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怀史送走黑妮,屈指算了一下,花艳芳该回来了。当天下午他去了花艳芳办公室,没人;打BB机,没回。他心里很着急,好容易熬到天黑,便去了花艳芳的住处,只见门锁着。他有种难以名状的寂寞感,内心空落落的,像丢了魂似的。近来他的心像有一根无影的线,被花艳芳紧紧地牵着,每天都想看她一眼,如果看不到,浑身就懒洋洋的,双腿如灌铅,像患重感冒一样。尤其是开会,他两眼紧紧地盯着着办公室主任的位子,希望花艳芳早点出现。花艳芳稍微晚来一会,他就会担心起来,犹如杀人犯见到警察一样,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最不能忍受的是花艳芳关心别的男人,或者同别的男人说话。这可能就是爱情的表现吧,或者是男人自私自利的占有欲。
有一次,花艳芳替一位男同事打毛衣,古怀史看到了,气得一夜没合眼。直到花艳芳请他吃饭,赔礼道歉,才肯罢休。这次出差,花艳芳同费厂长一起,他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尽管他很佩服费厂长,相信费厂长,但还是几夜没睡好。他的内心深处,总觉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眼看到晚上10点多了,花艳芳还没消息,说好的今天一定回来,为什么没回来?是否出了其他问题?古怀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直到夜晚12点多,仍无困意。他披衣下床来到榭春园小区,看看三楼房间,有了灯光,他断定花艳芳回来了,心里一喜,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连蹦加跳地上了楼,来到房间门前,刚要抬手敲门,就听里面有个男人在说话。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只听男的哑着嗓子说:“艳芳,你真的要跟那个古怀史结婚?”
只听花艳芳说:“是的。我爱他,从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爱上他了。”
“那,咱俩咋办?”
“我们就此分手,你总不能占我一辈子。你是有家室的人,是一厂之长,这样对我是不公平的。”花艳芳泣声说。
“你真没有良心,当初要不是我救你,你不知被那些歹徒强奸成什么样子。我把你救了,给你找了工作,还提拔你当了办公室主任,就连这套房子也是我给你的,你想想吧。”
“还有脸说,我19岁就被你强奸了,我那时爱面子,没跟你计较,一直跟着你,算起来也有3年了,你总不能霸占我一辈子吧。”
“你看这样可行?”
“怎样?”
“你跟那小子结婚,咱们还保持着关系,我不戴带绿帽子。”
“你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小古是个好孩子,我只想跟他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你千万别搀和我们的事,否则,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搀和?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是我先占有你的。”
“你都快60岁了,儿女都比我大,积点德吧。我要是你女儿,你也这样?再说,你是厂长,老革命,大家都很尊重你,你在大会上讲的那些话,是多么有蛊惑力,你要求大家要在‘德、能、勤、绩’四个方面全面发展。而你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在大会上面对职工讲话时,不觉脸红吗?”
“哈哈!说得好,我告诉你,我以前也同你一样,言行一致,表里如一。但那又能怎样?只能被人们说成是傻老帽。你看现在当官的,哪一个不是马列主义照人,规章制度是约束人家的,愿望、理想是对人家的要求。对自己来说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能当官就行。如果你是老百姓,那你只有遵纪守法的份了。你也知道历史,当官有外遇,那叫潇洒,老百姓有外遇,那叫败坏纲常;当官的杀人,那叫政治需求,老百姓杀人,那叫杀人犯;当官的杀人越多,功劳越大,老百姓杀一人,就得偿命。你也不想想,哪个当大官的手上不沾满了人民的鲜血,特别是那些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人,他们之所以成为功臣,就是因为杀人太多。懂吗?”
“你这是强盗逻辑!”
“强盗就强盗吧,反正咱们的关系不能断。你要是不跟我好了,我就去找那个姓古的小子,把真相告诉他,看他还要你?”
“你……”花艳芳停了下来,过了会,又听花艳芳带着哭声说,“求求你,千万不要把咱俩之间的事情告诉他,他是我的命根子……”花艳芳越哭声音越大,像是跪在那人面前。
“好啦!别哭啦,起来吧。好好侍奉我,我绝亏待不了你和那个姓古的小子,你不刚刚让我提拔了那小子吗?”
“你千万别坑他,他还是个孩子。你所有的条件我都答应,只要求别拆散我们!”
“好,好!我依你,决不坑他,今后还会照顾他。来,我的心肝,让我亲一口。”
……
古怀史听得出,那个男子就是费无极。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一直佩服、崇拜、敬爱,一直作为自己楷模的费厂长,竟是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他忘不了刚上班那天,费无极对他说的那番话,更忘不了费无极在职工大会上的讲话。他一手掐腰,一手挥舞着,简直是个圣人、伟人,那架势不弱于西特勒的讲演。他自己说:我是个老革命,我以人格担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的、正直的……可结果怎样呢?最可怜的是花艳芳,她看上去是个强人,在人们眼中是个佼佼者,一尘不染的圣女。可背后呢……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一股无名的烈火在胸膛燃烧,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侮辱。他更不能让他心爱的人,他尊敬、敬爱、姐姐般的、甚至母亲般的花艳芳遭受如此羞辱。他觉得此刻的花艳芳为了他是多么的无助啊!他要保护花艳芳,要冲进去教训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可转念一想:“不行,古怀史呀古怀史,你不要一时冲动,就是你冲进去又能做什么?逞匹夫之勇费无极他一顿?你凭什么?花艳芳目前还不是你的人,凭你目前的势力,你能怎么着那个姓费的?再说,你得罪了厂长,以后咋办?别人巴结还来不及呢,你却傻里傻气地得罪他,以后怎么干大事?我看还是眼不见为净,三十六计走为上。”
古怀史想到这里,一溜烟地跑了,不过他心里却像吃了个苍蝇那样难受。转念一想:“我要逃避吗?怎能对得起花艳芳?从他们的对话看,花艳芳是爱我的,她受的委屈实在太多了,姓费的那个东西霸占她3年。3年,是多么长的时间哪!她怎能受得住呢?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一个近60岁的老头骑在身上,那是怎样的凌辱呀!艳芳对我实在太好了,我不救她谁救她?我就是一只鸟也得叫几声,我要是这样走了,还叫什么男子汉?还怎么在世上立足?还怎么对得起艳芳的一片芳心?”
古怀史想到这里,又折回身来。走了几步,他又想:“不对,做事不能按常理,如果按常理,那是没有出息的。《官场现行记》里讲,一个县官为了往上爬,竟把他的女儿献给上级;《子夜》里讲,一个破落地主,为了套取股市多头与空头,竟用自己女儿的贞洁来换取;《三国演义》里的刘安,为了讨好刘备,竟把自己老婆杀了给刘备吃……当今社会里,有人为了向上爬,还有意送自己的老婆给领导……花艳芳算什么?目前只不过是自己的相好,有什么舍不得?人常说‘舍得,舍得’,不‘舍’怎么‘得’?花艳芳对我好,我以后再报答她,我可以同她结婚,我不嫌她,以后成为夫妻我可永远不提这档事,永远地爱她,不就行了吗?况且干大事,岂在乎一个女人?康熙这么伟大不是也把女儿嫁给格尔丹了吗?”他想起了《厚黑学》,脸皮要厚心要黑,又想起了曹操杀吕伯奢的故事,他信奉“宁可我负天下人,决不叫天下人负我。”
古怀史想到这里,不觉发笑,快速回到了自己房间,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但事与愿违,还是睡不着,直到天亮前,实在熬不住了,才睡上一会。
第二天,古怀史精神不能集中,虽说他用了一大堆理论,来试图说服自己,可他的头脑不听他的使唤,一直有个阴影在缠绕着他,使他寝食难安。他一闭眼就是花艳芳,眼前总是花艳芳与费无极的影子。对费无极,他恨到了极点;对花艳芳,他怜悯得像心头肉。终于,还没等到下班,他就跑到花艳芳的办公室,正巧办公室里只有花艳芳一个人。他没有惊动花艳芳,而是悄无声息地坐在花艳芳对面,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他发现花艳芳脸上极度憔悴,眼泡有些红肿,正在低着头看文件。
“艳芳,”古怀史看着看着,良知压倒了邪恶,他既疼爱又关切地说,“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哦!我……”花艳芳被古怀史冷不丁一问,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见是古怀史,便想起了昨天同费无极的事,觉得十分对不起古怀史,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双手搂着古怀史的头,眼泪夺眶而出。
“怀史,我……”她欲言又止,但还是努力控制了情绪,“你呀,吓了我一跳。”
花艳芳故作镇静,露出一丝艰难的微笑。
古怀史心里虽然极度难过,但还是忍住了,一手摸着花艳芳的脸说:“我来看看你,你怎么啦?脸色这样难看。”
“别乱,让人看见了不好。”花艳芳脸上一阵慌乱,有点害羞。
“没人,就咱俩。咱们晚上聚聚,我给你调解调解。”古怀史非常怜爱地说。
“昨天睡晚了,没睡好。我……”
“我说呢,我昨天一连跑了3趟,都没见到你。”
“3趟?什么时间?”花艳芳表情紧张起来。
“12点前。”
“想我了?”花艳芳听了放松了许多。
“想。”
“哪点想?”
“这里想。”古怀史故意指指胸口,心里想着昨天的事,老觉得胸口堵得慌。他几次想问问花艳芳,但都被理智阻挡住了,此时他觉得花艳芳很可怜,可怜的像路边的一棵小草,风雨无助,任人宰割。他忽然想起了《骆驼祥子》里的虎妞,他觉得花艳芳此时就是落魄的虎妞,他似乎看到虎妞因难产而死时的痛苦;他又想起了《啼笑因缘》,仿佛花艳芳就是凤喜,自己倒成了樊家树。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应当勇敢地站起来为她排忧解难。他站起身来,伸出双手,紧紧地捧住花艳芳的脸,仔细而又温柔地看着,这是张多么漂亮的脸蛋啊,多么可亲的面容啊,是她帮助自己在酒厂立了脚,是她用身子为自己换来了官位……这样可亲、可爱、可敬的女人,你有权指责她吗?
古怀史看着看着,不由得把嘴唇贴了上去,花艳芳将嘴迎了上来,她们沉浸在幸福的爱河里……
“艳芳,晚上咱们上舞厅吧。几天没见,还真想你,我看你像有心事,今晚陪你散散心。”
花艳芳感动了,起身关上门,转身抱住古怀史,眼泪从她那长长的睫毛里,不住地往外流。
“怀史,你真好,咱们上舞厅,还去上次去的那个黑凤凰歌舞厅。”
花艳芳第一次这样温顺地躺在古怀史的怀里,古怀史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花艳芳面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但古怀史还是有私心的,他这次去舞厅还想见一个人,就是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美丽漂亮的芮小姐。
这是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古怀史西装革履,花艳芳楚楚动人,两人相依着,来到了黑凤凰歌舞厅。古怀史想尽量安慰花艳芳,因而显得举止大方,彬彬有礼。他们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音乐不停地播放着,他们牵着手,缓缓进入舞池。一阵歌声响起,古怀史觉得歌声很清脆很熟悉,抬头望去,唱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魂牵梦绕的芮小姐。今天她仍是一身洁白的衣裙,把她那美丽动人的黄金分割线衬托得妙不可言。古怀史兴奋了,他搂着花艳芳,跳了一曲又一曲。
夜已经很深了,古怀史、花艳芳仍沉浸在歌曲里。忽然歌声停了,人声大哗,芮小姐被几个流氓围在当中,其中一个领头的,一手摸着她的下巴说:“你看这闺女长得多俊哪!能不能陪我玩玩?”
“对!陪我们老大玩玩。”另几个起了哄。
“流氓!”芮小姐毫不示弱,抽身打了那小子一巴掌。
“哟!这妮子还真辣,我就想尝尝这椒子。”那小子说着上前去抱芮小姐,双手在她身上乱摸。
“救命啊!救命!”芮小姐挣扎着。
整个舞厅里的人都惊呆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敢说话的,有几个胆小的偷偷地溜了出去。
“放开她!费大虎。” 花艳芳喊了起来,她向费大虎冲了过去。
“哟!我说是谁来呢,原来是花大姐。我劝你少管闲事,哪儿凉快哪儿去?”费大虎说着用力一推,花艳芳倒地。
古怀史一看,再也坐不了,一手扶起花艳芳,一手指着费大虎说:“光天化日下,你要干什么?难道你不怕法律制裁?”
“哟!谁的裤裆没扎好,把你给露出来了!”费大虎说着话,一肘把古怀史撞倒在地。
古怀史在女友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他的心灵受到极大伤害,头脑嗡嗡发响,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此时此刻,他把费大虎当成了费无极,当成了欺辱花艳芳的罪魁祸首,他伸手捞起一把椅子,眼前出现了费无极那可憎恶心的面容,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举起椅子朝费大虎后背猛砸过去。只听后面有人喊:“老大,快躲闪!后面有人袭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费大虎哎哟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