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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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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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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行》连载

第三十九章

老冯站在车顶往炉里倾倒团成球的煤球。手上沾满了黑色的煤屑。老冯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情,脸上永远没有表情。但他看到北风一行人迎面走来的时候,脸上明显地露出惊异的神色。这神色让北风心里了然。如果小龚是冉家派到重庆去打探他消息的眼线,那么老冯自然也是冉家的人。老冯看到他活着从冉家出来,自然惊愕异常。

冯师傅,早啊!北风笑着主动打招呼。

老冯从车顶上跳下来,拍拍手,接过北风递过的香烟,过了会儿才说:习惯了。

李竹笙问:今天中午前应该可以到秀山吧?

差不多。老冯把烟夹在耳朵上后,便继续开始忙其他的事情。

车上慢慢上来了一些陌生的面孔。北风扫了一眼,似乎昨天在龙潭下车的旅客较多,很多上来的,都是新面孔。除了王师傅的那两名同伴大志和小江外,便只有老冯。

两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和车上的人素不相识,却一上来就扯着嗓子叫:哎,你们听说没,昨晚上潘军又剿灭了一伙匪贼。

在哪里?剿灭的匪徒是谁?车上不知道的人,露出惊异的神色好奇问。

微胖的女人正待答,另一个瘦瘦的女人急忙抢过话说:我也听说了,说是在离冉家庄不远的乱坟窠里,被剿灭的是石坪砦黄三狼一伙。

黄三狼一伙?怎么可能?黄三狼听说是县府的什么团,军队怎么可能去剿他?有人反驳。

瘦女人嘴角一撇,整张脸都往下拉,拉出斜斜的白眼仁:是真的,我刚从警察队那边过来,军队的人正在那儿,说天黑,前面突然出现一队黑漆漆的人影,问是什么人,对方也问是什么人,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枪,然后两边就开起火来,直到打完后,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待天蒙蒙亮时,军队把尸体一并带到警察局才知道是黄三狼一伙,啧啧啧,那一排盖着白布的尸体,看着就害怕。

有人惊叹道:老天,如果这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吧!

真的,是真的,我敢对天发誓。瘦女人急忙赌咒。

又有人冷笑:这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军队围剿黄三狼又不是第一次,之前就打了几次,若不是黄三狼与县府有关系,石坪砦早就被剿了。

听说石坪砦那地方易守难攻,整个砦子像一座石堡,石堡上面还架有枪,只要有人上去,就从枪眼里开火,潘军之前就有想除掉石坪砦的想法,可后来,就是因为有县府出面担保,才没动他。黄三狼惧于军队的威慑,这几个月才极少下山来,要不然,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殃在他们的手上。

谁说不是呢!想不到黄三狼这次居然自己出了石坪砦,还被误杀在乱坟窠里,这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有人开心叫。

整个车上,围绕军队几次想围剿黄三狼的事情,展开了添油加醋的议论和丰富的联想,有说军队是怎么威武的,有说黄三狼在当地的恶行又是如何残暴的。并且还特别举例,说石坪砦附近有女子出嫁,黄三狼把女子先抢到砦堡里睡两晚才放回家去,有好几个性子刚烈的女子已经上吊自杀。而原本热热闹闹办的喜事,瞬间就成了丧事,有那没有自杀的,嫁到婆家后,不仅得不到婆家的认可,还处处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所以石坪砦附近的老百姓,对黄三狼,那真是痛恨到了极点。这次军队可算是给老百姓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

王师傅便在旅客们的议论声中,钻进了驾驶室,老冯也检查了所有的工作后跳上车。

大志和小江大声叫着让众人坐好,坐好,出发了。

李竹笙回头碰碰北风的手臂,压低声音:哎!你说这事,真那么巧?

北风:世上巧合的事情很多,不足为怪。

李竹笙故作沉思状:如果一件事巧合我可以理解为是真正的巧合,可是很多巧合碰在一起,就不能不让我产生疑惑,这件事的背后,我觉得无形之中有一双手,在默默推动,难道真是有人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北风苦笑:李老师,你给学生们上的第一堂课,我觉得应该是《孙子兵法》。

李竹笙鼻孔里哼了一声:算了,到了你的地头,我还是闭上眼睛,也闭上嘴巴吧!

他原本很怪北风昨夜将他们一起带往冉家。怪了他一晚上。他觉得北风这件事没有和自己商量。他就不应该如此处置。可后来他又想,既然在车站,别人一上来连问都没问就直奔北风,那显然沿途之上,别人已经将他们一行的行踪和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或许北风把他们带往冉家,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是为了保护他们。更或者北风根本就笃定了冉家,根本不会对他下手,他才如此的肆无忌惮。但,若说是北风艺高人胆大,能料事如神,只怕李竹笙也要带着三分质疑。里面必定有他不知道的因素。幸好,总算是有惊无险出来了。

龙潭与秀山两地相邻。一路上倒还比较平缓。沿着龙潭河一路前行。汽车在颠簸的公路上行驶没多久,便到了交界之地。只要翻过前面的桠口,就进入秀山境内。

太阳从云层里缓缓钻出来,斜斜照在远处的土岗上。岗上除了树,还有马,十几匹马,一字排开,站在初升起来的晨光之中,宛若一幅慢慢放大的画卷。

车里很多人都看见了,很多人都发出了惊咦之声。

刚才大家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潘军如何剿匪,讨论黄三狼此前的种种劣行。想不到居然在路上就遇到了马队。车里的人瞬间骚动了。王师傅想把车速加快起来,可奈何前面一道小斜坡,那车速加了几次,都没有提得起来。他显然有些慌了。

此时,那队人马若从山岗上冲下来,车子是完全跑不掉的。之前沿途发生的很多次抢劫,都是汽车行上坡路的时候。土匪们似乎也摸清了车子的性能,知道车子爬坡时又笨重又缓慢,马匹完全可以超越。

北风早在第一眼,就看出,不是土匪,忙出言安慰:大家不必害怕,那不是土匪。

有人不服:你怎么知道不是土匪?你认识土匪吗?

还是不要放松警惕,前面桠口发生的事情很多,万一土匪是等我们在桠口时再动手,那就糟了。站在门口的大志提高声音,眼睛往北风扫了一眼,似对他的话颇为不满。

北风不欲解释,摇摇头作罢。倒是对大志的眼神,心中一凛。大志的眼神里有一股很凌厉的神色。但略一想,北风就释然了,他们担负着这辆车的安全,遇到这种情况,小心戒备也属正常。

小江赞同:没错,前面的桠口才是险要之地,大家保持镇静,尽量不要乱喊乱叫。

马队不仅没有离去,反而从山岗之上冲了下来。远远随在汽车后面。平稳地走了一段路后,车子开始爬坡。马队也跟着爬坡,沿着坡,继续往前。两地相距不过五百米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不急不速。这种怪异的现象,让人不紧张都不可能。车里的旅客很惊慌,王师傅更紧张,咬牙问:这伙人到底想做什么?

小江恨声说:只要他们敢上来,我们兄弟就和他们拼了。

小江和大志的目光紧紧盯着后面,观察马队的情形。这时,身后的马队突然飞快地跑起来,不仅快,还拉近了距离。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几匹马越过车头,往前面的桠口飞奔而去。

这一举动,令旅客们不禁发出一阵惊呼声。难道真如大志所说,他们的目的是想在桠口处动手?

王师傅的汗水已经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从未遇到如此事情,握方向盘的大手微微地颤抖。

大志语音微颤:情况似乎不妙!

小江骂:你他妈闭嘴。

车子缓慢地爬坡,再想调头,显然已经不可能。王师傅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开。前后的马队未有任何行动。直到汽车爬上桠口,马队突然向路旁的一座土岗之上纵去。

咦!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人问。

那马上为首之人,虽然相距甚远,但北风一眼即认出是冉茂林。难怪他一早就出门,原来是早早侦察情况,沿途设防。这酉、秀边境之地,土匪就专挑这地势险要、易于埋伏的地方下手,得手后,往深山里一窜,不知所踪,让人无从追击。

车子在驾驶员的操作下,快速地出了酉阳地境。

旅客们的脑袋往后扭,眼睛时时关注着身后马队的动静,尾随的马队纵上了一座土岗,一字排开,未再跟来,大家都不由得同时松了口气。

北风站起身,将上半身探出窗外,迎着风,向土岗上的人用力挥舞着手臂。

远远的,土岗上也举起了一只手臂,只是那手臂举到一半,就僵住,缓缓垂下。

北风心里热烘烘的,却也微微失落。

是冉家脾气很差的那位少爷吧?李竹笙扶了扶眼镜,语带戏谑地问。

北风一愕,坐回座位:他脾气很差吗?

反正没见他对你有过好脸色。李竹笙笑。

北风想想,也笑,笑着笑着,眼里有什么在闪动,声音也轻快起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脾气差的朋友,应该不算是坏事吧!

李竹笙点头:应该算是幸运的事情。

北风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往后倒,像一幅幅电影的画面,在这些画面里,跳动着那些远去的时光。他又想起了当年去重庆求学时,冉茂林送他到龚滩码头,两人在烈日下聊到开船。冉茂林当年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脾性急躁,不安静,在码头跳上跳下给他讲今后的打算。冉茂林对求学并没有多大的兴趣。高中毕业后进了警察队。可冉茂林从重庆接回冉伊瑶的遗体后,他就离开了警察队,自己拉枪拉队伍,把原本只是豪绅的冉府,硬是拉出了一支具有强硬武装力量的地方势力,与县府分庭抗礼。

虽然冉茂林见了他后,总是一付阴森怪异、冷言冷语,粗爆愤怒的表情,这让他既难过又欣喜。冉茂林一直在生他的气,在恨他,也表明了他内心里其实一直从未放开过他们间的情谊,一直很在乎他的。就如今早,前一秒还在叫嚷着送客,暗地里却早早在沿途为他的安全而守护着。

这一送,却又隐含着诸多复杂的心思。

北风想,这一别,是否还有相见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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