴的领袖,在这里留下的一点一滴的痕迹。

让他们大感意外的是,与外面奢华繁丽的宫殿形成鲜明对比,毛主席故居内的陈设,极其简朴、洁净。菊香书屋的五间正殿,是毛主席的卧室和书房所在,卧室仅有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床,里侧堆了一排书;床头柜放了一盏台灯,书桌上有一部红色电话机,床后书架陈列着数不清的图书,床前放了一双很旧的拖鞋,和一双钉着补丁的黑皮鞋。旁边的书房,书架更是排得满满的,里面密密麻麻各类书籍不计其数。这个院落的东配殿,有一间是会议室,中间是长方形会议桌,上面整齐码放着两排带盖的水杯,两边是罩着雪白套子的座椅,那应该是毛主席召开、主持会议的地方。院内还有一排靠背殿,那里是盥洗室、卫生间,隔着窗户外面的一层铁栅栏,可以清晰地看到,卫生间的小凳子、冲水马桶上,都放满了厚厚一摞书籍。

“毛主席看过的书可真多呀。”

“难怪他能写出那么多漂亮的文章,那么多著名的诗句,‘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钟凯南一边吟咏,一边像模像样做着手势。

“哈哈哈。”

“嘻嘻嘻。”

“好了,时候已经不早,我们该走了。”

“不嘛,我还没看够呢。走,我们再到西面瞧瞧去,那里肯定有更好玩的去处。走哇!”

显然,夏梦荷此刻已经玩疯了,完全不顾男友的劝阻,硬拽起钟凯南的胳膊就往外走。的确,中南海新鲜美丽的景象,俯仰皆是,让人生出八条腿、四只眼也觉得不够使的。

在菊香书屋对面,颐年堂的西侧也有一个西跨院,门上刻着“静谷”,它的外面是一座精致小巧的小角亭,名叫“荷风蕙露亭”。静谷院落内屏山镜水,竹松葱茏,四周有长廊环绕,正中辅以仿照苏州狮子林的假山石,一座地面铺着紫绿石的古典宫殿,耸立在面前。那是中南海另一个著名建筑:“春藕斋”。

本来,从丰泽园往西,还有不少非常有名的建筑,比如居仁堂、怀仁堂、紫光阁、万善殿;怎奈可供行人游玩的路线,到此为止,一堵高大的板墙挡住去路,让游人不得不折返而归。即便如此,中南海这一行已经让他们收获颇丰,出去以后,他们尽可以自豪地向世人们炫耀,自己曾经洞悉过中国最神秘的腹地,堪与鼎盛一时的圆明园相提并论的风景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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