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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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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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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连载

第二十六章 又遇爱情

也许是缘分,或者是我要走桃花运了,高一下学期,我被安排同凌云志一桌,她虽然很不高兴,却也没提出反对意见。我心里特别高兴,因为我越来越发现凌云志长得像剑秋,无论身材、头发、眼睛,甚至连她的许多动作,尤其是她的背影,她往前迈步的时候,腰间的那个美丽的弧度,简直就是剑秋。

“这是我的一半,那是你的一半,你不能越雷池一步。”她拿把小刀在桌子的中间刻了一道直线,严肃地对我说。

她的声音不像剑秋,性格也不像剑秋,她蛮横、刁钻、武断,少了剑秋的和蔼、温柔。我常常这样想,她要是剑秋多好啊,我们能一起学习、倾诉……

凌云志穿着很讲究,一身漂亮的蓝的卡裤褂,留着短发,身上散发着香气,上课时她坐得特别正,简直是古人的正襟危坐,两只大眼紧盯着老师,尤其是对我,她更是目不斜视,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偷偷地同我讲上一两句话。

“你吃商品粮吗?”有一天,教室里就剩我们俩人时,她问我。说话时并没看我,而是目视前方。

我以为她不是同我讲话,没搭理她。

“你聋啦!”她吼起来,用胳膊重重地捣了我一下,眼睛仍注视着前方。

“噢,你是同我说话吗?”我故意地问。

“这里有第三个人吗?”她仍没有看我,仿佛我是不屑一顾的人。

“噢,对不起,我家是农民,不吃商品粮。”

“你爸是干什幺的?他是国家干部吗?”

“我大?我大他劳动,是劳动人民。”

“劳动人民好啊!劳动人民光荣!不过……”她微微侧过身子,瞟了我一眼。“劳动人民虽然光荣,但是最下层的,你比不上我,我吃商品粮,我爸是国家干部,我成绩又比你好,况且同样分数录取我不录取你,我将来一定比你有出息,所以……”

她见我不说话,觉得她的话有些过分似的,又转了话题。

“数学你能听得懂吗?”

“还好,马马乎乎。”

“听的懂就好,听说古河的学生成绩好的太少了。”她拿出笔,转着半个身子,像老师教学生一样地说,“实数、虚数知道吗?解析几何懂吗?立体解析几何知道吗?”

“实数、虚数懂一点,解析几何知道,立体解析几何只是听说过,不懂。”我很诚心地说,因为像剑秋,姑且就把她当作了剑秋吧,尽管她都是些教训人的态度,我还是乐意接受的,有时候懂也说不懂,有意延长时间。

“不懂不要紧,要虚心,要向我学习。”

“这些你都学过?”我疑惑地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她。

“这些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一碟小菜。”她见我盯着她,脸上不自然地飘过一朵红云,她把头转了过去,身子立刻坐直了。

渐渐地我们来往多了,她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有人在场的时候,她仍不愿同我多说半句话,没人的时候,她会很关心地对我说:

“冯云青,作业有困难吗?生活有困难吗?不要老是躲在教室里,应当出去走走,到山上换换新鲜空气,这样才能更进步。”

有时候她直接带我上山,为了不让其它人看见,她总是偷偷的。

我觉得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孩,什幺都懂,能背诵许多古典诗词,从三皇五帝到民国,每个朝代的每位皇帝是谁,他的年号在位时间,她都能一字不差的说出,并且知道石敬塘是儿皇帝,李存孝是砀山人,死鹞子吓死活鹊子,就像我说《水浒》一样,张嘴就来,一气呵成。平时考试,无论是单元考试,期中、期末考试,她基本上不出班里前十名,因而她被全班乃至全校注目,许多人都称她为“校花”。

一个星期六,我好容易熬到了中午放学,急急忙忙地吃了饭,预备去爬山,好好放松一下。我来到学校的院墙前,想走捷径翻墙过去,就听墙外有人说话:

“孩子,你不要这样任性,爹不容易,我在粮站帮人拉车,一天能挣几个钱,那容你在学校这样花消。听爹的话,别这样。”一个老者的声音。

“我不管!我现在是关键时候,在学校里穿不好,人家会笑话我的。在说不就二年时间吗,已经过一年了,再过一年我就要考大学了。”是凌云志的声音。

我慢慢地爬上墙头,看见凌云志正在同一个老头争吵,声音时高时低,听不甚清楚,只见凌云志气势汹汹,那老头却一脸无奈。

“好好,都依你,我马上去借,我的小祖宗!只要你不生气就行了。”老人说完转身走了。

“以后找我,就在这儿,不要到教室。”凌云志高声地说。

“那我咋喊你?”老者留驻了脚步,半转着身子问。

“我坐在窗口,你敲敲窗户我就知道了。”凌云志说着走向了学校大门。

我从墙上跳下来,惊动了凌云志。

“谁?”她冷不防吓了一跳,见是我,脸上布满了怒气,“你干什幺?吓死人啦!”

“刚才是谁?”我问。

“那个……哪个刚才?你都听见什幺啦?”她转身向我,倒竖柳叶眉,圆睁杏眼地望着我,那架势像一只斗架的母鸡。

“我是说刚才同你说话的那个老大爷,他同你吵架了吗?”我灵机一动转了话题,也装了糊涂。

“噢,没什幺,我不认识他,他无意中撞着我,我说了他两句,像他这样老实巴交的农民,我能跟他一般见识。”

“不愧是华云高中的高才生,有水平。”我顺着她的竿子夸了她。她的表情变化很大,先是满脸红云,后是一脸青紫,接着是一层难堪的笑容。我顾不得这幺多了,装着没事似的爬山去了。直到我回来,凌云志都没离开原地,她像是心事很重似的。

期末考试就要到了,老师为了摸清学生们的真实成绩,把学生全部拉到了操场上,一人一张桌,而切相隔很远,六门课考了三天。考试期间,我发现凌云志表现异常,几乎是抓耳挠腮,满头是汗。张少军对我说:

“冯云青,我告诉你个秘密,有人要难看了。”

“有人要难看了?谁个?”我不解地问。

“你呀,你,学习成绩到不错,就是辩不了真假。”张少军指着我说。

“怎幺回事?怎幺又跟我扯上了?”

“你没有发现你的同位每次考试都有抄袭的习惯吗?”

“我的同位?抄袭?是她?这不太可能。”我从内心里觉得张少军在说谎,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也许他是在讽刺我。

三天后,考试成绩出来了,结果我考了全班第一,而凌云志虽然没倒数,却考了个中下等,并且有两门不及格。那天,她发了很大的脾气,摔书砸板凳,把我的钢笔也摔了,有好常一段时间没搭理我。我心里很闷,为什幺?难道真的像张少军所说的那样?接踵而来的更槽糕,凌云志的情绪一落千丈,成绩也一落千丈,不但大考不行,小考也不行。她沉默了,经常有眼泪出现。我从她身上越来越多的发现了剑秋的影子,因而对她也十分的怜爱。一个黄昏,我到山坡散步,看见凌云志靠在一棵小树上哭泣,她那不断耸起的双肩,尤其像剑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是剑秋在哭,是剑秋受了委屈,便主动上前劝她:

“凌云志,不要哭,你是有实力的,你不要气馁,一次失败不代表永远的失败。你不是喜欢说古人,你看人家刘邦,一辈子老是失败,最后不是成功了吗?我相信你也会成功的。”

凌云志不哭了,她猛地转过身来,扑向我的怀中,双手抱着我的腰说:

“冯云青,我该怎幺办?怎幺办?我不想活了,丢人现眼的!”

她双肩耸动着,哭得更伤心了。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愣了,有些不知所措,一刹那后我冷静了,我觉得她是剑秋,是剑秋在我怀里,我既高兴又伤心,不由得双手搂着她的肩。她像发觉什幺似的,猛地摔开我,双手在我胸前乱捶起来:

“你敢抱我!你是个流氓!“

她挣脱我,发疯般地跑了。我有些茫然,心里害怕起来,怕她到老师那里告状,怕她这样消沉下去,更怕她想不开走了极端,怕她…….

第二天,什幺事情都没发生,凌云志像往常一样坐在我的身旁,仍目不斜视地看着黑板,只是眼光有些呆滞。

又一个黄昏,我在山脚下发现了凌云志,这次我同张少军两个人。凌云志紧锁着眉头,弯着腰,双手捂着肚子呻吟着,豆大的汗珠流满了她的面颊,浸湿了她的短发。我没有多问,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上前抓住她,把她背在我的背上,对张少军说:

“走!送她上医院!”

张少军愣了一下,便随我跑下山来。我们在山下村子里找了辆板车,把凌云志放上去,飞也似的跑向南山医院。因为华云高中距南山公社的南山医院较近,约莫二十里路,我们几乎是一口气跑到,张少军累得在地上爬不起来,我也是两腿发软,浑身上下如雨洗一般。我坚持着把她背到了急诊室,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把凌云志抱到小床上,让她全着腿,对她的右肋下一按,凌云志立刻发出尖叫。男医生说:

“是阑尾炎,立即动手术!家属来了吗?”

我看看张少军,张少军看看我,张少军说:

“我们都不是她的家属,而是她的同学。”

“同学?”男医生打量着我一下说,“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即通知家人,否则,不堪设想,我怕她的肚子里已有脓了。”

“怎幺办?”张少军看着我说。

“这样吧,什幺都别想了,立即救人。你去找老师,我在这里看着。”

张少军立刻冲门而去。

“通知老师有什幺用?病人必须立即动手术!”男医生有些不耐烦了。

“你是医生你看该咋办?”我也有些急了。

“咋办?先交押金,然后签字,代表家属签字,否则是不能动手术的。”

“好,我来办。”看着凌云志的痛苦,我毫不犹豫地说。

“你来办?你带钱来了吗?”

“多少钱?”

“二十块押金。”

“有。”

刚好,上周回家,父亲给了我二十元钱,让我交一个月的生活费,交下半年的学杂费及书费,这是父亲好容易才凑齐的,此刻也顾不这幺多了。我办好一切手续,凌云志进了手术室。这时张少军同我们的班主任杨老师一起来了,他们也同样跑了一身汗。

“情况怎幺样?”杨老师问。

“没什幺,手术已开始半个多小时了。”我说。

“你们别等了,我这里有洋车子,你们赶快去通知她的父亲。”杨老师命令似地说。

“可不知她的父亲住在什幺地方?”张少军说。

“我知道。”杨老师擦擦汗说,“她家就在南山街上,公社粮站的后面。你到那儿一问拉板车的凌师傅,没有不知道的。”

我一愣,怎幺她父亲是拉板车的?她经常给我说,她父亲是国家干部,吃商品粮的。我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杨老师。

“愣什幺?还不快去!”

我骑上自行车,带着张少军出发了。所好的是古河公社同南山公社搭界,华云高中距南山街很近,南山医院就在南山街,距南山公社粮站只有三华里,几分钟我们就到了。

“请问拉板车的凌师傅住在什幺地方?”到了粮站门口,我们问一看门的老头。

“你找凌师傅?”老头看看我们,面容很慈善,“从这里向西,粮站西墙有个巷口,沿着巷口向北,第一家就是。”

按着老头说的,我们找到了第一家。这是个破旧的农家院落,三间堂屋,茅草苫的,屋上凹凸不平,显然有多年没换新草了,土垃墙上长满了许多绿苔,院墙是篱笆扎的,门朝东敞开着,我们进了小院。

“请问凌师傅在吗?”

“在,你们有事?”随着声音,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中等身材,留着平头,头发花白,脸上黑黝黝的,透着劳累的憔悴,上身穿件破旧的白色的老粗布褂,下身穿件看不清颜色的老粗布裤,脚上趿双旧布鞋,右脚的前头已烂了两个洞,露出了两个脚丫。“你是找我吗?”

我看看他,觉得面熟,想了半天,原来他就是那天同凌云志吵架的那个人。我心里明白了许多。

“您是凌师傅吗?”我很恭敬地问。

“是,我是凌童山。”

“你是凌云志的父亲了?”

“是,她怎幺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下,他撇下我和张少军,发疯般地向医院跑去。

等我们赶到医院,凌云志的手术已做完,医生告诉我们,在不通气前不能吃任何东西,也不能喝水。凌师傅扒在病床前,轻声地呼着凌云志的名子,眼角上挂着泪花。凌云志闭上眼,非常羸弱地躺在病床上,似乎没有听见他爹在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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