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聘失败,刘安心中非常恼火,他在无人处咬牙切齿地把古怀史骂了个狗血喷头。但骂有什么用呢,人家大权在握,自己只是个三等老百姓,孙悟空再能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骂,是无能的表现,充其量只不过泄泄私愤。刘安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送礼,给古怀史送礼。
但又不情愿,一个银行老资格员工,一个堂堂厂长干部的女婿,怎么能给一个靠老婆贞洁换来的行长送礼呢?然而,不送礼不行啊,就是这个靠老婆贞洁换来的行长,曾经的黄毛小子,他掌握着自己的前途命运。
刘安想到这里,屈服了,决定送礼。送什么呢?刘安又犯愁了。这些年来,因为厂长女婿的关系,刘安除了给岳父费无极送礼外,从来没给其他人送过礼,因此在送礼方面,刘安是个外行。他询问了一些朋友,朋友们说:“根据目前的行市,送烟酒及土特产是不行的了,送金银首饰、名人字画及古董也过时了。那就只有送钱,钱是万能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送钱也得有个限度,送多少合适?朋友们又说:“市场行情是这样的:‘副股磨正股,得花两万五;副科磨正科,得要十万多;正科磨副县,最少二十万。’你现在竞聘的是正科,至少要送十万元。”刘安听了,心里凉了半截,10万元,不是小数目,哪里去弄?
快到中秋节了,刘安心里着急,瞒着连花,七凑八凑,凑了5万元。虽然不多,但对刘安来说,已是最大的努力了。刘安用一个大信封把钱装好,外面套了个黑塑料袋子,准备选一个月光不明的夜晚,给古怀史送礼。
一切准备就绪,刘安在等机会。功夫不愧有心人,机会终于来了,农历八月十一这天是个阴天,且有丝丝细雨。刘安骗过连花,说外出办点事,胳肢窝夹着黑塑料袋出了门。
按白天打探好的路程,刘安摸到了古怀史的家门。古怀史大门紧闭,从门缝看屋里漆黑一团,像是没人。刘安心里惴惴的,唯恐屋里没人,最怕的是遇到花艳芳,如果遇到花艳芳,就白来了,因为刘安知道花艳芳的脾气,从不收礼,只要花艳芳在家,很多人送礼都吃闭门羹。走到门前,刘安抬起右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没有回音,只得鼓足勇气使劲敲。刚敲几下,听对门有人喊:“谁呀?”刘安心里“怦怦!”急跳,犹如做贼被捉的一瞬。他慌忙闪开,躲在休息平台上,心里宛如揣了一只兔子。等了会,刘安四下里侦察一番,没人,侧耳仔细听听没了声音,便猫着腰悄悄地回到古怀史门前。屋里依旧是静悄悄的,从对门传来的光亮中,他看到了古怀史那扇紫红色的大门。他刚要再次敲门,忽然楼下传来脚步声,是向这边来的。刘安心里一紧,背上冒出了汗珠,急忙夹着东西下楼,躲在墙角向脚步声窥望,发现来人拎着东西上了楼。“可能跟我是同行。”刘安想。过了会,那人下来了,像是完成了任务,轻轻松松地走了。刘安学着那人的样子再次上了楼,发现古怀史的门依旧关着,屋里仍是漆黑一团。看来古怀史家里的确没人,刘安只好回家了。
恰巧,第二天又是个阴天,刘安心里即高兴又害怕,在不情愿中又来到了古怀史的门前。这次屋里有了灯光,刘安心里又惊又喜,忐忑地走近门前,刚扬起手,听见屋里有人说话,急忙把手缩了回去,心里嘀咕着:什么人在里面?莫非也是送礼的?如果顶着面多难看,不如在楼下等着,等人走了再敲门。注意拿定了,刘安躲进了墙角里。不一会,从楼上下来一群人,他们抽着烟,小声嘀咕着什么,听不甚清。看样像是送礼的,听不见他们脚步声的时候,刘安才从墙角出来。刚要抬脚上楼,忽见一辆轿车开来,贼亮的灯差一点把他照了出来。车上下来一群人,他们有说有笑地上了楼。刘安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见他们进了古怀史的家,又听古怀史在热情地招呼他们,没有听到花艳芳的声音。刘安断定花艳芳不在家,如果在家,古怀史是不出来迎接客人的。
“他们一点都不怕,像是进了自己的家,我有什么好怕的呢?何况当今社会是‘脸皮子壮,吃得胖;脸皮子薄,吃不着’呢。”刘安心里想着,借着灯光,看看表,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如果再耽搁今晚怕是没戏了。
眼见得从古怀史家里又出来一群人,刘安断定就是刚才的那群人,但他一个也不认识。想着自己的工作,回味着当科长那种神气,刘安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终于敲响了古怀史家的大门。门开了,是古怀史亲自开的门,刘安愣住了:原来古怀史家里还有许多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他们围在桌子旁,像是在讨论什么。刘安窘得差一点昏了过去,脸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阵耳光,火辣辣的痛。
“噢,是刘安兄,进来吧。”古怀史一改上班时的傲慢,热情地招呼着。趁古怀史转身的机会,刘安掀开上衣,把黑塑料袋藏在上衣里左胳肢窝下,紧紧地夹着,唯恐被人发现。
进了屋,古怀史指着一张空椅子,对刘安说,“坐吧。”刘安坐下,一个陌生人倒了杯茶,递给了刘安。所好的,没人注意他,这些人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他们的问题。刘安很纳闷,眼光四处寻找花艳芳。“花主人呢?”刘安假装镇静,喝了口茶问。“噢,艳芳不在家,出差了。”古怀史笑着回答。
“老兄,辛苦啦!近期还好吧?”古怀史在刘安对面坐了下来,笑眯眯地向刘安问好,刘安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温馨。
“还……还好。”刘安的窘态有了好转,“我的事,嗯,……的事,还请您多……多帮忙。”刘安不知怎的有些结巴,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茶杯,压低声音对古怀史说。
“噢......”古怀史用脚踢了踢刘安,意思是这里人多,等会儿再说。刘安会意,继续喝水,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人们陆续散去,房间里只剩下刘安和古怀史两人。
“什么事,说吧。”古怀史仍是面带笑容,对着刘安问。
“就是......就是......就是我竞聘的事。”刘安脸有些发烧,怯怯地说。
“噢,那事。”古怀史皱了皱眉,沉思一下说,“凭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我会考虑的,只是一会半会还没有空位子。咱们行的事,你是知道的,为了一个位子,一窝蜂地争,各种关系都来打招呼,真让人头痛。”说完,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仿佛受了很大委屈似的。
刘安听了,心里热乎乎的,急忙从上衣里胳肢窝下拿出那个黑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个鼓鼓的信封,放在茶几上说:“古行长,这是点小意思,您收下,买包茶叶喝。”
“什么东西?”古怀史看着信封,很老练地用手捏了捏说,“你这是干什么?想拉我下水?”说着话,把信封塞给刘安,虎着脸又说:“你要是这样,我什么事都不给你办,就连我们之间多年的同事关系都没有了。”
“这?我......”刘安说不出话来,见古怀史认真了,又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给您买包茶叶,您太辛苦了,为了行里的事业,披星戴月的。”
古怀史听了,摇摇头又笑了。这次的笑同刚才不同,刚才的笑是很自然的,是中国式的接人待物的那种笑。这次笑很不自然,仿佛是努力挤出来的那种笑,带中轻蔑侮辱的感觉。但凭刘安的情商是看不出来的,刘安只感觉到有种不协调,具体是哪个环节,他不知道,更说不出来。
刘安告辞的时候,古怀史热情地把他送出大门,亲切地拍拍刘安的肩说:“老兄,常来。”“噢。嗯,打扰了。”刘安嘴里含糊地说着,已走出了古怀史的家门。走出很远了,刘安回头见古怀史仍站在门口向他挥手,激动地差点掉了眼泪。刘安心里想:“人人都说古怀史贪,恨不得‘蚊腹内刳脂油’。看来是不对的,从今天的事实来看,他平易近人,作风淳朴,应该是个好行长,最起码还能说得过去。”
望着古怀史,刘安把胳肢窝夹的黑塑料袋拎在手中,大踏步地走回了家。
但子虚银行的中层领导里,从此没有了刘安的名字,刘安的科长梦最终化为泡影。起初,刘安认为自己的确不是当科长的那块料,他竞聘筹资科长确实让古怀史为难,所以并不恨古怀史。直到有人向他透漏竞聘科长需要10万元,不足10万元一律退款的时候,他才明白古怀史的用意,从此灰了心,断了在子虚市银行当科长的念头,增加了他的报复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