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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不知道在栏杆处站了多久。连李竹笙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都没有发觉。这楼的位置较高，可以远眺黔江城的夜景。远处的灯火，在黑暗中，星星点点。
你有心事。李竹笙说，说得很肯定。这种肯定，让北风心里一惊，然后又一慌。他不敢看他。只胡乱摇一下头：没有，只是有些烦乱。
你担心什么？李竹笙今天看他的眼神带着探究。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想北风亲自告诉他。但是北风自军营出来后。就一直没有与他单独说过话。眼神是飘着的。盯在虚空中。眉头也皱得很紧。皱成了一个“川”字的形状。
北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今天你从里面出来后，神情就有点不对，遇到什么问题了？不愧是与他相处了多年的老搭档，对于他异样的神色，李竹笙比谢意更早发现，只是一直障于有人在，不便相问。
北风唇抿了抿：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只是有点担心……他终于承认自己有心事，也确实是在担心。
李竹笙语声没有起伏：担心此行，还是重庆的局势？他抽出一支烟，递给他。
北风接过。两人点燃烟，用力吸了一口，北风才说：都担心。
李竹笙吐了口烟雾，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担心什么，有什么可担心的？当前重庆激流暗涌，和即将到来的两党谈判，让人热血沸腾。不仅北风担心，他也担心。他甚至一想到，整颗心都跳得怦怦作响。但北风担心的状态，实在是有点过了。他想舒缓一下他紧张的情绪。
北风其实并不担心重庆的局势，他担心的是下一站，下一站，或许才是最凶险的一站。下一站，也许等他的，就不是喝茶聊天，而是一支冷冰冰的枪口。
冉茂林的枪口。
他要走时，李之涣附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名字：冉茂林。
文昭说，冉茂林已经将他的行踪了若指掌，如果他沿途没有对他下手，那一定会是在酉阳。
为什么是在酉阳？而不是沿途？文昭给他分析：你已经平安到黔江，就证明冉茂林不会假手于他人报仇。所以，酉阳，酉阳必定是他下手的地方。你务必小心。
北风一直在想：冉茂林既然已经决定复仇，要取他的性命，又怎么可能让他逃脱？
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与我和苏葛商量。李竹笙见他久久不作声。伸手拍拍他肩膀便转身回房了。
李竹笙说的是他与苏葛，而不是谢意。
难道李竹笙知道什么事情？北风转过头，追随着他的背影，然后就看到谢意与李竹笙打了个照面，向他缓步走来。
北风急忙将手中的烟头向楼下的空地扔去，用手把空中的烟雾用力驱散。自从他答应谢意不再抽烟后，他便再没有抽过烟。谢意的鼻子对烟味特别敏感。
你……还没有休息？北风有些尴尬。
谢意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衫，黔江不比重庆的炎热，气温早晚差异明显，夜间还须得加盖薄被。她走到北风身旁。两人沉默着站了一会。
你今天下午到底见到了谁？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心神不宁的？谢意终没有忍住，问了出来，她已经忍了一下午，居然见他还抽上了烟，更担心。
北风没有马上答，过了一会，他才轻轻说：我见到了一个久别多年的老朋友。
谢意转头看他，微意外：老朋友？
北风点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想不到今天见到他，心情有点……难以自制。
谢意似乎对他这位老朋友并不感兴趣，哦了一声后便没再追问。
可只是一会，她又轻声换了话题：黔江过去就是酉阳了？
北风点头：嗯！顿一下，补充：黔江过去，就是酉阳。
北风，那天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答我？谢意话题又转，问。
北风转过头看她：什么话？哪句话？
这几天，他们在一起，说的话虽然不多。但他仿佛记得她并没有问他什么话。
谢意含嗔带怨地斜了他一眼，扯了扯滑下肩膀的外衣，悠悠地叹了口气：北风，虽然说为了那光明的未来和目标，顾不上谈及儿女情长，可是对于从鬼门关前走过多次的我来说，始终有一件遗憾的事情没有做。
北风：什么事情？
谢意偏过脑袋，眼睛与他对视：你知道此次老头子为何派我随你去秀山吗？
北风想了想：不是因为“露红”了吗？
谢意眼中的嗔怪之色更浓，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只不过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向老头子主动要求跟你回秀山，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谢意的目光是热烈而大胆的，但与两年前的她相比，少了少女的天真，多了一份认真和笃定。这句话，她说得那么自然，说得那么的流畅，没有丝毫的羞怯和扭怩，似乎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几千遍几万遍。
北风被她这骤然的表白给震惊了，愣愣地盯着她。谢意去武大找他时，北风刚得知冉伊瑶后事的处理详情，心情仍是处于一种悲伤和负罪的状态中，所以，他对谢意，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敢留她下来。
北风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对姑娘再产生感情。因为冉伊瑶已经把他的内心占得满满的。确切的说，就算他曾经对谢意有过心动的时刻，但只要想到冉伊瑶，内心就充满了痛楚和愧疚，还有害怕。他怕冉伊瑶的事情再次重演，他怕那种痛致骨髓的失去和思念……
可谢意，一次一次居然不顾女子的矜持和羞怯，主动向他表白。这份情意，这么多年，如终如一。并非没有令他感动过。
我——北风内心突然就浪翻海涌起来。
谢意语声微颤：那天我问你，这些年，你放下了吗？你没有答我，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她，你还是不能忘记那段过去，我想过，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不在乎你心里还有冉家那个姑娘……
知微。北风打断她的话，手有些不自在的抬在空中，想说什么，却又生生顿住。
谢意仰着头，看他，等他的话。可他不说了。谢意的内心就焦躁起来。甚至产生了一抹酸涩感。
你想说什么，就应该说出来，真心话，而不是……一直让我猜。谢意等不到他的话，内心早就急躁起来，连语气也带着急躁，眼里有泪。
北风用力往空中呼了口气，像下了好大的决定。有些事情，已经逃避了那么多年，总不能一直逃避，迟早得面对。
其实你离开乐山后，我也一直在问自己，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同事？还是——其他的情感？可是最后，我总是分不清楚。但有一点，我自己是明白的，这两年，我是牵挂你的，一直牵挂。
你……牵挂我？谢意浑身猛地一抖。
北风语声低沉：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失败？我承诺过伊瑶，可没有兑现，辜负了她，害了她。我的身份，注定我不能像别的男人那样守着妻儿好好生活，我害怕对你……也是如此。
谢意眼含热泪，用力摇着头。
所以，我真的还没有把自己解脱出来，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北风看着她：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呢？谢意用力咬着唇，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她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伤心。这算是答应她还是又拒绝她呢？
黔江过去就是酉阳，希望从酉阳过去后，就真的从那件伤心的往事中走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