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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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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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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连载

第四十一章 艰难选择

成都回来,不觉两个春秋又过,我顺利地完成了毕业考试,同学们大都高高兴兴地回了家,等待着分配的消息。我也在等待,但我高兴不起来,一股惆怅失落的闷气,驾御着我,促使着我,使我仍旧留在子虚市财经学院,仍旧住在203寝室。面对着空空的六个床位,更加使我惆怅失落,我现在似乎对崔颢的“烟波江上使人愁”有了深深的体会。

“冯云青,有人找!”

这是张少军的声音,他比我晚一年考上子虚市财经学院外语系,他的寝室就在我的对面,中间隔着一个篮球场。

我走出寝室站在阳台上问:

“是谁?”

“下来就知道了,一个漂亮的女孩。”

我心里一愣,脑海里马上迸发出“李剑秋”三个字,但我立刻又否定了。我急忙穿好衣服,下楼。

在篮球场西南角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她正在同张少军说话。我一眼就认出来,她是凌云志。

“凌云志,是你!”我多少带点惊奇地问。

“你们好好聊聊吧,我要回家了。”张少军背着早就打好的行李卷,向我们挥挥手,直奔财经学院的东门。

“怎幺?我大老远来找你,还不让我到你寝室去?”凌云志很大方地说。

我这才感觉自己失了礼,连忙拎起凌云志的行李说:

“小姐,请吧!”

“看你酸溜溜的,哪像个大学生。”凌云志笑嘻嘻地说,双手挎着我的胳膊,我们一起走进了203寝室。

“看,你们这些男孩子,离开女生能行吗?”她一进寝室就忙了起来,帮我迭被、拾衣服、洗毛巾。

我急忙拦着她说:

“小姐,使不得。”

“怎吗?还跟我客气?”

“不是,你大老远的来,应当歇歇,咱们聊一会,我带你到市里逛逛。”

“真的!你有时间?”

“你来了,我再忙也得抽点时间陪你。你是我心爱的……”我自知失了口,觉得脸上有点发烧,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停止手中的活,两朵红云对称地贴在两腮上。

“真的?你真爱我吗?”她显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娇媚,就像剑秋一样。

“我……我…….我不是…….”

“不是什幺,我知道你心里挂念着那个李剑秋,可是她已经嫁人了,不可能回头了。难道我就代替不了她吗?”

“对不起,凌云志。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个好姑娘,你为了我做了不少事,尤其是在我苦闷的时候,你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帮助,给我鼓励,我从心里感激你,只是我同剑秋相处这幺多年,感情是无法忘掉的,你得给我一点时间。”

“你不说我长的像李剑秋吗?那就把我当你的剑秋吧,你说她的脾气、爱好是什幺样的,我慢慢地学还不成吗?”

凌云志努力克制自己,表现出少有的温顺来。我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她。她的脸更红了,她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一只手放在我的胸前,另只手扯扯我的衣领说:

“放心吧,我会成为你的剑秋的。”

当晚,我们在财经学院附近转转,第二天一早,我们便赶往了子虚市的古典名胜。这里是三国时期,魏国名将张辽威震逍遥津的地方,里面有张辽塑像。站在张辽铁像前,我想起了剑秋,想起了我们刚认识时永生难忘的对话:

“你看,这画书的名字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它的主人翁是保尔。”

“保尔是哪庄上的?”

“笨蛋。保尔不是中国人,是苏联人。”

“不是中国人?苏联人?苏联是哪国的?“

“不跟你玩了,你什幺都不懂。苏联是个国家,你听没听说过苏联老大哥?苏联的创始人是列宁斯大林,你没看过他的像吗?”

想着想着,我不觉笑出声来:

“嘿嘿,保尔是哪庄上的?”

“什幺?你说什幺?什幺保尔?你是说奥斯特落夫斯基笔下的保尔﹒柯察金吗?”凌云志挎着我的胳膊,昂着头望着我说,“这不是保尔,是张辽,是《三国演义》中的张辽。”

“哦,我知道。谢谢!”

凌云志很不解地看了我半天,自嘲地笑了。

“别跑!慢点!”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接着一个蓬头垢面的高个子蚂虾腰的老头连蹦带跳蹿过,吓得凌云志紧紧地抱着我。那蚂虾腰的老头穿着一身病人服装,看样子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他跑到张辽像前,发现游人手里拿着一面小红旗,一把夺了过来,双手举在空中,高喊着:

“最高指示,这不是一个小问题,而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大是大非问题…….”他把小红旗平端着,在空中展了展,又说,“锣鼓咚咚走向前,咱们表演三句半,少个人怎幺办?……”

我看清楚了,认出来了,他就是我们的大队书记兼革委会主任的路大毛。果然,在我刚要上前询问时,路百成胳肢窝里架着拐,一瘸一拐走过来:

“俺大,你慢点。”

路百成走到路大毛面前,把拐架住腾出双手,紧紧地拉住路大毛。

“大,听话,别乱跑,咱们回去吧。”

看着他们父子,想起了那个年代,我又想起了剑秋,不觉鼻子酸酸的,一股热泪夺眶而出。拉着凌云志,我走了过去。

“路百成,你大,他怎幺了?”

见有人问,路百成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我。

“冯云青?听说你在省城上学,该毕业了吧。”

“是的,我在等分配通知。”

“这是李剑秋吧?你们什幺时候结婚?”路百成见我身边的凌云志,不假思索地问。

我看看凌云志,刚要做出解释,凌云志用手掐着我说:

“你是……..”

“怎幺吗?不认识我啦?咱们可是小学加初中同学。”

“同学?噢,对,同学。”

路大毛凑过来,他两眼眯成一条线,紧紧地盯着凌云志,约莫有一两分钟,他忽然大叫起来:

“鬼!有鬼!李景然!…….她不是死了吗?”他挣脱了路百成,跑了。正巧迎面来了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架住了路大毛。路百成赶了过去,同医生说了两句话,又回来了。

“冯云青,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咱们拉拉呱,好吗?”路百成用肯求的眼光看着我和凌云志,看来他真以为凌云志就是李剑秋。

我看看凌云志,想征求她的意见,她同意了。

“路百成,你大怎幺会成这个样子?”我问。

“别提了。自从他书记不干后,天天神魂颠倒的,嘴里成天在喊:开会了,开会了。什幺最高指示,什幺阶级斗争。只要说开会,他又说又笑,吃饭走路都精神百倍。一旦没了会议,他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有时竟然不知回家。我们没办法,只好组织一些小孩发他们一些糖果,让他们到我家开会。可是这也不是常法,谁有时间天天陪着他。也是我一时的疏忽,有三个月没组织孩子们开会,他就这样了。没办法,我们到处给他看病,就是不见好,幸好咱们的那个王老师,调到市里来了,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来到了子虚市精神病院,在市精神病院治疗。”

我知道他说的王老师,就是我的启蒙老师王志先,他已退休了,就住在子虚市的七里塘。他有个儿子在精神病院工作,我想可能是他的关系。

告别了路百成,我们又游了灵鹫寺、大干山几个景点,准备明天去华云寺,看看我们的母校。凌云志兴致很高,表现也使我满意。于是我对她说:

“凌云志,咱今天先回财经学院,早点休息,明天早点上华云寺,行不行?”

“行,一切都听你的。”她很高兴地说。

“哎,云青。”走了几步,她像是想起什幺,突然停住了脚步,拦腰抱住我说,“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可以。”我没有动,两眼奇怪地望着她。我突然觉得此时的她非常可爱,就如同剑秋一样。

“我已工作快两年了,你有空也到乌有师范看看我,我很寂寞。”

“行,我接到分配通知,马上就去。”

“真的?”她高兴地像个孩子。

“我有可能分到子虚市财政局。”

“真的?要是那样就好了。”凌云志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的惆怅。

顺着财经学院的西门,我们依偎着往东走,凌云志简直就是趴在我怀里,我知道她的心意,不好多拒绝,这样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份安慰,因为她就是我现在的剑秋。

“冯云青,有人找!”这回不是张少军,而是我们系里的另一个同学。

我心里惴惴的,能是谁呢?

“人在哪儿?”

“在操场边,一个漂亮的女子,她来好大一会了。”他说着,看看我和凌云志,笑了笑说,“冯云青,你好厉害,肩膀挎一个,那边还站一个,走桃花运了。”

我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操场的东南角站着一个穿一身白的女子,圆领洁白的时装裙,趁着一双高革雪亮的白皮鞋,乌黑发亮的长发,一米六八的个头,她正是我想念、挂念、担心、可怜、可爱、受尽苦难的李剑秋。

“剑秋!”我大喊一声,撇开凌云志奔了过去。

“云青!”剑秋扑了过来。“云青,真的是你吗?我没做梦吧!”

“这是真的,你没有做梦。”

她的泪流了出来。

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这才发现她的脸是那样的苍白,眼圈发黑,眼里充满了颓废和忧愁,可恶的倦容、憔悴,压住了她青春的美丽。

“呜呜,…….”她放声大哭起来,此时此刻,她不顾一切,甚至连我们所在的场合都忘记了,在她心目中整个世界都不存在,只有她的委屈,她的情人,她与情人见面时的那种奔放的激情……

“哎,我说,你们别哭了,好不好?好多人都在看你们。”凌云志分开了我们。

剑秋左右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女人特有的红晕。她擦擦泪,努力控制住自己,指着凌云志说:

“这就是凌云志吧,果然是个好姑娘。”

“你怎幺知道?”凌云志调皮地看着剑秋。

“走吧,寝室里说去。”我拿起剑秋的小皮箱,说着就往203房间走,她们俩紧跟其后。

“你就是剑秋姐吧。”进了房间,凌云志迫不及待地问。

“是的,我是李剑秋。”

“好家伙!怪不得冯云青成天神魂颠倒,就凭你这皮肤、个头、身材、眼睛、睫毛,不迷死人才怪哪。”凌云志上下打量着剑秋,不住夸奖着。

“丫头,别光夸人,你长得也不赖。”剑秋和善地说。

“不行,咋也比不上姐姐,我怎幺做也不能使冯云青动心。”

“好啦,别贫嘴啦,咱们说正事。剑秋,你怎幺来啦?家里情况好吗?”

我这样一问,剑秋止住了笑容,眼圈马上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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