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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时间还早，休息一会儿再去教室写作业。吃了一肚子羊肉，走了一截子路，这会儿觉得肚子更撑。从床下抽出两张废纸去蹲坑。再回宿舍，看见我的热水壶内胆碎掉了，银胆碎渣子撒了一地，黄忠河用笤帚扫碎渣子。我问：“你打碎的？”
“没小心一脚踢翻了。”
刚打满开水的壶放在地上，被黄忠河一脚踢翻爆掉了。他说：“一人出一块钱买个新暖壶。”
一个壶胆八块钱，买个新胆套上就行了，何必花十五块钱买新壶。但他说一人出一块钱买个新暖壶，他是怎么想的？一人出一块钱，才是十二块钱，买不来新暖壶。真让人奇怪！我们有暖壶的四个人干么出一块钱？要出钱也是你们八个人一人出两块把我的暖壶赔上。
“喂，黄忠河，暖壶是我的，你打碎壶胆子，你不赔就算了，还让我出一块钱，我凭什么出一块钱？”
张万刚把饭缸子洗掉，从外面进来，张万说：“又不是我打碎的，我干么出钱？”
黄忠河站到张万跟前，瞪着眼睛说：“你他妈再说一声，你用热水没？你凭什么不出钱？”
“不是我打碎的，凭什么要我出钱？”
话刚说完，张万脸上挨黄忠河一巴掌，张万捂着脸吓得站着不动，愣在那里不敢说话了。黄忠河又骂：“早看你不顺眼，到我跟前嘴犟，再犟一个试试？”
张万个子小，腿脚短，打不过黄忠河，黄忠河从这学期开始，也有些混蛋气势了，总想着和其他人打一架。黄忠河打张万一巴掌，惊得我也愣住了，回过神儿，一肚子火气上来，我把他一把拽开，我怒喊道：“你再打他一下试试？一个宿舍的同学，你伸手打他，来！你再打一个，我倒要看看你又多混蛋！来！来！你有本事打我一巴掌？”
他再伸手，我就和张万一起把他捶一顿，我给张万鼓劲：“你别怕他，你让他有本事再打一巴掌！”
黄忠河不敢再伸手，嘴上却不饶人说：“我没本事，你求势大么，谁敢打你。”
他气哼哼出宿舍走了。张万两眼泪花，眼睛死盯着出去的黄忠河的背影，他说：“咱们等着瞧！”
“你不会还手？打不过他也要还手！他打你一巴掌，你还回去一巴掌，你现在不还手，以后还欺负你。”
“等着瞧，迟早还回来！”
张万也就嘴上功夫，等什么等，他也就这个懦弱样子，以后也不会把黄忠河怎么样。
上晚自习，王金悄悄跟我说：“哎！想好了没，咱收拾一顿黄忠河？早看不惯他了，一天耀武扬威的，敢打一个宿舍的同学，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张万挨打的时候，王金瞪着眼睛看，我以为他无动于衷，看来也不是无动于衷，也看不惯黄忠河了，准备把我联合起来揍黄忠河。再仔细想想，都是一个宿舍的，实在没法下手，我说：“算了算了，这次就过去，他以后敢再随便伸手打人，绝不放过他。”
我自己买一个壶胆子装上，谁也不麻烦了，身上正好有钱。第二天下午到镇街上百货商店买瓶胆，涨价了，一个瓶胆十块钱，递给一百元钱，找回一个伍拾四个十块。抱着瓶胆用耳朵听，里面嗡嗡嗡响着，嗡声越大越保温，再看胆底的小尖嘴，也没有破损现象，看样子是正常保温的壶胆子。可心里还有些不放心，再对店主多说两句话：“若明天早上不保温，我肯定拿来换，你做个记号？”
“若不保温，拿来换就是了，我的壶胆子我认识，不用做记号。”
抱着壶胆回学校，走到校门口，想起透明胶带用完了，五毛钱一卷子胶带，高校长夫人的小卖部里就有，可我不想进她的商店买东西。下课时间，我往出跑，高校长妇人把我拦住说：“干啥去？不到放学不许出去！”只好在她的商店里买一两五香瓜子。
我进了学校外面皮家的小卖部里。我抱着壶胆子进去买一卷子胶带。石小卜在里面站着，他也是个小混蛋，跟在石宝生后面欺负住宿生，石宝生出事后，他稍稍收敛一下，一段时间过去，还是那副混蛋的嘴脸。他到我跟前说：“给哥买一包烟。”
这让我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他站在皮家杂货店里，看哪个好欺负的学生进来买东西，强迫人家给他买烟抽。若是以前，我会心里害怕，有可能乖乖给他掏五块买烟钱。但现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了，不怕他了，我不可能受他欺凌。昨天在大表叔家吃一肚子羊肉，拿了大表叔一百块钱，我觉得我非常强大了，怕这个小混蛋干吗？
石小卜见我愣着神瞅他，又说一句：“快点，买包烟。”
“我就不买，你怎么着？”
他站在我跟前，个头比我高，但身子和我一样瘦弱，可他的眼神凶狠至极，恶狠狠地眼神盯住我，他一把揪住我的前襟衣领，咬着牙骂：“你还敢在我跟前耍二？”
一巴掌打在我脸上，还在骂骂咧咧。他不打我这一巴掌，我心底里还惧着他，没有和他真敢怎样的心理，只是不愿买烟给他。脸上挨他一巴掌，一股火气腾腾冲破脑门有一丈高。我左胳膊夹着瓶胆，右手空着，右拳头紧紧一捏，我说：“你放开！”他不放，揪住我衣领的手使劲拽，拽得我身子猛朝前一顿，第二股火气冲破房顶，我使出浑身力气抡圆右拳砸在他脸上。拳头有砸烂一个西瓜的质感。他“啊”一声叫蹲在地上。我心里想，这下完蛋了，把他打坏了，他会领来一群小弟拿着刀子棍子来宿舍找我报复，我会被他们打死。一阵透心凉的害怕袭上来，我是住校生，他是本地小混子，死磕的话，我就不能好好念书了。
撒丫子从皮家商店跑出来，跑进校门，眼睛余光看见校长在他的小卖部里给两个女生卖东西。我冲进去气吁吁说：“校长，石小卜诈我钱给他买烟，我不买，他打人！我要报警。”
我抓起电话要打110，校长把电话摁掉了，他说，你别急，先别报警。我说：“他打我一拳，我还手了，他还不报复打死我？他身上可能揣着刀子。”
校长从柜台后面出来，阴着脸问：“他在哪里？”
“在皮家小卖部子里，我还了一拳，我就跑出来了。”
校长高大的身子一步跨出校门，两步跨进皮家小卖部里，把石小卜一把拽出来，先两拳再三脚把他踢进了校门。在石小卜前胸又狠狠捣了三拳，边打边骂：“把你这种杂碎明天就开除掉！”
看得我目瞪口呆心惊胆战，校长打他越狠，他有可能对我报复越狠。
校长在他身上摸遍，没有发现有刀子，又踢了他两脚说：“滚！”
石小卜捂着胸口，出校门走了。
我还是怕他领着一帮子混蛋闯进我宿舍来。我回到宿舍，越想越怕，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宿舍里其他人都在，觉得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我。
巴荣耀晃着肩膀进我们宿舍来，他是旁边宿舍五班的学生，初一的时候在我面前可蛮横了，现在稍有收敛。他一进来就瞎嚷嚷：“万小双，你牛啊，你敢打石小卜一拳！石小卜是欠打，没想到挨了你一拳。把他打蒙掉了。”
“他肯定来报复，我怎么办呢。”
“不就石小卜嘛，你怕他干么！你有孙家表哥，他能把你咋样？别怕！”
“我表哥不在学校了。”
“孙彪不在吗？孙豹不在吗？怕求他石小卜？”
宿舍里其他几个人听到我打了石小卜一拳，都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不相信巴荣耀嘴里的话。巴荣耀把当时的情况给他们又说了一遍。我以为大家都会站在我这边，和我团结一心，等着石小卜来找我。我高估了一起住了两年的舍友们，张万默默不语出了宿舍，黄忠河和王永文也出了宿舍，张晶和张栓军眼神躲闪，也不表示一下决心。唉！他们果然靠不住。只有王金好样，他把他的木箱子揭起来，取出一把厉斧递给我说：“你别在裤腰上，他来找你，你瞅准机会在他腿上砍一家伙，放心，正当防卫，我们给你作证。”
“这样一来，我就念不成书了。”
“别考虑念成书念不成书的事，先把这事摆平。总之不要怕！”
我接过这把斧子，紧紧握住斧柄，沉甸甸的感觉，朝前挥两下，不错不错，斧子渐渐给了我浑身的力量，我心里镇定下来，我不怕了，来吧！石小卜，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邪气，抡起斧子给你一家伙！
去教室上晚自习，王金和我走在一起，有他在身边，有他的斧子插在腰带上，我心里想，哼！我还盼着石小卜来呢！
从“品”字教学楼走廊穿过去回我们教室，忽然想到去找东平表哥，这事让他知道，好歹能帮我一把。
“王金，你先回教室，我去找我表哥。”
王金和我一起上二楼，到初三5班教室门口，我跟一位进教室的女生说：“你看张东平在教室没，叫他一下。”
东平哥出来了，我把情况说给他听，我问：“你说咋办？”
“看把你吓的，这有啥害怕的，这有什么大不了，是他耍混蛋性子嘛，找你孙豹哥说一下就没事了，石小卜和孙豹在一个班。”
东平哥走到初三3班教室门口，头伸进去瞅，不见石小卜和孙豹在教室里，他说：“你回教室去吧，别担心了，我帮你说话，石小卜不会再找你的，你该干啥干啥去。”
转身下二楼回我的教室。坐在位子上，心里仍惴惴不安，我想象着小混蛋石小卜握着一把尖尖的匕首，突然一脚踢开教室门朝我扑来，这时候我什么都不想了，抡起利斧和他干起来。左手摸摸腰里，冰凉的斧子刃给我实质地安全感。
渐渐地，内心里倒希望他能来找我，真正干一架，我奋力还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样一想，全身热血沸腾，好吧，你尽管来！又有些后悔找表哥说这事了。他们有可能会把这事儿摆平，接下来风平浪静，不会有和小混蛋干一架的机会了。
长长吁一口气，把今天上交的作业先做完交上，这事儿搞得我不能平心静气写完作业，老写错别字，用胶带扯错字，把本子扯破，烦死了。抓过王金的作业本，三笔两笔照着写完。
心里又是很沮丧的心情，这样的事情太影响学习了，学习才是第一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是干扰，这些事情怎么样才能避免掉呢！怎么样才能安心静气，心无旁骛地好好学习呢！
教室门“哐”一声打开，我猛一下抬起头来，不是什么石小卜，是我们班的小混混杨成，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往他座位上走。我又想，杨成这个回民混子揪住我的衣领打我，我会不会也抡一拳在他脸上？他高个子宽肩膀，敢和李玉英老师争嘴，李老师都怕他，无论如何我是打不过他的，但打不过是一回事，一定要还手是另一回事，肯定还手，他欺负我看看，他先动手看看，我肯定狠狠还手。他不打我们班男生，可他欺负王爱琴，娇小可怜的王爱琴被他推到教室后面，在人家脸上瞎摸，还往人家身上蹭，看得我一肚子火气，我想象着，王爱琴如果是我的小梅，我会什么也不顾虑地冲上去一斧子砍了他！
在上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二十多分钟后，他晃着肩膀进教室来，和魏宝忠嘻哈笑着打闹，我这一斧子真想抡到他身上。
杨成在他的位子上刚坐了五分钟，曾建新老师提着拖把棒怒气冲冲闯进我们教室，冲到教室后面，抡起拖把棒子劈头盖脸打下去，打得杨成吱哇乱叫着躲在了桌子底下。曽老师一脚将桌子踢翻，一顿乱棍又抡下去，魏宝忠护杨成，一棍子抡在魏宝忠胳膊上，魏宝忠乖乖躲在一边了。
我们班学生都看得目瞪口呆！
曽老师扔了棍子骂：“你把我们班学生打成啥了？你要当混蛋，到我跟前来当来！警察抓你之前，我先讨个公道回来。”
曽老师头不回出了我们班教室，杨成一脸血，坐在地上起不来。
我们班主任黑着进来，劈头盖脸一顿大骂杨成：“你就是个驴日的，你打折人家胳膊，人家爸妈报了警，你就等警察来抓你吧。”
还没下晚自习，警车闪着警灯停在校门口，杨成被带走了。
第二天早上，老班的课上，老班说，杨成被抓走了，着就是他耍混蛋欺负住宿生的下场，你们住宿生不要怕小混蛋欺负，他们到宿舍来打人，你们团结起来打不过他们一个两个？
我在教学楼走廊里碰见了石小卜，我把头高高扬起来盯着他看，他也瞪着我看，他说：“你过来！”
我跟着他出教学楼站到拐角，他说：“万小双，你打我一拳，大牙松掉了，现在还疼着，你是孙豹表弟，这事就算了，你不要给人乱说我要你钱买烟，警察问的话也不要乱说，能答应吧？咱们以后是朋友了，不打不相识！”
他的眼神里冷冷的，逼视着我，要我答应不要乱说。
开始严打校园欺凌，形势对在校园里耍混蛋的他们很不利了。我的证词是提供给警察的重要证据。他来找我说话，要我放他一马。我什么都不说，就没什么事儿了，我巴不得息事宁人，我不会乱说的。
回到教室里坐到位子上，我跟王金说：“石小卜把我堵住了。”
“他又打你了？”
“没有，别让我乱说诈我钱买烟的事，说不打不相识，和我以后是朋友了。”
王金哈哈大笑，捣我一拳说：“赢了！”
打石小卜一拳，搞的我几天时间里不能安心学习。这样下去，我会完蛋！杨成被警察带走后，校园里气氛紧张起来，宿舍里管理严格了，不允许非住宿生到宿舍里逗留，早点、午饭、晚饭这三个时间点儿，有两名巡查老师挨宿舍检查，发现不是住宿的学生在宿舍里逗留，立马叫出来盘查。展示栏里贴出了通知，让大家积极揭发校园里混蛋们打人的事情，这个通知刚贴出来，晚自习后就被人撕掉了。我认为这只是一阵风揍做一下而已，过一阵子，还是谁想来我们宿舍就来我们宿舍了。
我还击石小卜那一拳，给我赢得了以后的尊严和一些安宁。住校生里也有很混蛋的人，不好好读书，欺负比他们更弱小的学生，不管怎样，在我面前，也不敢随手扇过来一巴掌。
巴荣耀和我争嘴，说一句：“你牛，你是孙虎表弟，谁敢把你怎么样!”
我和王金坐同桌，开始和他形影不离。我从灶上打来的一缸子面条拨给他一半，他把从家里带来的醋倒进面条里一顿搅合，几口吃完。
我说：“我一顿能吃这么一缸子羊肉！”
“一缸子羊肉算个屁，我一顿能吃一缸子肥猪肉片子。”
星期天下午返回学校，我拿出一铝饭盒猪肉片子说：“吃吧！一顿吃完！”
“去求子，总得和上酸菜炒热了吃呀！”
从灶上打来面条，我把猪肉片子给他多分上一些，给栓军和张晶分上一些，一饭盒肉片子三天吃完。剩下三天清汤寡水，到星期六回家，大吃暴吃一肚子春天里的韭菜炒肉片。
魏堂龙跟我争一件事，我说西瓜在开花之前就结下了一个指头蛋子大的西瓜，瓜蛋子前面顶着没开的花，他认为我胡说，怎么可能先结果后开花？我说西瓜不是西瓜的果，西瓜籽才是西瓜的果。他就和我争起嘴来，把他气得脸红杠杠的，说我大道理就是多。我觉着跟这种人争论这样的事情真费劲，真无聊！等我们家种的西瓜扯蔓开花的时候，我揪一截子连叶带花带瓜蛋子的瓜蔓给他看，看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和谭志强分开座位以后，我坐在后面，倒数第二排，坐在后面也不是什么好事，黑板上的字看不清楚，课堂笔记做不好，看不清老师脸上的表情，听课的时候一下就跑毛了，老师讲的什么飘飘忽忽听不明确，更容易趴在桌子上睡着。吃完早点上第一节课，到最后十分钟，我神思就飞到昨夜的乱梦里去了。越想越心神不宁，搞得人整天精神不振，盼着天黑，一天尽快结束，好续上昨夜的梦，这样下去，我真的就完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