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穆海峰的头像

穆海峰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6/21
分享
《杨柳寨》连载

第一十八章 得礼金养朝昏头又开赌, 抗婚约荷花跳井千人叹。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红嫂带着许家的两个伙计来找养朝,当一包五千块崭新的大票子倒在养朝家大八仙大桌上的时候,养朝的小眼睛一下子眯成了一条线。少许,他的整个脸孔一下子活泛起来,笑得像绽开的红牡丹一样。他一边飞快地数着票子,一边朝院子里的改改大声喊道:“花她妈,你赶紧去柳弯猪头王那里割半斤肉回来,下午咱们擀肉臊子面吃!”

红嫂看着养朝手中哗哗翻动的票子,揉着水桃眼说:“养朝啊,你可数准了,别过了这阵又说许家少了你多少银子!”

养朝一边数着一边听着:“红嫂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怎敢不相信人家许家,这不,结了亲就是一家人了,还计较什么多多少少哩!”

当养朝数完了最后一沓票子的时候,他将桌子上所有的票子呼啦啦全揽进了布包里:“算了,算了,不数了,不数了,你红嫂经办的事,我养朝还有不放心的!”

红嫂笑着说:“是不是一个子儿不少,哎,成了这门亲事,你养朝可是买卖做大了,你看,这马上就要入秋了,老娘的棉袄还没影子呢!”

养朝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一下子缓过神来:“你看,你看,我差点将这事给忘了!我怎能忘了你这辛苦跑腿的人呢?”说完,养朝从布袋子里抽出几张票子来,塞给红嫂三张,塞给两位伙计一人一张:“为了小女的婚事,麻烦红嫂和二位跑腿,几包烟酒钱,几包烟酒钱!”两伙计一抱拳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红嫂将三张票子装进了内衣口袋里,又在外面拍了拍,然后脸上堆满笑,咧着大嘴说道:“养朝啊,这礼钱已经到位,咱是不是将这婚事的时间给娃们定一定,到时候给娃们将这大事一办,这好事也就做成了不是!”

养朝笑着说道:“这样吧,明日我亲自去赵庄,去找刘半仙,给娃们选个好日子,后天,我再给你话,你看怎样?”

红嫂张着红嘴道:“成,一言为定!”

这时改改提了半斤后腿肉回来,很快弄了一大锅臊子面,吃得几个人都是满嘴流油,满面红光,浑身冒汗,直说改改的面条好吃。说养朝有福,守着一个大美人,会做饭的大美人。

饭后,红嫂和两位伙计乐呵呵地告辞回五里屯回信。走时,还留下了一大红包袱,算是订婚礼物。改改打开红包袱,有两对给她和养朝的茶叶枕,给荷花的有两身衣服,一套大红稠缎袄,上绣有数朵素雅的黄花,一套蓝色蚕丝裙儿,裙边绣有荷叶纹,裙子的前面还锈有一对欢快嬉戏的鸳鸯。

改改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那绸缎面料:“养朝啊,这料子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养朝笑着说:“还是我有眼光吧,这许家家大业大,出手就是不一样嘛!”

改改拧了一把养朝的屁股:“你个狗日的,用几朵野花就将我骗到手了,我可没看到你一件像样的衣服!”

养朝一把抱住改改的小腰,在她的小嘴上一阵亲:“妹子,哥后天就到五里屯去赶集,哥哥牵着你,凭你挑凭你拣,你要啥,哥就给你买啥,咋样?”

改改勾住了养朝的脖子,在他的耳根一咬:“这还像个男人的样子!”

养朝浑身一阵发热,他拦腰抱起改改,改改蹬着腿直喊:“养朝,你狗日的,你要干啥?”

养朝一把捂住改改的嘴:“妹子,哥哥饿了,要吃饭饭!”说完,将改改扔到炕头上,三两把扒光了,扑了上去。

改改压低了声,指了指院门,养朝会意,一手提了裤子蹑手蹑脚来到院子,反关了院门,小跑着回屋,爬了上去。

改改猛拧了一把养朝的鼻子:“狗改不了吃屎!”

养朝揉搓着改改的身子:“妹子,哥是条狗,改不了吃你这块屎的狗!”

改改扒开了养朝的手绯红着脸:“你狗日的又胡说了,你说老娘是屎,老娘是屎也是香屎!”养朝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啊哦,妹子是肉,是块香喷喷的肉,吃肉,吃肉!”

荷花这几天去她舅家找表妹玩,说是让表妹教她绣鞋底儿,过两天才能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养朝和改改吃过早饭,就去赵庄找刘半仙。

赵庄在杨柳寨的东南角王顺山下,距杨柳寨约三里地,这儿依着山势岭坡而形成一片村落。赵庄地广人稀,全是坡岭地,除王顺山下几眼泉水的地方可以水浇的几亩地外,全是靠天吃饭的旱地。赵庄家家有坡地,有林子,除大部分住在山外的坡地上的人家之外,有小部分还住在山谷入口里边的几个斜坡上,而刘半仙就是这少数人家中的一个。赵庄最有名的是郿户戏,戏楼在村子通向三一二公路的路口大场上,戏楼在大场的南边,戏楼较大,东西约五十米,南北约三十米,红柱青瓦,屋顶有各种雕龙兽虫,一般人是看不懂的。在这赵庄,刘半仙是最能讲通这戏楼上各种雕饰的一个人,他不光知道这戏楼是何时建的,还知道上面各雕兽的来历,以及这戏楼如何这样布局,颜色为何这样搭配,这赵庄的戏楼与周围各村的戏楼有何不同等等。赵庄的戏楼最热闹的时间是正月初三到十五前后,村里能唱戏的人就会在这儿一连唱上十几天的郿户戏,与柳湾和田家浴的秦腔形成三角对峙之势,有时高兴了,他们还会组织人马与那两个村子交替交换着演出,给村民带来更多的乐子。

改改和养朝穿过杨柳寨中心大路,沿着通向猴坡的羊肠小路行走了约十分钟,来到通向三一二公路的大土路上,沿着大土路向南行约一里地,再走过田家峪大桥,行不足半里,就来到三一二公路上,跨过公路再向南,翻上一条石头坡路,走不远,赵庄的大戏楼就出现在眼前了。穿过赵庄弯弯曲曲的村中大路,走进一个小谷口,沿着谷口向里约半里,改改养朝来到一片竹林遮掩的好所在,竹林后面,就是刘半仙的家了。

刘半仙算卦、卜婚姻、看风水样样精通,这些活路儿得益于老刘半仙,老刘半仙在儿子还四岁的时候,就拿来厚厚的九本书引导着儿子背,七八岁的时候,常常引着孩子出外去相面、看风水。小儿子脑瓜子快,在十岁的时候,对老刘半仙的各类书籍就能倒背如流,十五岁的时候,老刘半仙就让小刘半仙参与各种台面上的事儿。在小刘半仙二十岁的时候,老刘半仙给人算了一辈子竟没有给自个儿算准,他算自己六十有三春天离世,却在六十岁那年,刚过完大寿的当天晚上醉醺醺地就驾鹤而去,好在儿子已经学业有成,并且青出于蓝,他继承了老刘半仙的活儿,成为人们眼中的刘半仙儿。

穿过竹林,来到三间茅舍前,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引着一个男孩子抓蝴蝶,经探问才知,那中年妇女正是刘半仙的媳妇,说话之间,屋里走出一个人来,身穿道袍,黑发飘飘,胡须长垂于颜下,像极三国中的美髯公关羽。

养朝知是半仙,忙抱拳施礼道:“你老可是刘半仙?”刘半仙睁大了眼睛,面色红润,抚了抚美髯道,“我今天一大早就算定,今天一定会有人来,没想到会是二位,请问,你们来到这里,是看风水,还是?”刘半仙眯了眼睛微笑。

养朝忙讲了来历,刘半仙将两人忙带进东边的客房,让那女妇人上了茶水,细问了生辰八字,手指儿来来回回掐算了一会儿,然后抓起一竹筒来,里面插满了各色的竹签,让养朝随意抽了一根,那半仙接过签儿看了,大声贺喜道:“小女的婚期就在正月初八,时正值新年,那是喜上加喜啊!”

养朝一下子有了那么多的钱,他开始盘算着怎样实施自己的小计划了,留一千块钱给荷花办嫁妆置酒席,一定要办得红红火火的,如有机会,还要叫上几场皮影戏,他养朝也要在杨柳寨人面前风光风光不是。剩下的四千块钱,等开春了,要将三间瓦房修缮修缮,褪去原来的旧破瓦,换上青一色的青瓦,破败的椽子换上新的,还要在自家门前空地上再建三间厦房,到那时,在院子里在打一口新井,吃水再不用挑着担子去三队的鱼塘边了,等到了夏天,当别人挑着担子满头大汗地挑水的时候,他养朝只要懒洋洋地用一根带钩的长竿儿,挂了水桶放下井去,轻轻地左右摇摆几下,嘴上哼着秦腔,不几分钟,就会提上一桶凉甜凉甜的甘露来。他养朝就可以美滋滋地享受生活了。家里有贤妻改改伺候着,隔三差五的再去五里屯女儿家的门店里去看一看,女儿还不高兴的让伙计送回大包大包的好东西,女儿如果再厉害点,让那许家三公子成了掌中之物,那女儿就是他许家的皇上了,他养朝还不成了太上皇,到了那时,他养朝别说打几场麻将,他就是整天提笼架鸟谁又能奈我何?养朝想着想着,感觉自己像要飘了起来,飘得很高很高,全杨柳寨的人全在抬头看他,他简直成了一个大户人家的主子儿。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了两声长长的猫叫。养朝急急跑了出去,打开了院门,门外闪进一个人来,是邻村柳湾的长毛。长毛压低了嗓门对养朝说:“大哥,好事来了,五里屯那边来了两个送钱的,就是上次送了我们大礼的那两个主儿,我安排好了,今天午后,在俺村刘寡妇家,你可一定要去!”

养朝皱了皱眉头,那两个笨蛋,就那水平,还敢送上门来,那次,他养朝可是大获全胜,虽然回家挨了改改的一顿大骂,但那可是他大半年吃喝不愁的根本啊!想到这里,他拍了拍长毛的瘦肩:“长毛,你给咱准备好,让刘寡妇嘴巴严实点,晚上九点,咱们柳湾村口见,咱俩力争再打个大胜仗!”

长毛听后笑了笑:“大哥,你放心,今晚定让那两小子大出血,你可将货备足了!”

晚饭后,当改改迷迷瞪瞪进入梦乡的时候,养朝蹑手蹑脚地背上了挎包,溜出了院子大门。当他急急冲冲来到柳湾村口的时候,从一棵大杨树后穿出一个人来,是长毛。长毛细声地在养朝的耳边嘀咕道:“大哥,万事具备,只等你这诸葛孔明借来东风了!”

刘寡妇家在柳湾村西北的灞河边上,四周环境幽静,刘寡妇自丈夫去世后,就将那世事看透了,自她嫁到这柳湾村,那是个大母鸡不生蛋啊,又与二老关系不好,早早将二老活活气死,怎奈丈夫体弱多病,怎敌得过刘寡妇这一百五十多斤的蛮妇人。刘寡妇自丈夫得怪病后,那刘寡妇是如鱼得水啊,完完全全成了一个自由人,她看不上那土地上的活儿,丈夫在世之时,她嫌丈夫体弱无能,常同村子里的一些光棍汉们打得火热,丈夫去世之后,刘寡妇的门前那更是风流地儿,无论是谁,只要你不空手而来,陪老娘风流了,将老娘侍候好了,老娘都愿奉陪到底。一时间,周围村子的光棍汉们可有了去处了,美美攒足了银子,都隔三差五地送到刘寡妇的肥手里去。刘寡妇不光风流,还私下里开赌场,坐收渔翁之利。

天快亮的时候,养朝灰溜溜地输完了最后一张钞票。今天怎么了?来了个三卷一,就他一个人输了个精光,那可是一千块钱啊!他气呼呼地拍了一下桌子,“明天晚上,老子继续奉陪,回家了,该回家了,老子该回家了!”

当养朝回到家里的时候,改改正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养朝瞪着血红的眼睛问:“你怎么啦,怎么不睡?”改改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我梦见荷花掉到了水里,她哭着喊救命呢!我跑过去救她,可怎么也抓不住她,抓不住她啊!”养朝笑了:“梦是假的,你还相信什么梦啊?”

改改拭了拭泪花儿,她一把抓过养朝的手来,闻了闻,然后大骂道:“你狗日的又去打麻将了,你何时将我和荷花一起输了得了,那时,看谁还同你过日子!”养朝拍了拍改改的光背:“说什么呢?这不昨天柳湾长毛家出了点事,他爷爷得了瞎瞎病,我去看看嘛,就小玩了两把,小玩了两把!”

“小玩,小玩,你狗日的如果大玩,看我不剁了你的狗爪子!”养朝咧着嘴笑道,“剁,剁剁!”说着,一歪头,打起了大呼噜。改改翻过身去,噘起了小嘴:“猪,大猪头,一着床就呼噜!”

荷花是在一个周后回的家,她在舅舅家与表妹玩得可开心了,不光学会了各种图案的鞋底针线活,还学会了绣手绢儿,她准备回家来给改改绣一块,再给她喜欢的杏花绣一块。

荷花归来的第二天,养朝与改改就告诉了她与许公子的婚事。荷花听后如雷贯耳,她大声吼道:“你们只看到钱,钱,钱,难道女儿是一棵摇钱树,女儿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要我嫁那个跛子歪嘴的许公子,他就是天王老子,是皇帝舅子,也别想将我荷花抬过去,你们要嫁,自己去嫁好了!”说完,摔上门跑了出去。

养朝冲着荷花的背影喊道:“反了,反了,我供你吃供你喝,一把鼻涕一把屎将你拉扯大,你就这样对待你老子,这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改改狠狠地打了养朝一拳:“你狗日的闭上嘴,还不去追荷花,荷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扒了你的皮!”

养朝一跺脚:“要追你去追,反了,反了!”

改改吐了养朝一口唾沫,追出门去。

荷花是在天快黑的时候回的家,急得改改紧紧地拉着荷花的手:“花花,你可是娘的命根子,娘找了你大半个村子,你藏到哪里去了,你可急死你娘了!”

荷花呆呆地看着屋顶:“娘,女儿不嫁,女儿不嫁许公子!”改改轻轻地拍着荷花的背儿,“不嫁,不嫁,我儿不嫁,好了,先吃了这碗饭,娘同你说说话!”说完,端起桌上才盛的一碗汤面儿,一口一口地给荷花喂了下去。

养朝看了一眼母女俩,盛了一大碗面,蹲在院子门外的大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个周啊,这一个周,对养朝来说,什么都是黑色的。输了一千元,为了捞回来,又先后输了一千五,除了给女儿的嫁妆一千元外,他养朝只剩下一千五了,他的房子,他的房子,他想象中的房子好像一下子又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他不止一次地骂自己,你能呀,你想赢,这下倒好,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让养朝更气的是,荷花这孩子是个硬性子,跟他小时候一个熊相,要是荷花不愿意,那可得满打满地退人家许家伍千元啊!现在,你养朝只有两千五了,到哪儿去找那两千五去,你就是借齐了,给了人家,人家许家那可是大户人家啊,哪能咽下这口气去,那还不将你这三间瓦房儿连根挖了去。不行,没有余地了,自古华山一条道,你荷花死是人家许家的鬼,活是人家许家的人,我不信,我生的羔子我治服不了,到了时候,我就是绑,也要将你绑到人家许家去。

三天后,养朝让改改做了一桌好饭,他请来了红嫂,一家人吃到一半的时候,三个人三堂会审,红嫂的一张薄嘴将许家的三公子说了足足有两个钟头,听得改改、养朝是喜上眉梢。

改改看着呆呆的荷花:“花,娘一辈子没求过人,你就听娘这一次吧,再说你爸这也是为你好啊!”

养朝说:“花儿,你是爸的心肝儿,爸怎能不疼你呢,爸能看着将你推到河沟里去。许家三公子虽然有点拐,嘴有点歪,那都影响不了大碍,你过门后,他小子还不全听你的,那许家十几个门面还不全是你的,你嫁那帮穷小子,人虽然美点,那能顶得了饭吃,俺娃从小宠惯了,能受得了那份罪?”

荷花呆呆地看着三个人火辣辣的眼光,冷冷地说道:“你们都认为许公子好,那,那,那就好吧,我荷花答应啦,我嫁给许公子,我要享福了,转运了,转运了!”说完,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养朝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送走了红嫂,拉着改改的手说:“你为娘的多给开导开导,我这可全是为了咱荷花好啊!”

第二天,荷花买来了许多彩线和彩布。

第五天,荷花做成了两个绣满花儿的彩枕儿,高兴得改改直夸荷花的手艺巧,会疼父母。

第六天,荷花绣成了两块非常好看的手绢儿,并亲自将一块送给了杏花。

第十天天黑的时候,养朝、改改发现荷花不见了,全村到处去找,没有半个人影儿,派到邻村及舅家的人都找遍了,还是没有人,直到月亮爬上三峰山顶的时候,有人才在村西南的深井台上发现了荷花绣的手绢儿,红嫂拿来了手电筒儿朝井底一照,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井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荷花跳井的事搅乱了整个杨柳寨,一时间井台边围拢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会下井的黑虎分开人群,像个猴子一样地顺着井壁的石牙向井下搜去,井台上的忠信让人赶快点燃几个包谷杆笼儿照亮,长庆一把从坐在地上的红嫂手中夺过手电筒给井下打光,几个后生在人群的外围也点燃了几堆大火,家里有马灯的都拿来了马灯,一时间,井台边火光冲天,灯具传动,将半个杨柳寨照得红彤彤的。

黑虎下到井底后仰起头来朝井口喊道:“长庆,长庆,快放井绳!”

长庆正对着哭啼啼的红嫂发话呢:“你呀你,就会磨个臭嘴皮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哭?”

忠信在长庆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叫你哩,快放井绳!”长庆一恍惚,用力地将辘轳把儿向下一推,辘辘打着飞转儿画起了圈儿,井绳下的铁钩子飞一样的向井下蹿去。

忠信一把抓住辘轳把儿:“你狗日的疯了,这样,铁钩子下去还不将黑虎砸伤了,你这是在救人还是在送人!”

长庆大声说道:“都怪那红嫂,哭哭啼啼的,丧门星似的,将我蒙住了!”

铁钩子很快降到了井底,黑虎早已捞起荷花,将荷花俯身放在自己的肩上,他左手揽住荷花的腰,右手紧抓了井绳,左脚踩在铁钩子上站稳了,右脚悬空了控制人与井壁的位置,以防井壁的石头蹭着了荷花。一切准备就绪,黑虎又仰起脖子来对着井口喊:“长庆,升啦,升啦!”

长庆一个人绞不动,忠信也帮着一起绞,又上来了选娃,几个人用力绞了半天,黑虎的黑头才从井口露了出来,众人一把拉住架在黑虎肩上的荷花,平放在井台边的一块大石板上。改改红着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扑在荷花的身上。

养朝看着荷花满身的水滴,呆呆地流着眼泪。

有人大喊:“还不快送医院!”

张秀才分开人群,捏了捏荷花的鼻子,号了号脉象,他低头叹了一口气:“哎,娃子已经过世了,准备后事吧!”

听到过世两个字,改改的哭声又高出一截去,她干喊了两声,岔过气去。

养朝忙抱了改改直喊她的名字,这时,有人急急打来半碗温水,捏了鼻子灌下肚去,在背部又敲打了几下才缓过神来,已不再哭,双眼发呆,没事一样。

红嫂见状,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想离开,又想起自己的手电筒,就找到长庆,夺了手电筒,嘴里嘟嘟道:“可怜啊,娃子可怜啊!”摇着头一步一回头的回家去。

养朝背着改改前脚走,后边就听到了满仓的声儿:“怎么啦,怎么啦,这么多人?”选娃见村长来了,就讲了发生的情况。满仓匆匆来到荷花身边,看了一眼冰凉冰凉的荷花,他的眼角溢出一股浊泪来。他突然看到全身湿透的黑虎:“嗷,黑虎,你赶快回家去换衣服,忠信,长庆,你们安排人先将荷花抬到养朝家去,再叫上金堂、庆福,一起去养朝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怎么也得商量着解决不是?”回头见那么多的人,他挥了挥手道,“大伙回去,回去!”

人群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叹息声,人们都磨磨蹭蹭地不想动窝儿,荷花被几个后生抬着前边走,后边的人群就跟着走,人群越走越多,越走越长。选娃给长庆出了一个主意,长庆回身对着人群喊:“你们可回家了嗷,小心回来时没有人被荷花带走了嗷!”这话真灵验,一些年轻的胆小的一下子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大都是些中年人和一些胆大的后生,想看看荷花为什么死的,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女子,偏偏就选择了跳井呢?

荷花的尸体暂放在院子的大棚下,柳儿和叶娃忙活了半天,才给荷花擦净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抬回到西边荷花自己的屋子里去。院子外面围了好多人,长庆让丑石在院门口看着,不许任何人进来。丑石拉过一条长凳,横坐在门口,看起了门来。进不得院子,有几个后生就爬上了门外的几棵大槐树,时不时地告诉大伙里面的消息儿。

不久,人员到齐,在养朝家的正房里,一个关于荷花的小会就开始了。

满仓看了养朝半天,他猛吸了一口烟,吐着长长的烟圈说:“荷花的死,你养朝脱不了干系,那么好的一个娃子,怎么就这样死了,这是咱杨柳寨的羞耻啊!”说完,满仓抬头看了看屋顶,“养朝,你先说,荷花到底怎么了?”

养朝细讲了将荷花嫁给许公子的事,他和改改如何如何做荷花的工作,却将那五千元的彩礼钱半字不提。

忠信的眉头一皱:“养朝啊,都什么年代了,这是新社会啊,你还当是旧社会,你想怎么就怎么,你这是逼婚啊!”

庆福揉着腿说:“养朝,你别再狗改不了吃屎,人家改改多好的女子,人家嫁你图什么了,你给人家什么了,你还东西村去赌,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老底!”

金堂“哎”了一声:“荷花这娃,前天还同我在柳林边打招呼呢,多懂事的娃子,这娃怎么就这么命硬啊!”

黑虎直着眼瞪着养朝,一句不哼声。

养朝深深地低着头,长长地叹着气,一句又一句的重复着一句话:“我不该逼娃啊,都怪我,我不该逼娃啊!”

满仓连吸了三根卷烟:“事已经出了,杨柳寨人的脸已经丢了,大伙出出主意,这事该怎么办啊!”

黑虎气得拍了一把桌子:“把养朝先送公安局,改造几天再说!”

金堂磕着旱烟袋,撅着嘴说:“娃已经死了,你就是把养朝剁了宰了,又能怎样呢?”

长庆说:“这事只有村里给他办了,他小子,头昏着呢!”

忠信说:“还是村长先说说,大伙再合计合计!”

满仓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养朝:“你小子作孽啊,那许家三公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五里屯是出了名的下三烂一个,不光腿拐嘴歪,那小子还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啊!派出所吴所长同我讲过多次,那小子已是三进三出的主儿,那叫什么,‘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气死公安,难死法院’的主儿!”说完,他伸了伸腰,又坐了下来,“咱荷花这么好的娃子,怎能嫁给那下三烂,一定是你听了红嫂那张烂嘴,红嫂是什么人,那是骗吃骗喝的主儿,她说的话你就信,放到我是荷花,我也不嫁!”

金堂加满了烟丝说:“你养朝一定是得到什么好处了,要不,你犯心这样做!”

满仓又站起身来:“现在说你养朝再多,也没用了,反正,你养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荷花的死你是罪魁祸首,枪毙了你也不为过!”满仓看了一下四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已发生了,也只有先理理娃子的事了,金堂,庆福,明天召集全村的后生,主要安排各人的任务,长庆,黑虎你俩明天主要协同选娃给娃子修墓,娃子死得惨,墓修得好一点,让娃子安心安心。忠信主要安排大棚的搭建及亲朋好友接待的事!”讲完,满仓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来,忙让人叫来柳儿,“柳儿,你和叶娃这两天辛苦一下,特别是今晚上,改改养朝思想不稳定,多给开导开导,明天,让养朝去五里屯给荷花多做几件新衣,哎,娃子可怜啊,好了,好了,大家散了,都回家吧,回家吧!”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