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时候,杨柳寨开始了忙碌的夏收工作,几个干部都分到各队去,专门分管不同的工作。满仓这阵子高兴不起来,从忠信那里得到不少消息,人民食堂的浪费现象越来越突出了,有社员反映,有人领的馒头吃不完,偷偷地装回家去喂鸡,更有甚者,桂花还给他说过,她看见广泉将没有吃完的半碗面条倒进泔水里,在人们都下地干活的时候提回家去喂他家的老母猪。还有人发现,柳林的沙地上有扔的数个大白蒸馍。唉,这浪费问题怎样才能堵住呢?不行,等忙过这阵,非召开一次全村大会,说说这事不成!
李德本也给学生放了两个星期的忙假,卷起了被子回家忙收割去了。柳儿除帮着队里收麦子外,每天一大早还要到学校里去转一转,看一看,以防学校里出了什么乱子,影响到两周之后的开学。
学生放假之后的主要任务就是帮着捡拾社员收割后遗留下来的麦子,学生分为两大组,一二队的学生为一组,三四队的学生为一大组,三四队的领队是杏叶和解放。每天,当社员们收割以后,他们就打着红旗,唱着歌子,戴着红领巾出发了,收工之后,将自己捡拾的麦子送到生产队里称斤记账,根据多少,得到相应的工分儿。
杏叶办事认真,被选为队长,负责全队工作。解放负责整队和纪律。对于解放来说,这项工作太有意思了,唱歌,列队,休息,操练,这简直就是一支轰轰烈烈的革命队伍,比起那枯燥的课堂和书本,这就是一个冲出地狱的大千世界啊!
放假的第一天天麻麻亮,解放就吵着要起床。满仓起得早去院子里转一大圈,见解放嚷嚷,就在他的光屁股上狠狠地响了一巴掌:“村里的大钟还没响,你嚷嚷啥,吵得全家都睡不安宁!”
解放只好又钻回被洞里去,等父亲的脚步声远去了,他才东拧拧解红,西捏捏红耀:“死猪,天亮啦,天亮啦,死猪!”解红、红耀揉揉双眼伸伸懒腰瞄瞄窗户:“天还黑着呐,你叫什么叫?”
说完,眼睛一闭,头一歪又打起呼噜来。解放没法,就挠他俩的小脚,捏两人的鼻子,折腾了半天两人这才睁开了双眼。解放小声说道:“你们听着,我数一,二,三,咱村的大钟一定会响起来,你们信不信?”红耀、解红摇摇头。解放说,“哼,不信,你听本帅数给你们看,一,二,三,响!”解红、红耀竖起了耳朵,等了半天,钟声没有从远方传来。红耀、解红摇了摇头:“我说大帅啊,求求你,别折腾了好吧,还是睡觉要紧!”
解放小声问道:“村里大钟是谁敲的?”红耀挠了挠头,“还有谁呀,金堂和庆福呗!”
解放笑着说:“好了好了,这下好了,本大帅许个心愿,一定灵验,一定灵验!”说完,一骨碌爬将起来,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解红、红耀听了半天,只听到了后半段道:“天灵灵,地灵灵,金堂、庆福,听本大帅的,你们快现形,快去敲钟,快去敲钟!”解放说完,让解红、红耀再仔细听,“有没有钟声,响,有没有钟声,响!”红耀、解红细听,又一次摇摇头。
解放气得脸色发青,他抓过两个小枕头来:“红耀、解红,你们可看好,这两个枕头,一个是金堂,一个是庆福!”说完,解放用手指了指枕头,并用手掌重重的打了几下枕头:“金堂,庆福,叫你俩不听本大帅召唤,本大帅已经不耐烦了,本大帅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捉弄本大帅,让本大帅过不去,看本大帅不宰了你们!”说完,又做了一遍原来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快,快,金堂,庆福,快去敲钟啊!”话音刚落,大槐抱柏树下的钟声真的从远方传来,解放高兴得一跳三尺高:“起床了,起床了,拾麦子去了啰!”
四队的收割地点在流峪河对面的沙坡上,那儿地薄,前天已经收了一天,听队长长庆说,再过两天,沙坡上的几十亩沙地就会收完,等收完了沙坡上的地,川道里的地就可以接上收了。
解放去三四队各家吹哨吆喝:“各位同学,少先队员们,今天去沙坡上捡麦子,请快速到食堂领花卷,一人一个,然后去四队大场上集合,快点,快点,迟到者公开做检查!”
杏叶早早来到大场边,一边吃花卷,一边帮解放整理好了红旗。解放拉过几个麦垛来,将红旗高高地插好,一阵风吹来,红旗在空中摇摆,解放站在红旗下,吹着胸前的铁哨子,摸着那红旗,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将军。
当太阳爬上三峰山顶的时候,社员们已经下了地。在四队的大场上,三四队的学生都到齐了,杏叶讲了拾麦的要求和纪律,解放看了看队伍,他摇了摇头。解放跳上一个大石碾子大声说道:“别看我们人少个小,我们今天可是一支革命的队伍,大家说,我们是不是革命队伍,能不能打胜仗啊?”
“能,能,我们是革命的队伍!”大伙喊。
解放说:“革命的队伍要有革命的气势,首先,要有整齐的队形,嘹亮的歌声,严明的纪律,我建议,我们开到前线之前,先排排队,练练步!”
杏叶笑道:“解放说得很对,我大力支持!以后,我俩有什么不对,欢迎大家多多提意见,我们一定完成学校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不让地里掉下一粒粮食!”
解放将男女分为两组,杏叶整女队,他自己整男队,两队分开站成两排,调整了大小个,就练起步子来。
走了半天,解红、土豆的步子还是最乱,没法,解放只好让两人晚饭后再练。
九点钟的时候,拾麦子的小分队向沙坡出发了,杏花高高地举着红旗在前边走,解放站在最后,不停地吹着铁哨。杏叶嗓子好,负责领歌。当队伍走出村子的时候,杏叶大声唱道:“东方红,太阳升,一二!”
声音刚落,每个人都放开了嗓门唱了起来。一群麻雀从柳林里惊飞而起,唰拉拉地落到百米之外的柳林里去。
割过的地儿收得比较干净,拾到的麦子不多,解放将队伍开到社员正在收割的地里。
四队的收割地在三一二国道边上,这儿地较肥厚,麦子穗大粒饱密度大,割起来费镰刀。长庆撅着屁股喊着大伙散开了,排成一字长蛇阵向前推进,一时间,只见镰刀在飞,金灿灿的麦浪在挥舞的镰刀口下一排排倒下。长庆是割麦能手,他的镰刀口大臂长挥得远拉得开,所以划的扇面就越大。同样的割麦,他比别人最少要多割那么两步去。
见到自己的孩子来拾麦,有的社员就喊起了自己的孩子,让孩子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这样一来,本来割得干干净净的麦地儿遗留下成堆成堆的麦子来。那些有父母在场的孩子很快拾到大堆大堆的麦子。
没有父母在场的学生来找杏花、解放说理。解放将手中的麦子一摔,径直来到长庆身边,他拉了长庆的手来到地畔上:“大叔,你看,这可不行,四队娃们父母专门给自己的娃子遗下许多麦子,人家三队的娃们吃亏了不是,这可不行!”
长庆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娃子,你这话说得有理,是这样,过会歇工的时候,俺给社员们吹吹风,你那边也不要娃们太跟社员靠近了,让割完了麦子,男人们扎了捆子,挑起了担子,那时再捡,他谁还会去论理去!”
解放笑道:“长庆小叔,没想到你粗树桩一个,这脑子倒好使啊,怪不得改改小姨愿意嫁你呢!”
长庆在解放的小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去去去,小狗崽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提起找媳妇讨老婆,你小子还嫩着呢!”
晚饭之后,大场里的麦垛周围,挂上了马灯,马灯下,有许多虫子在嗡嗡乱飞。
解放领着革命小队伍,吹着哨子,在大场里练起了队形步子来,杏叶在前边打着红旗,解放在四周东跑跑西转转,不住地吹着哨子,喊着“一二一”的口号,不时地还要喊喊乱了步子的学生名字。解红、土豆的步子乱得最多,气得解放破口大骂:“你俩是猪头啊,怎么老记不住左右啊?”
二十分钟后,虎娃建议:“咱们来个争夺阵地战,场子西边麦垛地就是阵地,咱们兵分两路,看那路首先占领高地。”解放听后大喜:“好,好,好,咱们手心手背,手心的一组,手背的一组!”于是,全部的队员二十来号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大家齐声喊道:“手心手背!”当“背”字刚出口的时候,每人将自己的左右手掌伸了出去,杏叶、杏花数了数,十个手掌,十六个手背,不行,还得重来!当大伙手心手背第十二次的时候,正好有十三对手心手背,杏花是手背队的司令,解放是手心队的司令。
大伙在一起商议比赛办法,比赛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抢红旗,就是将红旗插在麦垛高地之上,哪一队抢到红旗,哪一队胜利。第二部分是扫雷,第一分队每个人为一个地雷,第二分队去扫雷,在场子里的麦垛之间,在指定的时间内,哪一队扫的雷越多,哪一队胜出;第三部分是垒战壕,每队各出数人,用麦捆子垒战壕,哪一队在指定的时间内垒的战壕越结实越高,哪一队胜出;第四部分是摔跤,每队各出数人进行比赛,一方摔倒另一方,是另一方倒地为准,如果双方全倒地,视为平局。
商议结束,解放举起红旗,将红旗插在麦垛地的最高处,然后,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一条线,让两队各出六名队员,队员做好准备,任何人不准踩线,其他人都当拉拉队。解放这队派出了跑得最快的虎子和其他五名跑得较快的队员,杏花那边派出了红耀、解红等六人,杏花在解红耳边嘀咕了半天,让他必须这样这样做,解红会意,早早地就站在了虎子的身边。解放笑了笑,心想,杏花啊杏花,你好没眼力,解红那样的你也敢派为大将用啊!看来,这一关,你是输定了。
解放让大伙站好了,两边的拉拉队也高声地喊起了口号:“一队加油!”“二队加油!”“一队加油!”“二队加油!”解放高高地吹了一声口哨,两队的队员如下山的猛虎一样向着红旗的方向冲去。
解红听到哨声,一把抱住了虎子的大腿,虎子急得直蹬腿,却总是跑不出去,等虎子挣脱解红的手冲上麦垛的时候,杏花那边的杏叶早已经高高地举起红旗,正在用力挥舞呢。
解放气得直跺脚:“杏花,你这是无赖,这局不算数,这局不算数!”
杏花笑道:“解放,比赛规矩里有没有不准抱腿这一说啊!”解放嘟着嘴,“没有!”杏花笑道:“这就对了,我们也不违规啊,亏你还是一个什么大帅!俺爸说过,自古道,两军交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管你用了什么计谋!”解放低头认输:“好吧,这第一局,算你狠,你们侥幸胜利!”
第二关“扫雷”开始了,杏花先让自己的十几个人去藏起来,要求他们务必做好伪装,不被敌军发现,扫雷时间是这边拉拉队从一数到一百为止,扫雷多者为胜者。一会儿传来号令,布雷结束,解放又高高地吹了一声口哨,解放这边十个扫雷工兵去扫雷,两边的拉拉队员又一次高声地喊了起来。
解放将虎子、泥鳅拉到一边,告诉他们大场靠西有一棵大柿树,让他俩在发出扫雷口哨声那一瞬间,趁乱爬上柿树去,藏在树冠浓密的枝叶里。两人得令点头。一会儿工夫,当拉拉队员们数到一百的时候,杏花那边的地雷被人家工兵一个一个地挖了出来,带到杏花面前。杏花笑了笑:“哼,你们厉害,到你们布雷了。”解放下令布雷,一切完成之后,他高兴地吹了一声口哨。杏花派出了自己的工兵,扫了半天雷,只找到了八个。杏叶焦急地告诉杏花:“我们可是翻地一样的深翻了几遍啊,都挖地三尺了,这两个小子会藏到哪里去呢?”无奈,时间已到,比赛宣告结束,解放队宣布胜出。解放看着沮丧的杏花,面带自豪地朝空中吹了一声口哨,“虎子、泥鳅,两位大将军还不给本大帅现身!”话音刚落,只见麦垛一阵动,虎子、泥鳅拍打着身上的枯枝烂草笑道:“哎,快闷死我们了,快闷死我们了!”
杏花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她又奇怪地看了一眼杏叶,对着解放说:“算我们输,算我们输!”
解放一阵大笑:“杏花,你可知他俩在哪里藏着?”杏花摇了摇头。解放用手指了指场西边的大柿树:“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杏花揉了揉眼睛,“解放啊,你这是活学活用啊!你这小脑瓜够机灵,好了,咱们一比一平,继续比,继续比!”
解放又一声哨响,两队的垒战壕比赛开始了,两队各有五十个麦捆子,麦捆子用完为止,一时间,双方都忙活起来,杏花和解放都站在自己的队伍边上忙着指挥,急得大喊大叫,当两队用完了最后一个麦捆子,杏叶心生一计,她将最上面的两个麦捆子竖着立在战壕之上。两队进行丈量打分,战壕的宽度、大小都差不了多少,但由于杏叶最后的一个变化,将两个麦捆竖立起来,这样一来,杏花的战壕明显就高出半手臂去,这样一来,杏花队获胜。
解放挠了挠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看来杏花这娘们不简单啊,本大帅得小心点才是。
最关键的一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赛前解放给队员作了思想工作:“战友们呀,你们一定要给本大帅争争气,撑撑门面,拿回这最关键的一局,我们再怎么也不能输给一个娘们啊!本大帅下令,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能赢得比赛就行!”说完,同每位队员拉拉钩。
杏花也在打气:“各位不可轻敌啊,一定要智取,像上局杏叶一样,就值得表扬。多动动脑筋,看各位了,只要拿下这一局,我们就必胜无疑了!”说完,同每位队员击了掌。
一声哨响,比赛又开始了,两队人马纷纷上阵,解放队比了个六比四,险胜杏花队。杏花对着自己的队员们喊:“这个结果,你们服不服啊?”“不服,不服!”队员们齐喊。杏花对两次摔跤的判罚有意见,认为,虽然对方将我方的队员摔倒了,但没有全身着地。解放哈哈大笑,“输了就输了,理由还那么多!”他回头对着自己的队员喊道,“媒婆子堵在茅厕道啊!”队员们齐声喊道,“又臭又长,又臭又长!”
杏花涨红着脸大声喊:“你们才是媒婆子呢,就算我们输了,也是二比二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玩了,不玩了!”说完,对着自己的队员们大声喊道,“大家散了,回家吧,回家吧!”
解放朝着杏花的背影吐了一口,一脚踢飞了脚边的一个麦垛子:“哼,有什么了不起,不玩了就不玩了,解散,解散!”
解放兄弟三个穿过四队连接大场和村中心大街的一个小巷,来到中心大街上,远远地就听见四队饲养室里传来的阵阵欢笑声。
饲养室在大庙的正北靠东,由三间大柴房和一间厦房组成,大柴房的东边,一字儿用木桩扎为两排,用砖砌了牛槽,拴了各家各户归队里的十几条大耕牛,西边靠北边墙壁,盘有一大土炕,饲养员黑脸晚上要在这里睡觉看牲口,晚上给牲口们加草料。队里之所以选黑脸干这个活儿,主要是他有一身子力气,早上拉着牛们拴到大庙东边的土场上去,中午,还要给牲口们用百十斤重的大钢铡子铡料晾晒,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还要一头一头的将那些力大无穷的耕牛们拴回栏里去。这些活路哪一样少了力气能成。没有一身的烂肉,没有一身的牛性牛力气,这个活儿可就没法干,活就干不好。而黑脸正是这样一个主儿,不光有牛劲,牛性,更重要的是有一身烂肉肥膘,对于地里的活儿,他不喜欢,他感觉没有自由,这饲养室里的活儿,只要各个事儿忙活完了,牛儿养得壮壮的,喝得饱饱的,剩下的时间,就全是他自己的,他可以懒洋洋地睡觉,懒洋洋地搓麻绳子,在香香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他自己又有强烈的愿望,他就会端上高凳子,想搞哪头乳牛就搞哪头乳牛,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些奶牛都是他的媳妇,他住在这饲养室里,别人认为是臭气熏天的地方,而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他的皇宫,他的寝宫,他是这儿的皇帝,而那些奶牛们,就是他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了。
土炕的南边砌有一堵土墙,土墙的南边,拴了几头老弱幼小的牛儿,之所以将它们分隔开来,主要是不让它们挨到那些健壮的犍牛们。如果硬是拴在一起,这些老弱幼子们可就要吃大亏,你打打不过人家,吃吃不过人家,遇到了上好的草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大口大口地吃,直到吃得滚肚圆时,人家剩下了,休息了,你才能去吃几口残渣剩羹儿。
饲养室在晚饭后是男人们的天堂,在这儿,你可以大谝特谝你心中的任何话题,可以懒洋洋地听别人讲道听途说的任何花段子,别村自村的任何添盐加醋的桃色新闻,有边际的没边际的都可以说,都可以讲,一句话,只要将大伙逗乐呵了就行,让大伙快活了笑疼了肚皮就行。
解放扒在木门缝向里一看,大火炕边坐满了人,一盏马灯高高地悬挂在大木柱上,将众人的脸照得红红的。
黑脸歪坐在火炕上光着粗膀子,用一根手臂长的枣木棍在戳着后背。炕沿边上,长庆盘腿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屋地上石槽边正在讲段子的选娃。长庆的左边坐着结巴八岁,露着一口黄牙笑得直拍手。长庆的右侧歪坐着哑巴和椿树。屋地上选娃的身边长条木凳上,金堂正在噘着嘴巴抽旱烟,庆福手里举着苞米胡子拧成的火捻子,同金堂换着一锅一锅地抽。凹凸不平的屋地上,已经磕了厚厚的一层烟灰儿。在暖暖的灯光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怪味儿,解放吸吸鼻子,敢快又用手捏上,他感觉自己快要晕倒,旱烟味,牲口的屎尿味,草料味,还有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融汇在一起,像一道无形的盾牌一样,将解放三兄弟挡在木门之外。
选娃讲完一个段子,大伙又举起手来鼓掌叫好:“好,好,好,选娃,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选娃的眼睛发亮,他站起身来:“好,来一个就来一个,前天俺去五里屯赶集,在路上听一个杀猪的讲了一个段子,说是有一个妇人,跑到派出所去报案,说自己被人强行糟蹋了,讲了半天,派出所的所长都没听明白,就不耐烦地问道,‘搞你的男人长啥样?’那妇人说道,‘那俺可没看清楚,但有一点俺敢肯定,那小子是个新手,日弄了半天,他都找不着地方,最后,还是老娘给他扶进去的’!”
长庆笑了笑道:“选娃,你当初找人家叶娃时,人家帮你扶了几回呀?”
众人大笑,直勾勾地盯着选娃。
选娃瞪了长庆一眼,笑道:“你大哥啊,那是无师自通,不用扶,哪像你小子,见了人家改改,半天找不到东西还是南北!”
金堂磕了磕旱烟袋:“长庆比起选娃来,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人家选娃是谁呀,人家是雕花木匠,那眼头子都带着枪,绝对是一枪一个地方,靶靶都是十环啊!”
庆福又摁了一袋旱烟塞进金堂的嘴里:“臭话少说,臭话少说,让人家长庆也来一个!”
众人看着长庆。
长庆挠了挠头:“前段时间听五里屯一个人讲了,有这么一个段子,说有一个男的喝醉了酒,误进了女厕所呕吐,恰逢有一女子正在尿尿,男子大怒道,“说了不喝了不喝了,怎么还倒酒?”女子闻声,急忙憋住了尿尿,不料,却憋出个响屁来。男子闻声大骂,“说不喝了,不喝了,谁他妈又开了一瓶!”
话音刚落,众人又一次哄笑起来。黑脸憋不住放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屁,长庆忙捏了大鼻子:“臭,臭,真臭,黑脸你狗日的白天吃了啥怪食,造出的烟幕弹咋就那么臭!”
黑脸抬了抬大屁股,深吸了一口长气,又憋出两个响屁来:“舒服,真舒服,人常说,有屁不放,破坏心脏,没屁硬挤,锻炼身体。长庆,老子放的不是烟幕弹,那是原子弹,你能闻到老子的屁是你小子的福分,不信,你细品品,是不是有股酒香味!”
众人一齐看着长庆笑。长庆松开捏鼻子的大手:“香香,香,香你娘个脚,是不是香香的脚就是这种味!”
结巴八岁龇着一口黄牙,拍着长庆的圆肩膀道:“长-长-长-庆-庆,你-狗-日的-闭闭-嘴,人人-人家-还-还要-听-听听-段子-呢!”
金堂将烟袋塞给庆福,笑着说:“看把八岁给急的,几十年没见过女人的货!说到这儿,俺也给大伙讲一个段子,说有一天,一个强盗闯进一民宅,见这家主妇生得俊,顿生歹意,欲强暴那主妇,遭到那主妇誓死反抗,那强盗不甘心,狠狠地抽了那女子一耳光,“哼,老子自下山以来,从未遇到过任何障碍,今天这美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说完,又一次扑向那主妇,那主妇被扒得精光,实实地被强盗压在身下。就在这危急时刻,主妇丈夫打柴回家,见强盗压着自己的老婆,紧急之下,捡起地上一把铁铲向强盗的大屁股狠狠拍去,那强盗大呼一声,“哎呦,舒服,舒服!”那丈夫气得又高高举起铁铲来,准备再打,却见主妇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狗日的,你早不打晚不打,老娘反抗了半天,那强盗久攻不下,这下倒好,被你狗日的一铲子给拍进去了!”
众人又叫起好来。
庆福憋着嘴笑了笑:“没想到金堂这小子,这人老心不老啊!这个段子是不是菜花给你讲的!”
金堂偷偷笑了笑:“不是菜花,是娃他大舅讲的!”
选娃挥挥:“黑脸,大家光给你讲,这可不行,你好歹也得给大家来一个段子,大家说,对不对!”
众人的目光转向黑脸。
黑脸坐起身来,朝大伙抱抱拳:“来一个就来一个,说有一天,狐狸爱上了兔子,约他去喝酒,兔子醉了,狐狸趁机占有了兔子。过了几天,狐狸又叫兔子去喝酒,兔子说:“哎,不去了,不去了,喝了它的酒老屁股疼!”
金堂一把夺过庆福手里的火捻子:“庆福,大家都讲了,你也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众人都看着庆福。
庆福将烟袋递给金堂,干咳了两声道:“既然大伙这么热情,有这个雅兴,俺也瞎谝一个,凑凑数,乐呵乐呵!说有一个男的去看病,女医生开了处方,那男的拿了处方转悠了半天又来到女医生处,疑惑的问,“医生,这13超到底在哪?”女医生笑着说,“不是13超,是B超!”那男的大怒,拍着桌子道,“靠,你的B分得也太开了,让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金堂第一个竖起了大拇指道:“妙,妙,实在是妙,高人,高人不外露啊!”八岁咧着嘴傻笑,嘴角的涎水流了有一尺多长。长庆看到了笑道,“庆福叔,你讲得好,你看人家八岁为犒劳你,正给你扯面条呢!”
庆福笑道:“长庆你狗日的艳福不小,开始的时候,同你家黄狗干上咧!你说人家改改,那样好的水灵女子,咋就看上你这烂货,大家不知道原因吧,那是因为,长庆狗日的床上功夫好,那功夫是同他家大黄狗那里偷学来的,那改改有了第一次,就被长庆给驯服了,软的跟绵羊一样,那功夫可不是一般的功夫,那是鲁班爷的金刚钻,带钻头的!”
八岁拭了一把涎水,在身上蹭了蹭:“就就-就说-说改改-怎么-喜-喜-喜欢-上-上长-长庆,原-原-原来-来-长长-庆庆-那那-小-小子-有功-功夫-啊!”
解放大声问了一声:“功夫是啥,钻头是啥?”
众人抬头见是解放三兄弟,大笑。
庆福笑着对解放说:“功夫是啥,解放,你回家问问你老爸满仓,问问你老娘桂花,就什么都知道了!”
红耀拉了一把解放:“走走走,臭,臭,臭,真臭,快快,回家,明天还要下地拾麦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