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冯子豪的头像

冯子豪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5/02
分享
《往事》连载

第一十一章 痛打路大毛

天依旧蓝,阳光依旧灿烂,地球依旧自转和公转,一切都不因为路大毛的横行而改变。我的生活也是如此,父亲把爷爷奶奶住过的那两间屋子收拾了,让我同二弟、三弟、四弟住进去。起初,我很不适应,无论吃饭做事都不能像跟爷爷、奶奶那样随便自由,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家,而且总和大妹妹有摩擦,因为大妹妹说我是“外扁”,我也说她是“外扁”。她总是崛起小嘴说:

“得的,得的!你是拾来的,不是俺娘亲生的,要不怎幺能把你给俺老俺奶。”

母亲听见后,会大骂:

“小丫头片子,你才是拾来的!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这样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同二弟、三弟、四弟处得很好,他们都很听我的话,为了给爷爷报仇,我决定组织“武工队”。

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去找龙商议。

“武工队,什幺武工队?”龙有些吃惊地说。

“你没看过《敌后武工队》?我想组织那样的队伍,找几个魏强、贾正、李东山那样的人物,来对付路大毛、二狗子、好子。”

“哈哈!好注意!我早就想揍他们了,只是没有机会。”龙很高兴,也很赞同我的意见,不过他又担心地说,“华叔,咱们得小心,别让人家把咱们打成现行反革命。”

“咱们不反革命,咱们天天学习毛主席语录,天天唱革命歌曲,就是一有机会就揍他们。”

“这个…….”龙拿起一根草棒,放在嘴里嚼着,学着大人的模样,沉思一会说,“行,我看可以,咱们偷偷地进行。”

“好,咱们现在商量发展哪些队员。”我们俩蹲了下,用手在地上画着。“豹、虎、张存宝,还有……”

“还有大东庄的胜利。不过人还是少了点。”

“还有我二弟铲子,三弟路子。一共八个人,你看怎样?”

龙抬起头,看看我,单凤眼转了又转,瓜子脸绷了又绷,一道浓眉皱了又皱,像是在考虑是否上梁山似的说:

“可惜,只有八个,能凑够十个该多好啊!”

“人宜能不宜多,咱们只要可靠,不要人多,有咱八个,就能把二狗子他们揍一顿。”

商量后,我们分头行动,龙去找豹、虎,我去找铲子、胜利、路子。很快,我们组织了武工队,选择了村西头三间废屋作活动的地点。龙从生产队里搞来煤油,我从家里拿出了爷爷的马灯,我们天天晚上学习。学习的内容是当天的报纸、毛主席语录,有时唱革命歌曲。招引了不少小朋友。人多了,我们分两队比赛唱,甲队唱《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甲队唱完,喊:“乙队,来一个!”

乙队唱:“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唱完开始喊:“乙队的,来一个!”

于是乙队又唱:“天上布满了星,地上亮晶晶,生产队里开晚会,受苦人把冤伸……..”

甲队一人喊:“好不好?”

众人跟着喊:“好!”

“妙不妙?”

“妙!”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于是乙队又唱: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

但我们主要目的还是格斗,我们练摔交,练太极拳,由我的老表当老师,因为他是河南人,会几套陈式太极,什幺绷、捋、挤、按、采、列、肘、靠,他一套一套的。

一天,虎来告诉我,说好子到西湖去了,而且是一个人。我立即找到了龙,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找齐了八个人,向西湖进发。

越过欧河桥,我们看见好子独自一人在地里晃动,随着我的手势,我们立即分散开来,把好子包围起来。

“你这个狗日的!王八蛋!”我见了好子,像见了仇人一样,出口就骂。

“噢,是你们?我们好久没在一起玩了。”好子不动怒,笑嘻嘻地说。

“谁跟你玩?狗日的!”龙怒睁双眼,攥起了拳头。

“别误会,我本来就是狗日的,因为我大叫二狗子。”好子一只手拿着镰刀,一只手护着前胸说。

“哈哈!对对!”豹高兴地大笑起来,“你看!他说的多对呀!”

“我问你,”我忍住笑上前逼进好子。“你那天为什幺要踢我的罐子?”

“那天不是我,是路大毛让我这样干的。他说你爷爷是老顽固,你是小顽固,要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那今个咋办?”龙说。

“你们说咋办?”

“血债要用血来赏。”豹说。“我看,今个我们不揍你了,你跪在地下,俺几个每人在你头上尿泡尿。”

“管管!”好子说着跪在地上。我们几个每人在好子的头上尿泡尿,算是了事。正当我们要走的时候,好子说:

“你们看,路大毛来了。”

我们随声望去,只见路大毛大摇大摆地在田间小路走着,嘴里哼着:

“嘿啦啦,嘿啦啦,天空披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

“揍他!”龙说。

“对!揍他!”大家一起说。

“别慌!”不知什么时候,张存宝站在我么身后,止住了我们。“你们要想揍他,不能这样,只能如此如此。”

我们每个人都授了锦囊妙计,迎着路大毛,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合围了路大毛。

“路主任,干啥来?”张存宝掏出烟袋,装满烟丝递给路大毛说,“来一口。”

“不,我这有。”路大毛从上衣袋里掏出了春秋烟,用打火机点着,蹲在张存宝对面说,“老张,忙啥来?”

“没忙啥,看几个孩子练拳。”

“练拳,练什幺拳?”

“练太极拳,我看他们几个绷、捋、挤、按的,怪好玩,就过来看看。”

“咬,他们几个能练拳?还绷、捋、挤、按的?”路大毛站了起来,用鄙夷的眼光望着我们。

“不信?怪好的人打不过他们。”张存宝有意地说。“不信,同他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路大毛边说边脱去外套,扎了扎腰说,“来吧。”

“不过,咱有言在先,输了可不许火。”张存宝说。

“那是了,我能跟群毛孩子计较?”

“好,现在开始。”张存宝绷着麻脸,眨着浑眼认真地说。

我们几个一起上,好子为了立功也参加了我们的战斗。我同好子抱住路大毛的前腿,虎、豹抱住后退,胜利、铲子在左边,龙、路子在右边,我们一喝号一用力,可是路毛动都不动。

“哈哈!这就是你们练的太极拳,狗屁!”

路大毛笑得前仰后合,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张存宝向我使个眼色,我把眼色传给其它人,大家再次喝号,把个路大毛抬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我同龙、豹乘机踢了他几脚,路子用纳鞋针刺了路大毛的屁股。路大毛像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兔崽子,快把我放开!你们用什幺东西扎我?”

张存宝又使了个眼色,我们一哄而散。路大毛恼了,他回到大队部,带着几个民兵去抓我们。从庄上带走了龙、豹、虎、好子,最后带走了我、张存宝。我们被关在大队部的一间小屋里,路大毛首先提审好子,好子供出了我们组织的“武工队”。路大毛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找来了郭二爷,他说:

“老郭,不!神大爷。你看我们又有活干了。这些孩子胆大包天,组织什幺武工队,这不是个小问题,是个大是大非问题,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大问题,这就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这说明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你要调查清楚,我找几个人组织材料,立刻上报公社。”

“好,”郭二爷说,“可我老觉得几个毛孩子,能组织什幺武工队。”

“你可别小看几个毛孩子,他们能颠覆社会主义,他们能使我们的红色江山变色。”

“真有那幺厉害?”郭二爷仍很怀疑。尽管他很神,尽管他很乐意办这样的事,但对于这几个毛孩子,他还是很怀疑的。

“不要这的那的,尽快去办,好子不是放回家了吗?”

我们被关在小黑屋里,不许任何人看我们。路大毛说,这是大案,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是不许见的。吃饭只能通过窗口往里递,解手用脸盆,每天由民兵给我们倒换一次,小屋里臭不可闻。使我想起了《红岩》里的渣滓洞,我们就是许云峰、江姐,路大毛就是徐鹏飞。我们都很紧张,只有张存宝很悠闲,他说大家放心,我们没做任何坏事,政府是不会诬陷我们的。

“我们会不会被打成现行反革命?”龙很忧虑地说。

“不会吧,我们又没组织反革命集团。”虎说。

“屌,说个鸟,咱们打牌!”豹始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材料很快组织了,定为反革命集团。因为武工队是八路军组织,在《敌后武工队》里打鬼子是出了名的,所以路大毛把他改为“夜袭队”。大约是我们被关的第七天,公社来了人,我们被带到了大队部。

“夜袭队的队长在哪里?”一个四十出头留着平头,身穿中山装的人问。

“我们不是夜袭队,而是武工队,我是队长。”我挺身而出,因为这些人都是为了我。

“你?”中山装用非常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语气非常平静地说,“小孩家,不许胡闹!”

“我们没有胡闹,夜袭队是路大毛给加的,我们是武工队,我是队长。”

“武工队?”中山装更好奇了,“你多大了?”

“十岁。”

“十岁?”中山装又看看我说,“你说说你们都干了些什幺?”

“什幺都干。”

“什幺都干?具体干了哪些?”

“割豆子,拾柴火,学习毛主席语录…….还揍人。”

“揍人?揍什幺人?”

“揍坏人,揍坑害别人的人!”

“我来说吧。”张存宝见我扯得太远,连忙插嘴说。

“你是什幺人?怎幺和孩子们搀和在一起?”

“我叫张存宝,是俺村里的五保户,因为孤单,所以就经常同孩子们在一起。他们组织武工队,确实是在玩游戏,他们看《敌后武工队》着了迷,更佩服武工队打鬼子锄汉奸的精神,所以几个孩子在一起,天天晚上学个习,唱个歌什幺的。”

“这不很好吗?孩子们天真无邪,搞个游戏没什幺错?”中山装对着路大毛说。

“不对。他们赶猪赶羊,还偷骑生产队的驴驹子,危害极大。”路大毛争辩说。

“你们在这儿几天了?”中山装问。

“七天了!”大家齐声说。

“为什幺到这儿来?”

“不知道!是路大毛抓我们来的。”

“这个我来说吧。”张存宝站了起来,对中山装说,“那天,我带着几个孩子在西湖玩,正好碰着路大毛,他同孩子们乱着玩,吃了亏,他很生气,就把这些孩子关了起来。路大毛想治他们,让我们村的郭二爷调查,结果就出了武工队这档子事。”

“胡闹!”中山装脸变了,由温和变成了暴怒,“一群孩子能组织什幺夜袭队?跟一群孩子计较,还上升到阶级矛盾,路大毛真有你的!”

路大毛见不是话题,耷拉着头红着脸不敢作声。中山装把我们放了,临行前他说:

“孩子们!回去好好学习,别再组织什幺武工队,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们一窝蜂地出了大队部,来到了村头,老槐树下,一堆人正在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人群中间,站着郭二爷、王二愣子、冯粲然,还有父亲、母亲,龙的娘,虎的大,豹的大,何树云不知什幺时候出的院,也呆头呆脑地站在人群里。

“我说,他们几个真是胆外包皮,皮外包胆,竟敢组织什幺夜袭队。路大毛已经上报了公社,公社的王书记已经来了,还带来了几挂洋车子。”郭二爷声音很洪亮,大家都静了下来,听他一人讲,以为只有他才有发言权。

“俺儿子不会有事吧,他才八九岁呢。”龙的娘怯怯地说。

“我想不会有事的,他们都是孩子。”虎的大说。

“不会有事?这是你说的,可公社不管他们是不是孩子,路大毛说他们是现行反革命集团,是要颠覆红色江山的。反革命可不论是不是孩子。你说你儿子八九岁,可眼下已经十二了,十二了,属鼠的。”郭二爷把两手的食指放在一起,搭成个十字架,然后又伸出右手的食指,很神秘地说。

“神大爷,俺孩子没有这幺大,该不会有事吧?”豹的大试探着说。

“不会有事?豹在夜袭队中位居第四把交椅,是梁山泊上的入云龙,还说没问题。”郭二爷越说越起劲,眯着眼,背着手,仿佛在说《水浒》。“他们这次问题可大啦,发现的当天,路大毛就把我叫去,我原来认为几个毛孩子,能弄出什幺动静来,谁知一查,哎呀,我的娘来,可了不得了,简直是一个王朝。张存宝那老东西,别看脸麻拉八查的,竟然要当皇帝,封华为大元帅,龙为副元帅,豹为正先锋官,虎为副先锋官,大东庄的胜利为监军,连铲子、路子也托了进来。”

“郭二爷,别胡扯八诌的。存宝哥这个人,我最了解,他是个挺好的人,最喜欢孩子。平时他一个人很孤独,又性格外向,孩孩气气的,打鬼子那会,在战场上也经常闹笑话,你不也经常和他在一起吗?”父亲见郭二爷越说越不在板,越说越邪乎,连忙插嘴说。

“我不同你说,我说不过你,知识分子就是臭老九。”

“什幺臭老九?我琢磨着,人家说的对,有道理,共产党是讲道理的,决不像你说的那样黑白不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连几个小孩子都不放过,还叫什幺共产党?”豹的大说。

“对,我觉得他叔说得有道理,在理。”龙的娘帮衬着说,她心里没有底,只是希望如此。

“不如找龙的大问问,他大小也是个大队副书记。”虎的大说。

“问有什幺用?副书记有什幺用?书记都靠边站,现在是革委会当家。”郭二爷火了,他两手扬起红白棍,像是要打什幺人似的。“你们刚才说的,上了纲都是反革命!我要到大队告你们,看来你们要集体造反,统统要戴洋手表,统统送去吃不要钱的饭去!”

“戴洋手表才好哪,省得我天天在家啃窝窝头。”冯粲然瞅准了机会,有些不满地说。

“你这家伙坏透了,早知道不让你出来,让你在牢里蹲死,让你发臭!发酸!发霉!”郭二爷愤愤地说。

“戴洋手表好啊!我从来没戴过,郭二爷你本事大,不能找个熟人,让俺也尝尝那滋味。”王二愣子认真地说。

“给谁戴洋手表?”张存宝忍不住了,他先开了腔。

起初,人们只注意同郭二爷争论,我们在人群外好一会没人发现,现在人们发现了我们,撇下了郭二爷向我们围了过来。大家各自拉着自己的孩子问长问短,冷落了郭二爷,他自觉没趣,灰溜溜地走了。何树云见大家散了,先是笑了一会,而后又绷着脸,翘着脚骂道:

“没良心的东西!你能怎幺着我?怎幺着我?我日您娘的,郭二狗子!你骗我…….骗我……. 郭二狗子!哈哈!吕蒙正打坐寒窑前,想起那…….想起那往事我泪不干,当初有我的爹娘在,也曾朝堂为朝官……..”他唱着拉魂腔,沿着村西的小道,消失在村北的芦苇荡中。

晚上,我躺在床上,迷迷糊湖的,仿佛从遥远的地方往家赶,那地方很陌生又似曾相识。起初,一个人沿大路走,走着走着走进了两山之间,只见左右悬崖峭壁,高耸入云,中间一小道崎岖不定。我走得口干舌苦,两腿发软,这时四周冥冥,狂风阵阵,明明觉得路很熟,我咋也找不到路,急得浑身是汗。一只恶狼,两耳竖起,两眼发绿,向我袭来。我散腿就跑,可咋也跑不动,如陷泥潭,只得喊救命。声音惊醒了二弟,他喊醒了我,才觉是南柯一梦,心有余悸,久久难以平静,又想起了爷爷,不觉鼻子酸酸的,落了一阵眼泪,又继续睡觉。不久,觉得自己长大了,穿一身黄军装,腰里别把盒子枪,形象极像《平原枪声》中的赵振江。路大毛正跪在地上,向我求饶,我向他开了一枪,他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我笑了,一直笑到醒。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