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过了几天，古怀史收到了黑妮的一封信。他在没人处把信打开，信封里装着一张稿纸和一撮黑毛。古怀史很疑惑地看着那张稿纸，只见上面写道：
怀史：你好！
俺不叫你尿罐了，俺知道那是对你的不尊重，但俺还是叫不习惯，还想喊你尿罐。
那天，花艳芳给俺说了，俺想了一夜，觉得她说得没错。俺喜欢你，俺太喜欢你了。喜欢你，俺就想让你好，俺不能帮你什么，但俺不能拖累你。俺走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也不要找俺，该出现的时候俺会出现的。俺知道你也是喜欢俺的，只是为了前途才和花艳芳好的，俺不怪你。
为了咱俩的好永远下去，也为了你能时常见到俺，俺把俺的那个毛拔下几根给你，作为一种永远的纪念，俺确实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想俺时你就看看吧，俺走了…..
有一件事忘了给你说了，就是俺怀孕了，已经两三个月了，是咱俩的孩子，俺想把他（她）生下来，如果有缘的话，作为我们以后的见面礼吧。
此致
敬礼！
黑妮
1990年5月
古怀史看完信，又看看那一撮黑毛，心里像开锅似的，有一种无端的惆怅和寂寞，但这种惆怅和寂寞，只有短短的个把小时。过后，他用一只盒子，把信及毛装好藏好，再也没有时间过问了。
黑妮的问题解决了，古怀史着实高兴，他为自己的成功而兴奋不已。1990年国庆节是个好日子，蓝天映着白云，秋风带着瓜果香，古怀史、花艳芳双双走进了婚礼的殿堂，在一家村酒店他们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婚宴上，作为证婚人的老行长林童山慷慨陈词，他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秋风送爽，丹桂飘香。我们迎来了一对新人，一对新婚夫妇，他们是古怀史、花艳芳。这是我们行的一件大喜事，我衷心地祝福他们：前程似锦，白头偕老！”
大家热烈鼓掌，老行长向大家挥了挥手说：“随着我国体制改革的进一步加快，全国经济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我们行也不例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要加快步伐，在搞好业务的同时，也应搞好第三产业。我们要走在政策的夹缝里，要弯着腰向前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处处占先，永远占先。经我行党组研究决定，任命古怀史为子虚市信托投资公司总经理，希望他能在新的岗位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老行长的讲话又一次迎来了热烈的掌声，古怀史更是热泪盈眶。俗话说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如今他占了两喜：一是得到了称心如意的终生伴侣，二是被提拨重用。这在五六年前，他想都不敢想，所以他非常感激林老爷子。他协同花艳芳来到林童山跟前，当着众人的面，以家乡的礼节郑重地敬了林童山三杯酒。此时此刻，古怀史真想认林童山当干爹，但碍于众人的面子，他还是克制了自己。
婚礼后，古怀史走马上任。在古怀史的要求下，邰礼怀被任命为子虚市信托投资公司总经理助理，兼信托投资公司办公室主任。这也是林老爷子特意安排的，在他看来，古怀史有知识有才华，是个特别能干的人物。但他年轻，好冲动，易走极端，必须有人看住他，帮助他，才能免于头脑发昏，真正成为银行的栋梁。邰礼怀有头脑，心眼多，对林老爷子忠诚，因此，他派了邰礼怀担任此职。一是可以帮古怀史打开局面，二是可以随时忠告古怀史，以免在大是大非面前犯错误。
但古怀史不领这个情，他读过许多古书，他认为这一招叫“掺沙子”，是跟古代皇帝学来的。他的逻辑是：一般精明的领导，表面上让他的手下团结，什么团结出人才啦，团结顾大局啦等，其实他的内心并不想让他们团结。手下的人越团结，领导越难驾驭；越不团结，领导越好当。手下人团结了，大家铁桶一般，做事容易隐瞒领导，这样领导就会被架空；手下人不团结，总有人给领导通风报信，大家互相监督，都有求于领导，这样下面有任何问题，领导都一清二楚。所以一般领导都不会让手下人太团结，也不能让他们过分分离，以不影响工作为原则。这样不即不离，不远不近，就像给马戴上笼子，既得让马跑得快，又不能让马太越格，让他们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
古怀史是这样想的，但他没有任何表现，工作起来孜孜不倦，踏踏实实，一副老黄牛的样子。他认真研究了信托投资公司的章程，多次外出考察，研究市场，细分市场。他常说：“什么是好的？只要能带来效益就是好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黑猫白猫论，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逮住老鼠才是好猫。
鉴于子虚市目前的情况，企业在大力发展，银行在紧缩银根，企业需要钱，而银行不能满足，只有成立企业需要的行业才能赚钱，那就是典当行。他向行里申请，要求成立典当拍卖行，得到了行领导的批准。于是，一座典当拍卖行在子虚市竖起；一段时间后，他觉得歌舞厅能赚钱，就向行里申请，又得到了批准，这样，一座多功能的歌舞厅在子虚市崛起；又过了段时间，他觉得证券公司能挣钱，于是一家上海股票异地交易营业部在子虚市开通。在短短的两年内，他做了三件大事，净盈利2000多万元，把子虚市银行信托投资公司搞得红红火火。于是，他头上的光环多了起来，省行副行长羊建多次来视察，带领兄弟行业务骨干来子虚市参观，同他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古怀史有些飘然，他觉得自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自己太聪明了，太能干了，太了不起了，子虚市银行无人能同他相比。可是官衔太小，充其量只是个正科级，这样的官，在子虚市，可以说多如牛毛，撂根棍子能砸好几个。怎么办呢？他想起了邰礼怀。
邰礼怀是林行长的眼线，但古怀史有办法对付他，因为古怀史发现邰礼怀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贪财好色。古怀史认为只要你有喜好就好对付，所以他把歌舞厅、典当行都交给了邰礼怀，并且从来不查账。这样邰礼怀有了油水，也就渐渐地倒向了古怀史。有一次，邰礼怀因嫖娼被派出所抓走，派出所找到古怀史，要求治安处罚。古怀史到了派出所，邰礼怀吓得跪下了，哪还有在一家村饭店第一次见古怀史的那个派头。邰礼怀想：完了，古怀史准跟林老爷子汇报，林老爷子非开除我不行，因为林老爷子平生最恨不正当男女关系，更不用说对待嫖娼了。出乎意料的是，古怀史不温不火，扶起邰礼怀，缴了罚金，什么也没说就把邰礼怀领了回来。路上他嘱咐邰礼怀：“礼怀，不要放在心上，作为男子汉，这不算事，今后注意就是了。就是偶尔出轨一次，也无可厚非，只是千万要小心，别再让派出所逮着。”
古怀史果然不再提此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邰礼怀千恩万谢，从此，便死心塌地地跟着古怀史，把林童山让他监视古怀史的嘱托忘在了一边，甚至在喝酒兴奋的时候，还把林童山跟他说的行里秘密透露给古怀史。所以，古怀史想到了邰礼怀，他认为在子虚市银行，最可靠的人就是邰礼怀。于是，他拨通了邰礼怀的电话。不一会，邰礼怀来了，两手垂下，站在古怀史的办公桌前，就像一个佣人。
“坐吧。”古怀史很客气地说。
“古总，您在，我还是站着的好。”邰礼怀有些拘谨，在古怀史面前他矬了半截，而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员工面前，完全像是换了个人。
“礼怀，你咋变了？你我都是老乡，是自己人，以后到我这里别客气。有人时你喊总经理，没人时，你就喊我怀史好啦。”
“哪敢！规矩到什么时候都不能破。”邰礼怀有意无意地摸着大肚子，似乎肚子就是他的玩物。古怀史知道，邰礼怀之所以摸肚子，是一种故作镇静的表现，其实，他越摸肚子就越证明他越不镇静。古怀史暗暗为自己叫好，他找对人了。
“礼怀，我们都是自己人，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把歌舞厅、典当行交给你。礼怀，近期怎么样？”古怀史像是在拉家常，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报告古总！”邰礼怀腾地站直了，两腿并拢，两手紧扣在两边的裤子缝上，必恭必敬地鞠了一躬，就像一个日本军官。
“坐下，坐！下次不许再站起来，再站起来就不是我古怀史的兄弟。”古怀史认真地说，颇有大将风度。“礼怀，咱今天不谈工作，你把门关上，就咱哥俩，咱今天谈谈兄弟情。说真的，从咱哥俩见面那天起，我就觉得你是个男子汉，为人仗义，是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古总过奖了，我那时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海涵。”邰礼怀说着，两腿绷得更紧了。“礼怀，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古怀史转身向外，拉开门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关上门说，“我现在的政绩你都看到了，可我不能老在林老爷子庇护下，干个小科长吧。我想再升一级，你觉得怎样？”
古怀史说完，看着邰礼怀。邰礼怀这才完全明白古怀史的真正用意，心中悬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恢复了本来面目，手不在摸肚子。
“我说古总，您这话说对了。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俊鸟登高枝，大将投明主。你是到了该升迁的时候了。”邰礼怀说到此处，瞅了瞅古怀史，发现古怀史正用信任的目光望着他。于是又说，“目前社会，不能光埋头拉车，还应抬头看路。既要有虎气，也要有猴气。否则，你干得再好，也没有人提拔你。林老爷子想提你，但已是烈士暮年，官已到头，不可能再升了，咱得另投明主。”
“中华自古少明主，明主在哪儿呢？”古怀史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邰礼怀。
“我看明主就在眼前。”
“眼前？”
“就是那个经常来咱们这里检查的羊副行长。他虽然是副行长，但他在省行领导班子里算最年轻的一个，早晚得上去。咱不如把宝押在他身上，说不定过几年，他就能成为省行一把呢。这叫隔山打虎。”
“那，我们目前该怎么办？”
“好办，送钱，给羊副行长送钱。目前社会风气是这样的：副科转正科，得花十万多；正科转副县，得花六十万。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咱钱到，没有办不成的事。”
“咱哪有这么多钱送？就是送，他敢收吗？”
“钱，咱有，只要你别认真就行了。至于送礼，你就别操心了，没有猫不吃咸鱼的。”邰礼怀说到得意处，妄形起来，他完全放松了，翘起二郎腿说，“你知道我是怎样由工人混到今天的总经理助理吗？”
“不知道。你原来是工人？”古怀史有些惊奇。
“是的，我在化肥厂是烧锅炉的。那时日子苦，一个月才18块钱。父母都在农村，母亲多病。不怕您笑话，我连一双袜子都没有，穿鞋也是前露脚趾头，后露脚后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咱乌有县的副县长，他同林童山是同学。我拿了我一年的工资，又从我大舅那里借来300元钱，共计500元，我把它用信封装好，送给了那位副县长。送去的时候，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以为一个副县长，这么大的官，能要我的钱？犹豫了几天，徘徊了几次，最后我下定了决心，心里想：副县长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我无官无位一个小老百姓给他送钱，就是不收，也不至于把我枪毙了吧。于是，我去了，想不到的是，他只是绷着脸批评我两句，一句‘下不为例’，就收下了。你别说还真管用，我第二次去他家的时候，他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想到银行。就这样，我认识了林童山，是他把我调到银行来的。不过这老爷子脾气不好，钱在他身上不起作用。我到银行后，着实卖了一段时间力，那时只想报恩。林童山看我能干，便处处照顾我，几年后，我不但还清了债务，还娶了老婆……哈哈！现在回头一看，觉得当时真傻。”邰礼怀喝杯水，继续说，“人在单位最重要的不是工作，而是要摸透领导，最起码的你要知道领导喜欢什么。再大的领导，再厉害的领导，他们都有爱好，都有弱点，你要善于抓领导的弱点，才能得到领导的信任。比如林童山，他不喜欢别人送礼，最看不惯社会上的歪门邪道，但他喜欢朴实能干的人，你就得处处在他面前表现你的朴实能干，这样他才能提拔你。我也向林童山送过礼，他不但不收，还被他训了一顿，差一点被赶回了原单位。后来，我的那位恩人告诉我林童山的特点，我改变了策略：在他面前很少说话，默默干活，越是别人不愿干的活，我越抢着干，渐渐地他喜欢了我。他有句口头禅说‘决不让老实人吃亏’。他最讨厌的是男女不正当关系，最恨的是卖淫嫖娼。有一年，咱们行里的办公室主任跟他的下属女职工好上了，他知道后，大发雷霆，说那个办公室主任败坏风俗，立马把他赶出了银行。所以上次那事，我被派出所抓去，心里非常害怕，幸亏有你老弟担着，否则……”
“噢，那事就别提了，咱们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兄弟嘛。”古怀史挥挥手说，“你看咱下一步该怎么办？”
“据我观察，省行的那位羊副行长，是个既好色又贪财的家伙，可以从他身上打开缺口。”
“何以见得？”
“你记得有一次，咱们招待他后，你让我带他到满江红洗个澡。他洗过澡就往包厢里跑，一次干了两个小姐，后来他说是喝醉了干的，让我替他保密。”
“满江红？就是新开的那个？”古怀史一听心里荡漾着春风，像揣着一只兔子，怦怦直跳。他想：“这两年我光忙于工作了，既没陪艳芳到舞厅，也没洗过桑拿，听说洗桑拿很舒服，里面还有服务小姐哪。”想到这里，古怀史自言自语地说，“我到现在还没进过桑拿呢，桑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桑拿好极了，尤其是那里的服务小姐，个个漂亮，服务周到，温柔的很，你进去就不想出来。”邰礼怀一听说桑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时竟忘了是在同谁说话。
“礼怀，刚才咱们说的，总结起来有三点：一是挣钱，办法由你来想；二是想法接近羊副行长，事情要做得保密，尤其是请他到桑拿，要主动帮他找小姐，发票由我来报；三是保密。今天的谈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们的妻小。搞钱要多动脑筋，千万不能出漏洞。”
“这好办。多报些发票，多搞些维修建设就有了。再不然我重操旧业。”
“你去烧锅炉？”
“哪里。我社会有一帮朋友，他们专拿白痴去卖钱。”
“白痴卖钱？怎么个卖法？”
“就是把街上的白痴，用车运到一些大医院，卖他们身上的器官。如眼角膜、肾、肋骨等。”
“这不是犯法吗？”
“民不告，官不究。你想想，那些憨子在街上，无人管无人问，到处流浪，影响市容。你帮警察们清理，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去问这些事。”
“好，好！是个好主意。这事不说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搞到钱就行。我提升了，就等于你提升了，我要是当上子虚市银行行长，你最少也是个行长助理兼办公室主任。”
邰礼怀听了，心里乐滋滋的，有种急不可耐的感觉。他退着出了古怀史办公室。
望着邰礼怀的背影，古怀史心里很难平静，脑海里不停地想着邰礼怀的话，想象着抱着美女的那种感觉，不觉下腹涨痛起来，一时竟不能自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