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穆海峰的头像

穆海峰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6/24
分享
《杨柳寨》连载

第一十九章 无路可寻躲债养朝出走, 好事成双得情长庆受审。

荷花的丧事,让养朝老了一大圈儿,白头发生出半头来。改改自荷花去世后,整日呆呆地瞪着眼儿,有时哈哈大笑,有时在村西南的井台边转圈圈。

人们问她在等谁?她扬着手说,“我家荷花去玩去了,我在等她,等她回家!”

人问荷花好不好,乖不乖。

改改直直地竖起了大拇指:“好,好,好,我闺女好,我闺女乖,她昨晚还给我梳头呢!”

有人就问养朝好不好。

改改瞪了眼,噘着嘴说:“那个大坏蛋呀,他死了,他跳崖了,前天在柳林边被野狼拉走了!”

有人问她:“谁给你做饭啊?”

改改咧着嘴笑,笑完了,指了指天上的太阳:“是,是,是它,是是它!”

有人问,养朝做的饭好吃不好吃?

改改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嘴里喊道:“荷花,荷花,我要去找我闺女荷花了!”说完,向柳林边跑去,跑着跑着,一只鞋子掉了,有人喊:“改改,鞋子,鞋子。”改改回过头来,捡起鞋子,朝水塘里扔去,嘴里嘟嘟道:“养朝,大坏蛋,大坏蛋……”

荷花的丧事又花去了三百多元,改改的发疯,养朝东西村去找医生治病,一个多月前前后后又花去了五百多元,可病一点不见轻,没办法,他只有望天兴叹了,叹完之后,他还得一天天给改改做饭,好歹夫妻一场,改改现在就是他的命根子不是。

荷花的丧事刚结束半个月,许家就派来人要彩礼钱。养朝东挪西凑还了人家两千元,许家放出话来,两个月内,还不完剩下的三千元钱,就要卖了他养朝家的房子,拉上他养朝去派出所。

许家人走后,养朝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三千元像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为自己算了一笔账,门前的大槐树都砍了,卖上五百元钱,家里几件像样的家具卖了,再变成五百元钱,这才能低一千元啊!他想起了自己的赌友长毛,能不能从他那里借一借呢。

第二天,吃过饭,他去柳湾找长毛,敲了半天门,没有人,他的眼睛转了转,来到村西南的刘寡妇家,见大门紧闭,他听了听,没有一点声响,他敲了敲门,半天,刘寡妇才满头乱发地拉开了门,见是养朝,刘寡妇咧着肥嘴一笑:“你小子啊,我当是那路财神呢,来,来,来,进,进,进,昨晚老娘睡得晚,哎,快累死老娘了!”说完,她伸了伸懒腰,睡衣胸前的钮子没有上扣,两个肥大的奶子露了出来,滚圆滚圆的,像两个硕大的秋葫芦。

养朝跟着刘寡妇的鞋跟跨进门,长毛提着裤子跑出门来:“大哥呀,昨天玩晚了,就没有回去,又喝了几口酒,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你看你看,醒来一看,竟在人家刘寡妇床上哩!”

刘寡妇指着长毛的鼻子:“杂毛,你狗嘴改不了吃屎,你昨晚占了老娘那么多便宜,老娘陪吃陪玩了,最后还要老娘陪睡,你要要老娘的命不是!”

长毛哈哈大笑:“俺长毛杂毛鸡一个,这不胀得难受嘛,还是刘大姐厉害,这不,一下子就不涨了,不涨了!”

刘寡妇笑道:“你狗日的倒是不涨了,老娘可是让你折腾的几天缓不过气来,明个,你给老娘送一只鸡来补补,不然,你小子下次可是连一点汤水都见不着!”

长毛拉了养朝的手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搭着腔:“刘大姐,小弟记住了,明个给你弄一头公狗来,五条腿的狗,你可给小弟将被窝捂热了!”

刘寡妇一阵浪笑:“行行行,老娘等着你,你别说是一条狗,你就是一头公牛,老娘也给你消化了!”

养朝没有听进去一句浪话,他拉着长毛的手来到柳林边。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两个人选了两块牛石坐了下来。

养朝看着东方的三峰山,低声说道:“长毛,大哥对你如何!”

长毛睁大了三角眼,他斜斜地看着养朝:“大哥,大哥对长毛好啊,视长毛如亲兄弟!”

养朝笑道:“大哥想让老弟帮一把?”

长毛拍了拍胸脯:“什么事,大哥尽管说,只要小弟能做到,下油锅都成!”

养朝直直地看着长毛,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借,借大哥两千块钱!”

“什么,两—千?”长毛挠着满头的乱发,不好意思的看着养朝:“大哥,你要是前一阵,小弟一个子儿不差,准借你两千,现在,小弟满打满只有二百多块,这阵手气太差,你也知道,小弟挣的钱,大都送给了那些大姐姐小妹妹了不是!”

养朝看了长毛半天,深深地低下头去,良久,他慢慢地摇着头:“算了,大哥不难为你了,走了,走了……”说完,抬起屁股向杨柳寨的方向走去。

长毛摸了摸后脑勺,瞪着眼直起腰来,朝着养朝的脊背喊道:“大哥,你不到小弟家喝口酒去,俺家还有半瓶白酒呢!”

养朝一声没哼,直直地向前走,头低得像一个打架挨踢的孩子,更像是一条挨咬的夹着尾巴的落水狗。

从河边到养朝家不足三里路,养朝却走了两个多小时,路上遇到熟人叫住问话,他也懒得去搭理。熟人都直直地看着他的背影,不住的摇头,这是咋啦,改改疯啦,养朝不会也疯啦!

养朝回家熬了一锅苞谷糁饭,又从菜瓮里捞了一大老碗咸萝卜丝来,然后带上门,到村里寨外去找改改,半小时后,在柳林里找到了改改,她正在采野菊花呢。养朝拉了改改的手向回走,改改甩着头喊:“我要采花,我要采花,给我的宝贝荷花采好多好多的花!”

养朝大声喊道:“采,采,采,你先填饱了你的肚子,你想采多少就采多少!”养朝紧紧地拽着改改的手,直拽进院门里去,回身反插了门,将改改压坐在石碾盘边,给她美美地盛了一老碗苞谷糁子,塞到改改的手里,然后端了大老碗坐在了改改的对面。

改改听着养朝响响地吃完了一大碗苞谷糁子,她却连一小口也没有动。养朝又盛了半碗饭,直直地看着改改,大声训斥道:“改改,你快吃啊,你不吃,今天别再想出这个院子,别再想去采野花了!”

改改打了一个寒颤,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边吃还边笑着说:“我要采花,我要采花,给我的荷花采花!”说着说着,瞥了一眼养朝,“养朝,你也同我一起去采,嗷,我还看见咱家的荷花呢,不信,你也去看,她正在柳林边等我呢!”

转眼两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明天,明天,那许家人就要来要彩礼钱了,养朝看着熟睡中的改改,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好像看到了那许家三公子跛着腿歪着嘴,正领着一群壮汉向他家走来,他们正挥着斧子砍他家门前的大槐树。砍完了,又来砸他家的锅碗瓢盆,最后,将他养朝五花大绑之后,叫嚷着要送到派出所去。全杨柳寨的人都来了,都睁大了眼睛看他,笑他,他羞得真想变成一只耗子钻到地洞里去。

养朝喝完了剩下的半瓶酒,他回过头,轻轻地在改改的脑门上亲了一口,在心里说道,改改,好妹妹,哥哥这辈子亏欠你太多了,哥哥没有办法,等哥哥混好了,发达了,哥哥一定回来,你一定要等着哥哥啊!说完,他背起了一个布包,顿了顿,又从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来,用纸包了,塞到改改的枕头下,然后,一咬牙,带上了门,向村南柳林的方向走去。

养朝走出院子的时候,邻家的大黄狗在院子里狂叫起来,大黄狗一叫,各家的狗也跟着叫起来,一时间,杨柳寨的上空,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狗叫声,几只老鸦在村中心的大槐树上“嘎嘎嘎嘎”地乱飞,吵得其他的鸟儿睡不安稳。

养朝跨过流峪河来到沙坡荷花的土坟边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的在三峰山顶冷冷地照着,河水“哗哗哗”地流着,像无数颗珍珠在河道里滚动。荷花的土坟在乱坟堆的最东边,几株高大的柏树像一排士兵一样站在土坟的南边沙坡上。

养朝深深地跪了下去,一连给荷花磕了十八个响头,他的眼角不住地淌着浊泪儿:“荷花,爸爸对不住你,爸爸不该逼你,不该逼你,更不该去打麻将,爸爸贱啊!这手贱啊,爸爸毁了,这辈子毁了!”

当养朝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土坟旁,他看到了一身白色长袍的荷花,荷花在空中飞着,她长发如瀑,衣带在身后飘舞着,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她正在冲着养朝笑呢。

养朝想大声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荷花,你不要吓爸爸了,爸爸错了,爸爸错了!养朝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细些,他的眼前除了三峰山上的一弯明月和耳边呼呼的风声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养朝又给荷花磕了几个头,然后拐上了二一三国道,脚步匆匆地向西走去。

第二天,许家来了人,看到疯颠颠的改改,砍了几棵像样的大树,抬了几样值钱的家具,骂咧咧地走了。

养朝走后,改改的生活成了问题,经几个村干部商议,改改吃起了派饭,每轮到谁家,谁家就派人给改改供吃,还要负责她的安全,每月,村里再照顾改改一些粮食,左邻右舍能周济的再周济点衣物儿,这日子也就这么过呗,再怎么着,改改是你杨柳寨的人,她再疯再颠,你杨柳寨也不能看着人家活活的饿死不是?

派饭派到了长庆家,出事了。那天,长庆伺候改改吃完了晚饭,送改改回了家,就再也没有回来。一连数天,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有一条黑影从改改家院墙上翻过去,天快亮的时候又翻出来。

最早发现秘密的是结巴八岁。那天天不亮,八岁背了一个粪筐去拾粪,他每天要从村东拾到村西,将杨柳寨所有的巷巷道道都跑一遍,拾得最多的是狗粪,其次是牛羊粪,最少的是人粪。幸运的时候,还能拾到白色的狼粪。八岁最爱铲的是牛粪,牛粪块头大,很快就能铲到很多,最不爱铲的是羊粪,羊粪散开来一大片,要一个一个的去拾,半天拾不到多少。所有粪中,人粪最臭,不拾吧,太浪费,拾吧,会让你一路都笼在一股酸臭的气味之中。

这天,当结巴看到养朝家墙根的一堆狗屎的时候,他正要去铲,却听到院子里一阵响动,他侧了耳细听,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养朝家的院墙里爬了出来,他攥紧了锨把,以为发现了小偷准备去打,却看到那身影特别熟悉,他揉了揉眼睛,以为看走了神,可他确确实实的看见长庆跳下了墙,看了看四周,偷偷地向柳林边摸去。

哼,长庆这小子占人家改改的便宜!结巴心里想,又觉得不可能,长庆虽然光棍一个,但从未看到他与谁有染啊!结巴背起了粪筐向寨中心走去,不对,是人是鬼,我定要弄个清楚才是。人常说,抓贼抓赃,捉奸拿双,等有了证据,哪还怕你狗不去吃屎!

第二天一大早,结巴就去叫会计金堂,金堂正给菜花揉着背。这阵菜花不知为何,整天喊脊背疼,急得金堂又是熬中药又是贴膏药片子。听到结巴的叫声,金堂快速地蹬上衣裤,拉上门就要出去。菜花喊道:“什么事这么匆忙,天还没亮就出去,什么事再重要,还有比老婆重要,八岁也真神经!”金堂回头轻声说:“美事,美事,回头我再给你讲!”

金堂溜出了门,拍了拍八岁的肩膀:“真有这事,你小子可别唬我!”

结巴嘴巴抽动了半天,脸憋得通红,憋出几个字来:“谁,谁,谁,唬,唬,你,你,是是,这个!”说完,直直地伸了一个小拇指。

结巴在前边走,金堂在后边蹑手蹑脚地跟着,所过之处,各家院里的狗也就叫了起来,两人来到养朝家门口,仔细听了听院里,没有一丝声响。结巴打手势,两人溜到院墙外不远处的一个苞谷秆垛边,金堂用手拨开苞谷秆,掀出一个洞来,两人先后挤进洞去,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那院墙。

金堂皱了皱眉头:“你小子可别唬我,放着热被窝不睡,陪你来受这份罪!”结巴伸出一个食指来,直直地竖在嘴边,另一只手高高地立着小拇指,嘴巴窝成一个喇叭直嘘着气。

月亮正高高地挂在西天的树梢,东边的三峰山上空,天色已经泛白,远远近近的村村落落,枝枝干干,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灰色。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养朝家的院子里开始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那一人多高的院墙上露出一个人头来,结巴和金堂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大,金堂看到,那人头在墙头左右张望了几分钟,见四下里无人,就迅速地蹿上土墙,跳出院来,左右又看了看,快速地向柳林边穿去,刚蹿出五十多米,身后传来一个人响响的打屁声,长庆一惊,直直地向柳林边跑去。

打屁的是金堂,他憋了半天没有憋住,结巴刚要张口喊长庆,金堂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长庆,是长庆!”当长庆的身影消失在柳林边的时候,金堂才缓过神来,“想不到这小子老实巴交的,竟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金堂发完牢骚,钻出了苞谷杆笼子,拍了拍身上的枯草,拉了结巴的黑手,“走,去找满仓,看这事咋办!”

金堂在前边急匆匆地走,八岁在后边低一脚高一脚地跟,两人之间,三四步远的距离。两人来到满仓家门前的大场边的时候,满仓正好打开院门出来活动身子骨。这段时间他老睡不着觉,喜欢起来走走,活动活动,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早起的习惯。

满仓看见两个黑影急匆匆地向他这边走来,从那人的走路姿势,后腿一边走,一边总向外甩,他很快断定是金堂,他远远的打了一声招呼:“金堂啊,不在家陪菜花睡觉,这么大早来干啥呀,是不是被菜花赶出来啦?”

金堂一句不发,满仓很快看到了金堂身后的结巴,他一下子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乱子,不然,这么一大早,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呢,是结巴偷了谁家的粪?还是,他想不明白,眉头一下子结成两个大疙瘩。

“八岁,你不去捡粪,跑到这干什么来了?”满仓问,八岁浑身一阵哆嗦,半天,憋出几个字来:“长--庆,长--庆……”

满仓知道长庆出事了,他拉了金堂,向场边的小路走去。八岁呆呆地站在原地,见两人向前走去,他急得大喊:“金-金-金-堂-堂-堂,我我……?”金堂回身朝八岁挥了挥手:“哦,你呀,你还不去拾粪,去迟了就没有啦!”八岁朝金堂噘了噘嘴,侧过身去,躬下身拍了拍沾满尘土的屁股:“金金-堂堂,你你-也不是一个好-东西!”说完,一摇一晃地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金堂的反映让满仓一下子头疼起来,养朝啊养朝,多好的女人,你小子怎么不珍惜啊!你说走就走,屁股一拍倒快活了,可人家改改跟了你,享了几天好日子,人家图个啥呀?长庆也是好人一个,近三十岁的人了,找不到一个女人,这下倒好,长庆有了女人,改改有了男人,有了照应和呵护这应该是两全其美的事。可话又说回来,长庆你小子也瞎眼了,人家养朝如果哪天又回了这杨柳寨,见自己的女人被你小子睡了,那还不用斧子活劈了你长庆,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女怎嫁两男,于家于国于法于理都不容啊!除非有第三种可能,养朝那小子在外面死了,回不来了,或者,在另一个地方隐姓埋名,安营扎寨,娶妻生子了,给别人家养老送终了。但这只是一种可能,要是真有那一天,这小子真回了这杨柳寨,来到你满仓面前,你又该怎么给人家去讲理呢?哎,不管怎样,天亮了得开个会议,先让大伙出出主意想想办法,这活人怎能叫尿憋死,也许大家还能想出一两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当太阳高高地挂在三峰山顶的时候,在队部里,金堂将四个队长都叫齐了,大家分散开坐好了,满仓看了看眼珠发红的长庆,对着吸旱烟的金堂努了努嘴。

金堂站起身来,朝大伙瞟了一圈,干咳了两声,“今天这么早,将大家叫来,是要商量一件事,一件什么事呢?俺看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长庆,长庆,你先说两句!”

长庆低低地埋着头,当金堂提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发言权,什么发言权?”长庆张大了嘴巴。

金堂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着烟圈儿:“你小子还嘴硬,刚才,天不亮,你从谁家院子里爬出来,你听到没听到在你身后的一声响屁!”

听到响屁两字,选娃和黑虎捂着鼻子偷偷地笑。

长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伙都直直地看着他,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

良久,长庆才挠了挠头,低下头去:“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反正,改改对俺好,俺也对她好,她说过,要俺娶她,俺也答应了。

满仓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长庆啊长庆,你找女人不错,你找谁都行,你不该找改改呀,你是人死了还是眼瞎了,人家改改身后还有一个养朝啊!人家养朝还没有死啊!”

长庆深深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黑虎拉了一下他的手,他才坐下。

满仓点了一根自制的卷烟,一连划了三根火柴都没有点燃,金堂将自己的旱烟袋递过去,满仓侧下头对着火狠吸了几口,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就这事大伙商议商议,看咋办,这是咱杨柳寨的事,今天,咱们怎么也得拿出一个办法来!”

黑虎拍了拍长庆的圆肩:“长庆也不容易啊!如果这事成了,改改有了照应,长庆也有了女人,也算是两全其美的事啊!”

忠信仰着头看着屋顶的一张破了的蛛网:“什么事都好说,只是,人家改改是有夫之人啊,你长庆这是,中间插人一杠子,再怎么讲,也是输理啊!”

庆福一边揉腿一边说:“长庆是个好娃娃,俺看着长大的后生,改改也是一个苦命娃,养朝熬长工将人家勾到手,养朝也是贱命,好好的日子不过,好打个麻将,舍了娃子,如今又赔下改改,俺看,改改如果真跟了长庆,这是改改的福啊,长庆这娃多实在啊!”

金堂磕完了一锅旱烟,又满满地摁上了一锅烟丝,划火柴点燃了,深吸了两口道:“当初八岁给俺讲,俺还真不信,这么老实巴交的人,怎么会去干那种事呢?没想到,你小子真就从人家改改家墙头上爬出来了,哎,事已到此,开头没有回头箭,俺看,还不如将改改叫来,咱们先问问人家改改,如果改改愿意了,愿意嫁给长庆,这就好说,如果改改不愿意,问题就明摆着,你长庆就是一百个一万个愿意,那还不是放个屁!”

忠信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改改不愿意,这问题就严重了,你这是乘人之危,人家可以告你长庆强奸罪啊!”

长庆抬起头来,大声说道:“什么,强奸罪?她改改可是拉着俺的手,俺才,俺才……”

金堂说:“俺才,俺才怎么了,你说呀!你小子说完了,大伙才能给你想办法,大伙这么早的不会在家睡大觉,跑到这儿干啥来了,还不是给你擦沟子!”

长庆就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细讲了一遍。

原来,那天改改在长庆家吃完晚饭后,长庆就像别人一样将改改送回家,当他安顿好了改改准备回家的时候,改改却一把拉住了长庆的手,一口一个养朝的叫着他,还扑到了他的怀里直喊着不要离开他,她一个人晚上害怕。

当改改扑到长庆怀里,用她长长的胳臂像一把铁锁一样紧紧地箍住长庆脖子的时候,长庆就像一根柱子一样呆直了。一股从未闻过的女人体香味儿,直直地蹿进他方大的鼻孔里,快速地向他的体内蔓延,像一股迷雾一样沁遍了他的全身。改改酥软的奶子紧紧地顶着他的前胸,像两团红红的烙铁一样烫得他浑身一阵痉挛。当改改的红嘴唇压在他的厚嘴巴上的时候,他冰冷的心像火山喷发一样顿时被点燃了,他顾不了什么了,他忘记了养朝,他忘记了自己还是四队的队长,他忘记了自己对于杨柳寨的一切得得失失,他一下子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得无与伦比,而改改的薄唇儿,正是这个火山喷发前的最后一道导火索。

长庆一下子抱起了改改,像抱着一件百年不遇的宝贝,像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正在砰砰跳动的心脏一样。长庆将改改扔到木床上,三下五除二,就将改改扒了个精光,改改的身子让长庆知道什么是女人,长庆的身子让改改知道了什么是她要找的男人。那夜长庆没有回家,改改从此变得老实起来,不再东西村疯疯癫癫去跑,长庆给她烧水,给她洗干净了身子,洗了所有要洗的衣物儿。从此后,长庆再也离不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再也离不开长庆。第三天晚上的后半夜,改改抱着长庆要他娶她,长庆亲着改改的耳朵笑着答应了。每天晚上,改改在家焦急地等着长庆,天黑透之后,长庆会偷偷地溜进改改家虚掩着的院门。改改说,长庆就是养朝,养朝就是长庆,长庆说,管他养朝不养朝,改改爱他,他爱改改,这辈子这个女人是自己的铁女人,他要与这个女人生活一辈子。

满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现在,只有叫改改了,如果改改真心爱长庆,要嫁给他,而且,改改是主动的,长庆你小子也许还有转机,如果那样,你小子也真捡了一个大便宜!”

满仓又吸了一口烟,看了庆福和忠信一眼:“怎么样,麻烦二位辛苦一趟,叫改改来队部一趟!”

庆福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朝着忠信努努嘴,忠信的浓眉毛跳了跳,站起身来,庆福前面一拐一拐地快步走,忠信在后面碎步紧紧跟着。

很快,两人来到改改家,推开门,看见改改正在洗脸梳头。奇怪,往日改改蓬头垢面疯颠颠满街跑,这怎么就爱美起来,难道长庆讲的是真的,长庆遇到改改,改改有了照应,更为重要的是,长庆也是一副药,一副治愈改改疯疯颠颠的药,不管以后如何,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见疗效了。

见庆福和忠信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改改笑着问:“庆福叔,忠信哥,你们一大早来俺家,有什么事吗?”

改改的问话让庆福和忠信大吃一惊,这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吗?这是那个见人傻笑的女人吗?

庆福笑着说:“改改,俺和忠信来请你,是受人之托!”改改眉头一紧,“受人之托,那人是谁呀,忠信哥?”改改面色紧张。

“长庆!”忠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长庆,长庆,他,他找俺干啥?”改改脸色一下子红得像个苹果。

“反正,是长庆的事,你去还是不去,不去,悔了可别来找俺们俩!”庆福试探道。

“不去,不去,俺同他有什么关系,他找俺干啥?”改改转过脸去。

庆福朝忠信挥挥手:“忠信,反正咱们的话捎到就行,她不去是她不去,走,走,走,咱们是瞎和尚乱念经,笨驴吃正食,瞎操心!”

当庆福拉着忠信的手刚要跨出院门的时候,改改急得登登登地追了出来:“庆福叔,忠信哥,等等俺,等等俺,俺去,俺去!”

庆福在前边一跛一跛地走,忠信紧紧地快步跟着,一两丈之后,改改急急地喘着粗气小跑着:“庆福叔,什么事你慢着点,你这是赶集还是吃大席啊?慢着点!”

当三人来到队部的时候,队部里静悄悄的,长庆将头埋得更低,像是一个犯了大错被老师狠批的孩子。

黑虎抬着头看屋顶上的一个瓶形泥燕窝,燕窝的身子上裂了一个大口子,像要随时掉下来一样。

满仓在空地上吸着闷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旱烟味。

庆福和忠信一前一后地跨进队部,屁股沉沉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最后跨进门来的是改改,当她正要大声问满仓话的时候,她一眼看见了窝在一边的长庆,改改的脸一下子又红了,她也低下头去,一声不哼。

满仓坐回座位,让黑虎拉过一把椅子来,示意改改坐了,然后,他语重心长地说:“改改,你实话说,你与长庆相好多长时日了?”

改改的脸红得像烧炭一样:“村长,你问问他!”改改的脸朝长庆斜了斜。

长庆没有哼声,像一块牛石一样。

黑虎拍了一把长庆的厚肩:“长庆啊,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嘛,你既然喜欢人家改改,你这会儿就应该大声讲出来,别像一个闷葫芦似的!”

长庆扬起头:“有,有三个周了吧!”

满仓看了看改改,改改点了点头。

满仓又一次看着改改:“你喜欢长庆吗,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改改又看了一眼长庆,长庆大声说:“喜欢!”

改改也说了一声:”喜欢,真心喜欢!”

满仓直直地看着改改:“是长庆先动的手,还是你先动的手?”

改改红着脸说:“他要回家,俺就拉着他的手,扑到他的怀里,说俺晚上害怕,俺们就,就,就好上了!”

满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说过你要嫁给长庆!”

改改点了点头。

“长庆答应了?”

改改又点了点头。

满仓看着改改:“改改啊,你家的苦我知道,荷花的去世,对你打击很大,养朝的出走,又是雪上加霜,你一个女人家,真不容易啊!可是,你想好了没,养朝如果哪天回来了,你们可怎么办呢?”

改改一阵阵轻笑:“养朝,哈哈哈,养朝,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他去照管俺家荷花去了。如果没有他,他不去赌,他不去逼荷花,那俺家是怎样一个家啊!满仓叔,今天俺改改当着各位干部的面将话讲明了,俺改改这辈子,心中已经没有养朝了,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满仓又看了一眼长庆:“长庆,你真心地喜欢改改?”

长庆站起身来:“俺喜欢改改,这辈子都要对她好!”

满仓又看改改:“你呢?”

改改看着眼珠红涨的长庆:“满仓叔,俺的上半辈子,遇见鬼了,下半辈子,俺愿意做人,俺要与长庆好好地活下去。俺改改现在眼擦亮了,长庆才是俺要找的那个相依为命的人,俺喜欢他,他老实,实在,知道疼俺,俺说过,这下半辈子,谁也别想将俺俩分开!”

满仓看了大伙一周,这还要说什么呢?一切都明净如水了,“大伙看看,这事可咋办?”

黑虎一拳头擂在板凳上:“养朝不是个好东西,先不管他,先让改改锁了门,住长庆家算了,这样改改有了照应,长庆也有了女人,养朝嘛,谁知道跑到天南海北去了,回来回不来还说不清,要是回不来,你不能让人家改改一直等下去,这样,对改改不公平!养朝啊,就是以后回来了,又怎么样?干瞪眼吧,谁让他不是个好东西呢!”

满仓看了看大家:“都说说,都说说,出出主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金堂看了看庆福,庆福看了看忠信,都不发话,都拿眼睛看着满仓。

满仓站起身来:“大伙既然都没有什么意见,长庆,你小子今天就牵着人家改改的手,将人家牵到你家去,咱们可得将话给大伙讲圆了,改改疯疯癫癫,没人照管,经村干部共同商议,交由长庆照管,嗷嗷,再加上两个字,常年照管,常年照管,好,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好,散会!”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