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的第五天。我和往常没有生病的时候一样,到卫生间洗了一个冷水澡,当然是淋浴。回到床上,我对妻子说:“几天都没像样洗个澡,洗了洗真舒服,明天请陈主任帮忙把线拆了,后天出院就好!”
“你是好一点就来劲了!陈医师说了要第七天拆线,你今天就去洗澡,痛起来,看你嗳哟喧天的吵死人。”妻子责备又提醒地说道。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洗澡之前,是用胶带密封了刀口处的,一点水都没有弄进去,没事。不过,我想拆线的当天,是不能洗澡的,以防万一有感染,所以今天提前洗了个澡。”我向她解释说。
“陈主任见我术后第五天,就入水洗了澡,精神状态也恢复的像正常健康人一样,第六天他就帮我拆了线。到第七天,他又帮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在医师办公室,他嘱咐我说:“在家休息一周,上班后一月之内不要做激烈运动和重体力劳动。”我连说了几个“好”!然后向他躹了个躬表示感谢。离开时,又说道:“陈医师,陈主任,给您添麻烦了,谢谢你!”他摆摆手,说:“不要这么客气,不用谢,我是医生,这是应该的。你是最听话的病人,所以好得快!到一楼去结帐,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吧!”
“我妻子去结了帐,一看发票只用了一千二百多块钱,比我们心里预期的是少了四五百块钱。算算也挺好的!
“回到乡里上班后,不知不觉又过去一年多。之后一段时间,因撤乡并镇,我们丰田乡政府三四十个干部职工,都被按排到不同的工作岗上去了。有的到别的镇上去了,有的到机关单位去了,有少数干部被提拔到了新的领导岗位,有个别同志提前一点点时间顺便办理了退休手续。此时我调到县司法局上班,是个一般科员。
“转眼已是一九九四年的春天。
“医生说我患有高血压,已经超过十年了。实际上我遵医嘱,服降压药尼群地平片也已经五年了。每天一次一粒,每瓶一百粒,才两到三块钱一瓶,经济又实惠。我有点好奇,为什么让我吃这么便宜的降压药呢?医生向我解释,因为年纪尚轻,又是人生高血压初期,只要能把血压控制在正常范围内,先期服用这种最普通最便宜的降压药是一种常规的也是比较明智的选择。所以没有必要先吃又好又贵的降压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血压需要控制的程度,而逐步更换其它更相适应的或者说更高质量、更大剂量、更好用途、更贵价位的降压药品。
“我也常常会想想,虽然自身多病,但每次求医,所遇的医生,他们都是很善意的。还没有感觉到有哪一位医师,故意地把我的病情说得很严重,特意地借此来开大处方,让我多吃药、吃贵药;让我无病久治,小病大治,急病缓治,此病误治。
“到了这一年的秋季。一天傍晚,在下乡回来的路上,感觉想呕吐,浑身疲软。又想起中午吃饭的时候见到桌上所有的菜都觉油腻,不但不像往常一样,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反而特别讨厌和抗拒油腥,看见荤菜就想呕。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肝上有毛病了。晚上回到家里,我向妻子说明不服舒的情况,主动将自己隔离在另一个房间。第二天早上起来,可能是休息了一个晚上,自己并没有感到身体有特别的异样,但妻子和我一见面,就说:“你的眼白,怎么比平时更黄呢?”我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眼睛,果然如此。吃早餐的时候,又感觉胸口胀痛,没有味口。心想:莫不是得了肝炎吧?
“妻子也说:“你要抓紧时间去医院看看呢,假如是肝炎的话,早治早好呢!”我说:“今天去处理一下昨天下乡带回来的工作,明天上午去吧。”
“争取下午去吧,越快越好!”她催促道。
“好吧,顺便去局里向局长请个假,争取下午去。”我答应着。
“中午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妻子说:“呀!看你的脸都开始转黄了!”
“是吗?难怪我觉得很疲倦,浑身的无力气,病情发展得很快嘛?下午去医院!”我也着急地说道。
“下午,还不到上班时间,我早早地来到医院,门诊医生说我的巩膜黄染,是黄疸的一个重要表现。首先考虑是肝炎,做了一系列检查,第二天早上,肝功能出来后,诊断:急性肝炎。
“门诊医师说:“住院吧!”他随即开出住院通知单。
“去吧,到住院部一楼,传染病房。”她接着告诉我说。
“此时,我才发现,原来的传染科的老平房已经拆除,新的还没有建起来,患传染病的病人便被隔离在住院部一楼东侧的几个病房内。
“我来到传染科,刚一敲开医师办公室的门。“咦!周局长,你也在传染科吗?”
“是的,人手紧张,传染科我也要来看看。”
“周局长,原来是县司法局副局长,兼法医,我与他同事半年之后,他被调入县人民医院任院长。他学的是内科,也长擅长中草药治疗疑难杂症。
“你的脸色这么黄,”他一见我,就说,“是不是得肝炎了?”我递上在门诊的病历和的化验单以及入院通知书,他看了看,点点头,就叫了一声:“帅护士长。来新病人了,需要按排一个床位。”他把单子交到护士长手里,说:“急性肝炎,放二号病房,一号是肺结核,不要放在一起!”
“是的,传染病人不多,一人住一间更安全!”护士长答应说。
“我跟随护士长去病房。趁转身走出医生值班室的这一刻,我回头,朝周院长说:“周院长,那我这个病就拜托你帮我治了!”他说:“这个传染病房,现在只有我兼管,我不治谁治,你信得过我吗?”
“信得,信得!你中西医双管齐下,我更是信得过!”我高兴地答应道。
“等下,按排好病床,再去做个检查,确认一下吧!”他嘱咐似地告诉我说道。
“帅护士长,帮我拿来了干净的床单和被褥,铺垫好,说:“你就住二室六号床,一般不要出病房门,隔壁住的也是传染病人,不准走动串门。有事就按床头的铃,护士、医生就会过来的!”
“好的,会的。”我答应道,“不出门,不走动,有事就按铃!”她朝我做着朝下的手势:“躺下,好好休息!”
“一会儿,又有护士进来,量血压,抽血做化验,接着又在我手上打了吊针。为我挂上了三个吊瓶。
“护士出去之后,周院长进来。他站在我的病床前,伸手拿指,撑开我的眼皮又仔细看了看,让我张开嘴“啊——”。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说:“来,让我把把你的脉。”片刻,又让换过一只手来,把完脉。点点头说:“湿热重,今天就开始吃中药吧,我马上就开出处方来,在医院煎呢,还是有人来拿回家去煎呀?”
“我答应说:“吃中药好,还是拿家去煎吧。”
“治肝炎时间花得长呵,至少要三个星期。”他打招呼地告诉我。
“中西药兼治,会更快一点吧。”我说。
“他继续告诉我:“如果单吃中药,最少要四十天。现在西药消炎,中药消炎又除湿治本,要快多了。”
“我家住得离这里近,就在对面河堤边上,”我向他解释说,“我妻子虽然要上班,但还有我外公在家里,有他们两个在家里抽空煎药,会及时送得来的。不过他们煎好药,我会叫他们放在护士值班室,再请你们转进来。我知道,他们是不便进来的。”
“周院长点点头说:“是,要注意安全,这里是传染病房!”说完,他转身走出这间二号病房。
“每到夜晚,一楼的传染病房,非常的寂静。又是单独一个人住一间,更是寂寞。我经常听到隔壁一号病房里,那个得肺结核病人传出的咳嗽声和呻吟声。我也向护士打听了一下,隔壁一号病房里的病人,已经来了一个多星期了,但病情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因为他之前,已经在乡镇医院治疗了四五十天,将近两个月,但仍然发烧,仍然咳嗽,才转到县医院来的。他们说,他在家治疗的时候,医生说他感冒了,那当然吃的药,打的针都是治感冒的。他到县医院一检查一化验,就被确诊为肺结核晚期。当我的中药吃到第二张单子的时候,也就是又过十天左右的时候,晚上睡到半夜里再没有听到隔壁病房里有咳嗽声和呻吟声传出。第二天上午,我问护士:“隔壁的病人好了,出院了?”她却告诉我:“不是好了,是死了!是前天晚上半夜走的。”难怪前天晚上,我在睡梦里似乎听到外面走廊里那一阵急足杂乱的脚步声。我在心里为这个不幸的病人祈祷,但愿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健康快乐,幸福长寿!
“第二天下午,周院长来查房,因为病人少,院长职务在身又特别忙,所以他没有按常规早晨或上午来查房,而是一有空就到这传染病房来看看这几个病人。他把了我的脉,又撑开我的眼睛看了看,说:“你的治疗效果还好,恢复的比较快,黄疸退了不少。”我说:“谢谢你,也谢谢护士!”
“不要谢我们,要谢谢你自己发现得早,来治得及时!”他真诚地强调说。
“我问他:“隔壁的病人怎么就死了呢?”他说:“肺结核,就是以前说的痨病,又是晚期。他当感冒治疗的时候,实际上已很严重了,他自己在家里至少延误了三个月。他本来体质又弱,又从事重体力劳动,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太好, 发病初期总拖着,平时营养又跟不上,抵抗力就差,所以才会这个结果。可是太可惜了,但神仙也救不了他的命哟!”
“他家住哪里?”我问周院长。
“在西向乡,明星村最山里,离县城可能有五六十公里哟!”他用惋惜的声音告诉我。
“我也惋惜地问:“如果他早早的来治疗了,是可以治好的么?”周院长告诉我:“现在像他这种病,发现得早,治疗得及时,像他这样恶化病死的事也已经是极少的个例了!”
“我默默地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个世界上在X个地方又会多一次,‘XXX因病医治无效,于一九九四年十月XX日不幸逝世’的仆告。”真是:悲乎哀哉,阿弥陀佛哟!
“我用期盼的口气问:“周院长哟,我的病还要多久才能治好出院呢?”他似乎有点担心我害怕的意思,问我:“你一个人住在这个病房晚上怕不怕?睡得着吗?”我答:“不怕,睡得着!病死个人有什么可怕!”
“你也不怕鬼,是个无神论者啊!”他鼓励又开玩笑似地对我说。
“我还真是不怕鬼,晚上我都曾经去过公墓山,也并不可怕,更没遇见过什么鬼!”我兴致地说。
“真是,”他也说,“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医院里哪个病房,哪张床上没死过人?如果都怕的话,医生都不要当了;还有护士,都是女同志多,她们要是都怕了,医院怎么办下去!”
“对,死人不可怕,怕就怕活人。”我说。
“我俩好像有更多共同语言,他又问我: “为什么不怕死人,又怕活人呢?”
“我笑着答道:“常言道‘不怕鬼吓人,就怕人吓人’。活人有思想,可以往好里思,也可以往坏处想。谗言和真理都只能从活人口里说出来,决不会从死人口里说出来。君子之人说真理,这种人,我既怕他,又敬他。怕,是怕不能在短暂的人生旅途中不识一君子;敬佩他有发现真理的智慧,传播真理的无私和光明磊落。小人散布谗言和谬论,这种人,我是真怕他,也躲他。不是说,‘小人长戚戚’吗?我能不怕吗?人死之后还能说什么?干什么呢?变成鬼,也是一死鬼。我怕死人干什么!”
“那你的观点是说,提防活人,不惧死人啰!”周院长笑了笑说。
“我也笑笑,点点头说:“我是这样想的!”
“我做医生,死了的人,也是不怕的。古人也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看来活人与活人之间是要有点敬畏之心的。否则,一不小心,就上当受骗了。”周院长高兴开朗地笑着这样说道。
“他接着还强调地对我说:“你得耐心住在这里,治肝炎是需要时间的。慢慢来,不要着急!”我说:“好的!无非就是躺在这里,天天打针,又一天一包中药,喝两碗老茶汤啰!”
“就这样到第四十二天的时候,我总算可以出院了。周院长上午一早就来通知我说:“你的肝功能已经复查正常,看上去,你的黄疸是完全消退了,脉息也平稳了!”
“这样我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不过他建议我,出院后,到药店再买些茵陈草泡茶喝,对我这样易感染湿热的体质是非常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