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在这里住院几天了,怎么没见你家人,你爱人,来过呢?”一个星期又过去了。这天上午,段师母坐在邹老师那张病床的床沿一头,一边关注着邹老师的一举一动,一边问我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一个伴。万一有什么急事,也没人照顾得到,那怎么办呢?”
“没事的!”我告诉她说,“我身体就这样,能下床走动,生活能自理,就好办!”
“是的,在另一张床上的邹老师,显然他的病情好多了,恢复得像个正常人似的。今天又坐起来,自己喂中饭吃了。
“吃饱了吗?”段师母接过他的碗筷问他,“好吃吗?还要吗?”只听见他回答说:“好味道!再香再好吃,也不要了,吃饱了!”
“这时,段师母又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告诉我一般地说道:“你就是喜欢女儿弄的饭菜,平时也好,现在也好,都说好吃!”邹老师点点头,准备起身,示意要上卫生间。我惊喜地看到,他在师母的一只手稍微牵扶下,就顺畅地站起来,慎重地迈开步子向前走。师母只得紧挨在他身后,牵着他的衣角,防他跌倒。他甩甩手,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说:“女儿不就是你的徒弟吗,炒的菜当然好吃啰!”她得意地回答说:“是啰,你快点出院回家吧,我就来弄给你和孩子们吃啊!”
“我媳妇儿子,”她又向我满意地点点头,幸福地说,“也喜欢我弄的饭菜,他们都会经常回家的。一回来,媳妇也会帮着露两手,炒几个好菜!也喝两怀。我陪邹老师就喝点红酒。”她又转入有点惋惜的声音说:“不过,从今以后他什么酒都不能喝了,我也不喝了!”
“他不能喝,你就可以陪着子女们一起喝呀!照样好!”我安慰地对她说道。
“当她陪他走到卫生间门口,他说:“你就不要再进去了,今天,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那你小心点!”说完,她把门掩上,守在卫生间门口,等待着。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又看着吊瓶里的药液往下滴。心里真是赞叹师母对老师这种相斯守的陪伴和无微不至的关怀。羡慕他俩白头偕老的这般深情和恩爱!也不由自主更加思念起远在广州的妻子和孩子们!心想,要是他们现在突然出现在这病房的门口该多好!
“过了一会,等我看邹老师回到床边,他正在把床头整理好后。他先是坐在床沿,他问我:“你还没吃饭吧!都快十二点了!”我告诉他:“我等打完了这瓶吊针,就回岳母家吃饭,她在家已经做好了!”
“要是有人帮你送过来,就省得跑了!”段师母说。
“岳母家就在隔壁步行街,”我告诉他俩,说,“离这里几百米,近!我打完针再去吃饭。又等于出去走动走动。就省得她也八十多岁的人了,还来帮我送饭。好得她身体健康,在家忙忙碌碌,帮我们弄好了饭菜!只要我回家吃就行了!这也是我妻子打电话回来,这样安排好的。她不要我到医院食堂或叫外卖吃,要我回她妈妈家吃。她说,家里弄的,吃得会更好一些!”
“老师和师母都点头,同声说道:“是这样,这样也顶好,也方便!在这里有什么事,你也尽管跟我们说,一样的!”
“好的,我会的。要麻烦你们的时候再说,先谢谢你们!”我笑着答谢道。
“然后,我才把妻子到广州女儿家帮带外孙子去了的情况,向他俩说了一些。并告诉他们:“我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已经几年了。似乎习惯了。外孙是二零一二年出生的,到他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她正好退休了,就陪他们去广州了。”
“段师母继续关切地问我:“那你还要上班,就不能经常去你女儿那边啦。”
“每年也去个一两回,一般半年去一次吧!”我告诉她说。“我们中国人都是这样,父母对子女总是想不尽做不够。她在那边,回来一趟,这么远,也是不容易的!”她也感同身受地理解道。
“就是这样的,一代一代的老传统。我目前这个病住院是不要紧,万一有其他什么病,重了,不能自理了,还是要她们回来的!”我对他俩说。
“一个人孤孤单单,真不容易,有事需要帮忙的,你就对我说哟!不要客气!”她又嘱咐我说。
“好的,谢谢你啊!在这里跟邹老师住一个病房,和你们在一起,也就不孤单了。你看我,每天打完吊瓶,就看看书,看看报纸,还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呢!”说着,我用一只没有打吊瓶的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一张《人民日报》就向她推荐说,“我就喜欢看一看这种报纸文艺副刊版面上登的这些文章。你要看看吗?”
“她随手接过报纸,“这种大报,我们退休十多年都难得看到了!我们俩个都是喜欢看文艺作品的。你邹老师教语文,县中学校校歌的歌词,还是他写的呢!”她这样自豪又感慨地告诉我说。
“邹老师听我们说到他写的校歌,也来劲了,但他只是轻声地哼道:“定江岸边好风光,铜鼓声声响四方。青春校园花芬芳,甜甜书声……”唱着唱着,他说:“不记得了……你们高中毕业都四十多年了吧,这歌词也快三十年了!”我说:“难怪我没唱过这首校歌,是我们这届毕业以后多年才有的吧?”他点头说:“好像是一九八七年写的,你是七八届的,正好相隔十年!才有了这首校歌!”我接着便概叹地“哦”了几声!
“我退休之后,”段师母用带有成就感的语气自豪地告诉我说,“我还在你邹老师的指导下,花了几年时间,也写了一部二十多万字的纪实题材类长篇小说。然后,他又帮我修改了几遍,还花了两万多块钱,印了一千多本,自费出版了!送给亲朋好友看了看,大家都夸奖我,羡慕我,老有作为呢!”
“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我惊喜地说道,“不简单,不简单。不仅是老有作为,还是大器晚成呢!”
“什么大器晚成,”她谦逊起来,又说,“不过就是老了,老了,写点过来的人生经历,消磨消磨时间而已!好得有个邹老师学中文出身,又教了一辈子语文,他帮我把把关,才没有明显的差错,还算看得。”她还是转到夸奖邹老师的话题上,再继续摆摆手说道:“不过不能和专业作家写的书相比哟!”
“你是谦虚了,谦虚了!”我说,“你们夫妻俩个,都是有文化的人,名副其实的知识分子,既然用心写出的东西,就肯定不错的!”
“说完,我不客气地问她:“这本小说,还有吗?能不能借我看看。我也喜欢看书的。”
“我记得最后还剩下一些,又送了十几本给图书馆。等明天我回家去,顺便找找,如还有的话也送你一本。”
“那太好了!我就等着拜读你的大作了!”我不推辞地应声道。
“不说什么大作了,”段师母又转到原来的话题上,说,“真是的,你必竟在这里治病住院嘛!要好生休息,有人照顾才好!书和报纸也不能总看!咦!你的亲家,不是也在这里吗?可以让他们,来帮帮你,最好是去换你爱人回来照顾你呀!又好让他们去带带孙子!”
“真是哟!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里去呢。我亲家,他还不知道我在这里住院了!不过,他在看守所上班,一个星期回家一次,也挺忙的!我是可以打个电话告诉他一下!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时间!”我这样告诉她作着打算说。
“说着,说着。“嗞呜——嗞呜——”的呼唤声响了。段师母关注到我的吊瓶马上滴完了,就帮我在床头按了铃,呼叫护士来帮我拔针头。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多了。她还说:“拔了针头,你就可以去吃饭了!你岳母家可能早就吃过了?饭菜都会冷了!”
“是这样子!这么晚了,她们就会先吃,帮我留好饭菜在那里……”我说。
“就这样,在这个双人病房里。每天除了打针,吃药,看书,看报,还看她给我的那本叫《六妹》的小说。累了困了又看着天花板胡思乱想之外,还能和邹老师、段师母夫妻俩聊聊天。不知不觉又这样过去十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