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怀史望着芮红莲的背影,心中荡漾出一种自豪的微笑,他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他用智谋套住了红莲,赢得了红莲的芳心。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悄悄地回到了休息大厅,刚坐下,就见羊建满面春风地从包厢里走出来。
“羊行长,满江红还可以吧?”古怀史讨好地问。
“可以,可以!谢谢你,怀史。”羊建连连夸奖,红红的脸上挂着水珠,犹如秋后经露的看南瓜。“咱们回去吧。”
古怀史陪着羊建,回到了子虚市宾馆,已是晚上12点多了。
“坐吧,怀史。”到了房间,羊建反客为主地说。
古怀史反手关上门,从皮包里掏出个大文件袋说:“羊行长,天不早了,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这是关于子虚市实业公司在省城买地的资料,请您过目,多提意见。奠基那天,还请您在百忙中,届时莅临指导。”
古怀史说完,把文件袋递了过去。羊建接过,在手中掂了掂,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一本正经地说:“怀史呀,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同志,你怎么也给我玩起猫腻了,这是拉我下水,你不知道吗?”
古怀史一听,心里怦怦直跳,他想:人都说羊建贪,今天是怎么啦?他刚要解释,又听羊建继续说:“不过,念你是第一次,我且收下,咱下不为例哟。”
古坏史听了这话,心里有数了,忙说:“对!下不为例!对!下不为例!”
古怀史躬着腰,退出了房间,轻轻地把门带上。
外面几乎断了行人,只有街灯散发着微黄的光线,犹如瞌睡人的眼睛,无精打采地在夜色的包围中挣扎着。古怀史慢慢走着,心里像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是他第一次送这么大的礼,他不知羊建将会作出怎样的反应。从羊建的表情看,他敢肯定:即使事情办不成,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果然,就在古怀史刚要踏进家门的时候,手机响了,打手机的人正是羊建。古怀史赶紧退出楼道,找一个僻静之处,接羊建的电话。
“喂!怀史吗?”
“噢,羊行长。我是古怀史。”
“你的材料我看了,觉得很好,很可行。你是最优秀的,只是胆子大了点。”
“只要羊行长满意就行,胆子不大怎么改革呀,要改革,胆子就得大。”
“好啊,怀史,你放心,你买省城那块地,我回去就给行长汇报,我认为可行!”
听得出,羊副行长非常高兴,开发新火车站基本成功,古怀史为第一次冒这么大风险取得成功而自豪。当他回忆送礼时羊建的表情,禁不住暗自好笑,表面上一本正经,虎着脸训人,其实是半推半就,就像性饥饿的寡妇,好容易找到个男人,当男人要做爱时,她心里痛快得不得了,恨不能马上躺在男人的肚子下,但表面上还是故作忸态,嘴里说着:“哼,哼!不嘛!哼,哼!你真坏!”
一切都很顺利,子虚市实业公司顺利地购买了省城新火车站的500亩地。资金转出时,古怀史带着羊建的信,找到了林童山,每笔款项均有林童山签字。用邰礼怀的话说,古总高明就在他的隔山打虎,他用重金牵着羊建,再由羊建牵着林童山,就像开火车,只要把头抓住,把它们一节一节地挂上,其他的就迎刃而解了。这样,一旦资金上有问题,他们都得帮忙,古怀史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因为他只是个执行者,一切都可推在林童山身上。
那是个金秋送爽的日子,子虚市实业有限公司开发省城新火车站商业区奠基仪式,选在10月1日国庆节。这天,新火车站突然沸腾起来:在长500米的路上,铺上了红毡,四周挂上了彩旗,锣鼓喧天,礼炮齐鸣。省政府领导、省银行领导,个个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他们走在红毡上,迈着八字步,大有凯旋归来之感。尤其是羊建,腆着肚子,一身银灰色高级西服,脚蹬肉红色高级皮鞋,皮鞋亮得像一对和田美玉,若是穿裙子的小姐穿了,准能照出内裤的颜色。他的步子不快不慢,两脚踏在节拍上,目光平视,俨然是国家领导人来视察。林童山一行站起来迎接,古怀史紧跑几步,前迎30米,他躬着身子,右掌向右伸开,掌心向外,左掌弯曲在胸前,掌心对着前胸,退着步子往后走。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对领导的忠诚,他觉得还是古代的跪拜礼好,如果是那样,他在领导面前就可以双膝扎跪了,更能表现出他的忠心。
“你好呀!你们辛苦了!”在林童山迎上去的那一刻,羊建握着林童山的手说。
“领导辛苦。”林童山说话时很平淡,既不激动也不木讷,看上去有点不卑不亢。
大家礼让一番,各自坐下,会议由林童山主持。羊建代表省行讲话,他说:“尊敬的各位领导,在座的同志们,你们好!”稍微停了一下,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台下,意思是让大家鼓掌。结果大家心领神会,掌声雷动,尤其是古怀史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羊建接着说,“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金秋送爽,丹桂飘香,在这不是春光胜似春光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子虚市实业公司开发的子虚市实业商贸区奠基仪式的隆重开幕!”台下又是一阵掌声,羊建清理清理嗓子,以饱满的热情,鼓舞人们斗志的语气,把话讲完。接着是省政府领导讲话,各部门负责人讲话,子虚市实业公司负责人古怀史讲话,最后是领导总结。大家讲话的内容都差不多,唱唱赞歌,说说天气和形势,再者就是说该公司以后有什么样的发展等等。假话连篇,空洞无物,最后仪式结束,再接下来就是吃饭。古怀史在省城最豪华的宾馆包下十几桌,大家狂饮豪嚼,觥筹交错。席间,羊建领着古怀史分别给省政府领导敬酒,羊建说:“这就是古怀史,子虚市实业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子虚市银行大才子,业务骨干,林童山老行长的得意门生。”
省行领导有的点头,有的轻轻同古怀史握一下手,手柔软得像18岁的姑娘,仍继续吃饭、喝酒,搞得古怀史非常不舒服,他暗暗骂道:“娘的!吃我的,喝我的,连个笑脸都不给。”
古怀史发誓,不当行长是不行的,不但要当市行行长,还要当省行行长……
自从省城子虚市实业商贸区动工后,古怀史忙得不亦乐乎,名声也大振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在他面前谦恭。尤其是邰礼怀,见古怀史就像见省行领导那样,必恭必敬。很多人都喊他古总,而且是发自内心的,他们在距他很远处便站住了,脸上含着笑容,身子躬着。起初古怀史有些不好意思,对他们报之桃李,渐渐地,古怀史就习惯起来,就像他对黑妮一样,合情合理,他是天生的尊贵,其他人是天生的卑贱。慢慢地,他学会了羊建的架势,在职工面前,走路目不斜视,背手挺肚,连话也不想说完整,不是“哦,哦”,就是“哼,哼”,脸上的表情始终庄严肃穆,就像希特勒在阅兵。
一天,古怀史接到一个电话,是上海证券公司郭总打来的。郭总说已来到子虚市,晚上请他吃饭。古怀史清楚:郭总不是请他吃饭,而是为了3000万的证券回购资金。郭总已多次派人来要了,只是古怀史不想给他,因为省城新火车站工地正在热火朝天地施着工,正需要大量的资金,这是古怀史人生的一座里程碑。别说没有资金,就是有资金,现在也不能给。古怀史想到这里,给花艳芳去个电话,说上海郭总来了,晚上陪他。
郭总在子虚市大酒店包了包厢,不让古怀史带其他人,只他一个,说有重要事宜商量。古怀史知道,他们晚上又要到满江红大酒店潇洒。说实在的,这段时间太忙,他还真没有时间光顾满江红,他很想思春、思雨,更想红莲。自从上次同红莲分别后,就一直没有见到她,甚至连个电话都没主动打,是红莲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并主动约他,但他确实没办法,新火车站工作的压力使他难以喘息。所以今天郭总突然要请他,并只请他一个人,他心里像鹅毛撩拨一样,痒痒的。他放下电话,夹着包,来到了子虚市大酒店,独自进了郭总指定的包厢。
包厢里坐着三个人,古怀史一个也不认识,他觉得有些蹊跷,疑心自己走错了门。他刚要转身离去,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古总吗?”拦路人问。
“是的,我是古怀史。”
“请入席吧,我们等你多时了。”
“你们是?”古怀史疑惑地问。
“我们是郭总的手下,是郭总让我们来的。”
“你们的郭总呢?”
“他有事,让我们跟你谈。”
古怀史觉得不对头,于是灵机一动,笑着对拦路人说:“好吧,我方便一下。”
古怀史说着,转身想出包厢。那人拦住说:“古总,包厢里有卫生间,这边请。”
“我不习惯,要到外边。”
“不行!”三人中间的一个走向古怀史说,“古总,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几个是来替郭总要账的,我叫杨春,跟《水浒传》里的白花蛇一个名字。3000万我们要带走。”
“我们正缺资金,工地正在施工,你们跟郭总讲讲,让他再宽限半年,到时我一定给。”
“这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管要钱。”杨春很轻蔑地说。
“我直接跟郭总通话。”古怀史说着就要拨郭总的手机。
“不要拨了,这里由我当家。你们把古总的手机暂且保管好,等钱到了,再还他。”杨春向部下发布了命令。
“你要干什么?”古怀史大叫起来。
“古总,不要费力气了,只要钱到,一切都好商议。”杨春说。
“让我给我的员工打个电话不行吗?”古怀史近乎哀求说。
“不行,到了上海再说吧,我们会通知你家人的。给古总打扮好,扶他上车。”
“你们这是绑架!是犯法的!你们知道不知道?”古怀史大叫着,但没有人听他的。上来两个人,七手八脚,把古怀史绑了,嘴堵上,然后用口袋一装,抬进楼下车里,一溜烟地奔向了上海……
古怀史一夜未归,花艳芳很担心,早晨5点钟,花艳芳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郭总派人把古怀史绑到了上海,让子虚市银行带3000万赎人,否则,难保古怀史的安全。花艳芳听了,不亚五雷轰顶,她愣在那儿,如木雕泥塑一般。
过了会,花艳芳仿佛从梦中惊醒,在慌乱中拨通了邰礼怀的电话。几分钟,邰礼怀开车赶到,花艳芳以最快的速度,把情况描述一遍。邰礼怀说:“事不迟疑,赶快去找老爷子!”
两人赶到了林童山办公室。办公室门没开,花艳芳看了一下表,才7点10分,上班时间没到。她立刻拨通了林童山的手机,把情况简短说一下。林行长立刻给杨辉挂了电话,他同杨辉几乎是同时赶到行长办公室。杨辉在听了花艳芳的叙述后,说:“艳芳,别着急,我想怀史不会有危险的。”
“为什么?”大家问。
“你想想,绑匪要的是钱,而不是命。再者,他们电话说,要账的是上海证券公司,既然是上海证券,他们绝对不敢伤害怀史。”杨辉说完看看林童山。
“我认为杨辉说的对,如果是上海证券派人干的,他们绝对不敢对怀史怎样。但是……”林童山犹豫一下说,“我觉得上海证券不可能出此下策。”
“我觉有可能,至少与他们有关。”一直沉默的邰礼怀说。大家把眼光集中在他身上,因为这里面的黑白曲直只有他知道。“为这3000万元,古总可煞费心机,现在全国在整顿信托投资公司,我们也不例外,资金链一断,谁是债主谁吃亏。古总头脑灵活,他刚一听说中央有政策,便把所有的外债封闭,一分钱也不让还,同时他在很早就把别人欠我们的资金,能收则收,能转则转,所以现在只剩下我们欠别人的了。因而,郭总说古总是大滑头。上次郭总来要账,本来是能给人家的,可古总硬是一分不给,惹得郭总大怒而归。我们都知道郭总的底细,他原是小混混出身,因有钱才走上正道,这次不给钱恐怕是不行的。”
“这样吧,你们明天去上海,看看情况,如果是郭总他们干的,应立即报案。我谅他们也不敢把怀史怎么样。”林童山非常气愤地说。
“咱们不如把钱带上,否则白跑一趟。”花艳芳说。
“咱要是有钱还能拖到今天。”林童山无奈地说,“全部的资金都投到火车站工地上去了,入股的钱不算,我又冒着风险开了8000万的银行承兑。你们知道,我们为子虚市信托投资公司开承兑,再在我行贴现,就是标准的套现。查出来都够我喝一壶的。”
“那怎么办?”花艳芳眼泪汪汪地望着林童山。
“咱这样,”杨辉老练地说,“咱们分两路走,一路走正道,由我带着公安人员,直奔上海证券,到那儿摸摸底再说;一路让关振东带着,走江湖道,如果是黑社会人干的,由关振东出面解决,我们暗中支持。这样双管齐下,我想问题会解决的。”
“我看这个方案行,一切费用由信托公司出,回来我签字报账。”林童山慷慨地说。
“行!谁去找关振东?”邰礼怀说。
“找什么?打个电话不就行了。”杨辉说。
“行,我来打。”林童山掏出手机,连拨两个号都欠费。接着他打了关振东的手机,手机也是欠费。
大家都很着急,邰礼怀说:“我知道,关振东可能在公园教拳。最近建筑公司不景气,老关脾气不太好,他想搞承包,市建委不让他搞,他一气之下撂了挑子,班也不上了,成天在公园教场子。”
“赶快去吧!”花艳芳说着转身就走,邰礼怀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公园,果然见关振东一身练功服,正在给弟子们做示范。只见他虚灵顶劲,气吞丹田,不偏不倚,忽隐忽现;仰之则弥高,俯之则弥深。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一趟正宗的陈式太极新架一路,从金刚捣碓开始,一路展开,飘如浮云,动若流水,浑身上下旋风一般。一套下来,关振东气不虚喘,面不改色,博得观众拍手叫好。
“好拳法!关大哥的拳越练越好了。”邰礼怀猛地一叫,关振东看见他同花艳芳在人群外,急忙出来迎接。
“艳芳、礼怀,你们怎么来了?古怀史呢?”
“我们正为怀史的事来的,现在长话短说,赶快换衣服,跟我们到林老爷子那儿去,大家都等着你呢。”邰礼怀急切地说。
“出什么事了?”关振东边换衣服边急切地问。
“是这么回事…….”趁关振东换衣服之机,花艳芳简短地把古怀史的事说了大概。
关振东一听,脸都急红了,三下两下换好衣服,上了邰礼怀的车,一起赶到子虚市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