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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中学时代（三）
不知道因为营养不良还是怎么回事，高二冬天，我发现棉裤常常湿漉漉的。我到书店查书，是尿失禁。回家没和妈说，明知道家里缺吃少穿没钱花，还提它干什么？没想到，过了寒冬慢慢好了。
高中是学生最忙碌的阶段，黑天白日攻读。又是做题，又是强记背诵。买三分钱一张的略黄略硬的大纸，用剪刀裁成32份，用针线缝成本子，也有16开的大本。用这种本子演算数理化各科题，堆得有几尺高。那会儿有门路的同学可以弄到参考书，我没有，只能反复看课本，演算书本上的练习题。
除了学习，没有任何娱乐可言，整天肚子饿得咕咕叫以示抗议，还有什么可乐的？
邻居徐大娘家里有一台老式旧戏匣子（收音机），有时会传过来好听的戏曲。徐大娘是戏迷，让我借了光，我喜爱听京戏，就是从那时学到的。爹给我订了一份哈尔滨日报，就算关心时事政治了。
高中三年是在紧张、焦虑、饥饿中度过的，然而即便是如此境遇里，还是有让人难以忘怀的人与事，如同沙漠里的点点绿洲，让人流连忘返，那是我与好友闫凤兰的同窗情谊。
闫凤兰与我同龄，都是属马的，她比我略高一点儿，一双大眼睛好似两粒黑葡萄，在弯弯的两道眉毛衬托下，炯炯有神。微黑的瓜子脸上总带着笑，嘴角向上翘着，像要说话似的。她活泼爱动，是我们班的文娱委员。
闫凤兰的家住在顾乡区简易平房。小时候帮爹拉车走过那儿。她上学放学都要经过我的家。我们天天一路走，一路说笑。把我送到家，她再继续走20分钟才能到家。
有一天凤兰让我去她家玩儿，我跑回家和妈说了一声，就同她走了。一路说说笑笑，她忽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家里乱，等我回去收拾，你可别笑话呀。我说：得了吧，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还不都是一样！
到她家里的第一印象就是屋里黑乎乎的，家里地面比外面还低，屋子不高，东西不多，但很凌乱。凤兰一到家就着手归拢，家里没人，我坐在她的床上，又潮又凉，好像没铺什么东西似的。她说这是火炕，但是从来不烧，总是又硬又凉。说了一会儿话，我要告辞，凤兰说：好吧，我送你！
我们走出那片简易平房，拐到大路上。凤兰说：他们快回来了，以后再来玩吧。我吃惊地问：你说谁快回来了？她说：我继母和弟弟他们。我这才知道闫凤兰母亲是继母。我俩手拉手朝我家走去，凤兰不紧不慢讲起了她的身世。
凤兰说她三岁时，亲妈病逝了。上面有两个哥哥，由于和父亲不和，吵架后离家出走了，去了哪儿不知道，父亲不跟她说。母亲死后，父亲娶了继母，继母生了小弟弟。我急忙插嘴问：你继母对你好吗？她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她不理我。我又问：你父亲对你怎么样？她仍然摇头，眼泪啪嗒掉下来，我已经有了答案。她哽咽地说：晚上看书，他不让我点灯，嫌花钱，还硬叫我交电费。我简直被惊呆了，吼道：怎么还有这样的父亲！一路上，她边哭边说，我也哭了，感同身受。
到了我家，妈热情地招呼凤兰，又让喝茶，又让吃小水萝卜。她笑着拒绝了，小声告诉我：我有肾炎，你看我的腿肿的。我这才知道她患上了肾炎，难怪眼皮总是肿肿的。
妈开始做饭，蒸玉米面儿饼子，青萝卜汤中放了一点虾皮儿。我给凤兰盛上一碗，她喝了一口说：真好喝。喝完一碗，她说：我还想喝一碗。我又给她盛了一碗，她说：医生不让多喝水，吃咸，食物里的水还可以……
那天送走了闫凤兰，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流着眼泪，回想凤兰的点点滴滴。一向被同学称作快乐女神的凤兰，原来是个没娘的孩子，没了亲妈，连爹也成了后爹了。睡凉炕，得了肾炎，还逼她交电费！
我小时候常听妈哼唱小白菜歌，。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岁两岁没了娘呀，跟着爹爹好生过呀，就怕爹爹娶后娘呀，娘呀娘呀……好友凤兰就是这样悲惨的命啊！
妈知道了凤兰的身世，更疼她了，我和凤兰更亲密了。我们一同学习，攻克难题，谈论各自的兴趣爱好，憧憬未来……
填报高考志愿时，凤兰说，她要挑一个不花钱的学校，比如师范一类，我的愿望是报考理工类，挑助学金多的报。
爹希望我考铁道学院，说将来分到铁路部门可以坐火车不花钱。我确实报了大连铁道学院。一次课间休息，教我们语文的老师说他去过长春地质学院的地质宫，像宫殿一样宏伟壮观，助学金也比较高。那时我连“地质”二字的意义都不知道，地质是干什么的也不了解，盲目地在二表上填上“长春地质学院”几个字。
这几个字决定了我的终生职业。
发榜前的煎熬可想而知，最难熬的是发榜前两天，如同黎明前的黑暗一样。我正在家里胡思乱想，闫凤兰来找我说：去班主任李老师家问问情况吧。我俩到了李老师家，婉转地说明了来意。李老师去给我们倒水，给我递水时，他将左手心给我看，上面写着“你考上了”几个字。我放心了，但是凤兰估计是没考上，她还不知道呢。回家的路上，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想想将要与好友离别，不免悲伤起来。
我考到长春地质学院水文地质及工程地质系，1962年9月1日报到。
