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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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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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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连载

第二十二章 放暑假

快到出镇子的路口,看见几个恶势汹汹的小混子围着两个穿校服的学生,我站住脚步再看仔细一些,是马家两个街混带着三四个小弟堵住了两个骑自行车回家的外村学生。穿着初一年级校服的两个学生战战兢兢,怕得要命。他们越怕,挨打越严重,他们的自行车胡乱倒在地上,旁边有其他走着的,骑自行车的学生,加快速度过去了,不管其他人的事。

我离事发地点虽有一截距离,但我看得见这两个马家街混脸上的嚣张和穷凶极恶,也看得见两个初一学弟脸上的惊恐和无助。恍惚间我就是这两个学弟中的一个,马三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朝我砸来,我稍一躲,石头砸在我肩膀上,剧痛使我大喊一声,马三一脚踢在我肚子上,我被踢倒在地爬不起来了,他们三个四个混蛋一起围上来对我身子一顿脚踢。

这不是相互间的打架斗殴,这是从我上学到现在见到的又一次欺凌,不是在严打击校园欺凌吗,他们还敢在镇街的路口这样施暴?

放暑假了,今天是期末试考完的第三天,学生们领完成绩单,陆续回家,回家的路途还是如以往学期结束时一样充满凶恶。

马家街混中的一个小弟指着从旁边过去,站着看了一眼的其他学生骂:“看你妈X看?”

经过的学生慌神慌脚匆匆走了。

我转身向街上有电话的小卖部子跑去,气吁吁跑进小卖部,拿起电话拨打“110”。

“喂,我报警,街道路口朝机场走的方向,马家几个混混打回家的初一学生,拿石头砸头,要出人命。”

“说具体些,什么地方街道口?”

是个女的接电话,一点儿不着急的样子,要我说具体地方,我再说一遍:“共和镇去飞机场的街道口。”

挂了电话,又想到镇上的派出所在学校后面不远处,又往派出所跑,一口气跑进派出所院子,院子里站着两个警察,我说:“警察叔叔,路口有几个混子打回家的学生,头都打破了,是马三几个混蛋。”

两辆警车上坐上七八个警察,忽一下出去了。

我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我似乎闯了祸,他们会来报复!我咬咬牙心里想,来吧!十个八个我也不怕,我拔出腰带上的刀子拼命抵抗,我是正当防卫。

隐约感到在放大假回家的时候,会被街混们堵住欺负,被石小卜这混蛋堵着也极有可能。孙家表哥不在家,东平哥也不在学校了,他若堵住我,我找谁去?我一个人若手无寸铁,将毫无还手之力。这把小刀贴着裤带紧贴在身上,无数次想过被欺负时拔出刀子自卫,心里倒希望被混子们堵住,我有机会展示一下英雄气势。

小狗蹦蹦在袋子里提着,哼哼唧唧有些不乖,意思是说,你那么急匆匆瞎跑什么?快把我从袋子里抖出来了。我用另一只手伸进袋子里摸摸它,我说:“乖!不怕。”

不到三分钟,两辆警车“嗖嗖”从街上开出去到街口了。这下有好戏看,看街混们怎样被警察抓。我提着装袋子的小狗娃子赶快跑去看,等我跑到路口,四五个警察已经将马三和他的几个小弟铐起来了,双手背着蹲在地上,马三的鼻血淌在衣襟上,他被警察照脸扇了几个巴掌,其他几个小混子也被警察几脚踢翻在在地上。马三当街混,欺凌住宿生,以为真没人敢怎么样。他们不知道是我报了警,我真想站出来大喝一声:“嗨!是我报的警,你们能把我怎样?”

两个初一学生脸上也是血,脸被他们踢破了,警察把他俩扶起来坐在一辆警车上,送去镇子里的卫生院包扎。

警察挥着手赶围观的人:“走啦走啦,赶紧回家,不要在路上多逗留。”

我在围观的人里面,差点冲上去说:“警察叔叔,是我报的警呀,千万不能放过这几个混蛋,他们若还在街上当混混,肯定报复我,我的书就念不成了。”

转眼又想,还是算了,我不说出来,谁知道是我报的警,商店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妇人知道我打了报警电话,万一她和这帮混子要好,我岂不遭报复?最好将马三他们关上一年,我从这个学校毕业了,就无所顾虑了。又想,怕求什么,敢作敢当,就是我报得警,你们能怎么着?我有孙家表叔在镇上,看谁势大!

这样想着,满身英雄气概!

走着回小水,到姐家,再让姐夫骑摩托车送我回去。本来想着坐班车去县城,和小梅一起回去。可还要等四五天才能去县城找小梅,又要把蹦蹦带上,很不方便,只能先去姐姐家了,顺道救了两个被街混打的初一学弟。

蹦蹦是一只黑贝狼狗崽子,两个月大,黑脑袋灰脊背,脚爪子也是黑的。我说叫它“黑子”,表叔笑着说,不能叫黑子,和表哥们的名字相冲,叫它“奔”,叫它的时候,这一个字儿的名字简单有力从嘴里叫出来。我把它抱在怀里,它使劲儿舔我的脸,好!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主人了。

把它装在装干粮的袋子里,一个手提着,跟大表叔告别,一个暑假后再返回。我走后,这个大院里长时间没人了,大门一天到晚锁起来。

妈骑自行车给我送来油饼那天,要把车子放下给我骑,她走着返回姐姐家,我说不用,你还是骑着车子回去吧,我走一截子路又什么关系。

走在去小水姐姐家路上,我把手提袋往前一甩,高高甩起来,蹦蹦吓得哼唧着。把它抱出来放在地上,我朝前走,希望它赶紧跟上来,可这家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吐舌头,好像被我晃着袋子晃晕了。我蹲下身子,朝它拍拍手:“蹦蹦,过来,到这边来,快!”它摇摇尾巴跑过来了,把它抱在怀里继续朝前走。它用黑溜溜的眼睛瞅我的脸,伸出舌头又舔我的脸。小狗还是蛮可爱的小狗,一年后它会长成一只威武的大狼狗。

表叔煤矿上看场子的那些狗,都叫“福”“腾”“跳”,一个字的名字,我这只小狼狗的妈妈叫“汪”,真正名副其实。它在我怀里乖乖呆着,我热得一声臭汗,大热天里走半个小时路可真要命,蹦蹦在我怀里吐着舌头吸哈吸哈直喘气。到了小水村口,我和蹦蹦一起趴在水渠边饱饱喝一肚子凉水,身心立马舒适了。到姐姐家大门口,把它放下来,它摇着小尾巴绊脚绕膝在我脚下不离开,怕我丢下它不管。

姐笑着说:“你这家伙,我以为你不来了,直接回去了。”

“我没骑车子,咋能回去嘛!姐,这几天忙啥,麦子收开了没?”

“麦子还没黄好,还要几天,你姐夫刚出去了,一会儿回来。”

姐才看到我脚下绕来绕去的蹦蹦,把它抱起来,笑着问我:“你到哪儿捡来的狗崽子?”

“哪是捡的,是孙家大表叔从煤矿上带来送给我的,带回去呢!”

不见李文恒的身影,估计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中考分数,不知他怎么想,是不是还要复读一年?和姐说李文恒的情况,姐说:“他就像没事儿人似的,好像复读一年也行,上高费高中也行,无所谓的样子。”

这家伙的这种性子未尝不好,什么事情都处之泰然,或许将来能干大事。

“我东平哥考得好,过几天他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

“太好了,二姑还不高兴死,总要有一个有出息的,不能他们俩都不是读书的料呀!”

我心里说,姐,我也是有出息的人,我也是读书的料,不信你等着瞧。

姐的公公婆婆从果园那边过来,笑着给我打招呼,说话间还是说到文恒考学的事儿,二老比文恒还忧虑,这样的分数,想上高费高中也不容易,看样子只能复读。若复读一年还考不上呢!估计是结束学业,回家当农民了。弟兄俩都回家务地,让人很不甘心。不信李文恒不想这些情况?他有没有下过决心背水一战,争分夺秒努力一番?东平表哥在最后一个月,在教学楼道里背书背到十二点。

我从姐家屋里出来,去二姑家找东平表哥,给他看看我的这次期末考试成绩。狗娃子不能跟我走,他会被小平哥扣下,死活不给我了,他那霸道的土匪性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从裤兜里掏出学生手册递给正准备睡午觉的东平哥。

“你看,这次考试进步最大,从第十八名窜到第八名,有没有希望?”

他认真看了一下我的期末成绩,有点不相信:“你能考到第八名了?”又皱着眉头说:“英语太差啦,英语怎么才考69分?能考到八十分,这样的成绩明年考高中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那我把英语再好好复习一下。”

真纠结,对英语我是一点儿巧道儿都没有,硬着头皮死记,可对这些单词,实在找不来感觉。但总得来说,这次考试成绩给了我极大的自信心,努力不会白费,在班主任跟前领成绩册,他笑着夸我:“万小双,很好嘛,进步这么大,语文能考到八十分以上了,八十分以上的同学咱班只有五个。”

“因为我从宿舍里搬出来了,所以学习上有进步。”

“万小双,不能这样说,也不是说住宿舍就一定成绩不好,张拴军和张东旭住宿舍,他们俩考得也很好嘛。”

他俩是那种在学习上稍一努力就能拔尖儿的学生,若和我一样住在一个人住的屋子里,在最后一个月安静复习,和我一样争分夺秒,和我一样每天有鸡蛋和肉吃,估计全门课的成绩都考一百分。他们在学习上的天赋,我是怎么努力都比不过了,我是和我自己的过去比较,这已经是最好的一次考试成绩了。

东平哥的意思是说,我的英语成绩再提高一截子,就和他一样优秀。

“你不知道我这半学期有多认真刻苦。”我说,“就像初三毕业马上中考的你一样刻苦。”

“屁,你能有多刻苦!看着你呢!”

唉!虽是我亲亲的亲表哥,也不能全部地理解我。但他还是肯定了我有着极大的进步。这样的进步保持下去,也是一名优秀的莘莘学子。

我决定在这个暑假把英语补上来,初一两本英语书,初二两本英语书,我用一个暑假写单词,背课文,不信补不上来。

二姑在上房炕上睡醒了午觉,一脸疲容,跟我说话都是疲沓沓的神情。说到收十亩麦子的事儿,二姑很愁,姑父和小平哥都去远处务工了,不知过几天收麦子时能不能赶回来帮忙。

“姑,我和我妈来帮你收麦子,我先回去一趟,过两天再来。”

二姑笑着说:“哎哟我这侄儿,还想着帮我收麦子,不帮,你帮你爸卖瓜,十亩地西瓜呢,要赶紧卖掉,比收麦子还吃力,我们有四个人干活,你爸你们才是三个人。”

上次妈骑自行车来小水,应该将自行车留给我,姐夫骑着摩托车送妈回去,现在,我就有自行车骑着回家了。可妈没把自行车留下,只能是姐夫送我了。

姐夫很忙,顾不上休一会儿午觉,可还是要抽时间骑摩托车送我回家。他笑着说:“能耽误多少时间呀,来去用不了一个小时。”

他家果园旁边的菜地里,韭菜铲上一把,刚结下来的辣子茄子摘上一些,还没有红透但已经能炒菜吃的西红柿也摘上一些。这些菜装在纸箱子里绑在摩托车后座上。这些菜我们家也种着,但种在不是能随时浇上水的园子里,茄子辣子西红柿,还没结下来。

小狗娃子还装进手提的袋子里,我坐在摩托车上,袋子抱在胸前,它把头伸出来伸向我的脸,在我脸上舔一下,表示信任。

“坐好,我们回家啦!”

长长的两道上坡下坡的山路对于摩托车来说,小事儿一桩。今年的西瓜若卖得好,让爸也买一辆摩托车,比开三轮车转亲戚家方便多了。

旱砂地里的瓜这段时间缺雨,长势缓慢,路边别人家的瓜田里,瓜秧蔫巴巴缺了水分,盼着下一场好雨。不知道我们家十亩新砂地西瓜长势怎样,不知有没有早熟的能吃的瓜。

从明天开始,在瓜棚里看瓜就是我的主要任务了。

家里没人,这个点儿家里肯定没有人,钥匙也不在墙角的排水洞里。我从猪圈侧墙爬上去,走到围墙上跳到院子里,姐夫的摩托车进不来,从铁栅栏缝里把蹦蹦塞进来,它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跑到我脚下,再不离开。

姐夫把装菜的箱子放在大门口,调转车头就要回去,我说:“姐夫你等一下,我看看有没有摘来的西瓜给你吃一口,这大热天的。”

厨房地上果然有两个不大不小的西瓜,在案板上杀开一个,没有熟透,这样的瓜再有四五天才能熟到沙瓤,可还是很甜。勺子插在瓜瓤上,半个西瓜从大门栅栏缝里塞出去,姐夫挖着吃了一顿,瓜皮朝枣园子里扔下去。他看一眼从东边翻滚上来的乌云说:“赶紧回了,要下暴雨了。”

我们来的时候,乌云远远地在东面跟着我们的摩托车翻滚上来了,这会儿已经快到头顶了。姐夫发动着摩托车一溜烟原路返回。我又从院墙上翻过去,把这一箱子菜放进麦场上的土窑里。再从围墙上翻过来,进厨房洗干净手,和面做饭,赶爸妈回来,一盆凉面做出来,两碟子菜炒出来,妈松活一大截子。

蹦蹦绕着我的脚哼唧了两声,它是肚子饿了,中午时在表叔家吃了半碗米饭和炒土豆丝,吃得不多。挨到现在的五点,哼唧着跟我要吃的。从现在开始,它和我吃一样的饭,肯定不会给它喂猪一样吃的食。

凉面做出来,挑一筷头盛到小碟子里给小狗吃,它几口吃完了,再挑一筷头,又几口吃完了。菜做出来,给它一块儿茄子,嗅一嗅,摇摇尾巴跑一边儿去了。

天气阴沉下来,一声闷雷在山顶那边炸响,大雨马上就要下了,爸妈应该早点回来呀,明明马上就要下暴雨了还不见回来,看不懂这种打雷下雨的天色吗?

三轮车不在车库里,三轮车的响声在大门外。就是嘛,我还以为非要雨点子下来了,爸才认为真正要下雨,才着急忙慌开三轮车回家。一滴拳头大的雨滴砸在了地上,妈从车上跳下来赶紧开大门。雨滴突然密布起来,地面立马湿完了,三轮车从大门外开进院里开进车棚。

“天呐!再迟两分钟,门前这个土坡就上不来了。”我说,真玄吶!爸也真是,在地里干活,非坚持到最后一分钟才回家。

妈笑着问我:“到哪儿抓的狗崽子?”

“我大表叔送我的,抱着它到我姐家,我姐夫骑着摩托车又把我送回来。”

小狗绕在爸脚下跑来跑去,爸把它抱起来抚摸着,笑着说:“是一只狼狗。”爸也喜欢这只狼狗,我说,它叫蹦蹦,我喊一声,它摇着尾巴跑过来了。

院子里已经起水了,房顶上的水顺着廊檐嘴子端浇下来。爸透过雨帘看瓜地那边,有些忧虑地说:“这雨下得太大了。”

“爸,这是暴雨,再下一会儿,淌大山水,瓜地就被淹掉了。”

暴雨下了十几分钟后渐渐小了,我们三个人围在桌子上吃饭,我说:“爸,你摘来的西瓜,还没有熟好,还要四五天才熟好呢。”

“再有四五天,就能找大车往出卖了,烟洞沟里的瓜已经卖开了,这两天五毛钱一斤装车,到咱家卖瓜,不知能不能坐住三毛钱。”

烟洞沟里的地是铺硒黄砂的砂地,地气热点儿,早种了十天,西瓜早熟十天,这时候已经装车开了,瓜贩子们领着装瓜大车都进了烟洞沟。这个沟里的西瓜顶在好价上,一亩地多卖一倍钱。

爸说:“咱家十亩新砂地西瓜,在咱村里都是最好的瓜,再有四五天就能卖,有些人家的瓜还要十天才能卖。”

“爸,这四五天里若连着下这样的暴雨,瓜地里肯定淹掉,河湾里淌山水,大车也不敢来地头装瓜,也不容易卖掉,而且瓜价一天掉一截子。”

辛辛苦苦务的这一茬子西瓜,怕山水,怕跌价,怕没人要,怕坏到地里。只有瓜卖掉后,买来的钱装在爸兜里,才敢长长松一口气,才敢说今年的西瓜有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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