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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锦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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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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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程》连载

第一十一章

“在中国地面上,曾经于一九八三年八月底开展过一场以打击刑事犯罪为主的“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的三年行动,后来被人们简称为“严打”。到一九八五年全警全军全民动员,“严打”斗争几乎升格为“战争”状态。就在这时,我有幸作为年轻工人的代表,被临时调遣,协助警察维护社会治安,主要是跟着一个荷枪实弹的带队警察在街道,在机关、工厂、学校、商店周围日夜巡逻岗站放哨,协助维护社会治安秩序。五月的一天夜里,巡逻值班至第二天上午八点交班完毕,还不到九点钟。交班过后正好走到县委县政府机大楼前的路口,我想,现在正早,不如顺路到爸爸上班的办公室去看看报纸。连续几天没空看报纸了。

“县委政府大楼座落在街边的一个山腰上,沿街边人行道向右转,经过一条五六米宽,四五百米长的铺着沥青的上坡路,就来到大楼的广场前。一进大楼,沿着楼梯直上到三楼,不用拐弯,楼道正对着楼梯口的第一间办室的门上,钉有一块宽三十五公分左右大小的门牌,上有红色的五个仿宋体大字:县委办公室。我想爸爸应该就在这个办公室上班。果然,推门进去,只见爸爸正伏案用毛笔在桌子上书写着什么。

“我叫了一声:“爸!”他抬头转过脸看见是我,只问:“你来干什么?不要上班了?”他对我说话的口气总是这样的严肃和干脆。

“我赶紧回答他:“刚交班,路过这里,就想进来看看报纸。”他指指进门右手墙边的几个报架说:“都在那里,你看吧!”

“我找到一个《光明日报》的报夹,转身就坐到爸爸办公桌对面靠墙边的一张旧的长沙发上,翻阅起报纸来。爸爸见我在阅报,又指着报架旁边的一张茶几说:“那铝壶里泡有冷茶,你自己拿杯子筛得喝吧!”我“嗯”了一声,埋头继续看报。

“一会有人敲了两下门,随即门也跟着开了,进来一个身材比较高大,微胖,似方似圆的脸型,戴着眼镜,身着灰色中山装上衣的人。我爸起身,朝进来的人客气地说:“吴书记回来了,路上辛苦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爸爸的话,只是问:“雨生,这年轻人认真看报呢,看看又黑又瘦,哪来的?”我爸告诉他说:“还不就是我那个不会读书的臭小子!”

“我立刻起身喊了一句:“吴书记好!”并自然地向他躬了一下身子。吴书记说:“看他喜欢看报,也不错吗,那个学校毕业的,工作了吗?”我如实回答:“只读了高中,在电厂当工人!”吴书记又用平时朝我爸爸说话的口气问:“就是听你说过的在电厂学电工的那个大儿子吧?”我爸爸回答他:“是的。这孩子足没让我操得心,从小到大总是病,身体弱,学习成绩又不好,读完高中,只好让他去学门手艺,混口饭吃了!”吴书记这时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说:“高中毕业也不错,还在认真看报学习,继续努力,会有进步的!”

“说完,吴书记朝我爸爸走近两步,带着关怀的口气说:“‘严打’工作,任务重,人手紧,问问你这儿子,有没有兴趣!”我爸爸赶紧教我说:“还不赶快说声,谢谢吴书记?!”我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吴书记深深躹了一躬:“谢谢吴书记的关心!”吴书记这时转身欲朝门口走去,我爸爸三步并作两步,抢先过去,拉开门,吴书记就则身先出去了。我也跟着他的身影转过眼睛去,看到他朝走廊右边转弯,朝东边方向走去。我想,他应该是到自己的县委书记办公室去了!随后,爸爸拣了一个满满的热水瓶,又在桌上拿起一叠文件也出去了。

“我回坐到沙发上,继续埋头看报。

“其实,我是很少有机会到爸爸上班的地方去玩的。因为小的时候经常在外婆家。到了上小学读书的时候,又已经是大孩子了,天天上学,还经常占用上课的时间到医院去治病,就没有机会跟在爸爸屁股后面跑。倒是我那幼小的弟弟,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刚上幼儿园。县幼儿园就在离政府大楼不远的街边。爸爸接送他上幼儿园的时候也会顺便把他带到办公室去玩玩。又因为他从小起就乖巧,长得又惹人喜爱,爸爸的同事们也挺喜欢他,只要他去了,大人们都很高兴。有一个姓雷的开北京吉普车的司机师傅,还要经常抱抱他,逗他玩笑开心,他就会乐得童声童趣地喊:“雷竹竹(叔叔)好,雷竹竹(叔叔)好!你教我打嘀嘀(按车喇叭)好吗?”这个时候,雷叔叔就摸摸他的大脑门子,预言似地夸他:“这个小子聪明,看来会读书,长大了会有出息,超越他老子!”还真被这个雷叔叔说中了,我弟弟自小起不但聪明,还勤奋好学,高中毕业一举考进了北京的重点大学。

“十多天过得很快,我完成了三个礼拜的治安执勤任务,回到厂里。就复如往常一样和师傅们在一起,立电杆,架电线,安装变压器;到用户家中布置电线,装电灯,修电灯,检查线路,抄电表的用电量。工余时间就读书看报,这样的日子既紧张辛苦,也很快乐,也很充实知足。早把在我爸爸办公室,经过的那点事,忘之脑后了。

“就在这时,我接到一纸调令。仔细看是县劳动人事局开出的,上面规定要我在七天之内,持本调令,到县委组织部报到。

“一九八五年六月初的一天,我在县委政府办公大楼四楼的西则找到县委组织部的办公室,手拿劳动局的调令换过了一张组织部的调令。上面写着:“兹介绍XXX同志,到县人民法院报到。”上面还载明了该调令在“本月十五日之前有效”的字样。

“我当即拿着组织部的调令,就投县人民法院所在地的方向走去。此时离规定报到的有效日期还有七八天时间。当我找到一个效大的像机关办公楼的院子,走进去一看,这栋楼里的招牌上却写的是:铜鼓县人民检察院。正巧碰见一个女工作人员,是熟人,她姓段,她告诉我:“法院再向前走几百米就到了。在检察院斜对面那边,他们在靠街道的右边。”我按照她的指点走去,就看见不远处的一道围墙上,开了一个门,门里是安装了铁栏的门扇,墙与门相连接的左边门墩上挂有一块长方型的白底黑字的牌匾,上书的也是正楷黑体大字:铜鼓县人民法院。

“进到院内,只见西边是一栋简陋的平房,东边是一栋四层红砖宿舍楼。心想难道法院是在这宿舍楼里办公?向右拐过一个弯,走到一楼楼梯口前,便听到里面有人声,有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进去一看,楼道内左右两个单元,均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标准的往房结构——法院的确在宿合楼里办公。楼梯左侧单元是:厅堂南边门是办公室;东侧两个门是刑事审判庭一室、二室;厅堂里依西墙面立放了一列棕色油漆的木制文件柜,进门转角窗前靠墙角放一张也是棕色油漆的木质三角桌,桌上有一部黑色摇杷子电话机。

“我朝办公室走去,见一位女同志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见她的身影,我就叫她刘主任。她的儿子是我小学时候的玩伴,所以我也算认识她。递上介绍信给刘主任,算报到了。她接过介绍信,热情地告诉我说:“我们刚才接到组织部电话通知,说最近有几个年轻人来报到,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我说:“我开了调令转身就来了,却找到对面检察院去了,耽误了一会子!”她说:“不急。今天办好报到手续就要得,没其他事,你回去休息两天,下星期一来上班就是啦。”

“我告辞出来,回到楼梯间,又走进对面单元看了看,房间布局正好与对面单元布局相反。正中间南边门上写着:院长、副院长办公室;座西边第二个门上写着:民事审判庭;第三个门上写着:经济审判庭。厅堂里的正墙面上照样靠着一排木制文件柜;座东面的墙上刷有一幅标语:“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厨房间是用作了打字室。

“只见一个女同志面窗坐着,侧身对门,正在打字。手动滚筒腊纸打字机发出很均匀快节奏的很熟练的“哐啷,哐啷”的响声。我朝她问道:“你在这里打字呢?”她抬起头,转身笑笑,点点头。问我:“你来了,有事吗?”我朝她点点,嘴里回答:“你忙吧!”

“我来这里的第一时间遇到的这第二个人,事先真没想到,她还是我中学时的同班同学呢。我高兴地又叫她的名字:“钟XX,你也在这里啊,真好!”我走近打字间门口,看她打字,听那新鲜的“哐啷,哐啷”的均匀而熟练的声音。又看到一个更窄小的里间,门边堆满了纸和文件刊头,估计那就是原本设计做卫生间的一个窄小的地方。她见我站着,停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说:“老同学,我去找个凳子你坐坐吧!”我连忙摆手,嘴里又说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站一会就是!”

“我到法院被分配在民事审判庭做书记员兼司法警察。上班之后,有三个明鲜的变化:一是觉得工作特别忙,几乎每天跟着审判员下乡或出差办案搞调查;二是头上大盖帽,身上穿了一套雪白的上衣加纯蓝色的裤子的警察服,腰里还系上了一支“五四”式手枪;三是在不久后转为国家正式干部月工资由原来的三十四点四元,套改为行政二十五级三十四点五元。我这时才猛然地发现当时的工人最低级别工资与干部的最低工资级别只相差一毛钱!

“新的学习和工作,新的思维和作风,既使我的思想观念和精神眼界得到更新、充实和开拓,也使我的心身倍感疲惫。每天踦着二八式自行车穿着一身严整的警服下乡调查、取证、办案,至少两个来回,二三十公里的路程,一个案件,连续十多天下来,很是辛苦和劳累。还要利用晚上的时间,阅卷分析案情,回顾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探寻一个矛盾产生、发展、终结最后生成案子的内在规律和逻辑;分辨证言证据的合理性以及真实可靠程度;然后是写调查报告、审理方案、调解或判决预案、草拟调解书或判决书、结案报告等。来到法院工作几个月后的体会,可以归结为一句话是:办结一个案件需要办案人员既是脑力的也是体力的双重艰苦的劳动付出。

“我记得当年,妈妈在第一时间得知我被调到法院工作时,她既是高兴又是鼓励又是安慰地嘱咐过我说:“这下更好了!先当工人又当干部,没有先前这么劳累,对你身体会更好的,努力学习,去好好工作吧!”

“为尽快地提高业务水评,提高审判效力,解决案多人少的矛盾,院里鼓励支持书记员、法警和其他行政人员,独立办理民事案件。但必须以有助理审判员以上资格的审判人员的名义出面办案!

“在这个时候,我的积极性也很高。每月除完成其他本职工作外,还要兼着完成至少两件民事案件的审理任务。当然是以其他审判人员的名誉出面办理的。按照通常的说法,就是认下一个师傅,以他的名字去办案,最后也以他的名字结案,法律文书上,自己的名字仍然以书记员的身份出现在师傅的名字下面。

“人生自出生那一刻起,到终了,似乎都需要一个师傅罩着自己才好。

“幼年的时候师傅是父母是长辈;学生时代是老师;求职了到工厂或单位,领导既是领导也是师傅、还有师傅是师傅。总之,先来先到的年长的都是师傅;如果身体不正常了,到医院去了,这时医生也是师傅。结婚了,在家里,谁是师傅呢?妻子是丈夫的师傅,老公听老婆的;如果老婆听老公的,丈夫是师傅,这对夫妻这个家大多维系得不太久,终究要分道扬镳!到老了,大概日子就是自己的师傅了,只能向时间求教,怎样才能更好地多活一天,健康、快乐、幸福地多活一天,才算是一天。到死了,那大地和泥土就是师傅了,是自己的,也是所有人的师傅了!

“记得我在电厂当工人的时候,就单独和文班长文师傅,探讨过:何为“师傅”这两个字。文班长先说:“我的理解,只有把这个字拆开了来解,”他找来一根树枝,蹲在脚下一块平整的沙地上,说一句,画一下:“我是这样来拆解‘师’字的——“巾”字像个人,人的旁边有样子,这是:‘||’,人的头上有尺子,便是:“一”。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师’字!”

“轮到你解了。一人解一个!”文师傅催我。

“我说:“我还没有认真想过。你想得这么好,这么形象,我怕是说不好。我还是查字典去。”文班长说:“那多麻烦。‘傅’字就是说那个培养教导人的人!”我惊讶地望着文班长说:“师傅,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他说:“也就是在部队里上文化培训夜校的时候,我师傅,就是我们连里的指导员教给我的。”我高兴地笑道:“那今天,你又教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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