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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杜冷丁用于术后刀口止痛的效果这么好！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药。并且给人一种飘入仙境的舒服感，是否像吸食毒品那般的感觉，我不得而知。但医生护士都说了，杜冷丁是控制使用药物，不准、不能多用，否则会生产人体依赖性，就很麻烦了。
“想到当年，外婆在做过胰腺手术后，如不打这种止痛针就受不了的痛苦情景，我此时的体会、理解和同情心，才是真正彻骨穿心的。
“一个健康的人，对一个病人肉体的痛苦，精神的煎熬，是不能够有完全真实的体会的；只有此时由一个好人——健康人，变成了一个相类似的病人才能够有如此感同身受的真切体会。
“我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我要人！你们不能这样罚了我的钱，拿走了我家的自行车、缝纫机、电风扇、电视机、还捅烂了我家一间屋，又要逼我老婆去引产。”忽然，我听到有人在这样地大声喊。这人蹲在他家厅堂的一张凉凳上，一一指着上门到他家做思想动员工作的乡干部这样说。
“我这个儿子，要是没生下来，我跟你们拼了！”
“这时，计划生育工作组组长，在他父亲的陪同下，走进来，对他说：“小秋，你已经是第四胎了，绝对不能再生下来了。你父亲也说了，他当了三回公公了，虽都是孙女，也一样，他很喜欢的！”
“他当然喜欢啰，他老了有我这个儿子呢，还有林业局一份工资呢，我老了有什么？” “听小秋这样说完。工作组长脱口而出：“生男生女都一样，到老了的时候，女儿也要对你尽养老的义务和责任嘛！我们乡上不是也有很多女儿媳妇，很有良心吗，你的三个女儿长大了，一样会有良心，孝顺你们的！听劝，真的不能再生了，我们上门到你家至少有二十次了吧，快告诉我，你老婆去哪了，我们派车去接她，到县城去做引产结扎手术！”
“他父亲也帮着腔说：“张组长说得也对呀！他们都是为了工作。我也马上要退休了，大部分工资，不都支持你们养家糊口了吗？你也支持支持我，莫让我这个老党员，因生儿生女的事伤痛了心，烦死个人！算了，我们家不再生了！不要儿子，没有孙子算了！”
“小秋应他父亲说道：“你会讲呢，老党员嘞，你看他们这些人，进屋就搬东西，我个家里都搬得空空荡荡了，像个家么，老婆女儿都走掉了嘞，还赶猪的赶猪，牵羊的牵羊，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日本鬼子，就这样对待老百姓的呢！”
“此时，紧张、热闹而艰难的思想动员工作变得像死一般的静默。
“突然有人在门外发出偷笑声，耳语声，并悄悄地朝在屋内张开双叉蹲在凉凳上的小秋努努嘴。女工作人员，纷纷地则转身去。原来他只穿一条单裤子，裤裆线缝断开了，跨下裂开一个大口子，卵子全部露了出来，正在生气又要进行说辩的同时，自己并没有任何察觉。此时有人走近去劝他说：“小秋你坐到凳上讲，莫这样蹲着，外面男男女女十多二十几个人，看到你都笑了。”并用身体正面遮挡住他，用手指指下面，示意他。他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从凉凳上下来，说：“那大家也进来坐坐了！”
“哈哈哈，哈哈，哈——”此时又有人发出了笑声！也有人进到屋里找凳子坐下。
“趁此时机，工作组张组长走过来，和小秋坐到一张长板凳上，既关心又幽默地说：“还不快去接你老婆归来补裤子，一个人守在家，过这样的日子，也不像个营生？！”小秋接口道：“那你们帮我去接人啰？”组长即刻答应道：“走了！乡上的北京吉普车就在门口马路上等你，上车去，你坐前头带路啦！”
“在场做思想动员工作的十多个人都说：
“是呀，坐车去接你老婆孩子去啊！”
“换过一条裤子去啊！”
“正好接他们回来过端午节啊！”
“嘀——嘀嘀——”“嘟——” 吉普车开走了。
“听到吉普车起动声和喇叭声，我也“嘻嘻——嘻——”地笑起来，也跟着说：“你带路，去接，去接……走啰……！”
“这时，我妻子听到我在梦中又说又笑，拉拉我的手，问道：“你说去接什么？睡觉都笑，你是‘病人’说梦话吧。”
“我醒来，告诉她：“我还是痴人说梦话呢，我梦到一个计划生育对象的工作终于做通了！”
“她说：“你不是说最怕最难的事就是去搞计划生育啵，怎么做梦也梦到这件事？”
“难和怕的事，”我说，“梦都来缠。不过这算个好梦，梦中的人都捂着嘴巴在笑，乡下工作很辛苦，一笑——了之！”
“所以你也跟着笑起来了？”她似问似说。
“嗯，嗯！”我嗯了两声，朝她点点头，也愉快地笑了。
“到手术的第三天，刀口的痛感，减轻了，基本忍得住了。照这样恢复下去，过两天可以拆线，可以出院。我这样想。
“我这样想着。“咚，咚，咚！”有人轻缓地敲门：“四十二床，是这里！”还有问床，说话的声音。
“进来的人是乡长。
“树芝，早就听说你病了。“他一进来就对我说，“你是知道的，乡里事情多，但今天无任如何要来看看你。”我难为情地说：“我知道，大家忙都忙不过来，你怎么还到医院来看我，真不好意思哟，揭乡长，谢谢您！”
“同事之间，在一起也有两年多了吧，你病了，一定要来看看的！”他关心地说。
“乡上的工作都要你操心，”我很感激地回答他，说，“你还想着我的病，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平时我们经常在一起摸爬滚打，进村入户，公事私事也常谈得来，你病了，我不来看看你，怎么说得过去呢？”他这样交心地安慰我说。
“我和揭乡长交谈着，好像病都好多了，精神也爽朗起来，似乎是受刚才梦景的迁延，我就问道：“今天是六月中了吧，我们乡上今年的计生工作任务完成过半了吗？”
“他告诉我：“今年还好，在大家拼着命似的干下来，到五月底，经济收入，计划生育等中心工作统计结果都显示过半了。”
“乡长啊，”我想说句心里话，我说，“我也是杞人忧天，这个计划生育全国一刀切。我们县是偏远山区，人少地面大，人口至今才只有一十三点六万人，但版图却有一千五百四十八平方公里，比香港一千一百零六十六平方公里，还多四百多平方公里；我们这里平均每一百一十多平方公里，才一个人口，山连着山，山山林木茂盛，放眼望去，全县人民就像生活在一个广阔的林海之中。为什么计划生育也要像其他人口稠密的地方一样搞得这么严厉，一色地要求这里的农民也‘只生一个好’，‘一胎上环二胎结扎’呢？况且老区山村人口历来就少，收入本来就不高，将来劳动人力仍然缺乏，地方经济靠谁来发展啊？”
“乡长听我说到这些，也长叹一声，帮我掖一掖床上的被毯，说：“唉！没有其他办法哟，我们国家干部、共产党员就只有听党的话，带头执行国家政策嘛！”
“我们党不是历来倡导实事求是，因地制宜，从实际出发的思想宗旨么？！”我拉住他的手，非常动情地，压低声音继续说：
“我们都是最最基层的乡干部，也是政策的具体执行者，老百姓会不会记我们的忆啊？这是要人命的事，祖宗八代都要恨我们了！假如再发生战争的话，不说希望村民像从前那样，弃家舍命掩护我们，不把我们当鬼子进村就万幸啰！”
“揭乡长问我：“你怎么想得这样宽？不要去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们都无力回天，总有一天，会有个神仙下凡为我们说句公道话，扭转乾坤，万世太平！”
“我感叹地说道：“对！我赞同，我也有信心，总有一天，神仙会下凡，让我们中国人，自觉计划好，按抚养能力生育，而不是只计划独胎生育，更不是计划二胎结扎，三胎罚款、牵牛、拆房、搬东西。不强制少生也不强迫多生育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我妻子在一旁听我俩谈心，也有所感触，便自言自语的问道：“这个神仙是谁呢？又什么时候才来呢？传习东方之红太阳要重升的时候，就应该是了吧！”
“到那时，你都老了，要你生，你都生不出来了……”我寻开心似地说道。
“她伸出一个手指，做着要戳我额头的手势说：“揭乡长哟，你听听，我家这个死鬼是不会老的呀，永远都有生育能力的啊！”
“到时候都老了，不知道靠谁哟？谁会来管啊？”她自语似的慨然问道。“还有啊！万一有个意外，独生子女夭折了，父母年龄又大了，那怎么办啊？！”
“你看，你这才真是杞人忧天呢！‘车到山前自有路’呀，这老话说得好吗！”我宽慰她说。
“到时候老年人多，年轻人太少，恐怕还是个大问题呢！”她恍然大悟似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想到这个问题的？”我惊奇地问她说，“没想到你一个头发这么长的人，还想得这么深！这么细！看来这女人的见识也不短嘞！”
“揭乡长乐呵呵地接着说：“会有的，都会有哩，大家都会有能力再生的，到时候我来祝贺祝贺你们！”他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安心养病，莫多想，莫着急。谈笑归谈笑，基本国策我们还要抓紧又抓好！我先走了，再见吧！”
“我感激地朝着乡长已走到门口的背影挥挥手，我听到妻子在门外走廊上说：“揭乡长，谢谢你啊，慢走！走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