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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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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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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寨》连载

第二十八章 逢大旱又遇蝗灾得好雨, 短食粮哑巴丧母仪使计。

杨柳寨与柳湾的打斗事件,在全公社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县长也急急火火来到杨柳乡,要求公事公办。当着县长的面,韩树生召集齐了两村所有的干部开会研究。会后,肖红负责带领十几个伤号到乡卫生所检查身体,该吃药的吃药,该打针的打针。参与打菜花的几个妇女和菜花一起被大胡子带到一间小会议室,一一进行了查问,并作了记录,摁了手印,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批评教育。

韩树生亲自带领两村的所有干部,在大会议室又进行了几个小时的交谈,不要找自己的对,都先谈自个的不是。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一,杨柳寨的地该浇的还得浇。由于干旱,水自然流到柳湾已经很小。所以,上游杨柳寨先浇,如果能照顾到柳湾,杨柳寨应发扬革命友谊,该帮的还得帮。二,柳湾应发挥自个地势低的优势,多打地下机井进行浇灌,乡上想办法多支援柳湾一些水泥建材,配给一台抽水机供浇地用。三,杨柳寨应注重革命友情,可支持柳湾一些有经验的打井劳动力,协助柳湾打井。杨柳寨被柳湾破坏的塑料管子,应赶快买好送还杨柳寨,以便在这抗旱的危急时刻派上大用。

折腾了一整天,天快擦黑的时候,满仓才带着本村的所有人马回到杨柳寨。

回来的路上,任仪紧紧地握了满仓的手道,“不好意思,让大哥受惊了!”

满仓道,“谁都别怪,要怪,就怪这鬼天气,你看,晴得瓦蓝瓦蓝的!”

四月中旬的杨柳寨,本是一年来最秀美的时候。由于干旱,河堤边的柳林叶子一层层地哗哗脱落;周围地畔上的野草干得发黄,河水也一天天地愈加小起来。引水灌溉进度越来越慢,一个多月,才浇出一半的地去。头一遍地没有浇完,原先浇过的地又干旱得张开了巴掌大的口子要水喝。河水越来越小,上村田家峪嫌水小已经放弃了浇地,水流全集中到杨柳寨的地里也只有小碗口那么粗。听说柳湾打了几口灌溉井,用抽水机抽上来浇地,水量还不错。满仓就与大伙商议,咱们杨柳寨是否也打打井?可商量来商量去,大伙都认为,杨柳寨地势高,打井少说也得三四丈去,而且地下多石头,等到打出水来,那麦子也不知道干成什么样了。

村里的几个老年人也开始忙活起来,在大槐抱柏树下摆了香案。几个老年人给槐神烧了香磕了头,这一带头不要紧,周围几个村的老年人都来了,他们虔诚地围着大槐树念着经儿,烧着香儿,祷着告儿,磕着头儿,更有甚者,他们还一起商议,请赵庄的刘半仙来开开法会,做做道场。体力好一点的,干脆背上水壶,一起爬到三峰山上的老庙里去静坐磕头,听说那儿的香火这时也分外的红红火火,各地香客人流如潮。

对于老年人的事,满仓是知道的,折腾就折腾去吧,反正没水,地里也干不成什么活,闲着也是闲着,全当是这帮老年人自己去活动活动身子骨,有事干总被没事干好啊!但满仓想不通的是,你说哑巴的老娘去磕头,狗旺的老父去烧香,你张秀才怎么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去烧什么香磕什么头,看什么热闹?哎,人老了就混了,就迷了,就糊涂得跟三岁的光屁股小孩子一样了,人常说老顽童老顽童,人越老就越是光屁股的孩童啊!人家张秀才忠信都管不了,你操哪里的心,你能管了人家的事?

自从两村打斗之后,村子里还传来一件稀奇事儿,每天午饭之后,柳湾的赵西都要来到黑虎家门口跪着,要求黑虎收他作徒弟。一开始,黑虎只是笑笑,说自己也只是三拳两脚,你赵西如果真的喜欢功夫,你就到少林寺去,出家当和尚,悉心习武,一定能有所作为。可无论黑虎怎样说如何劝,那赵西就是一条筋。他咬住了一个理儿,能打过俺的人就是俺的师傅。你黑虎是一招就扫翻俺的人,你是真神不露相啊!这个师傅俺是认定了。

一周又一周,赵西每天从午后直跪到月上中天。最后,先软下来的还是柳儿,柳儿心一软,给黑虎撂了狠话,人家既然已经铁了心,这个徒弟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原因很简单,这世间就怕一个诚字,这诚心无价啊!咱有多少本领,给人家娃子教多少本领,那样,方可问心无愧啊!黑虎细想了两天,认为柳儿讲的在理,他来到门前,扶起了赵西。激动得赵西眼泪哗哗哗哗地往下掉,对着黑虎和柳儿直拜,谢师傅,谢师娘!谢完就要给黑虎磕头,黑虎急急拦了,我收你为徒,咱们不兴这套,不兴这套!完了,黑虎给赵西约法三章,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可以在人多处卖弄,特别是以强欺弱;每天早上鸡打头道鸣就得起床,到村南柳林会合练功,不得偷懒;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必须持之以恒,多思多悟,了解各套路之要领,要活学活用,温故而知新;在外不得称俺黑虎是你赵西的师傅!

大旱天,满仓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到村子周围去看一看。太阳一天比一天红,柳叶是一天比一天的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燥味儿。几个小孩子在流峪河沟里烧火,一股青色的烟柱直插瓦蓝瓦蓝的天空,在百米多的高空向东边的三峰山飘散而去。

满仓看着那烟柱,告诉身边的金堂,除了抗旱,当前要做的第二件大事是防火,你看看,这路边的草干的,见火就着啊!特别是我们的柳林、枣园,每天得有专人防管啊!

金堂道:“老天爷要杀人啊,俺们第一道水没浇完,这先浇过的地已经裂开了巴掌大的口子,麦子叶儿又开始打卷了,每年这个时候,麦子应该齐膝这么高,你看看现在,才有半腿高,没浇的地,只有脚踝那么高,现在就是浇水了,能收个半成,就不错了,怕就怕老天连这半成也不给咱杨柳寨啊!”

满仓道:“半成也罢,能收多少收多少,总比颗粒不收强啊!”满仓回过头,“是不是槐树下烧香的人又多了不少?”

金堂道:“可不是,除了老年人,现在还加进了不少中年人和年轻人,听说黑脸的媳妇香香,广玉的媳妇娇娃,还有八岁都磕了头,就连扁豆,也给槐神上了一炷香呢!”

满仓看了看天,人们祈求下雨,期盼庄稼丰收的心情可以理解啊!这天怎么啦,才四月就这么火辣辣的!满仓拭了拭额头上的汗。

长庆跑着来找满仓:“不好了,河水太小了,流到地里的水根本流不动,半天才浇席子那么大一片,这可怎么办啊!?”

满仓跺了跺脚:“我看这样不成,要不要组织社员挑水浇地,浇多少是多少,将那河沟里的水给我舀干了,我看天还下不下雨?”

四月底的时候,流峪河干得看不见一滴水。刘半仙被一群老人前呼后拥地请到大槐树下,在香烟弥漫中一连做了三天的法会。看刘半仙做法的人特别多,人们围着大槐树,沿着村中心大道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这是最后一天的后半天,刘半仙舞动着一把长剑,口中哼唱着一长串仙文儿,他一会儿剑指中天,一会儿又挥剑砍向地上正在燃烧的黄表纸。树上一群乌鸦飞累了,密匝匝地挤在乌黑的枯枝上,呆闪着黑眼珠看着刘半仙舞剑。

刘半仙舞了一会儿剑,眯眼看了一眼天上的红日,他的眼珠忽然呆呆地看着天空,一动不动地定格在那里,似一尊泥捏的雕塑一般。

众人看着刘半仙不动,也齐刷刷地向中天上看去,脸色一下子吓得发白,呆呆地跪在原地上,瘫了一般。

天上的太阳突然被一群密密麻麻飞过的虫子遮住了,人们细看那虫子,不知道是什么仙物儿,只听见周围的大树上劈劈叭叭地在响,四周就有碎娃子眼尖,快看快看,大虫子,大虫子落下来了,落在槐树上正在吃槐叶呢!”

一只虫子落在刘半仙的剑尖上,绿莹莹地瞪了眼睛看着刘半仙,刘半仙细看了看那虫子,再看了看天空中密密匝匝飞过的虫子阵,铺天盖地一般,将整个杨柳寨笼在中央。他忙跳了起来大声喊,“不好啦,不好啦,蝗虫,是蝗虫,大伙快到地里赶蝗虫啊!”说完,又看了看天空,焦急地直跺脚,“不行,我得快快回去,我那峪口的四分麦地啊!”说完,提了剑儿,背起一身行头,向赵庄的方向飘去。

刘半仙一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拍屁股跳将起来,向各家的自留地奔去。

蝗虫一阵阵地向地上下,像一阵阵大白雨一样刷刷地飘落。很快,很多麦子变成空杆儿。满仓紧急召集全村干部,四个队长提了铜锣,领着各队社员提了大扫把干柴禾,一起跑到浇过的地里去驱赶蝗虫。一时间,锣声冲天,喊打声,蝗虫上下飞舞的嗡鸣声,社员忽左忽右奔跑的脚步声,蝗虫啃咬麦子、树叶的咯吱声混合在一起,将整个河川地区搅得一团糟。

蝗虫阵像不可一世的古代兵阵一样,前排的落下,后排的就翻着浪儿向前涌,后排的涌到前排落下,先落下的又翻身起来向前翻卷而去,像一阵淫乱的怪风一样,蚕食着整个县城东川地区。

满仓带领全村人挥舞着竹竿、扫把、柴禾。大伙忙活了老半天,那密匝匝的蝗虫阵才向田家峪的方向漫卷而去。众人这才一屁股瘫坐在土地上喘着粗气儿。再看那柳林麦子,都光秃秃的没了叶儿。众人围着满仓,几个妇女流下眼泪来,这真是,才遇大旱,又见蝗虫,仅浇的那些地儿,那一点点的希望,也一下子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蝗虫给东川地区造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灾难,整个春季的小麦几乎绝收,杨柳寨也不例外,除过流峪河低洼处的几片地外,其它的地没有收回一粒粮食。各村将自己村的灾情列表一一上报乡政府,乡政府派专人汇总了,又一揽子上报给县里,县里召开了紧急会议,提出方案后又上报给省里,半月之后,才陆陆续续拨下一批救援粮食来,分到杨柳寨的粮食极其有限,勉强可以维持各家两个月的伙食。没办法,这也是省上县里尽了最大的力气和办法,东挪西借,才搞到的一点粮食。粮食到了各村,同时还传下话来,别指望着政府再下拨粮食,各村自己想办法,解决各村的吃饭问题。

满仓召开了全村的村民大会,要求大伙节约每一粒粮食,每顿饭里要加进野菜进去,否则,就那点救济粮,你谁家折腾完了,你打死我刘满仓,我也变不出粮食来帮扶你。一句话,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自己的肚子饿不饿,盛多少货,自己知道。

关键是,这远远近近能吃的树叶都让蝗虫吃光了,新叶又没有生成,你就是挖野菜,这地里干得能冒出火星子来,你上哪里去挖。开会的第二天,好多人就背了袋子,拉上架子车,从三一二国道石门峪口进了秦岭。还是进山吧,去早了,也许还能整一点野菜树叶子草根回来。

五月快结束的时候,老天爷终于下了一场大雨。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又是打雷又是闪电,全杨柳寨的人都蜷缩在自家的屋子里呆呆地看着窗外边的雨,这天到底怎么啦,往年哪来这么大的动静啊,老天爷又是瞪眼睛又是打喷嚏的。

雨一直在下,满仓与四个队长还有金堂,打着油布伞沿河坝齐齐走了一大圈,人人裤脚上都溅满了一层泥星子。等大伙回到了队部,看着屋檐下连着线的水珠子,满仓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这真是一场及时雨啊,如果下得早一点就好了!”

金堂满满地摁了一锅旱烟:“能给你下一个透墒雨,已经是老天爷给的大面子了,有了这场雨,咱们的秋苞谷就可以下种了,不然,麦子没收上,秋上又误了时辰,俺看,多少人又得饿肚子了!?”

黑虎道:“这往年,下上一天的雨,这河坝里就是满河坝的黄泥水,今个倒好,下了三天了,河水才淹到大堤下边沿儿!”

选娃道:“干得太久了,大半的雨水都渗到地下去了,能流到河坝的只是少数,四成能占一成就算不错了!”

长庆道:“这雨好啊,这一下,地里的野菜一下子就会冒出来,大伙儿就可以挖野菜了,不然的话,那点粮食,只够填牙缝!”

第三天晚上十二点钟的时候,雨停了,天上放出一天的银色星星来,满仓刚刚闭上眼睛睡觉,自家后排的哑巴家传来了哑巴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桂花看了满仓一眼:“快快,快起床,过去看看,估计哑巴的老母不行了!”

满仓急急穿上衣裤,跑到哑巴家去看,那边已经围了好多人,满仓分开人群进去,看见哑巴扑到老娘身上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桂花和刚刚赶来的菜花拉了哑巴,半天才止住了哭。哑巴用手指了指一个大瓷盆,满仓看到了半碗煮得发烂的苞米芯子。哑巴示意大伙出去,他拉了桂花和菜花,让两人看了老母的下体。桂花和菜花的眼泪哗哗地涌流出来。

哑巴的老母为了省一口吃的,吞下了好多苞米芯子,到了夜里,拉不下来,哑巴用小木棍儿蘸了煤油灯油,给老人去帮忙掏大便,老人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脸挣得铁青,就是拉不下来,就这样,活活地憋死在木床上。

听完桂花的讲述,满仓深深地埋下头去,很久很久,他让赶来的四个队长留下,其余人都先回家去。大伙商议的结果,人死了就得送埋,哑巴没有这个能力,家里穷得连几块像样的板子都没有。哑巴是咱杨柳寨的人,你杨柳寨不帮,谁帮?最后决定,由村里出木板,选娃和几个后生帮忙,钉制一个大木匣子,先将老人送埋了再说。墓地定在沙坡哑巴他大的坟边。哑巴他大死得早,三十来岁上山挖药从悬崖上掉下来摔死了。这样好,两人活着没享过啥福,死后能团团圆圆在一起,也算是给老人家一个好的归宿。身死无贵贱,还在乎棺材不棺材,乐人不乐人,打闹不打闹,黄土为家,飞鸟走兽为邻,知足矣。

送埋人的那天,杨柳寨的人几乎全到齐了,天晴得格外的蓝,灵柩到了大槐树下,树上有一群乌鸦在唱歌;灵柩到了田家峪村南大桥的时候,有几十只黑色的燕子在三一二国道通向田家峪的电线杆上注目相迎;灵柩抬到沙坡上的时候,有数不清的河坝鸟凌空飞舞哀号。满仓看着那飞舞的河坝鸟,上上下下翻飞,相互拍打嘶鸣,他想起了送埋赵乔时上下飞舞的河坝鸟。看着看着,有一只河坝鸟飞到了满仓的肩膀上,朝着他欢快地叫了几声,便箭一般地向着柳林的方向飞去。满仓细听那河坝鸟的叫声,清脆悦耳,像银铃撞击银铃一样动听,这不正是赵乔的歌声吗?难道那河坝鸟是赵乔变的,专门来迎接他满仓,为他歌唱的。

送埋完了哑巴他老娘,满仓来到赵乔的土坟边,堵了堵坟堆边的一个鼠洞,拔了拔坟头上的一些乱草。他久久地在赵乔的坟堆前走着圈子,陪赵乔说着掏心窝子的话。不管怎样,赵乔听得见听不见,他满仓都得来讲,都得来说,直到将心里所有的话掏空了,掏干净了,才三步一停顿五步一回头地回去。

粮食不够吃,庄户人就得想办法,妇女们三五成群的去挖野菜,男人们也不会闲着,听说八岁去岭上挖了一个老鼠窝,挖回了半笼粮食。男人们就都出去找老鼠洞挖粮食。开始,好运还不错,多少都能挖回一点粮食来,不管是发霉的没发霉的,那粮食终归是粮食,晒干了洗净了,终归可以填饱肚子。不出半月,各村的男人都去挖鼠洞,鼠洞被挖空了,男人们也只能空手而归。

满仓不赶这个急,并不是自家粮食多,他是村长,你与社员去抢什么鼠洞,你的当务之急是,你得想办法让社员怎样度过这个坎是头等大事。现在地面还较湿,先让社员挖挖菜,补充补充后备粮。过上两三天,就得种秋了,一定要抓住机会,将苞米种下去,夏粮没有抓住,这秋粮可一定要抓住啊!

桂花、菜花几个妇女这段时间几乎天天进山,每天都能撸回一大麻袋山里的野菜来。满仓帮着洗干净了,在大场里晾了几大竹席。这些野菜虽然味苦,但它能顶粮食啊,能填饱肚子啊!早饭时炝熟了,就着苞谷糁子,在这缺粮的年月,已经算是很好的美味了。几个娃子不吃菜,桂花就用手揉挤干了菜叶里的苦汁儿,再加上一点盐巴,滴上数滴自家自制的柿子醋去,几个家伙像一群小猪一样狼吞虎咽起来。看着几个小子的吃相,桂花和满仓就停下了碗筷偷偷地笑。

雨水饱墒势好,秋苞米苗见了太阳呼啦啦地向上长。满仓召集几个队长,让大伙抓住墒情,将冬日里积的各种草肥、叶肥以及饲养室里的牛粪全都盖到苞米苗子的根子上去,让这些苗子喝饱了雨水,吃足了肥食,快快地生出遍地的苞米棒子来,解解全年的粮荒啊!不然,这个年可怎么过啊!总不能让大伙儿饿着肚皮响鞭炮,总得吃上几顿饱饭,吃上一顿饺子不是。

七月初的时候,苞谷已经长到一人那么高,看着满地正在扬花的苞米,满仓高兴得直掉眼泪。

两天后满仓正在喝苞谷糁子稀饭,选娃拉着忠信来找满仓,说灞河边的大吊子地里,苞米生了许多绿虫子,这种虫子专咬苞米的芯子,芯子咬断后,苞米就扬不了花,生不了子,那这包谷就成了结不了食的样子货。就像生不了孩子的女人一样,只中看,不中用。忠信说,他带着几个社员全村的地都跑了一遍,每块地里都有虫子在活动,这可咋办啊?

满仓放下碗筷,急拉了选娃和忠信的手向地里跑去。他们很快抓了几只大绿虫子,然后带上虫子向乡政府飞奔,他们要找乡上的农业技术员,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付这些虫子。

满仓先是找到了韩树生,韩树生告诉满仓,说技术员一大早就被柳湾的任仪牵走了,说是地里生了虫子,估计与你们一样,你们先去柳湾看看。

几个人马不停蹄又向柳湾跑,到了任仪家,妮子正在洗碗,满仓讲了来意,打开纸包让妮子看了那几条虫子。妮子一句话没说,带了几个人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在灞河边的一大柳树下找到了任仪和柳湾的几个队长,技术员小刘正在给他们讲该买什么药,多大的剂量,该打多少次。这种虫子繁殖力极强,应发动全村的人下地捉虫子,将捉虫和打药结合起来,这样才能极大地抑制虫害的影响,将虫子压下去,苞谷的丰收才有保障,如果误了时辰,不出三五天,这苞谷地里可能到处都是绿虫子的世界了,那时再治,已经晚了。

满仓气喘吁吁地展开纸包,技术员小刘道:“你看你看,你们是同病相怜啊!既是邻村,闹的病也是一样的!”说完,他又仔仔细细地讲了虫子的防治,要他们赶快派人去县里买药,这段时日这种药抢手,如果去晚了,可能就断货了!

满仓拉了任仪的手道:“走走走,任仪,你不是有个同学在县药材公司嘛,咱们现在就去,无论如何,得将这种农药买回来,不然,会误了大事!”说完,他拍了一下忠信的肩膀:“忠信,你赶快去金堂那里拿点钱,我在柳湾村南大桥上等你!”他又看了一眼选娃,“选娃,你赶快回村,大喇叭宣传,让全村的人都下地捉虫子,务必心细,先捉一批虫子再说,捉的虫子不要扔了,还没有打药,可以拿回家喂鸡!”

满仓带着忠信,拉着任仪。任仪也带了一名小队长,一行四人等了半天,才等了一辆开往县城的农用三轮车,任仪、满仓给司机讲了半天好话,才坐了上去;那农用三轮车咚咚咚地冒了一路的黑烟,两个小时后,才将四人送到了县城。四人一路小跑来到位于东大街的药材公司买药,一位圆脸的服务员斜眼瞟了四人一眼,大嘴巴里磕着瓜子道:“不好意思,这种药昨天就断货了!”

满仓道:“服务员同志,我们的苞谷地里出虫了,夏粮又干旱绝收,就指望着秋苞谷能抵一阵子紧呢,你们给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圆脸瞟了瞟天花板,不耐烦地道:“你看你看,我们有药我们不卖还压着干啥,你们就是将嘴皮子磨烂,等上一天,也是白玩,我也生不出药来!”

忠信低着头又讲了一大堆求助的话,那圆脸干脆背过身去,嘴角甩出一句话来,“你们烦不烦,我讲了一千句了,没有,没有,没有,我还要怎样讲?”

忠信看了一眼满仓:“要不,我去找蛾子,让她想想办法!”

满仓看了一眼任仪,任仪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见那圆脸冷冰冰的样子,任仪重重地砸了一拳圆脸的办公桌,圆脸刚想站起身到后边去闲聊,听见任仪砸桌子,就停下脚步来。任仪大声喊,“叫,叫你们王经理来,俺不相信,俺的老同学给俺们办不了这点事!”

听到王经理是任仪的老同学,圆脸开始露出一脸笑来,“王经理是您的同学,您咋不早说呢,来,来,来,坐,坐,坐!”说完,忙拉过几把椅子来,让几人坐了,并给每人冲了一杯热茶。

圆脸满脸堆着笑,低着头道:“各位大哥哥,你看你看,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王经理的人,那也是我宠宠的人,这种农药确实卖完了,这样,您们先坐,我给您们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倒一点过来,保证让你们天黑之前回到家!”说完,急匆匆碎步跑到后边,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又跑着返回来道,“几位大哥,成了,成了,两小时后,药你们就可以带走了,是这样,你们没吃饭吧,王经理不在,我今天请各位哥哥吃饭,就当是我给各位哥哥赔罪了!”

满仓几人互相看看,任仪向几人嘟嘟嘴道:“好啊,我们替王经理谢了!”

一行人来到东大街一家国营饭馆,任仪给大伙美美地叫了几斤饺子,直吃得满嘴流油肚圆打嗝为止。

最后,圆脸朝任仪、满仓一拱手:“各位大哥,你们以后可要在王经理那里多多美言几句,我们年年评优秀,让多多关照关照!”

任仪笑道:“我同王经理是一个铺盖里睡出来的兄弟,我一句话,他小子敢不听,看我不拧断他的腿!”

圆脸笑道:“大哥哥吃好了。”完了,又从里间买了一瓶二锅头塞给任仪,趁人不注意,又在任仪耳根悄声道:“大哥,如果将这件事办成了,我陪大哥睡一觉都成!”说完,快速地在任仪的脸上亲了一口。

任仪红着脸一个劲地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小时后,众人领了药,圆脸叫了一个机动三轮车,叮咛司机道:“你一定将几位大哥安全送到家,开慢点!”说完,朝任仪飞了一个媚眼。

回家的路上,一路颠簸,一路说笑。

忠信道:“任仪,你今个交了桃花运了,你看看那圆脸,多腻乎!”

满仓道:“我都大半年没吃过饺子了,这回可是开了荤腥了!”说完,竟打出一连串的响屁来。

任仪道:“刚才应该给大哥再带上一份饺子,回家让孩子们也解解馋!”

忠信道:“能把正事办了,是头等大事,咱的秋苞谷如果出了问题,咱那么多社员,冬天喝西北风去!”说完,他又看了一眼任仪,“你的同学真的是药材公司的王经理?”

任仪道:“俺哪有什么王经理啊,俺的一位同学是在药材公司上班不错,但他不是什么经理,主要负责下乡收药。去年,来到我们杨柳寨,同俺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他是俺初中时的同桌,父亲在县里食品公司工作,高中毕业分到了药材公司。他说到他们公司的王经理,这个王经理啊,比较势利,每年评优秀专评那些搞关系的送礼的,抽烟抽名牌,你送的礼不好,你前脚走,他后脚就扔到垃圾桶里,你说这事能办成不,你要是不送礼,长得俊点也好,只要陪那王经理睡上一觉,将人家侍候得好好的,那优秀也就到手了!”

满仓道:“选优秀不是一人说了算,应该民主啊!”

任仪道:“选什么选,先是民主选上一阵,搞得是轰轰烈烈。只要报了名就在其列,不管怎样折腾,但经不住王经理一个集中,最后定下来的不是送大礼的,就是陪人家睡觉的!”

忠信道:“评那个优秀有什么用,值得费那么大劲?”

任仪道:“那优秀啊,用处大着呢。你评职称,你升迁,要调到其他好岗位上,全都用那优秀指标,那优秀,就是电影票,你没有票,你进不了电影院,那些升迁调离的各类好事,你就靠边站!”

满仓道:“那圆脸也可以送礼啊?陪睡啊,值得求您这外人?”

任仪道:“大哥说哪里话,陪睡,你看那圆脸,小眼睛,大屁股,让她陪睡不是掉了人家王经理的价嘛!那王经理可是个眼高的人,人家讲究什么三围,条件不够的,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是陪睡了!那圆脸可能是送礼送不进,睡又睡不成的货!”

忠信道:“这小小一个公司,条条还这么多!”

任仪道:“人家公司,少说也有上百号人呢!嗷,大哥,俺见你们事办不成要泡汤,咱们的药不就黄了,俺就想到了《三国演义》中的空城计,就顺便来了一出假戏真唱,冒充了一回王经理的同学,嗨,还真见效,这不,药就到手了,还蹭了一顿饱饭吃!”

满仓道:“大哥知道你看的书多,不过,你这假李逵演得好像啊,将大哥都迷在里边了!”

任仪道:“那圆脸给俺说了一句什么话,你们猜?”

“什么话?”忠信将头伸过来。

任仪红着脸笑道,“她说,她说事若办成了,她愿陪俺睡觉!”

忠信道:“任仪啊任仪,你厉害啊,你不但骗了吃,还交上了桃花运,是这样,你赶紧下车去县城,我同满仓哥先回,你别让人家女子等急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任仪道:“哼,俺要真同那骚货睡觉,那王经理都看不上的货,俺再说也是咱柳湾拿事的,咱光光堂堂一辈子,终了栽到那骚货的头上,这不坏了英雄一世美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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