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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怀史终于当上了子虚市银行行长，在子虚市银行所辖范围内，他说一不二，所有的人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他就是皇上，他的权利是至高无上的。子虚市银行，是个正县级单位，他本人是理所当然的正县级。正县级就是过去的县太爷，在小小的子虚市，多么招人眼热啊。他的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只有他当上了县太爷，这对古家来说，是多么大的荣耀啊，最起码老祖坟上冒了股青烟。为此，他还专门找风水先生看了回祖坟。风水先生说他家祖坟葬得好，前面是路，背后是山。前面有路，说明仕途通畅，将来一定能平步青云；后面是山，说明有靠山，有坚强的后盾。
宣布任职的那一天，100多名副科级以上干部都望着古怀史，眼里向他投出了羡慕的光，100多张笑脸迎着他，仿佛他就是太阳，职工的脸就是向日葵，时时刻刻地望着他。他不由地想起了他娘的一句老话来：“是棵秫秫高棵草，是官强似民。”何况我这七品县印呢？
高兴归高兴，古怀史在工作上还是比较冷静的，有自己独特的想法。他抽屉的笔记本里的6张纸牌，如今只有3张了，B1、B2、B3全被他抹掉，下一步的对象就是A1、A2、A3。要实现自己的最终目的，最主要的还是聚财，只有钱多了，才能达到最终的目的。要聚财必须有自己的人力资源。目前行里的老科长太多，他们都很不听话，动不动就摆老资格，有的人见了他不喊行长，只喊怀史，更有甚者，还有的人竟喊他小古。
古怀史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头疼，但古怀史的工作还是有条不紊的，他把工作分为四步：第一步，借着体制改革的东风，来个大换班，把所有科长的位子空下来，让大家竞争，把那些听话的、送礼的、有靠山的，全部选进来；第二步是洗脑，开展学习一些书籍，把他们培养成机器人，让他们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转；第三步是捞钱，想法设法捞钱。捞钱的对象很多：可以向职工索要，也可以从银行贪污，还可以用银行官位交换，更可以做买卖；第四步是把赚来的钱，再往上送，买官，当官后再赚钱，赚钱再买官，这样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一次比一次更进一步……
古怀史想着，不觉笑了。
“上任的第一件事干什么呢？”古怀史思索着，脑海里忽然产生了开会的念头，“对，开会，应当是开会，开会让大家认识认识我，让我显示一下口才及我的博古通今的机会。”
于是古怀史通知了办公室，要求近期开个职工大会。第一次会议，开会的内容是什么？他认为这次会议非常重要，虽然对行里没有什么实际内容，无外乎强调一下劳动纪律，明确一下今年的几项指标，然后就是安全保卫、廉洁奉公之类的废话。但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讲话，不管实用不实用，首先要明确讲话的主题，然后用几个论点去论证这个主题，最后要达到预期目的。他认为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如何炫耀自己，炫耀自己有才华，要用知识来征服职工。会议的主题清楚了，他就给它命名为“体制改革的序幕会”，简单地说就叫“动员会”。
主题想好后，古怀史让办公室给他准备发言稿，又同肖国安副行长通下气，接着开个行长办公会，按他的思路定了开会的日期、参加会议的人员。古怀史觉得应当鼓励职工，去争抢科长的位子、股长的位子，争得越激烈，对他越有利。
怎样讲好上任的第一课？古怀史想到了英国的撒切尔夫人，年轻的时候总爱坐第一排的故事，如获至宝。应当说自己同撒切尔夫人年轻时一样，总爱与人争高低，总是不屈服，不然怎能当上县太爷？进而他又想起了拿破仑，因为拿破仑有句名言，就是“不愿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光外国的是不够的，职工会说你崇洋媚外，知识不全面，最主要的还是国内的，这样叫土洋并举。他翻开《史记》，觉得毛遂最合适，因为他有自荐的本领。于是他仔细看了毛遂的故事，又看了《资治通鉴》《汉书》《清史稿》等书，选一些有意义的，别人很少知道的段子去啃，以显示自己的非凡才能。
会议如期举行，古怀史按自己预先准备好的程序，一步一步地进行，不过他还是临场发挥了许多。比如会议开始前，天空忽然响了一声春雷，接着下起了毛毛春雨，古怀史灵机一动说：“同志们，今天是个大好时节，刚才一声春雷，将会唤起万物复苏，这是个好的兆头，预示着春天的到来，天地的变化，也预示着我们行的兴旺发达，蒸蒸日上。不由得使我想起了杜子美的名句来，这首诗名叫《春夜喜雨》。”接着他背了起来：
小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最后他说：“我们就要开始竞聘了，我个人首先做到‘公开、公平、公证’，我们的班子首先做到：一、政治坚定，忠于事业，为国家选人才；二、公证廉洁，作风正派，决不搞歪门邪道；三、纪律严明，秉公办事，对国家负责，对人民负责，对银行负责！”
掌声，热烈的掌声。
古怀史很激动，他达到了预想的目的，于是提高了嗓子，声音浑重地说：“同志们！这是大好的机遇，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计划经济那种论资排辈的工作作风，压抑了你们这么多年，现在我给你们搭个展示自己的平台，希望你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古怀史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决不会徇私舞弊！”
古怀史站起来向大家深鞠一躬，非常扇情地说：“同志们，机会到了，望你们牢牢把握。我希望每一位员工，都能走向领导岗位，都能当上行长、科长、股长。谢谢大家！”
掌声，长时间的掌声，热烈而又真情的掌声，很多人热泪盈眶。
古怀史旗开得胜，赢得了大家的赞誉。
“还是年轻人，听人家讲的，头头是道，有板有眼的。真让人佩服！”退休职工说。
“还是古怀史有水平，讲话不要打草稿，说的头头是道，不愧为大学生！”中年职工说。
“好！还是古行长好，给我们搭建了施展才华的平台，咱们要好好准备，把才华展现出来。做无名英雄的时代过去了，孔雀要开屏，母鸡下蛋要鸣叫。”年轻职工说。
“光说不行，还要看行动。听其言，观其行，才能信其人。”有经验的员工说。
…..
但不管怎么说，古怀史成功了。
散会后，古怀史回到办公室，打电话让邰礼怀把全行员工的花名册拿来，对邰礼怀说：“你把门关上，咱研究下中层干部任职的人员。”
“您不说要通过竞聘吗？”邰礼怀明知故问，想摸一下古怀史的底牌。
“不懂了吧。笔试、口试、演讲、答辩，都是给人看的，那只不过是走过场。如果真那样，选拔的都是能屌台，我们怎么干工作？行长没一点好处，谁还拼命力争当行长？”古怀史说着拿起笔，在名单上画着说，“这个李甲必须换掉，他太死板，不会揣测领导心意；那个赵乙也得换掉，他是标准的保林派……”
两人咕唧了一夜，决定把主要科室的科长都换成自己人。古怀史说：“首先是人事科，科长必须像狗一样地忠于他的主人，什么时候唤他都摇尾巴才行，决不能用同咱意见不一致的人，有思想的人，正义感强的人，那样会坏事的。这个人我看只有姬一千，他虽不是大学生，但是个忠臣，只要你有恩于他，他会忠贞不二地跟你一辈子。他是我给调进行的，家在农村，家里人口多，老婆没工作，负担相当重。礼怀，你想办法把他老婆调进咱们的一个好的贷款企业，你给企业领导讲，就说是我家的亲戚。其次是办公室，主任得找个可靠的，找个见风使舵的，多给他点好处，让他死心塌地为咱服务。”
“就用满八百吧，这个人我考察过了，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巴结领导，学得一身太监的本领，长就的一副奴才相，不会出多大问题。”邰礼怀说。
古怀史两眼瞪着邰礼怀，半天没说话，吓得邰礼怀不知所措，犹如说错话的孩子，连忙改口说：“古行长，您看……这……我只是建议，如果……否则……就……”
“说实话！他给你送礼了吗？”古怀史表情严肃地问。
“嘿嘿！有……有那么一点点，不过……”邰礼怀皮笑肉不笑、耸着两肩、缩着头、半躬着腰、一手捂嘴说，标准的一个在慈禧面前的李莲英。
“好，说实话就好，就依你，不过，”古怀史两眼又一瞪，紧盯着邰礼怀。邰礼怀的脸上刚有点喜色，被古怀史这一举动，造就成半个脸喜色，半个脸疑惑，躬着腰，张着嘴，仍是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像一个乞求骨头的猎狗。“不过，出了事由你负责，因为人是你推荐的。”古怀史来一个老牛大喘气，脸上突然微笑起来。
邰礼怀这才放心，连说：“那是！那是！古行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所有的事都在我身上，如果他不听话，您开除我！”
“这事咱不提了，接着看。”古怀史俯下身子，继续看花名册，“第三个是行政科，科长由你来担任吧，这吃、喝、拉、撒、睡，只有你我才放心。”
“谢谢领导信任，无论什么样的任务，您只要交给我，我都像董存瑞炸碉堡那样，坚决完成！您是坐轿的，我是抬轿的，保准让您舒服。”
“别贫嘴，说正事。”古怀史又把话引入了正题。“第四个是财务科，这个人可不简单，他不但要听话，而且要有一定的才能，还得在省行有一定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忠于我们。”
“我看……”邰礼怀学乖了，先瞅了瞅古怀史，欲言又止。
“讲啊，讲！你别看我对你严厉一点，其实咱俩谁跟谁，出门咱们是领导被领导，关了门咱们是兄弟，要不然，这样机密的事，我找你来？”
“是！这个非聂燕尾莫属。”
“噢，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是咱们省行羊行长的内弟，虽然有些桀骜不驯，但还算听话，最要紧的是他好贪小便宜，只要我们像抓鲇鱼那样，紧紧地抠住他的腮，他会为我们出力的。到省行要钱，要指标，要政策，要荣誉，他可是把难得的好手。对，就是他了！”古怀史很激动，觉得让聂燕尾占点小便宜，自己占大便宜，合算，真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往聂燕尾身上一推，自会有人出来说话，就不必再求羊建了。现在他不能提羊建，一提羊建就反胃，更不能见羊建，一见羊建就打寒颤，有时恨得咬牙切齿，但又离不开他，羊建就像他身上的一棵毒瘤，他既恨又疼，难以下手。想到要用羊建的内弟，他的脸上泛起了笑容。“第四个是资保科，这个科室是新设的，是为处理不良资产而特设的，科室虽不显眼，但油水却很大，它将成为我们的小金库。我看就让曹尚飞干吧，他是我们的老乡，又是我的同学，秉性为人我最清楚，他的最大特点就是无原则性。”
“行，我看行！”邰礼怀应付着。
“第五个科室是信贷科，是个出力不讨好的科室，我思来想去还让李大虎干吧。这家伙是个犟头眼子，出了名的两袖清风，不用一两个这样的人，咱们对上级也无法交代，尤其是那个肖国安，跟林童山一副德行，以后得防着点。还有那个关振东，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跟林童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让他继续管理省城的开发，省得在咱们面前指手画脚的，看着心烦。”
提到关振东，古怀史身上直发痒，因为关振东曾经救过他的命。古怀史也曾经把关振东当作心腹，让他管理省城新火车站的开发，因为关振东管理得很好，所以子虚市实业公司在省城很有名气，账户上也有个几千万。古怀史当副行长时，想给省行领导送礼，让关振东给他挪用1000万元。关振东不但没给他，反而给他上了堂政治课，说道：“怀史，你年轻，有学问，懂政治，前途无量，就靠你的脚踏实地认真工作，提拔不会有多大问题的，只是时间早晚，你何必急于求成呢？再说你成天跟羊建混在一块，我觉没有什么好结果，你难道不知道羊建的名声？吃喝嫖赌，敲诈勒索，人送外号‘老流氓’，靠的就是他的哥哥是省长。但你想过没有，他哥哥是省长，能代表他也是省长？他哥哥能永远当省长？况且，国家政权又不是他哥哥的，他能一手遮天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早晚要倒霉的。听我的话，离他远点，做一个本本分分的人，这样长远。”
更有甚之，关振东连自己的家事都管着，一次在一起喝酒，竟倚老卖老地说：“怀史，我比你年长两岁，作为好兄弟，我再劝你一句：艳芳是个好姑娘，你要好生待她，不要这山巴着那山高，到头来悔之晚矣。”
“哼！真是不知自己吃了几碗干饭，连他的领导也敢教训。”古怀史想到这里，不觉有些怒气，稍微平静一下，为了不让邰礼怀看出，又继续说：“其他的还有，让艳芳到工会去吧，给她安个副主任，她要是跟我较起劲来，我实在受不了。再者，把连花调到到办公室。红莲的事办好了没有？”
“办好了，就把她安排在行政科吧，有我在，她也好工作。”
“行，想得周到。还有连花的老公安排在哪个科？”
“我觉得应该安排在储蓄科，因为储蓄科忙，让他多干点活，少惹点是非，对我们有好处。”邰礼怀说完，看看古怀史，以求得他的同意。
古怀史丢下笔，站起来，踱了一圈步，轻声地说：“行，这样最好。”
“那明天的演讲会怎么办？”邰礼怀昂着脸问。
“照开，我们办我们的，他们演讲他们的，你们该怎么组织就怎么组织，评委、职工代表、行领导班子，一个不能少。考试、演讲、答辩的分数，全部公开。”古怀史挥着右手说。
“那......我怎么办？”邰礼怀有些犹豫，因为他的考试分数是48分，应该是全行倒数第一。
“你真苯，有几个考试分数是真的，回头叫姬一千，把它改成84分不就完了吗？”古怀史说话时很得意。“再给姬一千说，把凡是咱们研究的人选，分数全部提到最前面，无论他们考多少分，全部改为高分。”
古怀史同邰礼怀密谋的同时，子虚市银行的广大职工，正在积极努力，他们复习了半个多月，用认认真真的学习态度，孜孜不倦的钻研精神，学习了考试大纲，熟读了考试题库，参加了子虚市银行的笔试，接着又参加演讲和答辩。他们的演讲很认真，他们仔细地斟酌着讲演稿，对每句话每个词语都很讲究，觉得自己的演讲稿满意了，他们开始背诵，在台下一遍又一遍地演示，尽量做到脱稿。语言的优美，声调的高低，语速的快慢……一切都准备好了，演讲开始的那一天，他们仔细地打扮着自己，个个西装革履，人人精神焕发，他们欲意把自己的才能展现出来，把子虚市银行的风度展现出来，他们以为遇到了好的时机……
刘安更是兴奋，压抑多年的心愿迸发了，决心捞回自己的损失，认为古怀史这次是真的，决定冰释前嫌，认真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为子虚市银行，同时也是为了自己，应当在同事面前更好的展现自己。于是他每天5点半起床，夜晚12点前不睡觉，早晨到河边朗诵，晚上在自己小书房里苦读，就像当年读高中参加高考那样，把考试范围内的东西背得滚瓜烂熟。结果，他的考试顺利过关，听知情人说，他的考试成绩在子虚市银行名列前茅，只是没有公布考试成绩。在通知他参加演讲时，他激动得几夜没有睡好觉，用一周时间，精心地准备着演讲论文，尽量做到演讲稿的周到、完美、精彩……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评委的位子上，坐着古怀史、肖国安等一斑子行领导干部，还有省行人事处派来的领导。后面是职工代表，科长代表，共有10多人，他们坐在下面，虎视耽耽地看着演讲者。打分的规定是这样的：行领导40分，中层干部30分，职工代表30分，这叫民主。打完分后，不许公布，然后集中到古怀史手中。这就是子虚市银行的所谓“先民主，后集中”原则。
这天刘安打扮得很精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银灰色西服，衬白色领带，粉红色皮鞋。只见他炯炯有神地走向讲台，双手做着列宁再1918的架势，说：“尊敬的领导、评委们！亲爱的同事们！你们上午好！”他深深地向台下鞠一躬，接着说，“我叫刘安，我竞争的位子是筹资科科长，我演讲的题目是：《怎样当好筹资科长》。”
刘安用眼睛的余光，向台下扫了一下，微笑着说：“筹资科的工作是最苦的工作，筹资科在二级分行相当于行政村，科长相当于村长，官虽不大，事却不少；人数众多，干系重大。那么，怎样才能当好筹资科长呢？我以为应从以下几个方面做起：
......
......
......”
最后，刘安双手以“V”字型举向空中，大声地说：“让我们携手共进，共同迎接子虚市银行美好的明天吧！”
台下掌声雷动，刘安满意地走下演讲台。古怀史看着刘安，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在打份栏里，快速地给刘安打了30分。因为演讲规则，不许打零分，最低为30分。
经过三天的演讲和答辩，仪式隆重结束。古怀史仔细地看着科长代表及职工代表给他的心腹打的分，他对着笔迹，默默地记在心上，凡是打分少的，一律作开除处理。公布入选名单，还是按他原来制定的模式，结果是：人事科科长姬一千，办公室主任满八百，行政科科长邰礼怀，计财科科长聂燕尾，资保科科长曹尚飞，信贷科科长李大虎，储蓄科科长由赵玉明临时兼任，工会主席肖国安，工会副主任花艳芳，由花艳芳主持工作。原子虚市信托投资公司变成了办事处，主任由关振东兼任。其他人选大部分都是古怀史提名的，不是亲戚就是亲信，再不然就是某某领导的亲戚。
就这样，子虚市银行新一届领导班子成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