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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第四天，我觉得好多了，就问医师、护士可以出院了吗？他们说，明天再做一次常规复查以后，再作决定吧！第五天，天还没亮，护士就来抽血啊，量血压啊，还留下盛尿，装大便的小瓶瓶和送检单，嘱咐我上午九点之前将检样送到化验室。然后再去X光透视室拍片。并说，申请报告已送至透视室医师那里。下午，检查化验结果就出来了，医师说我，主要是体质虚弱，不但检测有低血糖，还发现伴有高血压，高血脂，又发现有几个小的肝囊肿。这次可以出院了，回去后注意休息，注意补充糖份，常测血压。我问医生：“肝囊肿是什么？要紧吗？”医师告诉我：“一般不要紧，很多人都有，只要不病变就没问题。因为它就和猪的肝脏里面长着水泡是一样的，至于人体，在医学上称肝囊肿，一般问题不大，放心！”平时，人，是自己看不到自己肝脏中生长的囊肿的，他就拿猪的肝脏囊肿来打了这个比方。之后，我确实借去市场买猪肉的机会有意地关注过猪肝上生长的囊肿，然后脑子里也就有了人体肝囊肿的那个具体的形象和概念。
“说完，他就帮我开出了出院通知书。
“隔了几天又回到厂里。我工作更加积极，学技术更加认真。为了准备转证考核就在工余拿一本《电工学基础》认真复习。到这一年六月，我学徒三年期满，经考核体检合格通过，被转证定为三级正式电工。当时全国的技术工人等级，都规定为八级。电工、电焊工、车工、钳工……等都是这种八级制，学徒三年合格转证初定为三级。而学徒初期第一年学徒月工资二十一元，第二年二十三元，第三年二十五元，转证了正式电工三级月工资三十四点四元。
“转证后，不但经济更宽松一些了，主要是精神上感觉轻松多了。当上国家的一名正式职工心里觉得自豪也感觉心安，因为没有后顾之忧了。但此后，学技术并没有让自己得到满足，倒是每天从读书看报中获得更多补充。
“恰好这时候，记得那是一九八三年。电厂里，刚开始讲计件定额工作制，就是在定级后的固定工资报酬之外，额定每人每天的工作任务，超额部分还可以按比例提成奖金。
“六月大热天，施工班长带领我们去县林业局为一栋新完工的四层楼职工宿舍安装室内照明电器设施。当年是哪里有居民用户需要生活用电，我们的二百二十伏电压线路就布置安装到哪里；哪里有工厂单位建成开工投产需要生产经营用电，我们的水泥电杆和十千伏高压线变三百八十伏工业用电的变压器就架设安装到哪里。这一次去林业局是为一栋四层二个楼梯单元十六户的干职工住房安装居民生活用电。按照设计图纸这栋住房大小户都是三室一厅一卫，只是大户九十平方米，小户七十四平方米。参照当时室内照明电器安装施工预算定额计算，这栋楼，九十平方米的大户约需一人六点二个工时，小户约需一人四点九个工时。我和师兄正好被班长分配在同一个单元。我俩既分工又合作。早上去得早，中午也不休息，晚上又加班一个多小时，再加上自己且年轻力壮，技木熟练，手脚麻利，就只用一天半，每人提前三个多工时完成定额任务。师兄必竟比我年纪大几岁，更老练，就有点担心和顾虑，私下提醒我说：“我们不能赶得太紧，做得太快了，万一定额奖对现不了，不是白累了！更有就是，到时假如我们的超额奖算下来太多，别人的不多，甚至没有，相差悬殊太大，到时候厂里不好发，我们也不好领呢！”我说：“管他呢，先做好了再说！万一不能全额对现，多少总会对现一些的。下次再悠着点也不迟！”果然被师兄说准了。月终的计件超额奖金算出来了，我算得可奖一百七十二元，师兄算得可奖一百二十六元。这时班长来找我了，说我的超额奖太多了，不但比级别固定工资高好几倍，也是厂里最高的，比厂长的都多。要减去一点，问我又没有意见。我回答班长说：“忘么会有意见，给多少算多少，总比没有更好。”班长又用安慰的口气说：“是厂长叫我来先给你打个招呼的，怕你有什么想法，先做做思想工作！”我爽快地对班长说：“我想得通，不会有什么想法。少得一点奖金不算什么，从小母亲就对我讲过，钱财不能看得太重，多一点少一点没有关系。何况，我生病了，躺在医院，厂里也没少给我工资呢。厂子是国家的，我是厂里的工人，厂领导是上级任命的。就听班长的，听厂长的！”
“我不知道，怎么自己就说出了一通这样的话来。但我数数，自己也有二十出头的年龄了，就算说了一句本心话吧。不过这时的我还悟到一个理：人活在世上，可能有两个状态，一个是病态，假如生病了到医院去了，就听医生的；一个是正常人状态，就是活脱脱的健健康康的能在厂里上班就听领导的！这样人生就不会有心结！
“我们施工班的班长姓文，他是山东人。他从部队转业到电厂。听说就是从英雄李文忠所在的那个部队转业来的（有一年驻防南昌赣江边的六洞幺幺（6011）部队解放军排长李文忠，跳入江中舍己救人牺牲了）。他是共产党员，平时我们也叫他文班长，他在工地上或他开着三轮摩托车的时候又喊他文师傅。他待人热情，豪爽乐观，典型的山东汉子性格。他对待我们这些后生学徒，就像自己的兄弟一样，拉家常，开玩笑，非常随便。他兼职驾驶厂里三轮摩托车，要是厂里哪个同事家里有事需要帮忙，他会主动打招呼：“要不要用摩托拉一下？”
“还好。到发奖金的时候，我领到七十二块钱，正好是算得的一百七十二奖金的后面整二位数。我很高兴，也知足。平时我会把每月领到的工资，如数全额的交到妈妈的手里，因为那时我没有成家还是单身，爸爸妈妈那里就是家，家里还有四个弟弟妹妹，帮助家里减轻济经负担，是责无旁贷的。
“但这个月的奖金我没有交给妈妈。我用这笔钱订了好多份报纸杂志。一口气订阅了自己喜欢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文学》《北京文学》《人民音乐》《文学评论》《诗刊》《十月》《人物》《读书》甚至连《鲁迅研究》我也订了。这笔奖金这一次还并没有全部花完，还剩下两块多钱。这事我一直都瞒着家里，怕被爸妈知道了，他们会骂我，说：这么不会花算。
“从此，每当邮递员送得报刊杂志来了。就会叫厂里财会室的黄会计、甘出纳分别帮我签收。她俩把代签收的书报转到我手里的时候，有时倒是会对我说：“你这小伙子，订这么多杂志，看得赢吗？不省着点花钱，不想讨老婆了！阿啦在上海的时候，也没看见过这样订报纸杂志的年轻人呢！”黄阿姨和甘阿姨都是上海下放知青，后来都被招工到单位参加了工作。
“也确实是。当时厂办阅览室里，像《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工人日报》《解放军报》《文汇报》巜参考消息》《中国青年报》《江西日报》》巜赣中报》（《宜春日报》的前身）《红旗》杂志《中国青年》《中国妇女》《大众电影》等报刊也是订了的。
“只不过那时每个星期五晚上厂办、厂工会要组织大家学习。厂党组书记、工会主席还要轮流亲自读一些报纸上的社论和有关文章，带领大家认真学习。这个也是个制度。由此，或早或晚或工间休息的时候经常会看见有人拿着报刊在手中翻阅，当然传看得最多，最容易被污损的是那张小报《参考消息》。所以厂里的报纸是大家的，新报刊一般不会被个人独自占用。
“记得我没有自费订报纸之前，有一次读了《光明日报》哲学版上的一篇文章之后，很喜欢，便拿来剪刀把它剪下来了，被傍边一个阅报的工人师傅看到了。他走到我跟前对我说：“我们厂里也会有在报纸开‘天窗’的读者呀！”一年之后，我拿到这七十二块钱奖金，便自然而然地自费订阅起自己喜欢的报刊来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那时的报刊便宜，记得《人民日报》是每份一年订费八块多钱，巜人民文学》也只花五块多钱订一年。所以我用这笔奖金订了这些多种多样的报刊，觉得不亏！
“我阅读着这些喜欢的书报，精神上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但同时也听到了一种我自己却从来没有去考虑过的说法：这个年轻人，一转证，就开小差，就有想法。电工书不看，只去看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书去了。
“我自省，人家说得也有点道理。本来“干一行，爱一行”，你干着电工，却去看哲学、文学、诗歌、人物、研究鲁迅那一类的书。难怪人家觉得师兄就更懂事，就比较好，比较专一。我和师兄俩的名字是写在同一张招工劳动介绍信上进厂的，也是同一天转证的。他转证之后，又在看《电工学》《电器一二次线路的安装与维护》。我也就跟着他的样子学，也到新华书店买到了这两本书，还买到一本刚出版的《配电设备的安装与维护》时常放在一个大帆布做的工具包里。这样就没有人说我“开小差”了。就在这时厂里分管技术的副厂长黄师傅，他是电科学校毕业分配到这里的，他看见我手里新出版的《配电设备的安装与维护》这本书也很感兴趣，也想看看。我便主动拿给他，一个星期之后，他还书给我，说：“这本书蛮实用。从这个星期一开始你跟着我到配电房上班吧。”副厂这样说了，我非常高兴。但他又说：“其他的书就少带几本到里面来！”他说的“里面”，我理解，一是指配电房车间，其次是指我身上背着的工具包。不过，他看见我工具包里的一本翻旧了的《人民文学》，他说：“这本书也给我翻一翻！”我说：“拿去吧！”十多天之后，副厂长黃师傅把这本头两年的《人民文学》还给我，还说： “《乔厂长上任记》蛮有味道！”
“此时，厂里正在建一个新的配电房，准备增设两条十千伏主变线路，这样县城并周边的五个乡镇，就会由原来的三条主变线路，增加至五条。就这样我跟着副厂长黄师傅参与了新配电房内，所有变配电设备和一二次线路的安装铺设和调试。不过，与此同时，我不但看那本与日常工作有关的电工专业书，那些所谓的“乱七八糟”的报刊我也没放弃。也就在这时，我也悟到了一点：所有与本职工作无关的行为都是业余的，看这些与本职工作无关的书报毫无疑问应视作业余爱好！并且这种爱好不可肆无忌惮的大张旗鼓的表现出来。在没有其他的成绩或成果产出之前，永远都应该属于是个人的业余的私密行为。
“转证后的第三个年头，也就是一九八四年X月，我也被升级为四级电工。按技术水平和本领来讲，特别是与师兄相比，我觉得自己提升一个级别有点勉强。只是因为厂里送我到赣西供电局宜春分局参加了为期一个月的，全地区农村电工培训班，拿了一个合格证。回来之后，就和师兄师姐们在同一时间办理了这个升级手续！
“培训办开设在宜春市郊区一个叫三阳镇的供电所里。在这里学习培训的时候，恰逢中国女排进军美国洛杉矶奥运会。我们每天只想着按时到会议室收看中国女排在奥运赛场上的战况。当时一到央视CCTV5体育频道直播时间就悄悄地溜进会议室，围着一台当年算最大的二十四英寸彩色电视机，收看洛杉矶奥运会实况转播。内三层外三层，要是去晚了点，站着踮起脚来都看不到。还要找着其他时间看其他电视频道的重播。看重播往往会与培训班里的学习时间重叠，不免就影响了业务学习。好在组织者，非常理解我们这些农村电工学员，知道我们很多学员因收看女排夺冠赛，耽误了一些培训课。结业考试的时候，就说，只要考到了五十九分以上的都发给你们结业合格证。有一个姓彭的老师，他是供电局的工程师，在主持结业考试收卷的时候，并且还不无风趣地说：“我知道大家是挤在会议室里收看女排比赛，我是在家里坐在沙发上收看现场直播，守到昨天（一九八四年八月八日）中国女排战胜美国女排夺得奥运会冠军并获三联冠。这一刻，我在家里也好像看到你们在这里兴奋地跳起来了，所以这次结业考试，对你们格外开恩！”此时，培训班教室里掌声擂动。掌声刚落，又有人喊：“谢谢工程师！工程师——冠军！”他笑着回答：“不要谢我，不要给我戴高帽，你们去感谢中国女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