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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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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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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连载

第二十六章 浇包谷地

小梅从学校回来,先给我一摞她在县城买的书,两本厚厚的小说,三本《辽宁青年》,三本《读者》,还有两本散文集,花了五十多块,这家伙!

半个月过去,我只看完了三本《辽宁青年》,这三本小杂志也不是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看,胡乱翻了一通,中间有讲男生女生心理烦恼的文字倒是多看了两遍。是说男生女生们的内心都很苦闷,都有不敢言说的秘密,我很有同感。再把两本厚小说一顿乱翻,看有没有写男人女人情啦爱啦那些文字,有的话,多看上两遍。

其实,我也越来越苦闷,憋得慌,总想找一个出口,或者,彻彻底底把胡乱想着的这些事情给小梅坦白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

从理论上说,我什么都懂了,但实质性的问题一点儿不明白。

抱住小梅亲一口的时候,内心里想着不止亲一口,想把什么都给她说出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靠近一些,我悄悄跟你说我的心里话。”

她立马靠过来,眨巴着大眼睛支楞起耳朵一副严肃状准备认真倾听。

顿了一下,咽喉里有什么堵着,我说不出那些话来,言不由衷,我说:“我这次期末考试进步很大……”

“你都说过了,我还以为你会说别的。”

这个时候,只有她和我两个人,要么在菜园子里摘菜,要么在厨房里一起做饭,大天白日里,我就不敢说那些话了。

晚上一起爬到山上捉蝎子,这是好机会,我俩坐在山顶,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这时候我说:“你靠紧一些,我给你悄悄说我想说的话,我是想知道,两个人□□,到底是怎样做呢……”

这是我的想象,我满脑子想着跟她说这样的话。可她没和我坐在山顶上一起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她紧紧跟在大家身后,照见一只蝎子,又兴奋又害怕,吱哇乱叫:“这儿有一只呀,快点来捉!”

她手里有长镊子,她自己不捉,叫我来捉,她的罐子里只有七八只蝎子,她说不敢捉太多,害怕晚上做噩梦。跟着我们到山上来,是因为好玩。回家的时候,她把自己罐子里那七八只蝎子要倒进我的罐子里。

“胡闹!倒进我罐子里干么!倒给你妈。”

她把七八只蝎子倒进她妈罐子里,提着空罐子跟我们一起回家。她妈骂:“明天别再跟着来了,你不好好捉,跟着干么!”

李光明开上三轮车拉一车人去三十里外黑山滩捉蝎子,一个人半晚上捉两斤,卖一百元吶!小梅爸妈领着小东跟着去了,我妈也跟着去了。去那么远的地方,半夜回不来咋办,疯了吗?小梅不去,我也不去,但我手里提着蝎子灯和罐子,站在大门口,等着小梅跑过来。她一个人在家,肯定会跑过来找我。以前,是我主动过去找她,现在,她主动过来找我了。

她问我:“喂,你这是干么,你不是说不捉蝎子了吗?”

她空着两手过来,见我这个样子站在大门口,以为我要上山捉蝎子去。

“不去远处,就在屋后的山上胡乱玩着捉一会儿,家里又闷又热,呆不住,在山顶上乘凉,顺手捉几个蝎子。”

“好啊,咱俩在屋后的山上随便捉几只得了。”

天刚擦麻下来,我俩并肩坐在山顶上,脚下是我家的院子,扔一块土坷垃到房顶上,我们家大门前是一道小坡,一道壕沟,再过去就是小梅家了,我们两家离得这么近,我们俩人离得这么近,从小到大,我俩似乎没有分开过。

站在这个山顶上,从村东头到村西头,看得见每一家人的院落,站在每一家人的院子里,看得到这个山头坐着我们两个人。天色黑下来,看不清两个人是谁。

我呵呵笑起来,我说:“小梅,十几年前,在我们家玩娶新娘子游戏,你顶着我妈的破红头巾,我拉着架子车,拉上你在院子里转几圈,把你娶回来了。我姐放学回来,看到咱俩玩的那样认真,笑翻掉了。好像大人们都知道我把你当新娘子娶回来了,哈哈……”

“真是的,这种事说了八百遍了,你烦不烦呀。”

“这种事能说一辈子,说不烦。”

把她的手拉过来,紧紧捏着她的手,长长出一口气,我说:“小梅,我们俩真好,你若不念书,我也不念书,说不定我现在真就把你娶过来了,可我俩还这么小,不够结婚的年龄,我俩都在念书,书念完了,才能考虑结婚的事儿,其实,念书也蛮辛苦,真熬人!”

“喂,小双,我们都小呀,都这么小,你还不到十八岁,太早了。”

“一晃就十八岁啦,我爸现在骂我,十八岁的娃娃了还咋样咋样,我爸嘛,从来都是打击我,从来不鼓励夸赞我,你说是不是?你爸也一样,碎碎念念,从来都是训人的话。”

“就是就是,我爸妈一训我,我就烦得要命,一句都听不进去。”

“小梅,其实父母不懂我们,什么都不懂。”

“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是我们不懂父母的心,所以认为父母不懂我们,但咱们的父母,对咱们说粗糙也够粗糙的。”

“小梅,虽然这样子,可他们是我们的父母呀!他们大半夜去那么远的地方捉蝎子,三轮车坏掉呢,翻掉呢,那就回不来了,真让人担心!幸好我爸腿疼去医院做手术了,腿要是没毛病,和你妈一样天天晚上爬山捉蝎子。”

我说完这些话,拉着小梅的手沉默着,我还有许多话想对小梅说,沉默一下再说。小梅的手温润柔软,乖乖让我拉着,她这会儿温顺的就是我的小媳妇,我头挨过去,在她脸蛋上亲一口。

和姐在一起,我挽着姐的胳膊,从来不拉姐的手,深爱的恋人才这样拉手呀。

我说:“小梅,我这么爱你!”

她紧紧捏一下我的手,主动着紧紧捏一下,我感到了她心里的激动。

“小双,你这家伙!你终于敢说这句话了,你就不能再等两年说吗?”

“为什么要等两年再说?我鼓了很大劲才说出来的,其实我还想说……”

我不敢说了,鼓很大劲儿也不敢说“小梅,好想和你□□”这样的话。

她也沉默着,低下头,齐耳短发把脸遮住,又抬起头来,咬着嘴唇憋住笑,脸都憋红了。这时候,她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慌乱,她还笑!

她把我头抱过去,嘴唇挨上来,挨到我嘴唇上。我的头脑里懵着,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不是自然而然亲一下脸蛋那样的事。

“小双,好不?”

“好,好得不行了。”

“你现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不会吧?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你那样想是正常的,不可能不想,但是小双,给我时间好吗,我还没准备好,我虽然已经十八岁了,可我什么都没准备好呢,你比我还小,其实你也没准备好,不能瞎弄,万一我怀孕了怎么办呀!一切都就完了,理解?小双?”

“嗯……理解,可是……我能不能看一下,那个……到底什么样?”

她咬着嘴唇笑,她说:“小双,就那么想看?”

“嗯!想得不得了……”

“现在不行呀小双,会让你看,但不是现在,现在不方便。”

有人站在我们家大门口喊我爸的名字,我在山顶上,打开照明灯照下去,我给他应声:“哎!我爸不在,我妈也不在,就我在家,啥事?”

是马家表叔,他朝山顶说:“你下来,去地头接水呀,等不见你们人接水,包谷地不浇了吗?”

浇水的事儿被妈和我忘脑后了,这会儿本该下去到地头守着接水,可和小梅坐在山顶上瞎说话,把什么都忘掉了。

小梅笑着怨我:“你看你,浇水的事咋能忘掉,赶紧走,咱俩一起去!”

“你就不去了吧,要三个小时呢,你回家睡觉去!”

“不行,我陪着你去浇水,我一个人在家呆着,还不如和你一起去浇水。”

我俩从山上跑下来,在院子里取来铁锨,一人肩上扛一把铁锨,再把电灯提上。从大门出来了,我又转身跑进去,在屋子里取两个馍用塑料袋子装上,小狗娃子在院子里瞎跑,大门锁住,免得它跑出来被拾蝎子过路回来的人抓走。

“到十一点,如果还没睡着,我肚子会饿,要吃一个馍。”我说。我领着小梅去五亩包谷地里浇水。她家的十亩包谷地在机井后面,前两天就浇上水了。她家的地里浇水,也不用上下巡几遍水渠,多省劲儿。可我们家的包谷地在水地湾,七拐八绕很长一段水渠,要沿着水渠来回走,老鼠洞啦蚂蚁洞啦,别人家地头的水口子啦,总有什么地方会烂渠,得赶紧堵住,而且,大晚上浇水巡渠,真够麻烦。

幸好有小梅陪着,我一个人巡渠,真有点儿害怕。

“你都是大男子汉了,你怕什么?我都不怕,我都敢在晚上浇水巡渠。”

小梅说她敢一个人在晚上浇水巡渠,鬼才信!女孩子家哪能在大晚上走来走去巡渠?我说:“一双色魔爪子从包谷地里伸出来,把你抓进去,你就完了!”

“呀!你瞎说什么,你才是色魔,尽想坏事!”

我俩到机井边,趴在水管子上猛喝一肚子二百米地下抽上来的井水,冰凉爽口,燥热的身子立马冰凉下来,再不想入非非。小梅用手捧着一口一口喝。

“这么凉的水你喝下去没事?”

“没事,这两天肚子好了,不会痛。”

“是不是那几天就会肚子痛?”

“也不一定就痛,不能喝凉水,不能劳动。”

“哦!你这正常着嘛,那不让我看看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又不方便了。”

“呀!说了不方便就有不方便的原因嘛。”

在井边喝完凉水,我们顺着水流巡渠,巡到我们家地头。地边一截子水渠里的杂草和淤土已经被爸铲掉了。等了十几分钟,张家表叔爷在他家地头朝我喊话:“喂,你们把水接上。”

我把我们家地头的水口子挖开,再把前面的水渠拦腰堵住,一股子水全部流进我们家包谷地里了。

张家表叔爷走到我跟前,交给我记数本子和半截子秃铅笔。我说:“表叔爷,我们家这三块地就是浇三个小时?”

“9点35打上水,到一点就浇好了,到时候把你家地头的水口子堵住,有人来接水,本子上记着。”

表叔爷安顿完,把他手里捏的表递给我,也是没有表链子的破电子表。他才看清和我站在一起的是小梅,笑着问她:“你家的水不是浇完了吗,你跟着这个碎货干么呢。”

“小双不敢一个人来浇水,拉上我给她做伴。”小梅笑着说。

我心里说,她是我媳妇,拉上来有什么关系。

“表叔爷,下一家接水的是谁?”我问,问清楚了,到时间了把水打到他家地里。旁边二叔家的包谷地里,水也浇满满了,二叔早回去了。

“李家老十来接水,他不来,你就把水打到他家地里。”

表叔爷扛着铁锨摇晃着身子走了,嘴里咬着指头粗的旱烟棒子,在黑漆漆的夜里一点亮光忽明忽暗。我朝他脊背喊话:“表叔爷,沿着水渠走上去,看啥地方漏了堵一下。”

表叔爷没拿电灯,能看到哪里漏水呀!他家浇水的时候天还亮着,到我们家接上水,已经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了。

田地周围的田埂子上,有老鼠打的洞,我打着灯查看一圈。一人多高的包谷杆子齐刷刷一堵墙一样立着。小梅紧跟在我身后,她肯定没有在夜里浇过水。

我说:“你到这儿守着,我去巡渠,走上去,再走下来,二十分钟。”

“那不行,我跟着你一起巡渠,我哪敢一个人在你家地边呆着呀!”

“你刚才还说一个人敢在夜里来浇水!嗯?”

“我就那么一说……”

她紧跟在我身后,电灯光照着沿水渠沿往上走。在一处地方,一棵水篷塞住了水道,水流慢下来,水溢出渠边流到别人家地里了。赶紧把水篷捞出来,水流又恢复正常。一直巡到机井旁,趴在管子上又喝了一肚子凉水,又要原路巡下去了。我说:“小梅,你回去吧!这才十点,你熬不住的,你回去睡觉。”

“我不瞌睡,一点儿不瞌睡,这样挺好,再说了,回去也是一个人,我爸妈他们肯定还没有回来。”

捉蝎子的人在这个点儿正爬在山皮子上捉得欢,肯定没有回来,全村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人,都在这个点儿爬在山上捉蝎子。远处地边那些山坡上,从我们这儿看过去,荧光灯朦胧一片,是红沟村里捉蝎子的人。

小梅吱哇一声惊叫,吓我一跳,她躲在我身后战战兢兢说:“你看,前面那个!”前面忽然出现一团白影,张牙舞爪,还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好像一下子要扑向我们。我赶紧把电灯照过去,什么呀,挂在枸杞刺上的一团塑料地膜,稍一吹风,张牙舞爪起来了。

“哎?小梅,你的眼睛是不是也近视了?”

“就是就是,眼睛近视的原因,晚上看什么都看不清楚,一团模糊。”

“那你干么不戴上眼镜?我一直想配个眼镜,手头总在忙,抽不出时间来,我坐在教室后面,已经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了,开学前一定要把眼镜配上。”

“就是就是,你要赶紧把眼镜配好,上课时戴上眼镜上课,我在上课时一定要戴眼镜的。”小梅说。她把铁锨在怀里那么抱着,娇小女人的模样,真惹人心疼。

到十一点时,她张嘴打哈欠,可硬说不瞌睡,非要陪我到底。我们俩站在田埂上,我把手里电灯摁灭,铁锨放下,我说:“来,抱抱你!”

我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越抱越紧,她紧紧搂住我的腰。

“小梅,我现在是男子汉了对不对?”

“对呀,真正厉害的男子汉,什么都不怕的男子汉。”

我双手抱住她的头,亲一下她眼睛,亲一下脸蛋,再亲一下她嘴唇,十六岁的万小双,成了能独当一面,撑起半个天地的男子汉了。有了深爱的恋人的男子汉。

“真好,就想这样!”小梅轻声轻语地说。

“是啊,这样抱着你真好!”

“哎?小双,还想那个?”

稍一迟疑,立刻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在山顶上,我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说出了心里想的事,小梅惦记着,她问我是不是还在想。我悄悄说:“这样抱你的时候就想。”

“小双,能忍住?能忍住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说过了,还不到时间,到时候了,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懂不?”

“懂!小梅,能忍住!”

抱够了亲够了,我们俩依依不舍分开,再巡一下包谷地四围和水渠,地里的水马上浇满了。水渗湿地边,软乎乎不敢下脚,小心翼翼踩在硬的地上。

远处顺着水渠耀着一束灯光,肯定是来接水的李老十,已经过了十二点半,我们家三块包谷地都浇满了。

下来的是李家老十和他一个侄儿,划数字的铅笔和本子交给他,我说:“你是十二点四十接水,划上。”

地边挖开的水口子堵住,堵住的渠又挖开,水流下去了,流进李家老十的地里,我和小梅顺着水渠走回家,送她到她家大门口,我说:“赶紧躺被窝里睡觉,明天早上不能早起了。”

我转身回自己家里,躺进被窝里,睡着之前,担心着去黑山滩拾蝎子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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