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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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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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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寨》连载

第二十六章 话柴禾又遇稻虫害无珠, 夜雨急天留有情人有眼

五月的时候,杨柳寨通了电,家家的煤油灯被放在黑拐角里落了一层子灰。家家又舍不得扔去,这点了数辈辈的煤油灯可是传家宝啊,说不定那天停电的时候可以应应急。

县里的送电组将数丈高的水泥电杆,顺着三一二公路两侧的路基,从县城一直埋到秦岭脚下,杨柳寨全公社除了猪娃梁晚送以外,其余的村村寨寨也都通了电。那一根根白色的水泥电杆,像一排排威武的哨兵一样直刺着人的眼,那高高的电线上,数点雀燕,或三或四,聚聚散散,成了一道别有趣味的风景线。

满仓每天除了看水稻田之外,都要或早或晚地到三一二公路上转转,人厉害啊,国家厉害啊,要不何年何月人们能用上这么亮的电灯,只要轻轻拉一下开关,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哪像过去,你得摸半天火柴,好不容易点燃了,也只是照亮了簺子那么大一块天地。煤油灯与电灯相比,真是萤火虫之与太阳!人心齐,泰山移,国家强大了,老百姓的好日子也就来了,这电线杆子,也许就是好日子的排头兵吧!”

寨子周围两碗口以上粗的杨柳树已经砍光了,新栽的小树苗也已经在老树倒下的地方疯长,好在新一茬的麦秆眼看就要接上,那些老杨柳树干被劈成了几十瓣儿,一瓣一瓣地喂进了高炉通红的镗子里去,成了杨柳寨度过难关的英雄树。

五月中旬的一天早上,金堂从自家的稻田里飞跑过来,“满仓,不好了,俺的稻地里生了一种绿虫子!”

满仓正坐在田埂上抽旱烟,听到虫子二字的时候,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磕掉了正在抽的半锅旱烟,径直来到金堂家的稻田边。他俯身认认真真地看了看虫子咬过的稻叶道,“金堂啊,这种虫子繁殖力贼快,这还是初级阶段,你敢紧拉上菜花,一个叶片一个叶片的搜寻,将虫子捉干净了,不然,不出一两个晚上,你的稻田里就会涌动成千上万的绿虫子!”

金堂提了鞋子忙去找菜花。

金堂稻田里出现了虫子,直直刺痛了满仓,他家的稻田里上月已经打过一次防虫药,边上没有虫子,不能说田间没有虫子,对,必须下地,一叶一叶的搜查一遍,要不,怎能让人放心啊!这侍候水稻就象侍候月子里的娃娃,你稍不注意,这孩子就可能闹肚子,生出什么小病来,不能前功尽弃啊!想到这里,满仓急急挽起了裤脚,一垄一垄地检查起来,他检查的是那么细,简直就像是绣花一样。顺便再将没有拔干净的秕草连根拔了,摔到田埂上去,让太阳晒干了,再用脚踩进泥田里当肥使。

满仓从稻田的最北边开始,检查完了两垄水稻,他伸了伸腰,用肘关节磕了磕脊背的两侧。这时,他感到左脚踝一丝钻心的疼,他费力地抬起脚来,一只青色大蚂蟥正在吸血呢,满仓快步来到田埂上,叉开了右手掌狠狠地抽打那蚂蟥,蚂蝗受到击打之后收回针尖一样的头来蜷缩成一团,满仓从田埂上拣了蚂蝗,用指甲狠掐那蚂蟥,光光的直打滑,他划了一根火柴烧了那蚂蝗的头,用烟锅敲烂了身子,扔进了水田里。

满仓弯腰看那左脚踝,一股黑红色的血涌流出来。满仓洗干净了血迹,从田埂的边上采了一把水蒿揉烂了在伤口上摁了又摁。对待蚂蝗满仓是有经验的,蚂蝗叮了你,你不能用指甲去掐,不然,掐断了身子,蚂蟥的头还在你的肉体里,蚂蝗的再生能力特别强,弄不好它会一直呆在你的肉体里,成了一种寄生虫。

满仓直到下午太阳快要落下西原的时候,才将整个五分地齐齐过了一遍,他的收获是得到二十来条绿色的小虫子,十多次被蚂蝗叮咬,两条手臂和大腿被稻叶划了十几条血红的印子,火辣辣的疼。 当太阳掉入西天的土原下的时候,满仓才慢腾腾地洗了手臂和腿脚,坐在田埂上听那稻田间远远近近的蛙鸣声,一浪一浪的。

桂花坐在满仓的身边,不住地给满仓捶着背,“老头子,你都一大把年岁了,你以为你,还是一个小伙子呢,从一大早直忙活到现在,你已经整整折腾了一天了!”

满仓长长地吐着烟圈儿,“一天了,嗷,是一天,你看,二十多条绿虫子,咱家的麻花母鸡今天可要开开荤了!”

桂花揽过满仓的腿来看了看,“你看,你看,前天咬了几个小包,这老包还没下去,今个又咬了这么多的新包,你不要命了!”说完,又从田埂上采了一大把水蒿,揉出绿水来,给满仓腿上一遍遍地涂起来。

满仓笑道,“还是我的小媳妇好啊!心细,知道疼人,哎,满仓我这辈子遇到你桂花和赵乔,我这辈子知足了,再看看咱们那几个臭小子,我这是怎样想怎样都来精神!”说完,他将头伸到桂花耳边小声道,“花儿,老子今晚上疼你,你可给老子将被窝暖好了!”

桂花将小嘴一撅道,“去去去,满仓,老头子你可给我听好了,你现在不比年轻时候,你干什么都给我悠着点,不要逞强了,你的身子不光是你满仓的,你还是我桂花的,是解放、红耀、解红的!”

满仓的眼睛一酸,一把拉过桂花来抱在怀里,在桂花的脸上亲了几口。

太阳早已掉进了西原的背后,西原上的天空,晚霞一道道的红,血似的。

六月初的时候,稻穗儿开始从那稻叶间冒了出来,不几天,就整片整片的泛起黄色来。稻子长势喜人,满仓别提有多高兴了。他用竹竿绑了两个稻草人,挂上了桂花的两件破旧的长衫儿,再戴上两个破了数个洞的旧草帽,插在稻田南北两边的地头上。

金堂看见了笑道:“满仓,你看你看,这两个稻草人一个像你,一个像桂花!”

满仓道:“像我们俩就好了,那些毛孩子小雀儿就不敢来糟蹋粮食了!”

金堂吧嗒着薄嘴皮吐了一口旱烟:“满仓,你也太会精打细算了,只要庄稼丰收了,麻雀吃几口算个啥!”

满仓道:“麻雀多吃一口,咱娃子就少吃一口,更重要的是,我倒真想看看,咱这样精心地待奉这稻儿,比侍候老娘还要尽心,老天也看得起咱,坏天气不多,咱这地也争气,看看一年到头,这一亩地到底能打多少斤粮食?那亩产一万多斤,在咱的地里会不会成为现实?”

金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仓啊,俺当什么事呢,你原来心硬在哪儿了,你硬那事儿干啥,他们怎样讲他们讲去,想怎么放卫星他们放去,说句不好听的话,听见了是一句人话,听不见咱就当他是放了一个屁,屁,屁,屁,满仓,你还跟屁较什么劲啊!”

满仓道:“金堂啊,你的话不是没有理,但细再一想,咱们这么大个国家,家家又那么多的娃娃,你不研究多打粮你研究啥?只有粮食亩产提高了,老百姓才能丰衣足食,反正咱正好有那么一块自留地,咱试试也不错,作为一寨之领头羊,咱事事就得有个分寸不是,你不亲自试试,你能知道这河水到底有多深啊!”

金堂说:“满仓啊,你爸是一头犟驴,到头来你也是一头犟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货色!那亩产十几万斤,你信吗?那是一句屁话,是吹牛皮,是一股怪风妖气,你满仓就是累一辈子,累死你,你都别想!反正说不过你,你有你的理!”

满仓道:“这几天高炉那边怎样?”

金堂道:“好着呢,黑虎的采矿组出了点小问题,黑虎他们去拉矿石,途径一处滑坡地段,不知是谁吼了一段秦腔,一块石头从岩坡上滚落下来,砸了黑虎拉的那辆架子车,黑虎的脚被一小块飞石砸伤了,肿起好大一个青包。多悬啊!,滚石就是从黑虎的后脑勺边落下的,不是黑虎动作快,要不然,会出人命的!”

满仓道:“柴禾还能支持多久?”

金堂吸了一口烟:“今年收麦子收得干净,麦子种得也厚实打了十几个麦蒂垛儿,再加上从柳林里搜集的死干烂枝,也有不少,俺估计,支撑两个月不成问题!”

满仓道:“过了这阵,咱们的柴禾组也要做好上山打柴的准备,早下手早收获,别在行动迟了,周围的山头让别村耗光了,到了冬天,大雪一封山,干急寻不着北!”

金堂道:“村长说得好,俺多组织些闲散劳力,趁农闲多打柴,早作准备是上策,这好比出兵打仗,粮草先行啊!”

六月中旬的一天晚饭后,天气闷得像蒸笼一样,满仓在院子里不住地扇着扇子,还是睡不着,他就睁大了眼睛看那天上的星星,看着看着,只见从三峰山上黑压压的滚过一大片的黑云来,铺天盖地的将整个东半边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转眼之间,从三一二公路深入秦岭的峡谷口方向刮过来一阵怪风,带着嘶哑的尖哨声,将寨中心大槐抱柏上的两个乌鸦窝刮了下来,枝杈散落了一地,几只怪鸟在枝头惊飞嘶叫,一段碗口粗的死干重重地摔在地上摔成数瓣儿,将两个正在烧香的老妇吓得颤成一团。一袋烟的光景,整个天空就被黑云罩了个严实,像黑锅一样。满仓看着那愈来愈重的黑云,心头一沉,大喊一声:“不好,一定又是雷阵雨,我的水稻啊!”

满仓扛了一大捆一人多高的硬柴禾,向村子西南边的水稻地跑去,桂花忙抓起手电筒来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跟在后面:“娃他爸,你慢点,水稻再金贵,也比不上你满仓的身子骨啊!”

满仓喘着粗气说:“少废话,你看这鬼天这怪风,水稻如果倒伏了,咱们的辛苦不是泡汤了!”

桂花道:“泡汤了就泡汤,掌柜的,你的身子骨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面对地下的赵乔妹子,怎么面对三个娃子?”

满仓道:“咱的身子骨咱知道,硬朗着呢,别说这点风雨,就是再大的风浪,又能将我满仓怎么样,桂花你就放一万条心!”

满仓急急地用硬柴禾沿着西边的稻田埂插了起来,桂花帮着一趟一趟地运柴禾,当他们第二次从家中扛柴禾的时候,桂花顺手带了平日准备的布条儿,将满仓插好的柴禾一簇簇的绑了个结实。西边的田埂加固完了的时候,怪风变得更大起来,吹得地边的两颗水杨树哗哗啦啦的直掉叶子,怪风起了哨子,在满仓的耳边回鸣,桂花的长发也在空中乱舞起来,她没有办法,顺手将头发捋直了,用布条紧紧地绑在了头顶上。

满仓一边在南边的田埂上插硬柴禾,一边回头望了望天空,黑云越来越重越来越厚,整个天空像是打翻了数不清的墨水瓶,半袋烟工夫,头顶上的天空忽然炸裂开了一条大口子来,满仓细看,那大口子处,黑云儿活像是一条舞动的乌龙一样,那龙正扭动着身子,舞动着巨爪,瞪圆了一双火一样的眼珠子,张大了巨大的嘴巴,像是要将整个世界吞下一样。

看着看着,那乌龙忽然高高地抬起头来,口里喷出一道道白色的光柱来,在云层的大口子处形成一连串的闪电。接着,云层就更加涌动起来,像千军万马一样引颈合鸣,云层里的雷声像无数块巨石在潮水中撞击嗡鸣,白色的雨带就从黑云的大口子处落下来,满仓看着被风刮得起起伏伏的稻浪儿,满仓加快了插硬柴禾的速度,桂花用布条在满仓的身后不住地绑着加固着,风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稻田南北的两个稻草人的草帽和衬衫早已被风刮到高空中去。就连那两根长竹竿也被狂风拦腰齐茬茬地撅断。风像刀子一样火辣辣的吹,撕扯着桂花和满仓的衣衫,雨像无数的小石子一样,直直地打在满仓和桂花的胳膊和脸上,剌剌地钻心疼,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叮咬。

当满仓和桂花插完了最后一根柴禾,雨水已经将他们两人全都浇透了。满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伸了伸酸痛的腰仔细地打量着桂花,扑哧扑哧地笑。桂花抹了几把额头上的雨水噘着嘴看满仓。

满仓道:“有了这道柴禾墙,堵住西边的风,东面又有路面挡住东边的风雨,咱们的稻子就像躺在摇篮里的娃子,无论风雨再大,咱们娃子们都有白米饭吃了!”

桂花笑道:“娃他爸,你狗日的有着热被窝不睡,跑到这里受这大的洋罪,连你老婆也跟着受煎熬!”

满仓笑道:“这就叫‘跟着杀猪的翻肠子,跟着当官的做娘子!’桂花,你先回吧,小心咱那几个小子睁大了眼乱跑,等这雨和风小点,我就回来!”

桂花道:“雨和风如果不小,难道你,就守在这雨中一晚上,那样,还不活活地淹死你!”

满仓拧着衣角上的雨水直直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淋着雨好啊,咱洗的是不要钱的露天浴,等全身泡得涨涨的,不用回家搓垢痂,咱就直接搓到咱这稻地里,咱这是几事当成一事办啊!”

桂花看了一眼头顶上滚过的炸雷,她拉了一把满仓:“快快快,我的满仓大爷,我求求你咧,咱们快回,小心这炸雷劈了咱!”

满仓道:“劈吧劈吧,咱这命硬,死不了,我倒要看看,这雷阵雨能奈我何?反正,风不小雨不小,我满仓就在这守着,我要看看,我满仓种的水稻能不能躲过这风雨之灾!”

桂花气得一屁股坐在满仓的身边:“你是头犟牛,反正,你不走,我桂花也不走,死,咱俩也要死在一块儿!”

满仓紧紧地抱住桂花的肩,眼中溢出一股热泪来:“桂花,说什么气话,就是我满仓死上一万次,我也不想看你桂花死一次,你还要为我照看娃子呢?桂花,乖,你先回,等这雨稍小点,我马上回来!”说完,在桂花的脸上长长地亲了一口。

桂花拧了一把满仓,将手电筒塞到满仓的手里:“老头子,我先回去为你看娃,你后边快点给我回来,听见了没?”说完,猫着腰一步一回头地向家走去。

满仓对着桂花的背影大声吼道:“桂花,老子爱你!”桂花回过头一笑,也尖着嗓子喊道,“满仓,我也是--”

大风夹着豆大的雨滴一直倾泻了一个多小时才稍微小了点,满仓的衣服紧紧地黏贴在后背上。他抬头看看微微放亮的银灰色的天空,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下啊,打雷啊,刮风啊,来吧,给老子来吧,老子没怕,我满仓没怕!”

满仓看那渠水,黄黄的漂了层白色的废草沫儿,他弯下腰将进水口又加高了一大节,稍后,他弯着腰,打着手电光,绕着稻田埂周围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然后,满仓摇着头,嘴里嘟嘟道:“不行了,我得回去了,我家桂花等急了,我家桂花等急了!”满仓慢慢悠悠地走着,手电光照亮了他脚前面的一段泥路。他好几次都险些滑倒了,又一次次挺挺身子站直了,这时,他的腰部又一阵阵刺刺地疼起来,脑门有黄豆大的汗珠向下爬,这是几年前落下的老病,再加上他扛第四捆硬柴禾的时候用力过猛扭了腰,又淋了几个小时的大雨,这老病就抬起头来,像一根长长的钢钉一样在他的背上直扎,哎,疼就疼吧,回去贴片膏药就好了。

满仓继续向前走,他的鼻腔里似有几只毛毛虫在爬,他打了一连串的喷嚏,浑身忽然一阵阵冷起来,双腿也像灌满了铅水一样变得异常沉重起来。满仓走着走着,全身又一阵阵发热,他的头涨涨的,鼻涕一连串地往下掉。远方的流峪河好像又涨水了,河水一定又裹挟着沙石哗啦啦地向下游呼啸奔流,发出沉闷的嗡鸣声。满仓知道,河水一定很大,涨水吧,涨水吧,涨水好啊,沿着流峪河道一定又会堆积好多的沙石,四个队眼看着要盖仓库,需要沙石啊,这样倒好,老天爷白白送给杨柳寨一份大礼啊!明天,对,明天,一定要布置采沙石的事,还要布置河堤的加固工作,找找漏洞,流峪河南边地势低洼地带的十几亩河滩地,可千万不要被水冲了,这项工作可千万不能松懈啊!

桂花安顿好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孩子们,她来到后院看了看天空,雨和风小多了,天空也放亮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雨滴打在她的脑门上,凉凉的。桂花急忙抓了一顶草帽,从院墙角拉了一根棍子,带上院门向稻田的方向跑去。桂花跑到大场接近槐抱柏的地方,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蠕动的黑影子,桂花放慢了脚步,高高地举起了棍子,那影子是什么,是狗,还是狼?她不信,如果是狼,那双眼在夜色里一定是两道绿莹莹的光,她用劲地揉了揉眼睛,那蠕动的好像是一个人,好熟悉的一个人,她忽然一口叫出声来:“难道是满仓,对,是满仓!”桂花大声的喊着满仓的名字,扔掉棍子冲了过去。她抱起满仓来,摸了摸满仓的额头,“好烫啊,你狗日的,我叫你和我一起回来,你不听,这下可好,发烧了,烫得跟焦炭一样!”

桂花背起了满仓,像是背了一袋子粮食。放平日,都是满仓背她,她哪能背得动满仓啊,可现在,也许是天助神力,她竟然背起了满仓,而且还大气不喘地背回了家。

满仓已是一个泥人,桂花费力地脱光了满仓所有湿透的衣服,用热毛巾给满仓擦起身子来,擦着擦着,她的眼泪就一股股地涌淌出来,滴打在满仓的额头上。外面的雷声又响起来,树叶没了响动,像是风停了。

桂花知道,这又是在干打雷不下雨。桂花忙活了半天,满仓的高烧还是不见退下来,这可急坏了桂花,她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的满仓,在屋子里不住的打起转来,这可怎么办啊?这半夜三更的?桂花走着想着,想着走着,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金堂大哥前几天不是发烧吗,请了五里屯的孙老先生瞧病。想到这里,桂花急急披了一件外衣向金堂家跑去。

桂花跑过槐抱柏的时候,忽然一段老树干从树上掉落下来,摔成数瓣儿,吓了她一大眺。两只野狗正在树洞里交欢,一只公狗得不了腥在树洞外破了嗓门地狂叫,桂花哪有心事看这些,她希望的是金堂家有剩余的药啊!

桂花敲了半天门,菜花才迷噔噔地披了件褂子开了屋门,见是桂花,菜花忙甩了褂子,拉过一件衬衣来,两个白奶子在穿衬衣的时候直在胸前晃悠,大屁股上没有穿裤头,露出一道雪白的印子来。菜花找了半天,才在屋地上找到裤头,忙乱的穿了:“桂花妹子,见你敲门,你看俺忙的,好在咱们不是什么外人,看见了就看见了!”

金堂正在里屋睡觉,见是桂花,大喊道:“桂花妹子,大哥的病没零整,不能起来见你啦!”

桂花朝里屋喊道:“大哥,你睡你的,不用劳你啦,这么晚来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桂花将满仓的事细声说了一遍,菜花从里屋里拿出一副黄麻纸包的中药来:“你金堂哥的病没好零整,这幅药你先拿回家给满仓熬着喝,解解急!”

金堂听见了菜花的话,大声在里屋喊道:“菜花,你个狗东西,不是还剩三包嘛,全给桂花妹子带上,满仓都病成那样了,还心疼你的那两幅破药。俺的病基本上已经好了,将息这两天就可以下地,可别误了满仓,他可是干大事的人啊!”

菜花拿出三副药来塞给桂花:“妹子,开始时可以药给重点,整两副,先压住病头,再半副半副地减量,熬过晚上,天亮了再去找先生,就找李老先生,他可是咱这方圆几十里的名医啊!”

桂花流着泪花道:“谁能想到,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一下子就烧得跟焦炭似的,多谢大哥大姐,要是没有这药,我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忙活,等明日我买了药,我让解放给你家送过来!”

菜花将桂花推出门:“你赶紧回去,别误了满仓的病!”

桂花前脚刚迈开步,脑后就传来了菜花的声儿:“金堂,你狗日的尽落好人呢,你将药全给了别人,你在发烧,你自己管去!”

金堂道:“好俺的夫人呢,看病看急呢,人家的病那么急,你不帮怎行,人家桂花会记你一辈子的好呢!”

菜花道:“妹子妹子,看把你叫的甜的,俺说穿上衬衣睡,你狗日的就是不行,总爱摸个奶子,说是不摸奶子就睡不着觉,摸了奶子就要干那事,这下倒好,让人家桂花全看见了!”

金堂道:“看见了怕啥,你们女人谁没有奶子,人家桂花的奶子,可是要比你的大比你的圆!”

菜花道:“臭嘴臭嘴,掌嘴,掌嘴!”

金堂道:“掌嘴就掌嘴,不过,咱忙着摸奶干那事了,咱家的稻子,不知道倒伏了没有,要真是倒伏了,那可亏大了!”

菜花道:“等到天亮了再说,现在是雨也下了,雷也打了,你狗日的该风流的也风流了,天大的事,天亮再说,睡觉!”

桂花熬了两大碗褐色的药水儿给满仓灌下,又用热毛巾给满仓擦了数遍身子,天快亮的时候,满仓的高烧才退了下来。桂花才头一歪,合衣睡在了满仓的身旁。

满仓病刚好就跑到金堂家问高炉的事,忠信急匆匆来找满仓,说乡里其他村的土高炉开始叫停,有的村已经炸了炉,说是上面开了会,各地炼的土钢土铁都是废货,造不成汽车大炮,又浪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如果真停了,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那样,咱们的柳树,枣树就不会再遭殃了。

满仓急拉了金堂和忠信去找韩树生,韩树生有一屁股的事要办,他忙撂下一句话来:“停,全给我停,哪村如果不停,我记哪村的过!”说完,坐上一辆卡车,急急地去县里开会。

满仓高兴地一拍大腿:“好,停,金堂,忠信,回去,将柴禾分到各家烧火做饭用,解散供给高炉的各组成员,让大伙好好休整几天!至于高炉嘛,先用塑料纸围了,以防以后哪天又传下话来,还能接着用!”

七月中旬的时候,满仓家高高兴兴地收割了水稻。今年稻穗大粒儿饱,打晒在场里金灿灿的直晃人的眼。

金堂抽着旱烟在场边眯着眼转悠,这是怎么回事啊,同是种水稻,看不出人家满仓有什么窍门儿,为什么人家产量年年能拿全乡第一啊!

长庆喝着苞谷糁子就着萝卜缨子酸菜:“为什么,金堂你回去问问俺嫂子去,那晚下呼雷大白雨,人家满仓叔一家忙着护稻子防倒伏呢,你金堂忙活啥呢,忙活着摸奶子揉白面呢,你家的稻子能不倒伏,向你俩偷着学呢!”

金堂道:“长庆,你狗日的是人精,咋啥事都知道!”

长庆道:“俺有千里眼呢,八岁天天午饭后到俺家拉闲话,把你家的事从年头能说到年尾,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你知道不?”

金堂道:“八岁放了什么屁?”

长庆喝完了苞谷糁子,扯长了舌头响响地舔了碗笑道:“是,是,哎,算了,俺不说了!”

金堂拉了长庆的手:“讲,有屁不放不好!”

长庆道:“当真要听,那俺只有讲了,那话是,‘金堂是个生两牛的娃,金堂不是个好东西’!”

金堂在长庆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道:“滚,八岁那臭狗屁,他说的话,你能信吗!”

长庆拍了一把屁股上的黄土道:“你信不信,反正俺信,你心里没鬼你急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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