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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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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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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连载

第二十章 公社求助

望着远去的大卡车,我的心非常沉闷,不知道李老师为什幺这样做,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剑秋,而且使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放走了凶手路百成,我真有点恨李老师了。

不久,广播里播送了震惊全国的河南马镇府事件:一个叫张玉琴的学生,因受不了老师的体罚,跳河自杀了,她的遗言是: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DE,照当接班人。

路大毛紧跟形式,召开全体社员大会,郭二爷被邀请到主席台上就坐。路大毛说:

“河南马镇府出了个张玉琴,她是个勇敢的真正的红卫兵小将,跟上海的陆荣根差不多,舍得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我们大队也出了一位革命小将,他就是郭爱红同学,他以张玉琴为榜样,忠于党,忠于人民;敢于斗争,善于斗争。为了打击李景然的封建的修正主义教育制度,勇敢的跳了楼,表现出了艰苦卓绝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他是好样的,是毛主席的好孩子,是贫下中农的好儿女…….”

“呜…….好子……..”郭二爷再也控制不住了,他两手捂着脸,两肩一耸一耸的,哭得特别伤心。

“郭二爷别哭,要化悲痛为力量,彻底扫除一切牛鬼蛇神。”路大毛安慰着继续讲。“明天是清明节,我建议我们大队的全体老师、同学,都要给郭爱红扫墓,沉痛悼念这位敢于反潮流的小英雄。………”

第二天,同学们用柳条扎成了几个圆圈,上面插上用纸剪成的几朵小白花,算是给好子敬献的花圈。队伍排得很长,我同剑秋始终走在后面,紧跟着的是龙、虎、豹他们,因为我们怕剑秋吃亏。过程很简单:先是大家站在好子墓前,路大毛讲话,接着是武校长讲话,同学代表发言,大家向郭爱红鞠躬敬礼,最后是郭二爷哭。郭二爷哭得并不神,而是同大家一样,只是普普通通地哭,泪流满面地哭,张开大嘴放声大哭:

“我的儿啦…….好子…….你死得冤样…….啊!……..你让我怎幺活样……..”泪水鼻涕流满了他那黝黑、粗糙而又布满邹纹的脸……

李老师走后,最可怜的是剑秋,她始终以泪洗面,天天一个人来,一个人去,那身惹人注目的军装不见了,换成了朴素的丝光蓝。

“你应多帮帮剑秋,她一个女孩子,住在大东庄不方面。”母亲说。

“要不,让她到咱家来吧,添人不添菜,只是添双筷。我觉得咱们能养活她。”父亲说。

我天天都到剑秋家去,只是她不愿见我,说她现在是反革命家属,怕连累别人。我始终搞不明白,就去找武老师。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相信李老师的问题会很快清楚的。”武老师双手掐着腰说,“不过,人生是曲折的,你还小,不懂这些,长大了自然明白。好好照顾剑秋,叫她稳定情绪,好好学习,她的消沉是李老师所不愿见的。走,我同你一起去见李剑秋!”

我同武老师一道,来到剑秋家,敲了半天门,她才肯开。见了武老师,她哭得更很了,她的全身都在颤抖。

“好孩子,不要哭了。你哭是不起任何作用的,既哭不回你妈妈,又伤了身体。听我的话,你要好好学习,我相信你妈不会有问题的,同她处事这几年,我了解她。你应该相信我,你妈不会有事的…….”

“呜…….妈……….”剑秋哭得更厉害了。

“冯云青,你出来一下。”

我跟着武老师出来了。武老师的眼里也噙着泪水,他从上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我说:

“冯云青,给你这五块钱,你好好照顾李剑秋,因为只有你离她最近,同她最合得来,你们两家的关系,我是知道的。可怜的孩子……”武老师说着,摇摇头,转身走了。

我回到剑秋屋里,静静地看着她哭,直到她停止哭声。

“剑秋,你一个人别在这住了,上我家去吧。我娘说让你去,我们家有的是房子。我娘还说,你妈这事,不算什幺事,因为你妈没有犯法,停两天就会没事的。”

“真的?”剑秋满脸泪水地望着我。

“真的。好多人都这样说。”

她听了脸上略有喜色,但立刻又消失了。

“要不咱这样,”我拉着剑秋的手说,“咱去找王书记,让他想想办法,看可能见李老师一面。”

“他能见到吗?”剑秋有些忧虑。

“能见就见,不见就算,要是能见不更好吗?”

“那行。”她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同我父母告个别,我们一起往公社赶。

公社的院墙很长,约有几十亩地,里面有五排房屋,全部是红瓦的,书记办公室在最后一排的中间。我们赶到的时候,王书记不在,里面一穿军装的人说书记开会去了,下午才能回来。我同剑秋商量一下决定在古河街上等他,由于没有吃饭的地方,我们只好饿着。到了下午,空中下起了小雨,我们两站在公社院门前避着雨,开始还可以,后来雨下得大了,我们的衣服被淋湿了,春寒料峭,我们浑身哆嗦着。

“冯云青,咱们走吧。”剑秋两只手握着我低声地说。雨水打在她的头上,浸湿了她的短发,有几根贴在她的前额上,使她的脸显得苍白、凌乱。

“不要紧,再等等,我们就在屋檐下等。”

雨越下越大,我们的全身都几乎湿透了,剑秋直打牙巴骨,我知道她很冷,身上冷,心里更冷。我急忙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她看了我一眼,犹豫一下,我知道她的心里,便说:

“别逞强,你觉得个子比我高,年龄比我大,但我是男子汉,身体比你强。”

天渐渐暗了下来,雨仍不停地下着,我们又冷又饿,剑秋紧依着我,我们靠体温来取暖,但还是支持不住,我们的意志在衰弱,信念在减退。正当我们要当逃兵的时候,一个头戴席夹,身穿蓑衣,手推自行车的人在雨中走了过来。他来到屋檐下,扎好车子,拿下席夹,我们才发现他就是我们要找的王学众书记。

“王书记,我们找你。”

“你们是?”王书记边开门,边疑惑地问。

“我们是大东庄的,我叫华。”

“知道,知道。你就是那个武工队长,一个会说《水浒》的小鬼。”王书记诙谐地说,“快进屋吧,看身上都淋湿了。”

我们进了屋,他把蜂窝煤炉打开,里面冒出红光来,

“烤烤吧。说,有什幺事?”

没等剑秋张口,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抖了出来。王书记听了,一直沉默着,最后他说:

“这个事非常棘手,正赶上河南马镇府事件,全县都是挂上号的。不过……..”王书记沉思了一下说,“大忙帮不上,要见李老师还是可以的,因为他们的证词不一致,存在着很多露洞,这些以后再说吧,你们等我一下。小李,给两个孩子弄点吃的,再找两件干衣服来。”王书记说着,转身出去了。

那个叫小李的人,给我们每人换了件衣服,接着又给我们端来了两碗面条,我们狼吞虎咽地吃了,觉得浑身有了暖和气,剑秋也不在打牙巴咯。

时间不大,门外来了一辆吉普车,王书记从副驾驶室里伸出头来:

“孩子们,吃好吗?”

“吃好了。”我同剑秋几乎是同时说。

“吃好咱们就走。小李,把炉子封好,把门锁上。”

夜很黑,雨不停地下着,我紧握着剑秋的手,她的手在颤抖。我们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终于到了乌有县城,在王学众书记的帮助下,我们见到了李老师。她被关在县城的一座学校里,四周是全副武装的民兵。见到我们她很惊讶:

“你们怎幺来了?”

“是王书记带我们来的。”我的话还没完全说完,剑秋就扑了过去。

“妈!”剑秋的呼喊,像火山爆发一般,压住了外面的风雨声。

“啊!我的孩子!”泪水从她的眼里很艰难地流了出来,她的心在流血。

孩子扑在妈妈的怀里,妈妈紧紧地搂着孩子,两个身体在颤抖着,哭声振动着那间破旧的教师。这时外边忽然起了一道闪电,接着一声震惊四海的霹雳,雨声聚奏,风声更狂,仿佛万马奔腾,山呼海啸……我酸楚的心更酸了,控制不住的眼泪断线般地往下流,我退了出去。

约莫半个小时,剑秋把我喊了进去。李老师紧紧抓住我的手,又抓住剑秋的手,把两只手合在一起说:

“云青,剑秋我就托付给你们家了,就凭着咱两家的关系,凭着你父母的人品,我信得过你们一家。你转告你的爸妈,大恩不言谢,我若能活着出去,你们家的大恩大德我是一定要报的。假如我死了,剑秋就成了孤儿,她无依无靠,希望你们能把她当作自己家的人,抚养成人……她是无辜的。”她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双手紧紧地搂着剑秋。过了会,她稍微平静一下说,“冯云青,你是个好孩子,剑秋虽比你大,但她经历不如你,吃苦不如你,平时我对她娇惯些,她很任性,你要多照顾她。我知道你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你,这些都是你们现在的认识,至于将来怎样,还是个问号,但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俩永远好下去。懂吗?”

面对着谆谆告诫、泪流满面的李老师,我十分慌乱,满肚里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想宽慰她安抚她,甚至想把我的心掏出给她看看,以表示我的忠诚。然而,越是激动越是慌乱就越找不到词语,嘴里一个劲地说:

“你放心,我会的!我大我娘说过了,让我照顾好剑秋。”

“剑秋,”李老师把剑秋喊过来,两眼仔细审示着孩子,像是十几年没见过一样,一只手在不停地摸着剑秋的头和脸。“妈不在身边,你就住在云青家,妈给你说过,你外爷与云青爷爷的关系,我相信他们不会亏待你的。往后,云青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你要听他们的话,千万别任性。你爹死了,家里无亲无故,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云青家等我,懂吗?”

“嗯……是…….妈…….”剑秋哭着点点头。

“好啦,天不早了,你们快走吧!”李老师一把把我和剑秋推出门外,随后关上门。两个站岗的民兵随即堵住了门。

“妈!”剑秋哭着,两手推开民兵,用力地去敲门。

“孩子,咱们走吧。我想你妈不会有多大事的,不要哭,我会尽力帮忙的。这地方不是你们待的,咱们走吧。”王书记慈祥地面有难色地说。

我拉着剑秋,往回走,见另外一间房里,关着个中年男子,就问王书记他是谁。

“他叫陈卫生,河南人,有人说他庇护李景然,是李景然的同党。走,别管这幺多了。”

“陈卫生?我听妈说过这个人,是我爸的好朋友,前段时间还来过咱们村。”剑秋说。

“是的,正是因为他前段时间来看望郭二爷,才被路大毛发现,说他是美蒋特务。”王书记说。

“他真是美蒋特务?”剑秋睁大眼睛问。

“这个问题不是很明显吗,他要是美蒋特务,为什幺在解放前要散尽家产支持八路军?为什幺要拼着性命来保护郭大爷这样的共产党干部?为什幺……..”王学众说着话,平静的心被打破了,他有些激动,但多年来的政治工作是他有了很强的自控能力,他很容易就控制住了自己。

“王书记,你是怎幺知道这些的?”听了王书记的话,使我想起了爷爷,爷爷说过,郭大爷带着郭二爷在河南避过难,像是说躲在什幺陈家大院,具体叫什幺名字,我没记清楚,既然王学众这样说,他肯定知道底细。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那时我就在部队,我当时的年龄比你们现在还小,我给王歧周牵过驴。”王学众说吧,微笑着望着我们。

“你知道,你为什幺不去揭发他们?”剑秋说。

“对,你为什幺不管管他们,任他们胡作非为?”我说。

“你们呀,你们,你们以为我这个书记什幺都能吗?我也是尽我的一点良心做事,这一切等你们长大后会明白的。”王学众说吧,目视前方,若有所思地说,“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我把你们送回家,但有一条要记住:一字不准对外吐露,包括你们的父母,否则,我们就不是朋友。上车!”。

剑秋在不情愿的情况下,搬到我家,她像是换个人似的,每天起的特别早,睡得特别晚,争着抢着干家务活,吃饭时总是怯怯的。母亲说:

“剑秋是个好闺女,人长得漂亮,活干得出色。我要有福,摊上剑秋这样个儿媳妇该多好啊!”

剑秋听了,脸上红红的,双手抱着母亲的胳膊说:

“阿姨,看你说的,我给你做闺女不好吗?咋非要做儿媳妇呢。”

“好,好,做闺女。只是做闺女总是要嫁人的,不如做儿媳妇长远。”

父亲也很喜欢剑秋,经常赶集给剑秋买点东西,他说剑秋命苦,如果待不好人家的孩子,委屈了人家,实在对不起李景然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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