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结婚的这一天,也是让她受到羞辱难堪的一天,晚上两点被接亲的人从姐夫叔叔家接到姐夫家,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小水村的几个二流子开始闹婚,百般折磨新娘子,给他们点了烟喂了糖果还不行,还在姐身上乱抓乱摸,还要欺负当伴娘的小梅,撕扯小梅衣服,小梅火气上来,一巴掌扇在一个小伙子脸上,大吼一声:“你们都滚出去,没你们这样闹婚的。”
被打的二流子小伙一脸懵,还想还手,姐夫骂开了:“你们都出去出去!”
大喜的日子,他们不敢过分,悻悻地出去了。
姐坐在新房炕角哭,眼泪吧嗒吧嗒掉,感觉受到了极大屈辱,姐夫坐在旁边劝她:“好了好了,哭什么嘛,闹洞房嘛!都这样闹……”
“什么这样闹?太过分了吧,他们的手伸进我衣服里……”
小梅也劝:“好了好了,小红姐,我不是打了他一巴掌吗?给你把仇报上了,你不要再哭,你看你看,脸哭花了。”
我们当娘家人的喜客在十点多被一辆大班车接到小水姐夫家,坐了桌,吃了酒席,姐介绍娘家人让姐夫敬酒时,我看到姐眼睛红肿,脸上暗淡,坐在我旁边的小梅说了昨晚的经过,我才知道姐被婚闹们欺负的事。
“压根儿就不是什么闹洞房,是性骚扰,气死我了,扇了一个家伙一巴掌。”
“啊?你敢扇人家一巴掌?不是说闹洞房,怎么闹都不能生气吗?你怎么敢出手打人家?”
“哼!我就扇了那家伙一巴掌,他能把我怎么样?小红姐姐一直哭,你是不知道,当新娘子的人这天被婚闹们欺负得有多可怜。”
吃完酒席,娘家人被安排到二姑家屋里缓着。
我问小梅:“你想不想离开?我想走了,离开事情处,在我住屋里安心睡会午觉,好好上下午的课。”
找到二姑夫,我说:“你骑上摩托车把我和小梅送到镇上,我们赶回学校上下午课呀!”
再给姐告个别,姐给我装了一小袋面豆豆和糖果,又塞给我五十块钱,我不要,姐硬塞给我说:“这两天把你忙坏了,学习也荒掉了,赶紧回学校上课,好好学,星期六了就到姐这儿来。”
“姐,你别怕,他们再那样欺负你,一巴掌扇过去。”
“胡说什么,哪能随便打人,赶紧回学校去吧。”
二姑夫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和小梅到镇上,先到坐班车的地方,我说:“姑父,你赶紧回去,家里有那么多人。”
小梅等下一趟去县城的班车,我把五十块钱给她。
“小梅,这个钱你拿着,你身上也不宽裕。”
“我干么要你的钱呀,不要,你自己拿上。”
干么跟我客气,我希望她一把拿走,这才不见外,唉!真不理解人!我说:“马上放暑假了,你拿上这五十元钱,到书店给我买几本书看,暑假里能让我认真阅读的好书买几本。”
小梅把五十块钱接过去了,瞅着我咧嘴笑。若不是在车站上,若不是身边还有别人,她会抱住我的头亲一口,真想让她亲一口呀!她有着和姐姐一样大的眼睛,但眼眨毛更长,她虽然已经十八岁,可她是一个还没读出来高中的学生,脸上是青涩的学生模样,若初三不复读一年,过完这个暑假,她就上高三了。听到我想用这五十块钱买几本书,就把钱接过去了。
“好,我用这五十块钱买几本书,咱俩在暑假里好好看。”
这一周是从姐姐家出来,我带的干粮是一袋子花馍,小梅什么干粮都不带,什么东西都是干干掏钱买,她到放暑假回来,不知道身上的钱够用不,我还有一百多块,不够用的话,我随时给她。
她昨夜没睡好,张嘴打了一个哈欠,看样子一坐到车上就能睡着。
“小梅,我将来结婚,绝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套,什么嘛,都是瞎折腾人。”
“就是,我们不搞这一套,简简单单多好。”
一辆大班车从别的村里开来,在这儿停十分钟,再开往县城,她跟我挥挥手,跳上班车,找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鼻子和嘴贴在玻璃窗上,朝着我做出猪鼻子猪嘴的样子。
班车走了,一个小时后到县城。还有整整两周时间放暑假,这两周时间若不认真听课,不好好复习,期末考试肯定一塌糊涂。返身往镇子里面大表叔家去,我从宿舍里搬出来住到她家屋里已经有十天了,表叔家可能没人了,表叔妈在我四天前离开的时候说,她也要去煤矿上,给吃灶的一些人做饭。这段时间煤炭价格大涨,所有大煤矿小煤窑加班加点出煤,大表叔一家里的三口人都在煤矿上做事,这段时间屋里就是我一个人了。我自己在厨房里做吃的,鸡蛋有,肉臊子有,能放几天的菜也有,一个人吃的饭菜还是能将就着做出来。比起住宿生活,住在表叔家,我的生活状况直线改善,觉睡得好,肚子里吃得好,脑子里清静无比,我觉着精神百倍,听课背书做题,似乎一下子得心应手了,我的成绩也要直线上升。
送走小梅,我回自己的住屋,走到大门口,铁大门果然锁着,大表叔家人都走了。我有钥匙,拿出来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看样子是我一个人生活了。没关系,这一周时间,我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的清静生活。这个下午不去上课了,躺在炕上补足这几天欠着的睡眠,一个人清净躺着,沉沉睡着两个小时。
这一周时间,我把脑子里趁了三四天事情的破烦状况全部赶出去,过一周完全是两点一线的生活。中午一放学就直直回住处,煤气灶打开,铁锅搭上,倒油炒鸡蛋和菜,一样菜炒出来,烧半锅水,下一把面条,拌着菜吃满满一大碟子,肚子吃饱,刚好十二点半,抱着书本躺在我屋子里的炕上认真看,看半个小时,瞌睡上来,闭眼睡着,睡四十分钟午觉,一点半时我已经从家里出来往学校走,坐在教室里写作业,认真写着,午觉睡得好,作业写得仔细认真,到两点二十上第一节下午课时,早上四节课布置的作业我已经完成了一半。住宿舍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睡午觉,睡到两点,头晕脑胀,胳膊酸腿困,要走出教室活动一下才能清醒,可上第一节课的时候还是觉得头脑昏沉,一下午时间状态不佳。现在不住宿舍了,学习状态好极了,只要坐在教室里,就集中精力拼劲儿学着,一句话不和别人说,王金叹一口气说:“咦?你妈把你重新养了一遍嘛!”
“去求子,我不是请了两天假吗!我得赶紧补上拉的课。”
精精神神上早上四节课,精精神神上下午两节课,下午的两节自习也精力充沛,再不似以前蔫巴巴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睡着了。想想住宿舍的日子,可真够受的。
头脑里清清爽爽,再把一贯认真努力的尽头保持着,我不信我的成绩不会直线上升,我不信期末考试成绩还是老样子。
这样认真学着,一天时间“忽”一下就过去了,一周时间“忽”也过去了,咦?怎么就一周出来了呢!我还没学够,我越来越有劲头学习的这个时候,不想周末一下子到来,我不想回去,哪儿也不想去,呆在我的屋子里再认真学习两天。
到星期六中午放学,最后一节英语课上完,下课铃声响起,大家急心慌脚地收拾回家,只有我坦然不动,我想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心情,我希望没有星期六和星期天,我希望每天上课,这也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心情。还剩一周的复习时间就要考期末试了,考完期末试放暑假,在考期末试之前,放暑假之前,我不想浪费一点儿时间。星期六星期天仍在表叔家我住的屋子里看书学习,两天时间里,肯定能赶上一截子,“争分夺秒”学习就是这个意思。
星期六中午放学,不再像以往回宿舍拿干粮袋子,推着自行车出校门,在皮家面馆门前打没气的车胎。现在是把四本课本和写作业的本子抱在怀里,回到住屋里安心学习一个下午。在明天的周天,我还是保持这一周里的用功状态。洗身子洗衣服这种事,花不多一点时间也就完成了。
不用花两个小时走在山路上回家去,也不用花三个小时走在山路上回学校来,这些时间,够我进步一截子,多考几分。
小梅说,他们班高一的同学中,十六岁以上的占到一半,十六岁以上读高一的学生,极有可能是在初三复读了的学生。我不是复读,是上学迟一年,又休学一年。八岁时得脑膜炎发十天高烧差点死悄悄这一情况把爸妈和姐姐吓得够呛。晃荡到九岁过了才让我上学,上初一的时候住宿舍,又头疼,好长一段时间脑袋里“嗡嗡嗡”响,疼的不行了,休学一年,一年后又从初一重读,好歹能把成绩考的不好不坏,年龄偏大了,年龄偏大这一情况也有点好处,虽然才上初二,但更懂得怎样好好学习。
读书的路子,说容易也不容易,说艰难也没艰难到要死要活实在读不下去的程度,我觉着自己也蛮幸运,好歹没有辍学,好歹还在读书,而且能够进步,而且条件越来越好,再不努力一把,实在说不过去。
以往周六放学的这个点儿,我站在学校门口等东平表哥,等来他和另外几个骑自行车的学生一起回家,现在不等他们了,他们已经放了暑假。
我也不怕被小混蛋们半路堵住挨欺负,从学校出来,不到十分钟到我住的屋子里,大门一关,在里面反锁住,谁也进不来。
往自己住屋走的时候,我胡乱猜测着东平哥和李文恒下一周将要出来的中考成绩:下一周,展示栏里就有了初三毕业生全体学生的毕业成绩,张东平同学榜上有名,以优异成绩被县一中录取,李文恒同学差十分,要么花两千块上高费高中,要么复读一年。
不是我故意猜测李文恒考不好,是他自己说的,不止一次说,唉!我不行!肯定考不好,看样子不是谦虚,自己能考怎样,他自己心里还是有数。
第一年就考过高中录取分数线,对于我来说,说明我已经很优秀。我在明年这个时候能不能考这样,目前心里还没数,但从现在开始,我拼劲儿努力,到明年这个时候,我会很优秀的,我不能说“我不行”这样的话。
走到巷子里大门口,表叔家大门开着,屋子里有响亮地说话声,厨房里有烟火味儿。一周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刚刚习惯下来,他们在周六回来了。我进上房屋里给大表叔打招呼,他笑着安慰我几句话,说表叔妈在厨房里做饭,等一下一起吃饭。我进厨房帮表叔妈做饭,我说:“我把一兜子菜吃完了,要不要给你交点伙食费”
我说的话让表叔妈呵呵笑了半天,在饭桌上,他把我说的话又说给表叔。表叔也呵呵笑了半天。
“这侄儿想着给我交伙食费呢!咋这么老实的娃娃。”
“可是表叔,不能白白吃你买来的菜呀,在学校里,吃一顿饭,交一张饭票。”
他俩又呵呵笑,表叔妈说:“那些菜幸好你吃掉了,不然全部坏掉,当垃圾扔掉了。冰柜里有冻肉,也要拿出来吃掉,不能长期放着。”
表叔问我:“下周就放暑假了吗?”
“下周出去,下下周周四就放暑假了,考完试放暑假,我回家看西瓜。”
“你爸今年种了十亩西瓜?好着没?”
“西瓜好着呢,现在都有十几斤重了,到卖钱的时候,有二十斤重了,我放暑假后过不了十天,就开始卖瓜,不知道今年瓜价咋样。”
镇上的菜铺子里有卖的西瓜,我问过价格,六毛到八毛钱一斤,到我们家西瓜熟,在地头装大车,也就两三毛钱了。不知道能不能卖上三毛钱。十亩新砂地西瓜,卖五六万斤,三毛钱一斤装车卖掉,卖两万元呢,不错不错!
孙家三个表叔合资开煤矿,一天就有几千元收入,一年有几十万收入,天啦!顶我们家种几十年西瓜。
我很想说,表叔,等我们家西瓜熟了,卖到你家煤矿上,给我爸算最好的价。这个想法真过分!我只是随便这么想一下而已。
吃过午饭,我帮表叔妈洗碗,她不让我洗,她说:“好好学习去,洗什么碗呀。”
我笑着说:“我在这里要寄住一年时间,白吃白住一年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我就帮你多干点活。”
“小双,你别这么想,你自己做饭吃,你让家里给你把米面拿来放在这儿,不就行了嘛,反正我们不住这个院子了,你就安心住一年,不要瞎想了。”
“咦?长期在煤矿上住?”
“不是住在煤矿上,搬县城里住。”
表叔家县城的一套楼房收拾好了,他们搬走了,他们是城里人了。
收拾完厨房,煤气灶上搭一壶水,烧开后灌进暖壶里,提到上房给表叔和与他说话的两个人泡茶。
只要表叔在上房屋里,总有人陪在他身边说话,一边抽烟一边说话,屋子里烟雾缭绕。
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来泡进洗衣盆里,一个午觉睡起来,衣服泡好了,衣服洗掉,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安安静静学习。
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这个点儿还没有回到家,推着车子爬长长的陡坡,天气正,额头上,脊背上,鞋子里都是汗。回到家,爸妈或许已经去地里干活了,或许正准备去地里,我回来了,爸很高兴,要带我一起去地里干活,我说,爸,我要洗衣服,我还要看书学习。我说这样的话,让爸很不高兴,他会骂我,在学校干求啥呢,回来还看书?不能晚上学习吗?在地里辛苦干半天活,晚上躺在炕上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哪有精神认真学习。
这会儿是坐在表叔家门台子上洗衣服,和表叔妈说话,我说这一周不回家,呆在这里好好复习功课,争取期末考试考个好成绩,表叔妈呵呵笑着说:“就是,你好好学习,把成绩考好才是第一要紧事。”
老早就有一个想法,不知能不能对表叔现在说出来。他把两个人从大门口送出去,我跟着出去,站在表叔跟前,我问到:“表叔,你上次说你养的那个大藏狗不是生了一窝崽吗,我想要一只,在暑假里养着玩。”
“唉?你想养藏獒呀?你知道那一只狗崽卖多少钱?下不来一万元!”
“啊?真吓人,那我不要了”
我的脸刷一下红了,我肯定不会要一只值一万元的藏獒崽子,可在暑假里,我一天到晚守在瓜地里,真寂寞。有一只小狗娃陪着我,我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永远粘着我,这多好啊。
表叔笑着说:“过两天给你抱来一只狼狗崽子。”
太好了,狼狗崽子我也喜欢,欢欢喜喜绕着我的狼狗崽子。
虽然是周末,两个表哥都不见回来,他们和我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相处不到一起的同龄人。
隐约觉着,我能住在孙家大表叔家,能像自己家一样这样住一年吃一年,到初中毕业再离开,并不仅因为我是孙家表叔的侄儿,这不是主要原因,原因是我有当领导干部的三叔,他有说一句话就能顶很多事的优势,是他在表叔面前说,多照顾咱这个老实的侄儿。表叔就提着一兜子苹果来学校看我,叫我到他家吃饭,也同意让我在他家屋子里住宿一年。表叔给了我一个更好的生活学习条件,我万分感激,用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报答他,但心底里隐约觉着,是因为有三叔,有这么个三叔和没有这么个三叔,那大不一样。我把成绩考好,报答三叔的照顾。
洗完衣服洗完头发擦完身子,坐在写字桌前,认真看书做题,三点过一点儿,认真学习到下午六点。认真了一个多小时后,身子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顺路想想现在的我为什么是现在这样的状况,这种状况已经最好了,没有气喘吁吁回到家,跟在爸身后在地里干活。没有住在十几个人的宿舍,没有为暖瓶里的热水和宿舍的人怄气。现在这种状况,是中午吃过了有肉有菜的午饭,睡了一个小时午觉,洗掉了衣服和头发,坐在椅子上,在写字桌上安静学习一个下午时光的最美好状况。
又想想家里干活的爸妈,他俩在地里辛苦劳动,也可能抱怨我没有回家帮他们一把。想着我可能去姐姐家了,可我没有瞎混逛,我在认真学习,和在地里辛苦劳动是一样的,爸妈应该宽容我,我的学习是第一要紧事。
又想着姐姐,安安稳稳过着刚结婚的甜蜜幸福日子,也许是她婚姻生活里最甜蜜的一段日子,以后会有孩子,会更操劳,会吵架争嘴,会婆媳不和,这个那个也有一大堆破烦,也就刚结婚这段日子最幸福甜蜜。
又想着小梅,我有小梅,虽然不能确定将来会怎样,但这就够了,现在和她这样子,已经够好,足以让我踏实万分下来,再不忧虑那么多了,心里踏实下来,好好学习。
想这些情况想了十几分钟,然后把心思拉回来,注意力集中在看书写字做题上,期末考试之前的复习,做好一个复习计划,一步一步完成。自主学习的时间里,课本认真过一遍,不懂的地方坚决搞懂,练习册上,一题不落全部做会,复习材料上的题尽最大可能搞懂。
站在表叔和表叔妈那边看过来,一下午时间我钻在耳房屋里,坐在写字桌上认真学习来着,如此认真,他们感到很高兴。
表叔有可能给三叔打电话说:“咱家这个侄儿,很认真学习呢,看样子是个好孩子。”这样一来,我在他们面前赢得更多尊重。
接下来一周半时间里,我会一如既往这般认真。
到下午五点,表叔妈从外面提来凉皮,声音拉长长喊我:“小双,吃凉皮啦!”
表叔开着他的桑塔纳轿车,拉着表叔妈要回煤矿了,临走之前给我买一份凉皮,又安顿我:“冰箱里菜都有,肉也有,自己想吃啥就自己做上。”
他们又走了,不知几天后再回来一次。吃完一份凉皮,我手里捏着写字的钢笔,想坐到桌子前再认真学习两个小时,在认真之前从大门出来,在镇街上散二十分钟步,顺脚看看在学校里那几个当小混蛋的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