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古怀史的电话,关振东简单安排一下省城火车站开发区的工作,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子虚市银行,来到古怀史办公室。古怀史让他坐下,很热情地帮他倒水。
“有什么事吗?这样火急火燎的。”关振东也不客气,坐下来就问。
“关大哥,今天找您来有件私事让您办,不知愿意不?”古怀史以商量的口气说。
“怀史,你我兄弟,此处没有外人,有什么事就说吧,只要不是违法乱纪、道德败坏的事,我义不容辞。”关振东一身豪气,开门见山,说得古怀史一脸的阴云。但古怀史就是古怀史,官场上已锤炼得炉火纯青,阴云在他的脸上只是微微一闪,不经意是看不出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古怀史掏出一条大中华,撂给关振东说,“咱们行职工王晓文你知道吧,他为什么迟迟没结婚呢?就是因为他的女友萧萧,被人拐骗卖到了外地,至今下落不明。”
“有这样的事?”关振东接过烟,很吃惊地看着古怀史。
“这事说起来有好几年了,但我们一直不知道。王晓文是个不错的同志,是我们的职工,我们就有义务为职工排忧解难。昨天听春风实业公司的老总文丑讲了王晓文的故事,才知道王晓文有此劫难。文丑还说,他两年前在徐淮一个洗浴中心见过萧萧,当时他还不认识王晓文,只听萧萧向他哭诉。我们这次营销,文丑认识了王晓文,才想起了此事。我想,不管成不成,咱们应当去一趟,打听打听,即使打听不到,对王晓文有个交代,算我们对员工尽到心意,也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古怀史说着话,两眼瞟着关振东。
关振东听了,心中明白,古怀史想让他去救王晓文的女友萧萧。这是件好事,关振东义不容辞。但凭他多年同古怀史的来往,知道他没有这么好的心,里面肯定有文章。关振东这样想,一时没有点破,更不想毛遂自荐,于是说:“怀史,你想怎么办?”
“我想这样,”古怀史围着桌子转了半圈说,“王晓文是咱们行的业务骨干,我想成全一桩好事,你辛苦一趟到徐淮,打听萧萧的下落。如果有下落,你立即回来,咱们再想营救的办法。如果营救成功,成全了王晓文,这样于公于私都是件好事。您说呢?”
“当然是好事!你早就该这样做了!行,你只要给我假,我就去救人。”关振东豪情万丈。
“好,不需要请假,这是行里派你的任务。你明天就出发,多带点钱,全部费用由行里出,我们这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但要注意安全,这件事牵扯到黑社会,又是在外地,弄不好有生命危险。”古怀史关切地说。
“放心吧,怀史。你们都不要出面,我有我的办法。”
关振东回到家里,把东西准备一下,安排好公司事务,当天夜里便搭车去了徐淮。下了火车,已是第二天早上8点多钟,天有点阴,丝丝的有些雨滴。关振东确定了下方向,把腰带紧了紧,跨上简单行李,随着人群出了站。站在广场,见人头瓒动,毕竟是龙海、津浦两大铁路的交汇处,但见人来人往,男女老少,穿红挂绿。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过来,一个面相娇好的走向关振东,向关振东抛着媚眼问: “大哥哥,需要休息吗?”
“噢,对不起,不需要。”关振东一面走着一面说。
“哟!我的哥哥来,你看我不漂亮吗?”女人扭着腰肢,把手轻轻地搭在关振东的胳膊上。
“去去!”关振东一扬手甩开女人。
女人并不恼怒,而是笑嘻嘻地想再次纠缠关振东,这时一群出租车司机围了上来。女人一见,生气了,骂了一句: “王八蛋!”转身另寻他人。
“先生,到哪儿去?坐我的车吧。”
“先生,还是坐我的车吧,我们那儿有全徐淮最好的宾馆,云龙湖宾馆。不但景色好,环境幽雅,而且价格便宜。”
关振东听出租车司机这么一说,又看看眼前的司机,凭多年的江湖经验,他断定,此人不是讲瞎话的人,于是随司机去了云龙湖宾馆。
到了云龙湖宾馆,虽不像司机讲得那样好,但环境也算不错,价格还算公道。于是,关振东先在云龙湖宾馆住下,吃了早饭,边游云龙湖,边琢磨着自己的计划。中午12点刚到,他便按古怀史所说的地址,找到了那家桑拿。因为刚到12点,所以桑拿门前很冷清,这正是关振东想要的结果,所以便跨了进去。
“先生,洗澡?”一位男士彬彬有礼地问。
“噢,洗澡。”关振东说。
“先生,这边请,请换鞋。”
关振东换了鞋,到浴池里草草地泡一会,便换上浴衣,来到了休息大厅。这时一位小姐端杯水过来了。
“先生,用茶。”小姐把茶放下,坐在关振东的身旁,一只手搭在关振东身上问,“先生,揉肚吗?”
关振东摇摇头,用手对着包厢指了指。
“噢,先生要按摩呀。我是技师,不干那个的,我给您喊一位来。你是要胖的还是要瘦的?是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小姐专业地问。
“我要年龄大的。”
“好嘞!”
小姐去了,不一会儿,来了一位高个头姑娘,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
“先生,要按摩吗?”小姐坐下来,把手放在关振东的两腿间。
“按摩。”
“好吧,请跟我来。”小姐说着一手端着关振东的水杯,一手拿着毛巾,前面带路,关振东紧随其后。过了个暗道,绕过两个拐弯处,两人进了包厢。
房间里灯光很暗,一张单人床,白色的床单,床的一面放一张小方桌,四周贴着金色的墙纸,飘着靡靡之音。一切若隐若现,像进了海市蜃楼。
“先生,准备好了吗?”关振东睡在床上,小姐放下手里的东西轻声问。
关振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200元钞票问:“小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晨晨,88号,您喊88号就行了。”小姐说话时,声音很甜脆。
“我不叫你88号,就叫你晨晨。今天,我什么都不让你干,而是陪我说话,这两百元钱是给你的小费。”说话间,关振东把钱递给小姐。
“不,不行!大哥哥,我们不兴这样,不能乱收客人的礼物。”小姐有些慌张。
“我叫你拿你就拿,我不是让你白拿的,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关振东很正经地说。
“什么问题?”小姐更慌张,以为来了公安。
“别怕,我问你,在这儿干几年了?”
“断断续续有5年。”
“怎么断断续续?”
“大哥哥,您有所不知。干我们这行的是不能连续干的,一个桑拿最多干3个月,老板就得换人。这样既安全又让客人有新鲜感。要不然转来转去,就那几个熟面孔,客人就烦了。”
“安全感怎么说?”
“新来的小姐人生地不熟,不敢乱跑,这样对老板安全。如果让她们对这里熟悉,或者对客人产生了感情,很容易出问题。尤其是那些人身不自由的小姐,危险性更大。”
“小姐不都是人身自由的吗?怎么还有人身不自由的?”
“看来您对这行不懂。小姐分两种:一种是自愿的,自己找老板,自己同老板结账;另一种是被骗的,她们由鸡头带着,活由鸡头找,账由鸡头结,她们没有人身自由。”
“那断断续续又怎么讲?”
“断断续续,就是走3个月再来,过3个月再走。城里有很多桑拿,一年转几回就差不多了。”
“好,很好,我很满意,这钱归你了。”
关振东把钱再次递给晨晨,晨晨也就不客气了,只说声谢谢,便把钱装进了袜筒里。
“晨晨,是本地人吗?”关振东突然换了话题。晨晨兴奋了,她双手搂着关振东,在脸上亲了口说:“我是本地人,家就在距城不远的嘉善县。”
“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哥哥,嫂嫂,还有两个弟弟,他们都成家了。”
“你没有结婚吗?”
“结了,又离了。”
“为什么?有情人吗?”
“因为他太随便,一天到晚把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家领。为此,我们打了好几架。后来,我想通了,通过一个姐姐介绍,我就来到这里,一干就是十几年。情人倒没有,很多男人都说愿做我的情人,可他们都是假的。我现在老了,客人少了,钱也没挣到,打算混一天算一天吧。”
晨晨说到这里,有些伤感,两眼泪汪汪的,平视着前方。关振东有些不忍,知道戳到了晨晨的痛处,便又转了话题。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没什么,干我们这行的,伤心事多着哪。”
这时门外有人喊,88号时间到了。关振东有些怜悯,便说:“晨晨,去,再加1个钟点。”
“不要,加钟点做什么?我看你是个好哥哥,咱们别把钱往这里丢。你先回休息室,我去请个假,咱们找家咖啡馆,正式拉呱,你看行吗?”晨晨说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关振东。
“行,太好了!晚上我请客。”关振东说着告别了晨晨。
关振东结完账,从桑拿出来。晨晨已在门口等候,没等关振东说话,晨晨上前挎着关振东的胳膊。关振东说:“这里我不熟,你找地方吧,到哪里都行,只是不要疼钱。”
“是的,我知道,咱们就到云龙咖啡厅。”
二人进了咖啡厅,晨晨忙上忙下,看得出她对这里很熟。他们俩要了间包厢,对面坐下。
“大哥哥,这里没人,有什么话您就说吧。我知道您是正经人,您有事,不是来找小姐的。”晨晨像是看透了关振东。
“好。”关振东很爽快,他掏出500元钱递给晨晨说,“我想打听个人。”
“什么人?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都告诉您。”
“两年前,在你工作的这个桑拿里,是否有个叫萧萧的小姐?”
“萧萧?怎么,您是她的亲戚?”
“是亲戚,你见过她吗?”
“是亲戚,你们早干什么来?”说到这里,晨晨一改刚才的温柔,变得有些暴躁。
“怎么,你认识?她现在在哪里?”关振东有些兴奋。
“现在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认识她。”晨晨话语有些缓和,“我同她一起接客,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人很好,是个不自由者,成天受老板及鸡头的欺负。有一天,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帮她想法逃走,结果,我们姐妹内部出了叛徒,计划落空,她被抓了回去,就再也没见过她。”
“你说这事有多长时间了?”
“不长,就在3个月前。”
“3个月前?照这种情况看,她仍在徐淮。”
“在徐淮,肯定在徐淮!前几天,我听一位桑拿朋友说,在他那里。我朋友也想让她逃走,只是碍于黑社会的压力,他又不敢去报案,所以只好这样了。”
“你朋友的桑拿叫什么名字?”
“叫碧海晴天洗浴中心。”
“你能不能代我打听一下,见见你的那位朋友?”
“当然可以。只是我得上班,几天耽搁下来,我就没吃的了。”
关振东明白,晨晨是在要劳务费。便从口袋里又掏出1000元钱说:“你看这够不够?”
“够了,够了!谢谢大哥哥。您要能做我的情人就好了。”
当晚,关振东在晨晨的引荐下,见到了碧海晴天的老板。一见面,关振东便认出来了,他不是别人,正是绑架古怀史的上海混混,人送外号“白花蛇”的杨春。杨春也认出了关振东,却故作不认识。晨晨一见杨春,便滑进他的怀里。
“杨大哥,我给介绍一位朋友。”晨晨嗲嗲地说,“这是我的朋友,关大哥。”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姓关的,你想干什么?”杨春对关振东充满敌意。
“杨兄,还对上次那事耿耿于怀?老弟这里赔礼了!”关振东双拳抱在胸前,向杨春施礼。
杨春从鼻子里“哼”了声,说:“关兄的‘礼’,小弟实不敢当。说吧,什么事?”
“就在这里说?不请我们进去?”关振东站在门外说。
“请进吧,晨晨倒茶,别慢待了这位大侠。”杨春没好气地说。
“哟!原来你们认识,像是有仇似的。”晨晨说着忙去倒茶。
“明人不做暗事,这次来是受人之托,找人的。”关振东直来直往。
“又是找人,我可没绑架任何人。”杨春仍在生气。
“杨兄说哪里的话,我找这个人是做小姐的,她叫萧萧,是来求杨兄帮忙的。”关振东诚恳地说。
“萧萧,什么萧萧?我这里没这个人,你到别处去吧!”杨春说完,就要逐客。
“谁说没有萧萧?在你暗间关着的那个小女孩不叫萧萧吗?”一人从外边进来,看来他早就听到他们说话了。
关振东觉得说话声音很耳熟,抬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陈达。关振东连忙站起,上前紧走几步,握住陈达的手说: “陈兄,你怎么在这儿?”
陈达哈哈大笑:“我来这里一个多星期了。自从上次那事后,杨春怕公安局追究责任,就投奔了朋友,承包了这家洗浴中心,生意还算不错。前段时间出了点事,就是因为您说的那位萧萧姑娘。”
“萧萧姑娘?为什么?”关振东很有兴趣地问。
“这位萧萧姑娘命苦啊,父亲死了,十几岁在一家饭店打工,被老板用欺骗的手段奸污。他母亲去闹,告到了派出所。派出所出面调查,老板上下使钱,结果判成了通奸。老板赔了一点钱了事。萧萧回到家里后,耐不住家里的清苦,又跑了出来,被饭店老板二次逮住,卖给了一个鸡头。鸡头辗转把她带到了徐淮,同杨春签了协议,让她到碧海晴天桑拿中心服务。一个月前,来了位客人,是位江湖人士,见萧萧漂亮,要把她带走。萧萧也喜欢上了这位客人,二人像是一见如故。杨春知道此事后,通知了鸡头,鸡头漫天要价,激怒了这位客人,双方打了起来。”
“为什么不通知公安局?”
“关兄,你有所不知。如果公安局来了,杨春的碧海晴天就没法开了,况且还得以容留罪逮捕杨春。你想,现在社会,桑拿里的一切,公安局都明情,是一层不能捅破的纸,一旦捅破了,公安局是要抓人的。”
“所以,杨春又把您请来,专为摆平这事。”
“是的。我在上海还有很多生意,忙得很,但杨春让我来,作为朋友我能不来吗?”
“事情处理好了吗?”
“基本好了。我们把鸡头给打跑了,并威吓他,如果再纠缠萧萧,我们就把他绑送公安局。那小子终于服了软,丢下萧萧回东北了。但萧萧的那位情郎也不知去向了,所以杨春把她关起来,就等那位客人拿钱赎人了。”
关振动听了非常高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做梦也没想到,寻找萧萧的工作进展得如此顺利。
“关兄,萧萧同你有关吗?”陈达的话打断了关振东的思索。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接着关振东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最后向杨春说,“杨兄也不必敌视我,你救萧萧是件好事,说明你很有正义感。你放心,关于你救萧萧的费用我会给你的。”
听关振东这么一说,杨春语言缓和了许多。
“杨春兄弟,关兄是个豪爽之人,你在江湖闯荡了这么多年,应该清楚。就再给陈达一个面子,让我们见见萧萧?”陈达说。
杨春像是没听见似的,一直在摆弄手中的珠串,过了一会才缓缓地说:“好吧,说实在的,我也不想留萧萧。她还是个孩子,太可怜了,再说,留着她也是个祸水。只是如果鸡头再来怎么办?”
“好办。如果鸡头再来胡闹,你就把他送进公安局。”陈达说话时非常气愤。
“送公安局?你真会说,那我的浴池怎么办?我怎么对起这些江湖朋友?”杨春的语言有些强硬。
“江湖朋友不要紧,因为人人都有正义感,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女孩被卖来卖去?”陈达更气愤了,“如果这碧海晴天因这不能开,咱们宁可回上海!所有损失由我赔!”
“陈大哥,您别生气,我也是看不惯,不然我会帮萧萧吗?”杨春转头对关振东说,“关兄,不是我生您的气,我也知道您是对的,只是上回那件事我损失太大了,而且让我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
“实在对不起,您上次的损失我回去一定给您补上,请您不要生气。我也是没办法,我是银行职员,应当听从领导的。”关振东见杨春有了诚意,便见机行事。
“好啦,既然二位都有诚意,咱干脆都让一步,共同做好这件事,你把萧萧放了,让她跟关兄回家。我担保你所花的钱,让关兄补偿。”陈达说。
“那……好吧,我让人把萧萧带来。”杨春说。
“别让人带了,免得夜长梦多。咱们现在就去把人带走。”陈达站起来要走。
“我去叫辆出租车,在门口等着,你们就把人带我那儿去,我是本地人,路熟。”晨晨趁机说。
“我看行,你去吧。”关振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