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怀史、花艳芳简单收拾一下,邰礼怀驾车,马不停蹄赶到乌有县医院,见到了母亲。母亲很瘦,精神有些恍惚,躺在病床上正打吊水。古怀史蹲在病床前,喊着:“娘!娘!您感觉怎么样?比先前可好些?”
“噢,是尿罐呀,哼……哼……我知道你忙,不想让你来,你大哥呀,非要叫你……哦……我……我没啥,就觉胸口憋得慌,难受……”母亲有气无力地说,眼圈上还挂着一丝泪水。
“娘,您不要担心,您的病会好的,医生正在给您治疗。”古怀史所问非所答地应付着。
“娘,您觉得好些了吗?”艳芳握着老人的手问。
“噢,是……是艳芳,你也来啦?我没啥,你就放心吧。”母亲说着闭上了眼。
医生过来说:“你们不要打扰她太久,病人需要休息。”
古怀史、花艳芳离开了病房。医生说她这是冠心病、糖尿病、高血压等多种疾病综合而致,她心情不太好,看来非常严重。眼看天就要凉了,要特别注意护理。
当天,乌有县支行在乌有县宾馆开了10套房间,并专门为古怀史准备1套总统套房,让他同花艳芳先住下。又开了1间特殊房,作为接待室,邰礼怀住在里面,专门接待前来看望老太太的客人。子虚市银行本部,在满八百的通知下,各支行在邰礼怀的通知下,大小车辆都云集在乌有县医院。尤其是乌有县支行的小崔行长,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住在宾馆,日夜不能回家,忙里忙外,吃、喝、拉、撒、睡,全由乌有县支行开支。同时住在宾馆的还有邰礼怀、满八百、姬一千、曹尚飞、关振东、芮红莲、连花等。邰礼怀又让李大虎通知子虚市的各大关系户,像子虚市银行支持的子虚市车桥厂、子虚市轮胎厂、子虚市煤电集团、子虚市科技开发公司、子虚市面粉厂、子虚市电厂、子虚市春风实业公司等100多家企业,另外由个贷中心通知各大个体老板500多名……大家纷纷踏来,一时间乌有县医院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收的礼物一律由红莲保管,现金立刻存起来,实物运到红莲的烟酒小卖部。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古怀史母亲的病仍不见回头,急得古怀史大哥团团转。古怀史并不着急,像是在度假,邰礼怀忽然有了主意。
“古行长,我有个主意,也许能治老太太的病。就是……就是……”邰礼怀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礼怀,有什么就说吧,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艳芳有些着急。
“对,礼怀,说吧。”古怀史看着邰礼怀,感觉到邰礼怀的主意肯定好,要不然在花艳芳面前,他不会这样。
“就是……就是……”邰礼怀仍在吞吐着。
“说呀!你今天怎么啦?真急死人了!”花艳芳更急了。
“就是用办丧事来冲喜。”邰礼怀终于说了出来。
“办丧事冲喜?怎么个办法?”古怀史、花艳芳几乎同时出口,四只眼紧盯着他。
“咱们当地有个风俗,就是在病人弥留时,开始办丧事,这样大家一热闹,喇叭号子一吹,兴许病人就好了。”
古怀史一听,心中有了数,他知道邰礼怀要搞什么,有意不说,只是瞪着眼看着邰礼怀。
“人没走,就开始办丧事?这不是瞎胡闹吗?千古奇闻,亏你想得出!”艳芳不屑一顾地说,“我也是当地人,从小在这里长大,我怎么就没听说过!”
“你是女孩子家,不知道的事情多着来,我的大姐姐。”邰礼怀又重复一遍。
“我听明白了,在咱这个地方确实有这么一说,不过很少有人尝试过。邰礼怀你可不能胡来!这事可不是小事,咱可不能拿我娘开玩笑。”古怀史严肃起来。
邰礼怀一听古怀史的话,知道他基本同意了,只是碍于花艳芳及众人的面,不好直接说。
“古行长,借我个脑袋我也不敢拿老太太开玩笑,况且老太太同我母亲有什么区别呢?”邰礼怀一脸的诚实。
“说说看,怎么个办法?”古怀史搭了个软嘴。
“这叫冲喜丧。在很多年前,我四叔家办过。当时我四老爷病危,我四叔是个孝子,他顶着各方的压力,给我四老爷办了冲喜丧。结果,我四老爷的病真的好了,又活了10年。”邰礼怀煞有介事地说。
“那么,这事就交给你了,为了我娘也能够再活十年,我豁出去,顶着挨骂挨打甚至是撤职查办的危险,我也要办!”古怀史下了决心。
“这……恐怕……”花艳芳听了也没了主意,她知道这事非同小可,没有一定的来由,邰礼怀也不敢造次。如果自己再反对的话,恐怕招来古家的非议,所以她没有再阻拦。
邰礼怀在乌有县租了块地,搭起了灵棚。灵棚不用白色而用黄色,因为在当地有个风俗:人死了,当年贴白对联,次年贴紫对联,第三年贴黄对联,第四年才能贴红对联,所以邰礼怀选用黄对联。按邰礼怀同古怀史商议的结果,报丧只报朋友、同事,不报亲戚及老少爷们。
里里外外全交邰礼怀管理,就像《红楼梦》里王熙凤办理秦可卿的丧事一样,邰礼怀的权利是至高无上的。
邰礼怀把人员分成几个组:报丧组,分三个分组,一分组由姬一千负责,通知子虚市银行所辖机构的全部职工,并要求股级以上所有干部,礼不得少于500元;科级以上干部,礼不得少于1000元;员工不作要求,随个人心愿;二分组由李大虎负责,通知子虚市各有关单位,特别是贷款单位;三分组由乜小六负责,通知同学、朋友及社会上的各路绿林好汉。接待组,由满八百负责,把乌有县宾馆全部包下,来客按职务大小安排,分为县级以上干部、科级干部、股级干部、国营企业老板、个体经营老板、一般自然人等。后勤组,由聂燕尾负责,专负责住宿、吃饭、账礼的登记等。联络组,由曹尚飞负责,专门联系子虚市银行同古怀史及各科室,行里有什么动静或上级行及市政府有什么事情,及时通报。唢呐组,由子虚市银行宣传部负责,请当地有名的唢呐班,准备大吹大擂一周。
古怀史、花艳芳是孝子,不便出门,守在宾馆房间里,只有重要客人来,才接待一下。所谓重要客人指:子虚市政府领导人、子虚市各大局领导人、子虚市重点企业领导人、子虚市五县一区领导人等。其余人等均有邰礼怀和大哥尿碱接待。古怀史兄弟三人,大哥乳名叫尿碱,三弟乳名叫尿壶,古怀史乳名叫尿罐。
一切准备就绪,人多了起来,首先是子虚市银行大大小小头目,他们按顺序排队分组,出来迎接客人的是尿碱、尿壶兄弟,他们不破孝,只是胸前戴朵白花,不跪,只向来客鞠躬。唢呐照样吹,不吹哀歌,只吹流行歌曲,半喜半忧,像是闹丧。
冲喜丧在乌有县大办了一周,形成了乌有县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出殡,真是旗翻招展,号乐震地,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古怀史共收礼530万元人民币,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最奇特的是,在冲喜丧办完的第二天,古氏老太太的病真的 痊愈了,胜利回家。
……
年底将至,省行下达的五项指标必须完成,首先是清理不良资产。古怀史把曹尚飞找来,简单地问了下情况,曹尚飞说:省行给我们的任务是30亿元,如今时间已过8个月,资产剥离20亿元,距省行的任务还有一段距离,速度必须加快。古怀史指示:“从其他科室抽调人手,加紧对不良的剥离,能起诉的起诉,能核销的核销,尤其是对抵押物,抓紧让子虚市拍卖行评估拍卖,务必在年底前完成任务,最差也得完成百分之八十,为迎接子虚市银行上市,应不惜一切代价!”
其次是安全保卫。这是个硬指标,它有一票否决权的作用,所以决不能大意,否则将前功尽弃。古怀史让分管行长肖国安带队检查,凡是违规违纪者,一律严肃处理,决不姑息养奸。
第三是存款问题。古怀史要求各支行处,坚决保住12月31日的时点数。企业存款采取:开一个基本户,奖励500元;专户、一般账户,奖励300元,如果有余额按千分之三提取奖励,上不封顶。个人储蓄存款采取:每存1万元,定期1年以上的,奖励500元;活期存款按余额的千分之五奖励,上不封顶。人事科把四季度职工奖金全部拿出,按存款多少奖励,多拉多得,少拉少得,不拉存款不得食。奖,要奖得人眼发红;罚,要罚得让人心疼。
第四是收息计划。鉴于子虚市银行呆帐多,收息计划完不成,可采取贷款收息的老办法,对于大企业,可让他们想办法先用别的资金垫付,过年后再用贷款弥补。
第五是利润计划。这是个硬指标,古怀史亲同聂燕尾商议,年底将至,时间太紧,任务太重,让聂燕尾采取减少成本,虚增利润的办法,具体操作由聂燕尾想办法。
古怀史说:“这些任务必须完成,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他要求职工要像美国巴顿将军的士兵那样,只回答“是”与“不是”,不要解释,不要理由。
五项指标安排完后,古怀史又想到了他抽屉里的卡片:A1、A2、A3,他想到了“隔山打虎”这一招。
“与其在家里坐等,不如到北京闯一闯。”古怀史自言自语地说,忽然他想起了子虚市住京办事处的单主任,看他能否帮忙。想到这里,古怀史拨通了邰礼怀的电话。几分钟后,邰礼怀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咱们上海的红莲新型材料有限责任公司,现在账上有多少钱?”古怀史开门见山,现在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小心谦虚了。
“大约有七八千万,都由红莲管着,具体您可问她。”
“我想不必了,上次说那事,不如趁年底咱们去北京一趟,探探虚实。”
“找单主任?”
“对。与其坐在家里干等,不如到北京看一下,究竟需要多少钱,时间不等人哪。我琢磨着,咱们的钱应该积攒的差不多了。”
“我把红莲找来问一下?”
“行。”
不一会,芮红莲来了,一身时装,衬托得相当美丽。
“古行长,您找我有事?”芮红莲的声音非常清脆。
“我想看一下咱们公司有多少钱。”古怀史说。
“八千三百一十三万九千五百八十元。”芮红莲张口而出,回答得是那么流利、准确。
“最近有业务,我同你、邰礼怀要到北京去,想从中支点钱,你知道咱们行费用太紧了。”古怀史用商讨的口气说。
“行,您怎么说我怎么办,只是……”芮红莲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古怀史有些疑惑地问。
“只是必须同关振东说。”芮红莲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非要同他说?”古怀史继续问。
“为什么,您忘了,这公司是您交给他打理的,印鉴章三枚,公章和我的个人名章在我这里,但法人代表章在关振东哪儿,他管理的非常严。”
“噢,我明白了,关振东做啥都认真。”古怀史想起来了,在让关振东到省城管理子虚市实业公司时,由于他有经验,把子虚市红莲新型材料有限责任公司也交给了他。这几年,红莲新型材料有限责任公司之所以有很大的发展,与关振东的管理是分不开的。
他们正说着话,关振东迈步进了行长室。
“哟!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说你哪。”没等别人开口,芮红莲先开了腔。
“怀史,你们要找我?”关振东看着他们,有些察觉地说。
“先别问我们有没有找你,你来有什么事?”古怀史问。
“我找你,想同你说一下红莲新型材料有限责任公司的事。”关振东直截了当。
“说吧,什么事?”古怀史说。
“是关于红莲公司的事。”关振东坐下,芮红莲帮他倒杯水。“我经营红莲公司10年多了,现在既没人查账,也没人问津。红莲公司发展很快,账上已有近亿元的现款,资产也有3000多万,我查了公司注册资金来源,是子虚市银行。目前各金融机构都在清理资产,我想咱们公司该清理了吧,要不早晚会出事的。”
“是该清理了,干脆把银行的账还上,以后公司同银行不再有任何瓜葛。”邰礼怀发自内心地说。
“这事怪我,我没跟你说清。其实红莲公司就是咱们几个人的,红莲,不就是芮红莲吗?法人代表以前是红莲,现在是你关振东呀,当初让你打理公司,就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大哥,咱们是自己人。我知道你很正直,但正直人也是人,也要吃饭穿衣;我还知道你家里很困难,兄弟姐妹多,而且都下了岗,父母都没工资,全靠你一人在外拼杀。前几年嫂子死了,你欠了不少债。你与嫂子情深义重,所以至今未娶,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过会我让红莲先支给你50万,暂且补贴家用。”古怀史很慷慨地说。
关振东听了既感激又害怕,他做梦都没想到古怀史、邰礼怀、芮红莲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一个公司,说是自己就是自己的了,最后他从牙缝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天哪!你们几个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拿公款做私事,这叫挪用公款你们知道不知道?如果出了事是要坐牢的。”
“关大哥,我们预先都作了周密安排,决不会出事。如今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了,原先借咱们行的500万,现在该归还了,以后公司就是咱们的了。现在到了为自己干活的时候了,关大哥,好好干吧!”古怀史看着关振东,眼里流出喜悦的亮光。
关振东有些懵了,看看古怀史,又看看邰礼怀,最后看看芮红莲,半晌才说:“承蒙几位兄弟看得起,我愿意继续经营,不过我不会多花一分钱的,我的工资除外,因为我非常喜欢这个公司,它就像一个孩子,是我看着它一天天成长起来的,我伴随着它经过风风雨雨,尝过酸甜苦辣,所以我离不开它。更重要的是,我也非常需要钱,正如怀史所说。”
“关大哥见外了不是,这公司本来就有你一份,你有困难为何不取?”古怀史摊开两手说。
“我关振东为人有三条原则:一是不义之财不取;二是不欺妇女、儿童、老人;三是不求人施舍。兄弟归兄弟,情意归情意。你们的公司我不好评论,但钱财来路还是正当的,所以我愿意继续经营。至于给我的股份,我实在不敢当,因为我没有投资入股,所以我只愿当个打工仔。”关振东很固执地说。
芮红莲听了有些吃惊,想不到世上还有像关振东这样憨的人,给钱不要,股东不做,非要当个打工仔。古怀史并不吃惊,他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结果,思考了几分钟说:“好吧,就依关大哥,以后就当是为我们打工吧,不过有件事要同你商量。”古怀史围着桌子转了一圈说,“我同礼怀有点事,要到北京去,想从公司账上支点钱。”
“从红莲公司支?公事还是私事?”关振东又犯了浑劲。
“公事私事都有,现在咱们行费用太紧了,你看行吗?。”古怀史仍以商量的口气说。
“行,反正我是个打工仔,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需要多少?”关振东看着古怀史说。
“嗯......”古怀史略加思索,两眼看着天花板说,“大约100万吧。我们是办大事的,少了也不行。”
“行,红莲开支票。”关振东拿出章子,交给芮红莲说,“这章子归还给你了,以后开支票就不要找我了。”
关振东说完,转身走了,刚到门口,转身对三人说:“不管你们烦与不烦,我都要说,劝你们要收敛些,胆子不要太大,因为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做任何事都得付出代价。”
关振东说完,转身迈出行长室的紫色大门,随着脚步的渐远,消失在楼道里。
三人都没说话,邰礼怀惊愕地半张着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红莲像是不在意,两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地上慢慢地画着。古怀史望着他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在想:关振东已经不是我的兄弟,以后要多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