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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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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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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寨》连载

第三十八章 接电话高霞急白杨出手, 求解放颠真情桂花无奈。

高霞安排完了白雪,又急急来到白杨的房间。白杨正平躺在床上,瞪着两个圆眼珠子看着天花板。

听见高霞回来,他又一次高声吼叫:“你告诉白雪,这个家不是她的家了,我不再是她的爸爸。从今往后,她想死到哪里就死到哪里,与我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高霞静静地坐在白杨的床边,轻轻地捶着白杨的脊背:“小声点儿,小声点儿!你这打雷打炮的不怕让周围的人听见。”

白杨继续吼:“听到又怎的,听到才好了,正好也让人们知道那死丫头,是个死脑瓜子,一条筋!”

高霞噘着嘴:“什么一根筋,两根筋,这性子还不是跟你这个老子学的。”

高霞推推白杨:“要不咱们不要这个副县长了,继续干咱的科长去,反正又没什么实权。让娃也退一步,她如果看不上那市长儿子,咱重新再给张罗一家,这样各让一步怎样!?”

白杨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什么,这话你还说得出口?老子好不容易上了马,就是个副的,那也是个县长,走到哪里老子不也是趾高气扬的,那些底层的这长那长,哪个不是点头哈腰的跟个孙子一样。你让老子下来,那还不让人家将老子笑死,谣言一起,不知情的还以为老子干什么不光彩的啥子事了,告诉你高霞,老子只能一个字上,既然上了就没有下字那一说,不光我不能说,你也不能说,不能提,从今往后,什么人也不能提,谁提我就跟谁去急!”

高霞望着白杨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电话铃忽然一阵紧似一阵地响了起来。

高霞示意白杨去接,白杨吐着舌头打着手势,用嘴示意高霞去接。高霞无奈,小心翼翼地拿起话筒来。

白杨也匆匆地翻过身来,侧耳细听。

电话里传来高市长一声声的叹气声,完了,是一个男人高亮的嗓音:“高霞呀,白杨在不在?”

白杨一阵阵打着手势。

高霞会意:“高市长呀,我们不是才送走白雪嘛,我这才进屋,她爸呀,白杨亲自送女儿去杨柳寨了,可能晚会儿才能回来,回来我一定让他回您老电话。”

电话里是一阵长长的叹息声:“高霞,我不管白县长在不在。反正一句话,我的三儿子这阵子都快疯了,他死心塌地地喜欢你们家白雪。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给一个话呀?赶快将两娃的事儿给办了,不要再等了,再等下去,我儿子如果真疯了。那什么话都别再说了,以后如果儿子真这么就废啦,那么,你们也别想着好过!”

高霞心里一紧:“高市长,放心,我们的孩子,我们会管好。”

“别会不会的,我都等了多久啦?多半年了,你们还这样推来推去,这要推到啥时候呀?一句话,多久,什么时候两娃结婚?这边什么都准备好啦,就欠你家一个白雪啦!”

“市长啊,白雪这边不正下乡演出嘛,这样,一个月就一个月,演出结束了,就——”高霞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一个月,一个月太长啦。那时我儿子可就疯过好几次了。什么下乡演出不演出,那么多演员哩,怎么就缺你家一个白雪不成。我就一句话,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如果我儿子见不到你家女儿,两娃子圆不了房的话,白杨那个副县长的位子,你就给我让出来。再告最后一句,让出来!”说完,重重地挂了电话。

听完高市长的电话,白杨和高霞瘫软地坐在地上。

白杨拉着高霞的手,双目呆呆地看着高霞,满头是汗:“我的霞霞呀,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你可一定要帮帮老公这个忙啊。那位高市长我知道的,是个铁脑子,他说一不二,是萝卜一行茄子一行,你老公副县长这个位置,能坐得稳坐不稳,能保得住保不住,可不全凭人家一句话嘛。”

高霞低声笑道:“白杨啊白杨,你喊呀!你怎么不喊了?你对咱家白雪那样的气势去哪啦?看你外狗熊势,他高市长一个电话,就将你吓成那样啦,尿到裤裆了没?”

白杨道:“好我的娘子哩,这都到啥时候了?你还那样不当回事,这火都烧到眉毛了,你看咱家白雪那性子。别说一周,就是给咱一月半年,咱能将那性子掰回来不。那是王八吃秤砣死了心的主儿。”

高霞瞪了白杨一眼:“你狗日的才王八哩!我家白雪就是白雪,在娘心中永远神圣的像白雪公主一样。”

“行啦,白雪公主,就白雪公主,一句话,只要娘子能帮我白杨度过这一关,保住我这个副县长的位子,以后你呀,你叫俺干啥俺就干啥,行不行。”

高霞在白杨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白杨咧了一下嘴巴,高霞嘴巴一撇:“俺当你死了,你还活着,一句话怕他个啥。市长的公子铁了心的喜欢咱家白雪,谁让他喜欢来,这世界上那么多好女子,他都可以去喜欢呀,谁让他刚刚看上咱家闺女哩。就这一条,他不管官有多大,为了儿子他还不是乖乖地攥在咱的手心儿里,他市长咋啦,这会儿还不是在咱手里攥着?就像天上的风筝,咱让他飞多高,他就得飞多高,咱不让他飞拉拉绳子不就回来啦,还怕他个屁呀!”

白杨的心平静了许多:“娘子所言极是,不过,这件事不管怎样推,总得有个结果。可现在,那三公子是一头热,咱家女子白雪这边,还冷的跟秤砣一样。我上副县长当时可是说过大话的,你说,那三公子如果真那么一天相思病疯了,那市长还不下黑手。以为咱们将他们甩了,那还不将咱们拉下马来。”

高霞抱着白杨的脖子:“好我的老公哩,我们夫妻一场,我不疼你,谁疼你?你的伤痛就是我的伤痛,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我高霞,都会与你一起去化解,谁让我们相爱一场哩,只是,咱家的女子咱知道,从小一口口养大,娘心头的一块肉啊。这事急不得,急不得,得慢慢来,慢慢来。”

解放第二次收到白雪的信,是白雪在骑虎乡演出的第三天。信里白雪谈到了自己的演出情况,那是所到之处,人山人海,每次演出完后掌声如雷,她已经收到过好几条红绸缎被面了。她还送给了柳儿一条哩,以答谢柳儿的盛情和帮忙。又托柳儿送解放一条,让解放转交桂花,感谢解放娘生了一个这么懂事善解人意的可以一生相许的解放。她感激解放送的各色花儿。这些花儿现在还插在自己的房子里。睹花思人,她看见花儿就时时像看见解放,就像解放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最后白雪写道,解放,我们何时又能在一起呀?哪怕一个小时半个小时也成。哪怕只待一分钟,只看你一秒钟。最最后,白雪写道:“我与父亲闹僵了,你一定要管照好自己,不论我们彼此以后遇到多大的风浪,我们的心儿永远在一起,在为彼此跳动。下一次,下一次,如果真能见到你,我一定,一定将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你。因为,属于我们自己的时光真的是太少了,太少了。一辈子爱你的人,白雪。”

解放一连看了十来遍信儿。他抚摸着眼前火红火红的丝绸被面子,眼泪哗哗哗哗地涌流出来。

傍晚时分,桂花来看解放,又提到了任仪家的三女子迎弟。解放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他第一次将白雪的信儿放到娘的面前。看着白雪的书信,桂花的泪珠儿也雨花一样飘落。

桂花紧紧地抱着儿子,“解放,解放,娘不说啦,啥事儿也不说了。白雪是个好女子,好女子——”

白雪在骑虎乡的演出又一次获得成功,让她在东川地区成为众人皆知的小名人。只要提到白雪,无人不竖大拇指。大家不光夸她生得漂亮,更为她塑造的李铁梅纷纷鼓掌。女子不仅演的好,这人品也很高,没有一丁点名人的架子。谁让签名,她都签名,谁让照相,她就照相,将一个个崇拜者乐得合不拢嘴。

每到演出结束,特别是晚上卸完妆之后,白雪一个人呆呆地平躺在床上,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她一遍又一遍的翻阅着解放的来信和诗歌,心底是一种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一轮明月又从东边的三峰山上升起。月亮啊,月亮,你可朗照在心上人解放的身上,他这时一定与自己一样,望着白玉一样的月亮,泪花儿滴落在衣襟上。

白雪想起了近几天来的各类人和事。与父亲的决裂,母亲先后又来了三次,每次都是苦口婆心,这长那短。张团长、王麻子,还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直勾勾的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随时有人添油加醋地告到张团长那里。她的内心话儿,只能通过好心善良的柳儿姐传到解放那里。她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祈祷解放平安无事。好在上次,解放被打,没有伤到什么筋骨。如果,如果解放真的拐了,或者残了,她相信自己会疯的,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冲到父亲面前,让他交出那帮打解放的人。她知道那帮人一定是在乡长的指示下去打的解放。而乡长,又是在父亲的旨意下去执行。他们这是一张网啊。而这张网,正是为她白雪和解放而织的一张网。更大范围来讲,高市长,包括他那位三公子,也应该是这张网的一部分。而现在,又包括她的亲生母亲也加了进去,这张密密实实的大网,这张让人越来越窒息的大网,她和解放,何时才能冲出这张深不见底的大网啊!

白雪站在窗前,望着那圆圆的月面儿。月儿啊,我白雪错了吗?我勇敢地去爱一个人难道错了吗?如果一个人连爱的权利都没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那样的生活自己不成了一枚棋子,让人家放到哪里就待在哪里的棋子。那失去快乐、自由和爱情的棋子。那不是自己所要的生活。月亮啊,月亮,你静静地朗照万物,多么甜美的又一个夜晚,而谁知道,这个晚上,自己的心上人在不远的三峰山下。我们近在咫尺之遥,而又像相隔千山万水一样,我的心里痛啊!我多想幻化成一名仙子,开窗飘飘而去,飞到解放的身旁。而可怜的我,我孤力无援,我只能这样望穿秋水啊!

白雪咬咬牙,一脚踢飞地上一个小木凳。她又一拳,重重地砸在墙壁上,白雪啊,白雪!你不怕,你什么都不怕,让一切的不顺和冰雪、雷电都来吧,大不了粉身碎骨,为了真爱,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

柳儿一连给解放送了三封信。送第四封信的时候,还是被狡猾的王麻子看出了破绽。王麻子将柳儿多次出现在白雪房子的事急急地告诉了张团长。张团长又私下安排了几个与自己走得较近的女演员去盯梢。很快,几个女演员的反映,印证了王麻子的猜想。好啊,好啊!就说啊,这人不知鬼不觉,白雪与那臭小子解放竟然在老子的鼻子底下,玩起了地下传书。

张团长急急的将此事打电话告知白县长,又前去与张乡长商议,商议的结果,一定要拿到证据,以免白雪和解放那小子反咬一口不认账。于是,又是乡长出马,安排乡武装干事小刘,布置几个人在通往猴坡的松林边上。当张柳儿兴高采烈地经过那儿时,从她的身后,一下子穿出几个人来,用一块儿床单子将那柳儿包了,强行搜出信件之后,几个人匆匆撇下大喊大叫的柳儿,消失在林子深处。

柳儿挣脱床单和绳子,摸摸身上,信儿什么也没有了,她呆愣愣地望着四周痛哭起来。白雪啊,妹子呀,这可怎么办?你交给姐姐的事儿,这信怎么就被人抢了啊。

柳儿急急跑进枣园,找到解放,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又讲了一遍,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解放道:“这是一帮什么人呢?既不贪财也不图色,他们要一封白雪的信干什么呢?”

柳儿道:“是啊,这些人想干什么呢。”

解放道:“这是不是那帮人干的?”

“哪帮人?”柳儿挠着头。

“上次打我的那帮人。”

“有可能,那,那有可能是白雪的父亲白县长。这以后,你解放和白雪可千万要小心。咱们乡长,白雪的团长,他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前天,我还看见他们一起在柳林饭店喝酒哩。”

”多谢大姐,让你受惊了,我和白雪这辈子可咋感谢你哩!”

“大姐还不是心疼你们,看见你们这样恩恩爱爱,我又想起我与你大哥年轻的时候,坚持,一定要坚持,只要你爱白雪,喜欢人家,就要好好去爱,我和你大哥支持你们。只是这以后,我不能为你们送信了。放心,我会让你大哥想办法告诉白雪情况的,咱们不急,过了这阵子,姐再帮你们想想办法行不?”柳儿无奈地低着头。

解放望着三峰山。两只黑色的大鸟正在比翼齐飞,他的眼泪哗哗哗哗地又一次流落下来。

白杨自从上次接到高市长的电话后一连几天睡不着觉。他双眼火红火红,头脑一片空白。高霞一次又一次给他讲着大道理,他还是睡不着。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是一场噩梦,将他再一次惊醒。他一次次梦见了高市长,那个大额头留着分头,嗓音高亢有力的高市长,他正在对他大声呵斥:“白杨啊白杨,我再一次告诉你,已经过去两天了,你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我的儿子可真要疯了。你还不张罗张罗他与你女儿婚礼的事,我再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告诉你,我儿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马上从副县长的位子上滚得远远地,那个科长的位子也别想了,听见没,滚得远远地!”

高霞紧紧地抱着白杨,她心疼丈夫:“白杨呀,要不,咱不当那个县长了,咱就当个普通人,咱一天不也活得快快乐乐的。你听见没,我怕,我怕你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她嘀咕半天,见没回声,就一屁股坐下来,用手在丈夫的眼前晃来晃去。

半天,白杨才大声喊道:“酒,酒,给老子拿酒!”

高霞听见,吓得直直地站起身来:“好,好,我去拿,我去拿。”高霞从酒柜里拉出一瓶精品西凤来,又给白杨折腾了两个凉菜,两个人面对面,一连喝了好几杯。白杨还是不过瘾,一把拉过酒瓶子来,一扬脖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高霞惊得瞪大了双眼,她吓得缩成一团。

很快,白杨就安静下来,头一沉,昏睡过去。

“哎,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当什么县长,白杨啊,我的白杨,你啥时候能活出个人样来嘛,成为一个明白人啊!睡吧,睡吧,好好地睡吧,睡他个三天三夜,将失去的几个觉补回来。明天啊,有我哩,你老婆会出面,帮你去请假的,就说,就说你家老爷子又病了,对,对对,又病了——”

第二天早上,电话一连响了三遍。第四遍的时候,高霞出去买菜,白杨终于醒了,他抱着茶壶,咕嘟咕嘟就是一肚子,这才昏头昏脑地接过电话。

又是高市长的电话。白杨头脑一阵激灵,立即坐了起来:“高-市-长啊,你说,请您指示——”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高市长高着嗓门儿:“三天啦,今天是第三天了,还有四天,你看着办吧,我儿子都快要疯了,你家的白雪那边准备的怎么样啊?你总得让两个娃子见见面吧!”

“好,好,好,见面,见面,市长大人,这两天我安排,我安排好了,我安排好了亲自去接,接你家三公子,请,请市长放心,放心。”

高市长哈哈一笑:“静等佳音,白杨啊,我再告你一声,如果白雪真成了我家的儿媳妇,那正县长的位置还能少得了你。目前,省市正在调整领导班子,召开大会哩,这个轻重缓急你看着办吧。”说完,撂了电话。

白杨对着话筒点头哈腰:“高市长,市长放心,放心,放心。”

高市长的一句话让白杨激动得不得了,他一跳老高,急急地喊高霞,不见人影。他大骂了一声:“这狗娘们儿又死哪去了?”他翻遍衣柜,总算找到一身称心的米色中山装来,在大衣柜前的大镜子前穿了起来,又是抹油,又是梳头。一番打扮之后,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一双血红的眼睛上,这还是自己吗?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干练的中年人吗?这才几天啊,自己怎么增添了那么多的白发?眼角纹儿也悄悄地爬上了眼角。才几天啊,自己怎么老了几岁啊?

高霞拎着菜篮子回来:“白杨,你的假,我已经帮你请好了,我和你一起请了四天,还是那样,你老爷子病啦,要去看老爷子。还好,趁近期没事,正好也好好张罗张罗几道菜,给你补补身子。你看看你看看才几天,你瘦的都皮包骨头啦。我从粮油店老宋那边搞了两斤肉,放养猪,鲜着哩。”

“霞霞,你一个在家,我马上去——”白杨道。

“去,去干什么,你几天没睡好觉了,你不要命了!”高霞道。

白杨冲到高霞面前,搂着她的小腰亲了一口:“霞霞,放心,你老公是铁打的,一时半会儿倒不了。”

高霞一把拉住白杨的手:“就是心疼你嘛,你看你,眼睛红的,吓人。这不,人家还为你买了眼药水哩。”说完,让白杨平躺在床上,就要给白杨点眼药。

白杨一把夺了,装在衣袋里,又一把拉过高霞,一连亲了好几口:“还是娘子对我好,过完这阵子,老子好好补偿补偿你!”

“那你到底去哪里?”高霞道。

“杨柳乡!”

“什么?你又要,你又要,上次你指使人打了那穷小子解放,这次你又要。”

“放心,你老公是文化人,心中有数,我这次去找他娘。我不信这天底下还有狗改不了吃屎的,连老娘的话也不听了。”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人多碍事儿,你不是请假了嘛,别出去,省得人多嘴杂。”

“那,你快去快回,妹子在家,做好吃的等着你。”

四十分钟后,一辆吉普车平平稳稳地停在杨柳乡政府门口。周乡长屁股一颠一颠地迎了出来,殷勤地牵着白杨的手,一直来到后边二楼小会议室,又是倒茶,又是让烟,又立即打发人去买水果。

十分钟后,周乡长开着吉普车,带着民兵连长去了杨柳寨。

二十分钟后,周乡长又开着车回到了乡政府的院子。这回一起下车的人中,多了解放的娘桂花。

很快,几个人坐在了小会议室里。

白杨起身给桂花倒了一杯茶。

桂花起身弯腰接了:“多谢白县长,怎,怎能让您给俺倒茶呢?”

白杨看了看周乡长,周乡长会意。他干咳了咳嗓子:“这个桂花同志,你看看,你看看,白县长日理万机,忙得很呀,他不远万里,亲自来到咱们杨柳乡见你,还亲手给你倒茶,这,这就是一句话,他老人家实在没办法了。算是求求你了,你家解放那小子,你该好好管管,你也知道,你再不管,这个事情弄大了,我们乡民兵连就要抓人了——”

白杨拍了拍周乡长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桂花同志,解放嘛,与我家白雪是同学,这是好事。年轻人嘛,互相爱慕,这个没错,国家政策也支持。毕竟,婚姻自由嘛。可你知道我家就这一个女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

桂花低着头:“解放是俺娃,俺家成分不好,这边俺好说。关键是你家女子,他们彼此喜欢,他们年轻人,那样恩爱,俺们怎忍心,让他们痛苦一辈子。”

周乡长看了一眼白杨:“这个桂花同志,你看看,你看看。如果说,如果说咱硬让两个娃走到一起,将来幸福吗?将来生了娃娃,这娃娃上学不成,当兵不成。你倒什么不愁,可人家白县长,你让人家的脸往哪儿放啊?到时候还得戴一个与地主分子同流合污的什么帽子,你桂花这样做了,那不是太自私了吗?”

刘干事给周乡长又添了一杯茶:“好俺的桂花嫂子哩,俺不是看在乡长、县长的脸上,俺早就将你家解放抓起来了,你看看。前天,俺们已经找到证据,你家解放勾引人家白雪的证据?”

“啥证据,人家两娃是自由恋爱。”桂花急了。

“啥?好我的桂花哩,你说的美,自由恋爱,人家一个城里娃,一个大明星,人家怎能看上你这山沟里的穷小子,你这不是勾引,还是啥?”周乡长道。

“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让俺管儿子可以,说勾引,俺不服。”桂花道。

白杨朝两人打着手势:“好啦,好啦!勾引也罢,没勾引也罢,桂花同志,我就一句话,从今往后,你管好你家的小子,不准再给白雪写一封信,咱们从此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如果再写信,再在我家女儿面前出现。那可别怪我白杨没告知你。”

“好我的桂花嫂子哩,人家一个大县长,这样求你,你还不知足,你到底想咋!”刘干事急了。

周乡长打着圆场:“桂花,你如果是非不分,那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什么也不管了,像你解放这样的,人家如果送到公安局,我可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桂花看看几个人,想到解放。唉,如果这娃子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可叫俺怎么对得起地下的满仓和赵乔。她无奈地站起身,低声说道:“好吧!好吧!---”

当天傍晚,桂花来到枣园,正好几名妇女收工。她将解放叫到棚外,两人来到一个斜坡边上,各自选一块牛石坐了。

桂花望着三峰山,对着解放道:“儿子呀,你听娘一句话行不?咱跟那个白雪断了,彻彻底底地断了,娘这一辈子从没求过人,就算娘求你一次行不?”

解放看着桂花:“娘!你,你这不是在要你儿子的命嘛。你前段时间不是还一直支持你儿子,这到底怎么啦,怎么啦!”

桂花道:“这次,娘是认真的,儿呀,你不听娘的,他们怎会放过俺们啊,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娘对得起埋在地下的你爸和你娘吗?如果你出什么事了,俺桂花可怎么办,这不是在要你娘的命嘛?”

“娘,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就是白雪的信让他们拦了吗?他们要看,让他们看去,不就是一封信吗?我不信,就一封信,他们能给我定什么罪?”

“儿子,你要知道,俺们现在是什么成分?人家正愁没什么把柄。你爸爸他有什么罪,不就种了几分试验田吗?就这样不清不白地去了。这是你娘心中的一个结呀。娘不想再,再看到你。”

“娘!”解放跪倒在桂花的身边:“求您了,我爱白雪,这个世界上,她是儿子心中唯一的女孩,他心地善良,爱憎分明,咱们家是什么成分,她一点儿也不去想,告诉我,文化大革命,这只不过是一股邪风,我们都认为这股邪风会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

“儿子啊,娘知道,娘什么都知道,只是,你想想,如果你等,娘等,一年,两年还行。如果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人生能有几个二三十年呀。就是俺们等得起,人家孩子呢,人家可是县长千金,现又是县剧团出了名的角儿,这样,不是毁了人家一辈子吗?”

“娘!你给我讲过白娘子和许仙,讲过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们为了自己的爱情都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我们什么也不怕,大不了就这样,爱彼此一辈子,不管什么风雨,只要心在一起就行,就是幸福。”

桂花的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流,突然,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儿子,娘求你了,求你了,断了吧,行不?”

解放一把抱住娘:“娘,你快起来,快起来!儿子答应你还不行吗?一个周,一个周好吗?给儿子一个周时间好吗?”

桂花紧紧地搂着解放:“好吧,好吧,好儿子,我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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