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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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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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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连载

第三十八章 取暖

两周时间又一晃过去,接连下了两场秋雨,天气一下子冷了,身上穿的一套秋衣秋裤已经不能抵御十月底十一月初立冬前的寒冷。回家一趟拿过冬的毛衣毛裤和一件大棉衣,夏秋穿的几件衣服打包带回家。

星期五下午,打电话问小梅,回不回家一趟拿过冬的衣服,我要回去了。她说,她和小东都回来。

星期六中午,坐在王元旦的三轮车上,已经冷得坐不住了。到十二月,用三轮车接送学生,怎能在车厢里坐?我无所谓,我一个月回去一趟,他们几个每周都要回家,怎能受住。

回到家里,吃完午饭,三轮车从车棚里搡出来在阳光下晒一会儿,水箱里添满满一壶开水,可天冷时的三轮车摇起来是那么费劲儿,我一个人摇不动。爸说,该换机油了,多半年时间里机油还没顾上换呢。不是换机油的事儿,是天冷了。天阴沉下来,冷风吹得人脸上冰凉。找来两件旧棉衣扔在车厢上,自己又穿上一件毛衫和厚点儿的秋裤在身下。爸搭把手和我一起将三轮车用摇把使劲儿摇着,爸说:“非要去接他们俩吗,走着上来,能有多累呢!”

从红沟村走回家,用半个小时,累倒是不累,但答应了小梅去接他们姐弟俩,怕她提着重东西走回来。

星期六这一趟班车上,回家的学生多,班车又可能跑两趟,两点上来一趟,到红沟村里,再跑下去接上人,跑到毛河洛村。两点时,我开着三轮车已经到红沟村里了。等了半个小时过去,没见班车上来。这个点儿不来,看样子是跑一趟,等到四点才能接到他们。

天空飘起了稀稀拉拉的冷雨,过了一会儿,是雨夹雪了。班车上肯定还有其他去县城办事的人,我把他们一块儿拉回去。

旁边是一辆卖果子的三轮车,拉着一箱一箱的苹果和香水梨。买果子的人几乎没有,看样子村里人越来越不稀罕果子了。我们家也不稀罕,二姑家的苹果在地窖里藏着,姐夫家的冬果梨和香水梨堆在背阴的台子上,再过一段时间,都冻成了硬疙瘩。

一辆收包谷的农运车喊着“收包谷!高价收包谷”在村道上慢慢往上开,声音是从喇叭里喊出来的。不是说粮价大涨吗,包谷多少钱收购?问开农运车的师傅,他说七毛钱一斤。才涨了两毛钱,半年时间里学校里一碗面从一块涨到一块五了。我们家包谷有五六千斤要卖掉,七毛钱卖,比去年多卖一千块钱。

班车还不见影儿,也听不见在下面村子里打号的声音,真急死个人,已经四点了,不会出问题吧?

问题没有出,班车照常上来,摇摇晃晃到商店门口停下,车上人都下来了,小东脸色苍白,蹲在路边呕吐,晕车晕得这般厉害,实在受罪。小梅的脸色也苍白着,但没有呕吐,她长长吐一口气对我说:“没事了,冷风吹一下就好了。”

从班车上出来的人,还有马家的一个表叔,还有两个堂叔家的妹妹。马顺表叔问我:“你个碎货到这儿干啥?取班车上稍的东西?”

“不是取东西,是接小梅和小东,顺脚把你们也接回去。”

“谁让你接,我的摩托车还在亲戚家放着,我去骑我的摩托车。”

“那你骑摩托车去,我拉上他们几个先回。”

小梅小东,堂叔家的两个妹妹坐在车上,三轮车迎着风,尽可能开得慢。小东穿着我扔在车上的棉衣,小梅把棉衣给最小的堂妹穿,她两臂抱在胸前背着风口蹲在车厢里。冻感冒了怎么返回学校?我脱下厚外套扔到车上:“小梅,快穿上外套,别冻着。”

我身上一下子冷飕飕开了,冷风从毛衣缝里使劲儿往身体里钻,咬牙挺着。到我们家的坡下面,两个小妹妹跳下来,走着回去了,脸上冻得红通通。我赶紧把她俩脱下的棉衣穿上,把身子捂热。小梅呲着牙笑,我说:“笑个鬼,谁知道今天是这种破天气,一下子降十度,到冬天啦!”

三轮车往上开,拉他俩先到我家里。上房屋里的炉子生着了火,天气虽然变冷,毕竟刚刚冷开,炉子着旺火,屋里一下暖和了。

“妈!干姜片和干橘子皮都放哪儿啦,我熬一碗姜片橘子皮水喝。”

饭缸子搭在炉盖上,姜片橘子皮加红糖,熬一缸子水,热热一碗喝下去,身上热乎气儿上来,就不感冒了。

我们三个人各喝一碗,还剩半碗,倒给蹦蹦,它闻都不闻一下。

小梅和小东从三轮车上取下包要回去了,我说:“要不别回去了,到我家吃晚饭,你们家就你妈一个人,饭做好给你妈端过去。”

“不行,换衣服洗衣服,要早点回去。”

吃过晚饭,天黑下来,小梅又来了,我笑着问她:“你家吃啥饭?”

“面片子嘛,我妈还能做啥饭。”

洗了头发,换掉身上的校服,穿上白格子到膝盖的厚外套,小梅一下子成了十八岁的美丽少女,跟前没有别人,我赶紧捧起她脸蛋亲一口。

院子里有妈走进来的声音,呲牙笑一下赶紧分开。妈背来一背篼柴草渣子煨上房炕,妈问我:“小双,你住的屋子里也要把炉子生着,炕煨烧。”

“妈,炉子肯定生着,炕不用煨,用电热毯。”

明天返校,装满满一袋子包谷芯子带到我住屋里生火,过冬天,生炉子是麻烦事儿,生炉子添碳,浪费不少时间。

给小梅冲一杯红糖水,围坐在炉子边,喝着红糖水和我说话,妈出去了,我把她头抱过来再亲一口。她装着生气,瞪着眼睛:“哎?你说你好好学习呢,就这样好好学习?”

“亲你一下后更能好好学习,真的,期中考试完你就知道了,两个月里我有多努力,下周星期二星期三考期中试,你呢,也是下周考试?”

“肯定是下周考了,肯定考不好。”

“你怎么能说考不好?你学文科,文科有什么考不好的,真是,你到学校了也不好好学。”

“谁说我没好好学?你认为就你认真是吧?别人都不认真是吧?”

“你们分科,你分到哪个班了?”

“我分到文科三班,给我写信,写高二文科3班张小梅收,学校里叫张小梅的不止我一个。”

“小梅,每周给你打电话,就不写信了好不好?”

“不行,打电话是打电话,信也要写,写得越多越好。”

半天不见爸的身影,到张家表叔爷家浪门子去了,就怕他盘腿坐在炕上打牌,还不能久坐,他自己不注意自己,别人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妈和我跟在屁股后面提醒他。爸妈都不在屋子里时,我和小梅抓紧说悄悄话。她来找我,就是想让我再把她送回去,送到半路,趁着夜黑,抱抱亲亲。

小梅送走,回到屋里,翻柜子找去年穿的棉衣,窝得皱皱巴巴一股子霉味儿的棉衣找出来了,去年冬天我穿上还很宽松的棉衣,今年已经紧紧巴巴捆在身上了,穿不成了。

“妈,我的棉衣穿不成了,你看,小成什么了,我要买个新棉衣。”

“你长个子,猛猛抽一截子,棉衣能不小吗,你爸也没棉衣穿,我去县城一趟,给你俩都买上。”

春上时候,姐做的一套厚西服在这一个月刚好穿出来,叠好拿上,毛马甲找出来拿上,一套厚线衣线裤叠好拿上,一条冬天穿的厚裤子拿上,该拿的衣物都装好打包了。我说:“妈,明天给我做油饼行不?面店里买的油饼不好吃,想吃家里的油饼。”

一大盆面揉好捂在炕上,第二天一早,我和妈搭油锅捞油饼,捞两大盆,我拿一盆,晾凉了,装在两个塑料袋子里,是我七八天的早饭。带两个油饼到教室里,跑完早操,吃早饭的点儿在教室里把油饼吃掉。

“妈,天气冷了,我下次回来,也是一个月后了,也许不回来,有可能去我姐姐家。”

“你姐有孕了,我也要去看看你姐,顺便把新棉衣给你带去。”

“嗯?我姐也有宝宝了呀!我还不知道。”掐指头算一下,正常的话,到明年春末,我就当亲舅了,真好!

到中午,天晴开了,太阳艳艳地出来,和十几天前一样暖和的天气。王元旦不会挨家挨户拉我们几个学生,说好了在他家商店门口汇合,两点到商店门口。我和小梅小东,我们三个人给他六块钱。

爸又问我:“拿多少钱?”

“不拿,上次拿的钱还没花完,上次拿了四十块,还在身上装着。”

“不是说买一袋子米吗,咋还没买上?”

“我一个人吃米能吃多少呀,那一袋子米还有一点儿。”

其实我身上还有两百多块,绰绰有余,到两个月后放寒假的生活费都够了。这一周回来,是拿一些保暖的衣服,拿一袋子包谷棒芯子。我和妈抬着一袋子包谷芯,提着一个装油饼和一包豆奶粉的大包到王元旦家商店门口。心里想,到底是王家人,死抠门,小心眼儿,让人拿着这么多东西走一截子。说好了两点到这里汇合,可到两点半,八个人才汇齐,大家都穿着厚衣服,阳光也暖和,坐在三轮车上不冷,四十多分钟到学校门口了。小宁、岁友、小梅堂妹、王元旦的儿子和侄女,提着各自的包进了校门口。三轮车又到我住的巷子口,我们三个人都跳下来。小东帮我抬袋子,小梅拎着我的包,我们三个人到我的住屋里。小梅说:“这么大的院子就住你一个人呀!表叔应该再招几个学生进来,收些住宿费。”

“切!孙家表叔开着煤矿,才不在乎学生娃娃那几个住宿费,小东若在共和中学读书,我就让他和我住在一起。”

说是这么说,和小东住在一起,操心他的吃饭操心他的学习,够破烦我的。

“院子扫得还挺干净,真好!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安安静静,肯定能学习好。”

“小梅,你们宿舍供暖气,不用操心生炉子,也蛮好啊!”

给他俩洗了两个苹果吃,来不及搭一壶开水喝一杯,他俩这就坐班车回县城了。我找到以前买的小瓶晕车药倒出一粒给小东喝上,喝一粒晕车药坐车,迷糊一点,但不会难受到吐。

我说:“过两天就是期中考试了,你俩好好考,我们都考个好成绩。”

他俩走了,住屋里冷冷清清是我一个人。铁炉子在门台拐角处放着,今年春天三月底搬出来,十一月初又要搬进去。前两天想将炉子抬进来,可觉着不是太冷,还没到生炉子的时候,这时候若把炉子生着,屋里暖烘烘待着多舒服啊!去后面院子叫尚发平和李文艺帮我抬炉子。

还是尚发平一个人在房子里,穿着厚外套坐在凳子上算题,他屋里的炉子冰冰的,干么不把炉子生着?

“哎?你的炉子装好了,干么不生着呀?”

“衣服穿厚些能捱住,过几天再生。”

“你呀,晚上肯定很冷了,这咋能瞎将就,供暖气的房子已经开始供暖气了,我们生炉子的

房子也要把炉子生着,走!帮我抬一下铁炉子。”

两个人把炉子抬进屋里,炉筒按好,用铁丝固定好炉筒,炉子里的灰渣子掏干净倒进垃圾箱里。炉膛里垫上包谷芯子,点燃硬纸片塞进炉膛,包谷芯拣碎小的几个扔进去,盖上炉盖,火苗扑突突舔在炉盖上。

“老哥,你冬天取暖是咋说的?房东给你供煤还是你俩自个儿买煤?”

“我俩自个儿买呗,炉子是房东提供的,煤啦柴草啦自己备。”

“住学校宿舍时,一人交十块钱取暖费,领八袋子煤炭,塞在床底下,一个冬天不够烧,晚上就去偷煤,宿舍后面是学校煤场,大家都去偷,最后又领来两袋子,一个宿舍里,一个冬天就得十袋子煤炭,一袋子煤是十几块钱,你们俩就得一百多元买煤,引火的柴还要从家里拉来。”

“你不用花钱买煤炭吧?你说你表叔家开小煤矿?”

“我当然不用买煤,房租也不用交,水啦电啦米面啦煤气啦都不用我管,我只顾一心读书,省了不少麻烦,这也是亲戚助我一臂之力考学,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以后肯定好好报答我表叔的大恩,现在只顾把学习搞好。”

“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亲戚?我们尚家亲戚也有不少,可巴不得离我妈远点。哎!难肠着说不成!”

炉子着旺了,屋子里暖烘烘。我们俩安心呆着看书。过一会儿再把他屋里的炉子生着。找个纸箱子装一箱子煤块给尚发平抱过去生他的炉子,先用着,帐后面再算。

晚饭吃面条,芹菜豆腐炒一下,添水烧滚,下两把面条,煮了半锅,叫尚发平过来和我一起吃,一人一碗捞着吃,肚子里欠一点,一人再加两个油饼。

“小双,你这样照顾我生活,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是在学校灶上吃饭方便。”

“你又说这话,你这人咋这样,又不是每顿都到我跟前蹭饭吃,我不是也吃你的东西?也就周末这两天在一起吃一顿饭嘛!有什么大不了。”

厨房里做饭炒菜用煤气灶,天气更冷的冬天,厨房也要生炉子,真麻烦,不在厨房做饭了,到我住的屋子,锅搭到炉子上,炒一个菜下一把面条,多半时间还是我一个人吃饭,怎么着也能把一顿饭打发掉。

屋子里火炉着旺了,我呆着不愿出去,教室里虽然供了暖气,但那么大的教室,这会儿没几个人在教室里学习,哪有我这个小屋里暖和。到上晚自习时再去上晚自习。尚发平和我一起吃完饭后去他屋里生炉子,一会儿又过来了。

我问他:“你把你炉子生着了没?”

“生着了,李文艺回来,也暖暖和和呆在屋里,他肯定不来找咱俩。”

“不来算求,不管他,咱俩安心看书。”

我俩在一起默默地学习到快七点了,伸伸写字写到手腕酸困的右手,我说:“老哥走吧,回教室了,七点了。”

不到十分钟走到教室,教室第一排,王爱琴和龚富强坐在一起,他俩这样坐在一起不止一次了,两个家伙悄悄恋爱,哼!把学习搞砸就划不来喽,恋求去,不管我事儿。我也在恋爱,可我觉得我的恋爱不但不影响我的学习,反而让我心里更踏实着鼓劲儿把学习搞好,他俩有没有我这么好的心性呢!

不知道班上有多少暗流涌动的状况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不敢爆发出来,再怎么压制,也要发芽,也要开花,唉!可怜的十五六岁的同学们。

班主任来教室里监晚自习,她穿着长长的风衣,看不出来有了三个月身孕。姐姐也有三个月身孕了吧!考完期中试,这个周末去看姐姐。

晚自习上到一半,做为班主任的李老师走到讲台上敲敲桌子说:“同学们,现在天气冷了,无论是住宿的同学还是住家里的同学,都开始生炉子取暖,大家一定要小心煤烟和一氧化碳中毒,年年讲这些话,年年出事故,不要嫌我啰嗦,一二三再二三讲,可就是有人不注意,尤其住宿生,一个宿舍里住着十来号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问王金:“今年领煤,还是一个人收十块钱?”

“那是十块,二十块,涨了一倍。”

“不是说住宿生有补助吗,怎么还多收十块钱?”

“补助是补助,领煤是领煤,二十块钱还得交。”

这个钱是后勤部的老师收,一人交二十元,住十二个人的宿舍,每人交二十块钱,住八个人的宿舍,也是每人交二十块钱,都领十袋子煤,我觉得有些不合理,人多的宿舍应该少交钱或者多领煤,可共和中学一直这样收取暖费,收习惯了,谁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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