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省附属一院肝胆外科,住的是一间大病房,有六张床位。门开在病房北墙的中间,也是靠整个楼层中间过道的南侧;进到病房,左边靠墙住了三个病人,右边靠墙也住了三个病人,病房中间是宽敞的过道,正好将东西各三张病床相对隔开。我睡在进门左侧,也就靠东墙边的十四号病床。左手边相隔一米左右是十五号病床,再过去就是这个病房的南面墙,和设置在南墙左侧一角的卫生间。
“我入院躺到十四号病床上。大约不到一个小时之后,一个年轻的大夫就过来了,他问了我的病历史。我将自己这次发病和在县医院治疗的经过向他简单的讲述了一遍。他听诊了我胸腹,看了我的眼睛、舌和咽喉,最后也把了把脉。按按我的被子说:“好。安心治病,先打针吃药。”
“这个年轻的大夫出去后,又大约过去了半小时,护士就推着一个治疗车进来了。她和其他医院的护士一样,按程序帮我量血压、测体温然后又嘱咐了几句,病人需要注意的事项。就转身到治疗车上,拿了注射单,挂在从天花板垂下来的吊杆上。又从治疗车上拿来四代药水,一一挂上。问我:“你叫胡树芝?”我答:“是的。”她说:“来,打针!打那里更好?”我伸出左手,她就用一根橡皮管子,绑紧我的左臂,拍拍手背上的皮肤,选了一根血管,点滴针头就插在了我的左手背上。
“她打针是一次成功的,我的手背上几乎没有痛感。我多次住院的体会,认为:护士打针的功夫,也可以分三等。第一等的,就像刚才这位护士,一针成功,病人没有痛感。她在不知不觉中,就在你身上的某个部位,播上一根针管。二等的,虽打一针成功,但是打那里那里痛。次等的,不但打得痛,还扎不中血管。这时,她就会说,你的血管找不到,太小了,针头滑掉了,再打一次。甚至再打两次、三次。当你痛得受不了的时候,她也会说,对不起啊,我去请其他护士来帮你打。此刻,一般有耐心的病人,只好点下一头,表示知道,然后就等着。运气好时,会遇到那些有修养不记较的病人,他会非常理解地朝她说:“不要慌,再来一次!”果然,重打一针,她成功了。要是碰到那些比较急燥的病人,他就会对她说:“你怎么打的,痛得受不了,怎么搞的吗?”此时她也只有绯红着脸,低着头,出去叫人来帮忙。
“本来,一根刚针,扎进人的血管里,岂有不痛的?痛是正常的,不痛才是高明的,难得的。看来,护士打针,不仅是个技术活,更是一个用心来做的活,是一个需要去感悟的巧技。单拿手帮病人打针,总是会痛的;用心来打针才不会痛。我想,只有那个帮病人打针不痛的护士,针尖是从她心眼里出发的。打针不光是手上功夫,同时还是心上功夫;不仅需要手上的感觉,更需要心里的感觉——是心的悟。就像其他要用心去做的崇高职业一样,比如:一个著名的古筝演奏家不应当只看见他是用指尖在一张琴上弹拔,而应当知道他更是用心在这有生命的琴弦上进行演奏。前者是表面的,后者是内在的!针尖再细,也细不过女人的心啊!
“打了几天的吊针,护士也轮换了几班。又轮到那个打针不痛的护士。我就问她:“请问,这个帮我看病的年轻大夫姓什么?”她告诉我:“他叫彭大夫!”
“彭大夫,每天九点钟左右,到我住的这个病房来查房。来到我床边的时候,必定先在我的胸腹部听诊。听完诊,然后用四个手指按着我的胸腹部问我:“这里痛吗?这里痛吗?”
“他按到我的胸口,就是胆囊位置的时候,“有点胀。”我告诉他说。当他用点力再按的时候,我感觉到:“现在有点痛!”
“他走到我的床前,显得有点怔了怔的神态。还觉得他有点犹豫的样子,仿佛不太好说似的。我就对他说:“你尽管大胆说,我不怕的!”
“他却问我:“你没有家属在这里吗?”我爽快的告诉他:“我姨妹妹每天都来两次,她家也在南昌,离医院步行大约有四十分钟路程,中午送了饭来,就回去了。我妻子工作非常忙,要等过几天才来。”
“啊,是这样!”他听说后,点了点说。之后沉默了,好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你尽管直接告诉我,也无妨,我有思想准备的,不会怕的。”我就只好接着表示道。
“他凝思片刻,轻轻地有点担忧似地告诉我说:“我们初步诊断是胆癌!”
“我立刻闭上了眼睛,又马上睁开,看着他,摇摆头,又点点头,说:“啊!彭大夫,谢谢你们,辛苦你们啦!”又朝他挥挥手:“知道了,您忙去吧!”
“你也放宽心,我们会尽力帮你治疗的!”他对我说着,慢慢的退出病房去了。
“这天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姨妹妹冰清,送了晚餐来到我的床前。她把饭菜和汤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说:“姐夫,来!起来吃饭,有点饿了吧?”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六点多了,快坐起来吃饭,我都紧赶慢赶,怕你饿着呢!”她催我起来说。
“我长叹一声:“唉——,不想吃,也吃不下!”
“为什么吃不下?”她问我,又对我说道,“我特地给你炖了水鸭汤,不但营养,还吃了凉,很适合养你这个病的!”我还是摇摇头。
“嗳!”她又说,“还是要把这些东西吃了,也没多少,不要浪费了,我弄得难,又走了这么远送过来,趁热吃了!”
“你是辛苦了,可我就是吃不下了!”我有气无力地说。
“你中午不是胃口也蛮好吗?你现在不痛不痒,气色也还好,为何到晚上就吃不下了,要吃,多吃点,病才好得快!”她说。
“我又“唉——”的长叹一声,摇摇头说:“不好办,怕是好不了了,吃了也是浪费!”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就着急地问我:“你的CT结果是不是出来了,医生现在说你是什么病啊?”
“彭大夫刚才告诉我,说我这是胆癌!”我不太情愿地告诉她说。
“她,“啊——”的一声,盯住我,惊讶地蹬蹬脚,又摇摇头,脸色由微红变成牙白,紧张地连声说:“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不相信。莫不是看错了检查结果吧?看上去都好好的,不痛不痒,得了癌症的人还有这样好样子,我看都不像,他们吓你的吧?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点点头,说:“真是彭大夫说的,医生怎么会吓我。我怎么会跟你开这种玩笑!”
“你还是快把这碗水鸭汤拌饭吃掉,吃了,说明就没得这种恶病!你不吃,打电话告诉我姐了!”她缓过神来,继续劝我要吃饭。我赶紧摆手:“唉、唉、唉——你现在不要告诉你姐,她一听说,会吓晕的,万一我两个人都住到医院里去了,不好办的啦!”
“你真的不相信医生说的,我这是胆癌?”我看了看她,又这样试着问她说。她连点三下头:“真的不相信,哪有这样轻松的癌症病人?”
“我这时才想起来告诉她说:“当初在家里发病的时候,痛得我几乎没在地上打滚,一上急诊台,就不省人事了。”
“现在吃了药,打了针,不就不痛了!来,不管它啰,先吃饭啦!”她又宽慰又鼓励地对我说。
“这时,我才真感觉到有点饿了,接过她端过来的饭菜和水鸭汤,一口一口地吃光了。她才显出轻快的样子,说:“这就是啰,省得浪费了。带到医院的东西,你不吃,我就倒掉了!”
“我看她收拾好碗筷,准备走。我拉拉她的衣角,说:“你再坐一会,歇一歇,不要急着走!”
“最多再陪你半个小时,媤媤一个人还在家等我呢!你知道的。”她答应着说。
“媤媤,是她读高小十二岁的女儿。
“那你就早点回去吧,”我说,“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的。”
“怕倒不怕,”她信任而又怜爱地说,“读五年级的人了。她很乖的,她会在家做作业的,反正我早点晚点都要回去的。”又告诉我,“那就再加一点时间吧,我坐到七点半钟才走。看你一个人在医院也怪可怜的!”
“有什么办法呢?要是人没有病就好啊!”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